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屋子裏靜悄悄的。
“呵——”安城低頭胡亂撸了把頭發,鼻息裏哼笑。
“怎、怎麽了?”
……
“沒什麽。”他深呼吸,待平複之後,充血的眸子緩緩擡起來,“過來,還有一點,把臉上擦幹淨。”
“哦。那…你還吃麽?”眼前人不明所以,手又往前遞了遞。
安城視線掃過,只笑。從她手上接過口紅,輕輕擱在桌子上,也不回答吃還是不吃:“坐好。閉眼。”
“哦。”白尺是察覺到了氣氛有點不對,她以為是安城在怪她亂吃東西。
屋子裏再次安靜下來。
巴掌大的臉開始變回原來的模樣,山眉水眼,滿滿的膠原蛋白。
那一刻的濃妝豔抹固然驚豔,但不适合白尺。反而這樣幹幹淨淨的透露着靈氣。一頭的超短發也比開學的時候長了些,更像女孩子些。
“還剪麽?”
“嗯?”她沒反應過來。
“頭發,還剪麽?”
“等長了就剪掉啊。”
“哦。”安城聲音懶懶的,等手上卸妝完成,吐了口氣笑,“好了,還是這樣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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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白尺睜開眼、手在臉頰上拍拍,一臉吃了糖的甜:“我也覺得,還是這樣舒服些。”
公寓外的門鈴這時響了。
“哈~是不是那個原畫老師來了?我去——”
她邊說邊起身,正要往外間玄關處走的時候,手被人拽住了。
安城整個身子壓過來,遮住了她半數的視線。
真的太高了,白尺視線才卡在他胸口:“阿……唔……”
安城的大手捂住了她半張臉。留下那雙忽閃的大眼睛露在外面,瞪得滾圓。就這麽看着安城彎腰,閉眼,在他自己的手背的吻了一口。
窗外的陽光灑在他的睫毛上,燦燦的,一臉溫柔。
只輕輕一碰,視線和白尺撞上了那一刻,他又彎眉離開了:“我去開。”
“……哦。”
有時候 ,白尺覺得自己很懂安城。
可有時候,白尺又覺得自己一點兒也不懂安城。
她怔在原地翻了翻天花板,腦子一轉,也低頭在自己左手背上吻了一口。
……
奇怪?沒啥感覺啊。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
等安城開門,把老師請進來,要給人介紹的時候。就突然想抽自己了。
對啊,他為什麽要那麽做[捂臉]!
那丫頭現下對着自己兩手背,冥思苦想,左邊啃一下右邊啃一下。
安城是又想哭又想笑,朝人招手:“小布丁,過來。”
聞言的人“唉”了聲,表情一換,龇牙跑過去。
只見門口一位六十多歲的花甲老人,發間雪花,松垮的襯衫和大褲衩,很像老城區街頭巷尾的老大爺。可兩手一背又不怒自威,精神抖擻的樣子,也很大爺。
“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季老師。”
“季老師,您好,我是白尺~”丫頭撓着頭,禮貌打招呼。
“嗯。”季石武哼着鼻音,朝白尺點點頭。接着食指在胸前打了個轉、手掌交推後,兩手食指中指輕碰,對點兩下。
???
她最開始沒反應過來,歪頭看過去:“嗯?”
“老師說,他很高興見到你。”旁邊安城翻譯,爾後轉身,指頭跟繞花似得,在胸前做出一系列的動作。是手語。
季石武笑了,威嚴十足的一張臉笑起來還算…和藹。手語回應。
安城也笑:“哈哈——老師說,我要是不介紹,他以為你是個小子。”
……
這就是白尺第一次見季石武。
這次的碰面,因為安城在場,才顯得自然,沒有隔閡。
後來,等老師看過工作室的整體情況,閑聊走後,安城才向白尺解釋。
季老師是先天性聾啞。
“你以後可以寫字跟老師交流,他和阿公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了。雖然人長得兇了點,但是…”安城說的時候,正在整理動畫紙,突然擰眉笑,“脾氣也是真的差,你以後乖一點,盡量別惹老爺子。他要把你罵哭了,我都沒辦法。”
“罵我幹嘛?”白尺坐在椅子上,正在試自己的拷貝桌,“我多乖。”
“噗——哈哈哈”聞言的人抖着肩膀笑。
“不過,阿城,我都不知道你會手語?”
“特地為了季老師學的。”安城揚眉,停了手上的動作,也坐下, “小布丁,好好跟着季老師學,他可是我們這一行裏的寶藏。”
“寶藏?什麽意思?”
“嗯~你和我結緣手繪動畫,都是因為日本的吉蔔力對吧?”
“嗯啊。”
其實不止他們,吉蔔力宮崎駿這個标簽影響了全世界多少動畫學子的創作風格。那于他們而言,是高山仰止的存在。
“但我們中國的手繪動畫也曾經很牛.逼。”
白尺點點頭:“這個我當然知道,從萬氏兄弟的《鐵扇公主》,到後來《大鬧天空》等等,還有中國讓全世界震驚的水墨動畫……很牛逼。”
白尺講到這,眼裏是滿滿的敬仰,那些老一輩的藝術家們真的是讓人驚嘆不已。
“嗯,季老師就是,從50年代末因《鐵扇公主》喜歡上動畫,60年代末開始從事這個職業,起伏種種,至今還固守初心的人。”
丫頭神情一怔,身子緩緩直了起來:“——那老師來我們這是...?”
安城吐了口氣:“中國現在沒幾家純粹做傳統紙繪的動畫公司了。季老師又做不來那些軟件三維的東西,所以前幾年就辭職一直在家自己畫……也是從阿公那聽說我想開工作室的事情,願意過來教教我們。”
“哦,”白尺聳肩,在聽到沒幾家的時候、輕輕嘆了口氣,“阿城,你說我們……”
“不知道,”安城知道她要問什麽,“這條路很遠,我也不知道能走到哪裏。”
聞言,她頭低下去,眸子暗淡。
可片刻後,突然感覺一雙大手蓋在自己的腦袋上,沉重又有力量:
“但至少我們已經在路上了。”
自那天之後,白尺和安城就來回在了學校與創業公寓的路上。
曲念念趴在桌上,拿着一堆的四六級詞彙表:“白尺,今天周三,早上的選修課結束,下午就沒課了,你是不是又要去安城那?”
“對啊,”白尺點點頭,從包裏摸出兩根香蕉,遞了個給她,“你呢?”
她嘟着嘴接過來:“我啊,去圖書館呗。還是羨慕你,白尺。”
“羨慕什麽?如果你想來也可以啊,正好我們在招人。”
“不了,我知道你們是把它當成事業在做,我就不去給你們拖後腿了。”曲念念說着,眼神突然亮了下,“不過,白尺,你說學校的那個工作室我有沒有希望?從大一開始跟姜老師,最後畢設說不定也可以直接跟他,搞不好讀研還可以……”
“做夢。”闫盼晴和唐曉花枝招展的從門口走進來,氣場兩米八。明明已經初秋轉涼,可她們兩穿得還是少的可憐。選修教室裏方才一直萎靡的男生們都躁了起來。
她們走到白尺身後的空位坐下。
正要問你們怎麽來了,又想起來這選修課的老師是要點到的。曲念念瞪了眼,也不理她們。
闫盼晴笑:“呦,小念念生氣啦?開個玩笑麽。你做夢做夢,我不逼.叨了行麽?”
曲念念撥開手上的香蕉,咬了口放在嘴裏嚼:“懶得理你。”
“你丫現在是越來越招人讨厭了。”唐曉把包裏的課本掏出來丢在桌子上,不忘嘲諷身邊的人。
“你和我半斤八兩。”闫盼晴一個白眼,又轉向曲念念,“哪來的香蕉啊?我也要吃。”
旁邊,也不知道哪個班的兩個男生,本就準備搭讪,一聽這個,頭登時豎了起來,朝曲念念她們看:“香蕉?”
說着一臉猥瑣地湊近:“唉,你們更喜歡用香蕉還是黃瓜啊?哪個滿足你們啊?”
聲音嚷的大,一教室的視線都集中過來。幾個聽懂的男生,更是拍桌子跟着起哄。
???
曲念念和白尺有點懵。正要問唐曉“怎麽了”的時候,就見身後的人嘩得站起來。
掄起那兩男生的書,劈頭蓋臉就給他們砸了下去。
爾後又淡定地坐回來。
書頁散了滿地。
“艹”男生猛起身,桌子一拍:“你幹嘛?玩笑開不起是不是?”
唐曉眼睛都沒擡:“滾。”
誰他媽要和你開這種玩笑。簡直神煩這種男的。不分場合不分對象,也不管認不認識,亂開葷段子,還自以為很有幽默感。
“媽的,你拽什麽拽啊?”
唐曉懶得理他,低頭拿手機準備打玩游戲。
拽不拽,關你毛事。
那男生被她的置若罔聞給惹惱了,手上來要打人了:“你他媽說話……”
還沒等唐曉和闫盼晴炸毛。
只聽“呲——”
白尺轉過來,拿着自己手上的防狼噴霧呲了他們一臉。
然後就是啊一聲慘叫。
兩個人捂着臉、到處找水。
唐曉盯着他們的臉,咦了聲:“我去,小白癡,你給他們噴的什麽啊?燒成吶樣?”
“辣椒水吧。”白尺拿起、皺眉聞了聞老白自制的防狼噴霧。
“沒看出來下手挺狠啊。”
丫頭聞言一慌:“狠、狠麽?我看他要動手打你,所以……他們不會有事吧?”
“哈哈——”唐曉笑,小丫頭還挺仗義,“沒事,死不了。”
說着她轉身,正要對旁邊那兩、被辣的張牙舞爪的男生發狠話時——
表情尬住了,唾沫一吞,盯着教室門口的人:“這個……辣椒水可能不管用了。”
白尺她們跟着視線回頭。
背脊一涼。
曹澤帶着十多個人,兇神惡煞的站在教室門口。
在看到白尺後,他捏脖子、大步流星走了過來。
剛才的兩男生緩過勁,正準備起來找她們麻煩,也被這氣勢吓得不敢了。
十幾個體育生,大塊頭。
黑臉怒眉的。
唐曉心一揪,這可不是鬧着玩的,趕緊給身邊的曲念念使眼色,讓她去找老師。
這姓曹的八成是為上次籃球場的事來尋仇的。
白尺看着朝自己走過來的人,小獸一般張開渾身武裝,吼:“你你想幹嘛?”
誰知,那曹澤突然九十度肅穆鞠躬,沖着白尺:“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