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除夕的夜晚，路上行人不多，家家戶戶亮着燈，等待着新的一年的到來。
到處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道路周圍的樹木上被裝點着燈籠圖案的挂飾，歡騰的色彩，讓落了雪的枝頭也變得豐富起來。
正是在這片景色之下，楚然終于忍不住，問出了那句，她思考過很久。
一開始，她以為小兔子對她好，只是出于對“免費美術老師”的彌補。
後來，當楚然意識到的時候，他們早就跨過了那個所謂“師生”的關系。
最初，楚然自己沒有感覺。第一次意識到，還是在楊惠寧的引導下。楚然發現，自己對這只兔子的掌控欲，早就遠遠超過了表面上的關系。
于是，楚然收斂心思，盡量避免和兔子見面。
可她越是後退，這兔子越過分，甚至一路追到自己的出租房裏，美其名曰要陪她過生日。
當晚，狼第一次失控了。那張小床上，她給對方，留下了作為“狼”的警告。
果然，兔子被吓走了。小半個月都沒有再來理會自己。楚然以為，這事就算過去了。
但今日，小姑娘又主動上了門，邀請自己去她家吃年夜飯。她大方的和每一個親戚介紹自己。甚至席間，還總是似有似無地偷偷朝自己這邊看過來。
絲毫不在意旁邊，落寞的唐沐。
她說，她對唐沐的喜歡，是對親人的喜歡。
那我呢？楚然心想。你主動說過，喜歡我的。
那你對我，是哪種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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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然這麽想，也就這麽問出來了。
關于“對唐沐的喜歡”，葉南枝回答得很是利落幹脆，可到了楚然這，她卻怎麽都回答不出來。
葉南枝曾經說過，楚然在她心裏，和唐沐一樣，都是對她很重要的人。
但現在，好像有什麽東西堵在喉嚨，這句話，葉南枝無論如何就是說不出來。
“是，跟喜歡唐沐一樣的喜歡嗎？”楚然問。
葉南枝連忙搖頭。
“我喜歡楚學姐，跟喜歡任何人都不一樣。”這個問題，倒是比前面的問題簡單很多似的，葉南枝想也不想就能回答出來。
這樣啊。楚然笑笑，問：“那你覺得我喜歡你嗎？”
“嗯！”葉南枝點頭：“楚學姐對我這麽好，肯定不會讨厭我啊！”
聞言，楚然沒有再繼續問下去，而是埋着頭繼續往前走。
饒是除夕，晚上也有零下十幾度了。葉南枝冷得直往手裏呵氣。楚然見狀，主動握上小姑娘手，纖長的指尖穿入對方的指縫，掌心相對，十指交纏。
葉南枝擡頭，詫異與驚訝填滿了整個眼眸。
楚然卻故意看不出她眼裏的情愫：“我手暖和嗎？”
房間內，趁着楚然洗澡的功夫，葉南枝給宋婉打電話報平安。
原本，春節這種日子，葉南枝晚上一個人在家，宋婉還有些擔心她會難過。但現在有一個年齡少長的女孩子陪着作伴，宋婉心裏倒是踏實了不少。
“茶幾上的水果是媽媽洗好的，你記得跟小楚你們倆一起吃。”宋婉剛叮囑了兩句，電話那邊就有一陣急促的呼喚鈴的聲音。
宋婉來不及多說，趕緊挂了電話就往病房跑。
這邊，葉南枝剛挂了電話，楚然正好從浴室裏走了出來。
葉南枝貼心地給她拿了一條自己的睡裙。她穿是過膝的長度，可到了楚然的身上剛勉強搭在大腿一半的位置。
這是葉南枝第一次看見楚然的腿。上次出租房，楚然的睡褲已經搭上了腳踝，葉南枝只知道，楚然腳背的皮膚很白。
這次，順着裙子邊緣向下，一雙修長而筆直的腿，皮膚被燈光映得雪白，腳踝的流線很好看，在最突出的骨頭上，有一顆小痣。
跟楚然耳窩處的那一顆一樣，都是紅色的，像一只紅色的蠱。一時之間，葉南枝看得出了神。
“看夠了嗎。”楚然用毛巾擦着頭發上的水珠，問她。
“楚學姐。你小時候是泡在牛奶裏長大的嗎？你好白啊！”
“你不是也挺白的嗎！”
“那不一樣！”葉南枝看看楚然又看看自己。楚然的皮膚是冷白皮，反觀葉南枝暖色調的皮膚，只要狀态不好，就總覺着泛着一股黃氣。
“我覺得還是你的膚色好看一點。”
楚然放下手裏的毛巾，緩緩将步子挪到床邊：“喲，聽你這麽說，你是很喜歡咯。”
待葉南枝回神，楚然已經坐到了她的身邊，對方身上的溫度隔着衣服傳了過來：“怎麽樣，要不要摸摸看，誰的手感更好一點？”
簡單一句話，瞬間讓葉南枝紅透了臉。
“你在說什麽啊！誰要摸你！”
“你剛剛一直盯着我看了那麽久，怎麽現在知道給扭頭了！”
眼看楚然又朝她這邊靠過來，她吓得趕緊從床上彈起來。磕磕絆絆地：“我、我去洗澡了！”
打開浴室門的瞬間，葉南枝聽見屋裏人很輕的一聲笑：“膽小鬼！”
待葉南枝出來，楚然正百無聊賴地坐在電視前面，遙控器來回切換着頻道。
“別找了，這個時間每個臺都是春晚。”葉南枝坐在楚然旁邊的位置：“怎嘛，你過年不看春晚的？”
楚然實事求是回答她：“大學之前，我的除夕都是跟習題冊一起過的。”
“那大學之後呢？”
“跟專業書籍和學術報告。”
葉南枝：……
她憤憤地奪回遙控器：“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從小到大都是跟春晚一起過的！”
此時電視裏正好是語言類節目，小品演員們抖着一個又一個的包袱，逗得葉南枝哈哈笑。她一邊看着電視，一邊吃着楚然買的車厘子和草莓。
至于楚然，則單手撐着雪腮，靜靜地看着她。
可能是因為在葉南枝家裏的關系，今日小姑娘今天格外放松。沒有平日裏緊張膽小的模樣，現在的她，笑得明媚又張揚。
或許，這才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模樣。
楚然一直覺得，雖然葉南枝看着小，可形式作風總比其他大一的女生沉穩很多：她很少表達自己的情緒。
比如明明不喜歡吃番茄，可團建的番茄火鍋還是會跟着去。比如明明愛吃辣，卻不得不依着她的管束，愣是吃齋吃了半個多月。
再比如，明明對建築速寫頗有天分，可卻選擇了與之沒有一點關系的小學教育專業。
一開始，楚然以為是小姑娘性格使然，畢竟柔軟的兔子，膽子小也正常。但現在看，似乎這個兔子平日裏的行徑并非因為膽子小，而是刻意隐藏。
她刻意将自己的心性與喜好藏起來，展現出來的，是更符合大家喜歡、長輩期待的模樣。
明明才剛過了十八歲，肆意張揚的年紀，倒是成熟得有些不真實。
怎麽會這樣……
此時葉南枝将一顆鮮豔欲滴的草莓，摘掉尾部的葉子後，塞進楚然口中，故意學着剛剛對方的模樣：“看夠了嗎？”
然後故意撩動一下鬓邊的發絲，随後将手臂伸到對方面前：“怎麽樣楚學姐，我好看嗎？白嗎？要不要摸一下！”
葉南枝不過是想用楚然的口氣來氣她，讓她剛剛欺負自己。誰知道楚然卻突然擡眸：“這可是你說的？”
“那我就不客氣了！”
捏着葉南枝的手腕，楚然一個起身，将人抵在沙發上。
受了驚的兔子，雙眼瞪得溜圓，謹慎地看着她：“你、你又要幹嘛！”
這個“又”字用得好，楚然勾起唇角，俯身貼在葉南枝的耳側：“上次教你的又忘了吧！”
回想到上次這個動作，葉南枝低着頭不說話。可泛紅的耳垂，暴露了她的思緒。
“看來是想起來了！”
“這是我家，你、你不許放肆！”嘴裏說着硬氣的話，可這柔柔的語氣卻一點力度都沒有。
楚然嘲笑她：‘引狼入室’四個字聽過沒，你家又如何？”
不過，楚然這一次并沒有真的想把葉南枝怎麽樣，只是想小小的警告一下就松了手。
正是這個空擋，葉南枝不知的從哪來的力氣，順勢反撲上來，将楚然壓在身下。
似乎是廢了不少的力氣，葉南枝劇烈地呼吸這，胸口一起一伏。
“這裏是我家，所以……”
“我要在上面！”一字一頓地說完，葉南枝照着楚然的耳朵，上去就是一口。
柔軟的唇拂過對方耳窩上的紅痣，楚然這頭狼，就這樣被一只兔子偷襲了。
正是此刻，電視裏開始倒數秒數，真的要過年了。
窗外，鞭炮和煙花的聲響震耳欲聾，當數字由一轉為零，也真正宣告着新一年的到來。
“哇新年了！”葉南枝火速從楚然身上爬起來，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大方地看着她：“楚學姐，新的一年，請多指教！新年好呀！”
楚然耳朵上的殷紅還未退去，上面帶着一道淺淺的兔子牙龈：“你就用這個給我拜年嗎？”
葉南枝笑笑，主動挽上楚然的胳膊：“哎喲，別生氣了嘛！十二點了，休息吧！我都困死了！”
然而，真正躺在床上的一刻，葉南枝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她的床會比楚然出租房裏的單人床寬敞些，可挨着牆的一側擺了一整排玩偶，都是聖誕節那天楚然給她夾的，剩下的空間就顯得局促很多。
外面，時不時還會有鞭炮的聲響。
葉南枝躲在被子裏，一閉上眼睛就是剛剛自己讓楚然吃癟的模樣，總是一陣偷笑。
她居然給楚然咬了！楚然哎！學校的大學霸，被她抵在自家沙發上，咬了一口。這事告訴馮琳琳她們，肯定夠她得意好久！
尤其是，別看楚然平時兇巴巴的模樣，動不動就端着學姐的款兒管着自己，可剛剛臉紅的模樣——想到這，葉南枝又翻了個身，被子悄悄蒙上臉，無聲地笑了起來。
“你今天是不打算睡了是嗎？”假寐的楚然倏地睜開眼睛，扯下葉南枝蒙着頭的被子。被子下，小姑娘眼尾的笑意還未退去。
“沒什麽。”葉南枝故作鎮定，手握成拳抵在唇邊輕咳了一下。“那個，我剛吃了水果睡不着。”
呵，這倒是楚然第一次聽說，吃草莓有提神的功效。
“我吵到你了嗎？”
“沒有。我也睡不着。”耳尖還帶着熱意，想要睡去談何容易。
“那咱們來找點事情做吧！”
說着，葉南枝抱來自己的電腦，點開了視頻軟件。
有了上一次的經歷，這次她再也不會選那些個奇奇怪怪的片子。看來看去，選中了一個國産青春校園電影。
青春文學，又是校園裏的事，應該比較穩妥。再者說，哪個小姑娘不愛看愛情故事呢？
抱着電腦，葉南枝主動朝楚然挪了挪，倚在她身上：“我家沒投影儀只有這個，你要是覺得屏幕偏了就告訴我。”
這次，是色彩清新的畫面。電影裏，男女主相識于校園。一見鐘情，感情熱烈而赤城。
可是随着時間發展，男生得到了一個寶貴的機會，出國發展。
出國前，他拉着女生的手，說會到那邊等她。
但，女生卻失約了。再次重逢是在女生的婚禮，男生已經事業有成，女生也一襲白紗，但嫁的卻是另一個人。
昔日愛人終成過客，屏幕裏的演員哭得稀裏嘩啦。
可楚然卻沒什麽感覺。
她不明白，那麽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麽會走散，不明白只是身居異地，一張機票就能搞定的事，為什麽兩個人都選擇擱淺。
或許在他們的心裏，對方都不在其內心最重要的位置。
可一轉頭，葉南枝卻在旁邊哭得雙眼通紅。
“他們好遺憾啊，差一點，差一點就在一起了！”葉南枝趴在楚然的肩膀上，回味着剛剛的劇情。
但楚然卻神色淡然：“如果真的相愛，即使分開一百年，也不會允許自己另找他人的。說到底，還是不夠喜歡。也就騙騙你們這些淚點低的小女生吧！”
視頻裏，主演的一幕幕回憶，還在烘托着悲傷的氛圍。大過年的，葉南枝不想一直沉浸在這種悲傷的氛圍裏，合上電腦，去衛生間簡單洗了個臉，又關燈爬回床上。
“哭完了？”楚然食指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快睡覺吧，以後少看點這種沒營養的東西。”
“可是我覺得他倆還是挺喜歡對方的啊。”
喜歡？呵，小兔子連自己心裏是那種喜歡都分不清：“你這次明白是哪種喜歡了？”
“怎麽不明白！”
“哦？那你說說看！”
“當然是愛人間的喜歡了！你看，他們接吻了，只有對愛人的喜歡才會這樣的！”葉南枝叉着腰：“過了年我都十九了，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跑嗎！”
葉南枝這邊剛躺下，楚然坐在床邊愣了很久。
“楚學姐？你不睡了嗎？”見楚然一動不動，葉南枝又伸手扯了扯楚然的衣角：“楚學姐？”
恰是此刻，楚然的身子突然襲了過來。房間裏熄了燈，剛好掩蓋住對方臉上的神色。
窗外的月光，正好映亮了葉南枝的眼眸。楚然伸手，擋住了這對驚恐的雙眼。
黑暗中，小姑娘纖長的睫毛，似有似無地刮動着她的掌心，癢意如一只無形的手，帶着楚然墜入無底的深淵。
再次開口，楚然的聲音朦胧中帶着暗啞。
“你說，只有愛人的喜歡，才能接吻。”
話音剛落，葉南枝便覺得，一陣濕熱的觸感，覆上了自己的雙唇。意識到那時什麽之後，嗡地一聲，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可對方，卻毫不避諱。托着她的臉頰，一點一點引導她，動作纏綿又溫柔，銜着她的唇瓣，吮吸她的唇角。
這是葉南枝第一次與人接吻。她笨拙而僵硬，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拒絕亦或是回應，只能任由着對方一點一點汲取她的香氣。
想起今夜，楚然問她：“那你覺得，我喜歡你嗎？”
現在，葉南枝心裏有答案了。
好在，這個吻沒有持續很久。待遮着對方眼睛的手的放下來，楚然主動開口。
“枝枝。”這是楚然第一次這樣喊她。陌生的稱呼讓葉南枝有些不适應。
楚然輕吻過她的臉頰，這才補上了那句遲到的：
“新年快樂。”
看出來了楚學姐新年真的很快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