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月色冷似霜,冰涼的凝在了地面上。
銀輝落在夏星安的肩頭,他連說話時呼出的白氣都帶着幾分的缥缈感。
喉結攢動了兩下,嚴瑾修坐在車內,透過一扇小小的車窗靜靜望着一步之外的夏星安。
他這一刻仿佛有些失聰,只能看到夏星安顏色淺淡的唇瓣翕動着,卻一點聲音都沒往心裏去。
今天的月光可真冷,嚴瑾修想,冷地讓他的心好像都在發着慌。
放在膝上的手指慢慢收緊,黑暗中他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顯,明知道自己好像有些不對勁,但嚴瑾修黑沉如水的眼眸卻還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夏星安。
夏星安怕對方沒聽清,便拉下自己的圍巾,讓下巴露出來,彎下了腰用手在嚴瑾修面前揮了下。
“可以嗎?”
看着突然靠近的夏星安,嚴瑾修冰凍住的心髒猛地被澆了勺熱油,有幾滴還迸濺在了皮膚上,燙得他脖頸都紅了一片。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點頭道:“可以。”
其實可以什麽,他也并不知道。
等到夏星安拉開車門,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後,嚴瑾修才用雙手握緊了方向盤,半阖着眸努力遮住眼底的情緒。
“走吧!”
夏星安指了個地方,轉頭說道。
嚴瑾修嗯了一聲,側頭看了下倒車鏡後,踩下油門準備啓動車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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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知道是手慌還是車子啓動得太突然,發動機在轟了兩聲後,又慢慢熄火了。
嚴瑾修微垂着眼,冷肅着的一張臉上,本就淺淡的唇瓣也慢慢染上了點白。
“抱歉。”
嚴瑾修聲音倒是聽不出來有什麽異樣,沉穩冷靜的好似剛才将車子搞熄火的人不是他。
夏星安倒是沒什麽地搖了下頭,只是感嘆原來九位數的豪車也有熄火的時候。
可在嚴瑾修再次踩動油門時,豪車依舊只是顫動了兩下,然後再次沒了聲響。
這下,小小的空間內是十足的靜默。
片刻後,嚴瑾修略抿了下唇,再次說了聲抱歉。
“我很少開車。”
夏星安也側頭望了他一眼,點點頭道:“我看出來了。”
車技不好的男人,夏星安也是第一次遇到。
解開安全帶,夏星安偏過頭看向嚴瑾修道:“要是不介意,我來開車可以嗎?我車技還不錯。”
嚴瑾修也不知道是想到什麽,竟緩緩吐出了一口氣,發絲落在額邊,耳根紅的滴血得輕點了下頭:
“可以。”
***
地下廢棄停車場。
昏黃的燈泡被雜亂的電路線捆了幾圈,正晃蕩挂在裸露的紅磚牆上。
牆角堆着破碎的石板和鋼筋,正中間停靠着一輛已經報廢的汽車,綠色的吉普野性十足,在黑夜中展現着最後殘破的魅力。
一個同樣梳着髒辮的瘦高個少年打了個口哨,從石板上跳下來,将自己的貝斯往身後一背,頗有些八卦地湊到了周蘅身邊。
“嗨喲,又是怎麽了?考試吃了個零蛋?”
這少年一看也就是十幾歲,能想象到的最大的危機,就是考試不及格被爸媽用皮帶抽。
周蘅正坐在掉了漆的椅子上,眼眶通紅地抹着眼淚,背脊不斷地聳動着。
另一個文文氣氣穿着長裙的少女倒是瞪了他一眼,安慰地拍着周蘅的背。
髒辮少年心還是很大的,見狀撓了撓頭,中二之魂又突然的發作,一腳踩在了吉普車前蓋上,沖着天花板大聲喊:
“哭什麽?!我們可是宇宙銀河系最強時代樂隊!注定會站在頂端發光的!區區成績不好的磨難,算得了什麽啊!這只會使我們更加強大~”
話剛說完,哭着的周蘅也還沒擡起頭,一陣汽車引擎的轟鳴聲就由遠及近,最終嗖地一下劃出幾道車轱辘印,側停在了這個少年身邊。
車窗搖下,夏星安單手握着方向盤,輕擡了下眸,朝着這個髒辮小少年揚了個笑臉。
“晚上好。”
夏星安很有禮貌地打招呼道。
髒辮少年則是卧槽了一聲,被吓得後退了兩步,睜大了眸子望着這輛車以及突然閃現的夏星安。
“你、你誰啊?!怎麽會知道我們的秘密基地?!”
夏星安開了車門,從駕駛座走下來,先朝着副駕駛的嚴瑾修點了下頭,才笑着繼續道:
“秘密基地?确實挺秘密的,Z城就這麽一個廢棄的郊區地下車庫,我也是不小心翻到了地圖才找到的。”
髒辮少年被噎了一瞬,臉上的表情仿佛便秘了一樣,臉色灰白一片,沖着周蘅嗚嗚了兩聲,假模假樣地哭訴道:
“蘅姐啊,我們的秘密基地被人識破了!”
看到這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家教老師,周蘅別扭和委屈勁還沒散去,直接一巴掌呼在髒辮少年的臉上,将這人湊近的大餅臉給推開。
“你來幹什麽?!是我爸媽讓你來的嗎?你告訴他們,我不混出個模樣是不會回去的!”
夏星安對着這位搖滾少女也沒什麽好感,但是吧……
看着她倔強又不服輸的模樣,意外的,竟和曾經年少時的自己重疊了一瞬。
叛逆又自負。
真是怪讓人讨厭的。
夏星安都有些想不起來曾經自己臭屁十足的少年模樣了,現在從周蘅身上看到了幾分,心想也怪不得當初他爹媽不想要自己,一欠債就丢下他雙雙跑沒影。
原來當初無法無天的叛逆少年夏星安,是真的讓人恨得這麽牙癢癢吶。
就連如今的夏星安自己,都喜歡不起來。
将亂七八糟的往事丢到腦後,夏星安才擡眸看着周蘅,難得聲音都帶着點冷。
“然後呢?你們打算怎麽搞出一番事業?就在這破舊廢棄的車庫裏?有誰會閑着沒事駕車半個小時跑來看你們演唱?你們好像還沒有出名到這種程度吧?”
這話一說,對面三個少年少女們就齊齊地沉默了。
別看他們嘴上說得好聽,但實際……
就真的和夏星安說的一樣。
只有個沒人要的車庫充當什麽秘密基地,實則連個聽衆都沒有。
髒辮少年心大,撓了撓頭道:“我們現在沒有觀衆,但以後肯定會有的啊!是吧蘅姐小文!”
小文是個看着極其文靜的女生,推了推眼鏡一言不發,只沖着這個少年搖了搖頭。
雖然他們心比天高,但被人一盆冷水從頭澆下來,也無法再蒙蔽雙眼自欺欺人,覺得自己還能一飛沖天。
夏星安看着十幾歲正處于花樣年華的少年少女們,終究沒再說什麽,抱着臂垂頭靠在牆上嘆了口氣。
等過了一會兒,在周蘅還時不時抽噎的哭泣聲中,夏星安又翻了下口袋,把剛剛在來的路上特意從便利店買來的紙巾遞給她。
“別哭了,擦擦吧。”
周蘅只覺得夏星安和自己爸媽是一夥的,沖他哼了一聲,根本沒伸手接。
“快擦擦,你眼睛都哭腫了。”
聞言,周蘅更是氣得罵了句髒字。
夏星安一愣,這才收回手,把紙巾放回口袋裏。
擡腳準備往外走,但最終,夏星安還是停在周蘅面前,俯視着她靜靜開口道:
“夢想是要付出行動的。”
牆邊昏黃色的燈泡給夏星安打上了側影,讓他看上去多了層柔和的濾鏡一般。
“不付出行動的只叫做空想,你明白嗎?”
周蘅還沒來得及說話,夏星安就從車裏拿出一張海報。
“這個,要去嗎?”
髒辮少年率先湊上前來,念出海報上面的字:
“沙灘篝火演唱比賽?卧槽,要是去了豈不是就會有很多人看見我們這個樂隊了?!”
和興奮中的少年不同,周蘅在看見這個海報的第一眼,竟是忍不住猶豫地後縮了一下。
“我們?能行嗎?”
一個小得不能再小、名氣傳不出這個地下車庫的樂隊?去參加比賽?
夏星安笑了一聲,将海報扔在了他們的手裏。
“怎麽不行,你們不是宇宙銀河最強時代樂隊嗎?”
這話從夏星安嘴裏說出來,帶着魔力似的,好像這個樂隊已經成了名、紅遍了大江南北。
聽得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車內坐着的嚴瑾修藏在黑暗的陰影裏,眼神更是不受控制地緊緊黏在夏星安身上。
他有那麽一刻,感覺夏星安身上的那種少年意氣不斷地往外迸濺,自信亮眼的仿佛就站在舞臺正中央,所有的一切淪為了他的陪襯。
甚至嚴瑾修覺得,要是夏星安再年輕兩三歲,肯定也會如這幾個少年一樣,下巴擡得高高的,眼眸中全是肆意鮮活的灑脫。
心口泛着滾燙的情緒的嚴瑾修攥緊手,努力讓自己沸騰的感情冷卻下來,在車內稀薄的空氣中勉強維持着冷靜。
幸好,他沒有遇見那樣的夏星安,嚴瑾修想。
不然,自己怕是早就無能為力地放任着這段感情恣意生長,牢牢被困在夏星安的囚/籠裏,無法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