第18章

第十八章

大一的小姑娘,總是格外聽話。即上次胃疼,葉南枝被楚然送進醫院後,她已經很久沒有在校園裏見過那位楚然學姐了。

二人之間的聯系,就真的只剩下,每天的吃飯時間的交流。

葉南枝發一張食物的照片,對方回複一個OK的表情。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對于美術課的事情,楚然只字未提,葉南枝也默契地選擇閉口不談。

起初,她覺得是楚然有事要忙。畢竟,她二人之間的師生關系,是看在唐沐的面子上才建立起來的。本就是沒有報酬的勞動,葉南枝也不好意思主動麻煩她。

可是,連着好幾天不見人,葉南枝心裏總是沒着沒落的。

這日,按在要求發完照片後,葉南枝終于鼓起勇氣,在照片之後又多附帶了一行文字。

【南枝:楚學姐,好久沒見你了。】

似乎是因為剛剛發了照片,手機正好在身旁,對面回複得很快。

【楚然:有事?】

【南枝:沒,就是好久沒見了,我只是想問問,你怎麽一直不來學校。】

楚然看着手機屏幕裏那行簡單的字,不禁一笑。

小丫頭還算有良心,知道關心她。

纖長的指尖敲擊的屏幕,楚然回複了一句話。

【楚然:周六有安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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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枝:沒】

【楚然:那好,周六下午一點,畫室見。】

明明此前彼此熟悉的兩個人,上課對于她們的關系而言再熟悉不過,可看見楚然說周六要來找她,葉南枝的心裏卻莫名的緊張起來。

難道是因為很久沒見的原因,忘記了平日裏相處的感覺,所以才緊張?

抱着這樣的心思,葉南枝可算是熬到了周六。約的是下午,葉南枝特意将午飯提前一些,沒到十二點就背着書包,來到了美術教室。

已經許多日沒有進過人的畫室,桌椅上積了薄薄一層灰。葉南枝先打開窗戶透氣,随後立刻去打了盆清水,将桌椅板凳全部擦拭一遍。

楚然喜歡穿淺色衣服,每次都收拾得一塵不染。想到這,葉南枝決定掏出紙巾,将剛剛的水漬也一并清理幹淨。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鐘表上的指針不停旋轉,楚然還沒來。

葉南枝也不急,索性自己先搜尋一張景物的照片,之後對着圖片,在紙上淺淺勾勒出線稿。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她下意識起身,可來的人,并不是楚然,而是唐沐和劉光。

“唐沐哥哥。”葉南枝眼底閃過一絲失望。

唐沐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清朗和煦:“你在等楚然嗎?”

葉南枝點點頭:“我們約了一點鐘。”每次楚然都會提前半個小時到,想來應該快了。

不等唐沐說話,劉光先是一副訝異的表情:“楚然?她還敢來啊!”

話音未落,唐沐一個眼神,劉光到了嘴邊的話愣是憋了回去。

唐沐轉過頭問葉南枝:“你吃飯了嗎?要不,先去吃點東西吧。你劉光學長要吃肯德基,一起吧,我請客。”

葉南枝搖搖頭,坐下繼續剛剛的線稿。

劉光走到葉南枝旁邊:“小葉,快穿衣服啊,咱倆一塊宰他一頓,讓你唐沐哥哥也放放血?”

“我前段時間胃疼去醫院,醫生說最近不能吃油膩的,你們去吧。”話說到這個份上,葉南枝還是沒有絲毫動搖的意思:“楚學姐馬上就到了,我在這裏等她。”

“你這孩子怎麽死心眼,別等了,她來不了了。”劉光終于忍不住,頂着唐沐制止的眼神,還是一吐為快。

“你的楚然學姐沒告訴你,她因為打人,被學校暫停學籍了嗎?這回事情可鬧大了,人家家長報了警,學校說,警察那邊結果出來之前,暫停她江州大學研究生的身份。”

“小葉你看,我之前就跟你說,楚然這個人不靠譜,以前上中學的時候就帶頭搞校園暴力,這麽多年了,骨子裏的惡習是改不了的,那句話怎麽說來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跟她走得近,小心那天這個白眼狼急眼了,連你一塊咬,到時候,你連跑都來不及!”

随着劉光的話,葉南枝腦海中傳來陣陣翁鳴,世界似乎跟着旋轉起來。

楚然這段時間不在,是因為……暫停學籍?

後面,葉南枝就聽不清了。劉光的聲音,成了世界上最刺耳、最尖銳的音調。

直至,熟悉的聲線将她扯回現實。

“你是在說我嗎?”楚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門口,純白色的短款羽絨服搭配着利落的長筒靴,整個人看起來清爽幹淨。

與劉光口中那個狼狽的形象截然不同。

“楚然?”對于她的出現,最吃驚的居然是唐沐:“你怎麽會來學校?”

“我為什麽不能來。”楚然擡起眼睫,淡淡的目光看不出分毫情緒:“學校只是說等警察處理結果,警察都沒有定我的罪,你憑什麽管我。”

簡單的一句話,讓唐沐溫潤的面龐上籠上一層尴尬的雲霧,畢竟,剛剛劉光說楚然的那些話的時候,他從未反駁,而是任由劉光一直說下去。

當然,他也有私心。知道楚然曾經的那些事後,唐沐一直後悔把葉南枝交給她。如果能借着這個契機,能将小葉與楚然分開,似乎也是個不錯的結果。

眼下,唐沐只能扮演起和事佬的角色:“楚然,你別在意,劉光他……”

“我說錯了麽!”劉光激動起來:“不論是中學的處分,還是這次,哪件事不是事實?現在人斷了兩根肋骨,躺在醫院,連警察都扯進來,楚然,你以為你還能像上次那樣,輕易被放過嗎!”

楚然并不急,而是難得地勾起唇角:“好啊,那就等着,看警察什麽時候把我帶走。”

接着話鋒一轉:“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去哪,想做什麽,都輪不到你在這裏說三道四。”

劉光落了下風,也懶得再糾纏,只冷哼一聲,示意唐沐,出去等他。

唐沐回頭看向葉南枝,用眼神問葉南枝,要不要跟他走。

可葉南枝仍舊坐在那,一動不動,見狀,唐沐只得尴尬地轉過身,路過楚然時,他張了張口,剛想說些什麽,可楚然向前一步,剛好錯過他的肩膀,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

門一關,這不大的屋子裏只剩下她們兩個女生。

葉南枝見楚然朝她過來,下意識站起身來。

“楚……學姐——”捏着鉛筆泛白的指尖暴露了對方的緊張,稱呼也回到了最初認識時陌生的狀态。

俨然一副警惕的模樣。

好啊,口口聲聲說,不在意自己的過往,可劉光簡單的幾句話就能将她扯回原點。

一直以來,所見所聞都告訴楚然,眼前的小姑娘和外面那些人雲亦雲的人不同。可現在,楚然心中暗自冷笑,她這是什麽意思?

和劉光那些人站到了一隊?

藏在衣兜裏的手悄悄攥成了拳頭。指尖深陷掌心,留下四道褐色的月牙,楚然清晰地感知到,腦海中的一根弦,斷了。

既然對她的過往這麽好奇,那索性就小姑娘見識一下真正的自己。

“你想看我的胳膊嗎?” 楚然一邊問,一邊動作緩慢地卷起右邊的袖口,衣料層層後退,瑩白的皮膚上,幾道刺目的疤痕,像淬了毒的藤蔓,蜿蜒在手腕上方。

“這是我高中時留下的疤,當時,是因為打了一個年紀比我小的男生。”楚然聲線緩慢,思緒也跟着回到了高二的那一年。

“他是初中部的。”

“那個時候,我把他的臉死死按在玻璃上,另一只手擒住他的胳膊,他動彈不得,非但沒有求饒,反而一味地用各自名頭來吓唬我。”楚然一邊說,一邊生動地比劃起當時的動作。

“老師,家長,他那做生意的父親,被他提了個遍。”

說到這,楚然突然擡起頭,一步一步朝葉南枝靠了過去。

“你知道嗎,當時那個小子,跟你現在一樣,瞪大了眼睛看着我,雖然嘴硬,可眼裏的恐懼根本藏不住。”

“後來,玻璃碎了,他流了血,只顧着哭喊,也就不再嘴硬了。不過連帶我的手臂也被碎玻璃割破了,這道疤就是那個時候留下的。”

楚然直直盯着對方撲閃的眼睛:“現在,你看到我的手臂了,劉光說得都是真的,打架這種事,對我來說不過輕車熟路。”

“你也看見了,那天那個男生不算弱,卻還是為此斷了兩根肋骨。”

葉南枝被楚然逼得步步後退,背上堅硬的觸感昭示着,她已經退到牆角,陷入絕境。

面前,楚然将她禁锢在一方小小的天地裏,冰涼的指腹,擡起葉南枝的下巴,強迫她與自己對視。

顫抖的眼睫暴露了葉南枝的緊張,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清楚地看見楚然眼底的晦暗。

楚然将自己最為黑暗的一面,毫不保留地展示了出來。

“葉南枝。”楚然壓低了聲音,在葉南枝耳畔低聲說道:

“趁我還願意對你遮掩,趕緊跑。”

畢竟,與對付那些阿貓阿狗相比,狼欺負兔子的手段,可要殘忍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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