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幾個高中生, 一見血也吓得攤在地上。

張伊文叫他們來的時候,也只說是做做排場, 不會真的把人怎麽樣啊。可現在……怎麽會變成這樣?

唐曉不住的抖, 抱着自己懷裏的丫頭,扶她緩緩坐下。

一看那只開了血口的右手, 眼淚就止不住的往外泛,聲音怕極了:“都怪我,都怪我小白癡,不應該把你牽扯進來……”

說着扭頭朝外吼:“快,他媽的, 都愣着幹嘛, 快叫救護車……”

她是死也沒想到,這丫頭會幫她擋。

白尺咬着牙, 因極力抑制痛楚而發白的嘴唇、淺淺地勾起一個弧度,還虛弱朝她笑:“唐曉,你別哭。我我沒事。”

她話音剛落,面前的唐曉就被人野蠻扯開。

安城幾乎是撲過來的, 也不管地上碎爛的玻璃渣子,單膝嗵地跪在白尺面前。厚實的手掌覆在她的臉上:“小布丁, 小布丁……”

看着她血肉模糊的手掌, 一遍一遍叫她的名字, 心疼在五髒六腑裏。

“我來了,別怕。”

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這麽一個人存在。

你看到他的瞬間, 所有的堅強和理性都湮滅在無聲無息裏。

白尺毛茸茸的腦袋一下子埋進安城的胸口。

額頭上因為強忍疼痛,滾滾滲出的虛汗成滴滑落,她痛到發顫的唇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控制,幹脆一口咬在安城羽絨服的拉鏈上。

咬得拉鏈咯吱咯吱的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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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安撫唐曉,嘴上一遍遍強調的“我沒事我沒事。”到了他這裏,就變成了:

“阿城,我疼。”

毛毛雨般羸弱的聲音,跟針似的紮在安城心頭。心頭最軟的那塊肉上面。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一遍一遍又一遍。

他也疼。心比粉碎機絞着還疼。

那天,110和120幾乎是同時到的。

白尺被加急送去醫院。

而剩下的所有人統統都被警察帶回了派出所做筆錄。

唐家,闫家,張伊文的外公也幾乎是同時得到消息,派了人來,帶着律師。一個個交代清楚、又将人領了回去。

安城和唐曉她們脫身之後,哪也沒去,直接趕到醫院。

急診的手術已經結束,白尺也累的睡着了。

手掌裏的玻璃取了出來,纏着紗布。

小小一個人軟軟的蜷縮在病床上。

窗外的月光灑在她柔和的臉頰瓣兒上。

醫生說了,雖然确切的診斷要到明天才能有結果。但是初步判定,她那只右手,拇指和食指間手掌被完全貫穿。肌腱已斷裂,裏外共縫了三十多針。具體的,還得看縫合後三四天內,是否有瘀血,痛腫,發炎的症狀。然後再配合治療。

至于斷裂的肌腱……術後的肌腱粘連,攣縮等并發症,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影響手指活動這是肯定。複健的結果……誰也不敢保證。

醫生這話的意思,就再明顯不過了。她的這只右手還能不能再拿起畫筆,誰也不敢保證——

所有人一下子又陷入了另一個漩渦。

闫盼晴待到後半夜,強行被闫家的人帶了回去。

而唐曉一個人坐在病房的走廊上,胸口實在堵的慌。又不敢和安城說話,怕他……

便自己一個人從醫院出來散心。

她媽媽的車還停在門口。

雍容華貴的女人,見唐曉終于從醫院走了出來,身披着黑色大衣款款從車上下來:“曉曉,你先跟媽媽回家吧。你爸爸他……他陪着那個女兒。”

“哦。”唐曉當着她的面兒,從兜裏摸出煙,表情默默然,“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今晚住醫院。”

“曉曉,我是你媽媽,你能不能別用這麽冷靜的表情對我。”

聞言的人哼聲:“媽媽?”

她笑着吐了口煙:“那我問你,如果今晚是你抱着我,你眼看着那玻璃往我後心裏紮,你會想也不想替我擋麽?”

“我……”

唐曉搖搖頭,突然大笑:“看,這種程度的随口一問你都猶豫了。這媽媽當的……”

她拇指豎起來:“真棒。”

“曉曉,媽媽會的,我猶豫只是因為……”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唐曉按着她的肩膀,“你先回去吧,媽媽。等過兩三天,小白癡穩定下來,我會回去找你好好聊聊的。我們也是時候該好好聊聊了。”

“可是…”

“放心吧,我不會再胡來了。”

不然,就太對不起小白癡了。唐曉吞吐着煙霧,擡頭朝這諾大的市中心醫院看過去。

月光一照,它潔白的不像樣子。

等把媽媽送走,她站在樓下吸煙區,把最後一根煙吸完,按滅,回身準備進醫院的時候,遠遠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穿着單薄的皮夾克,兩手抄在兜裏,緩步朝她走來。

剛才在會所,在派出所,兩個人都見上了,但一直沒機會說上話。

曹澤哈了口白氣:“你,還好麽?”

她笑笑:“不能再好了。”

“我……”

“我先上去。再會。”她雲淡風輕,這樣從人肩膀邊上擦過。

曹澤愣是沒敢追上去。

追上去又能說什麽?

他猜唐曉現在也沒心情和自己說這些分不分手屁大點的事情。

老白接到通知趕過來時候,白尺已經醒了,躺在床頭。安城正在喂她喝粥。

“怎麽了?這是怎麽了?怎麽就突然住院了?”他接到消息的時候差點沒吓個半死。

自己這閨女,從小到大,除了營養不良有點低血糖之外,什麽時候跑過醫院啊?

“爸,您能不能別一驚一乍的啊?這裏是醫院,你……噓!”丫頭左手舉到唇邊,朝他噓。

“傷的還是右手?醫生怎麽說?”白茂哲看她右手吊在那,臉頰還憔悴到發白,可整個人的精氣神卻和平時一樣旺盛。

本來滿滿的擔心不知怎麽表達,急的反手沖着她後腦勺就給了一巴掌。

“嗷噢~爸,你打我幹嘛啊?”

“打你幹嘛?那天臨走前,說什麽有事會給我打電話,說什麽一定回來吃晚飯?電話呢?人呢?嗯?”老白一屁股坐在了瓦白色的醫院床單上,“我知道,你長大了,翅膀硬了,想自己獨立了。我也在試着放手……可這結果好,翅膀折了吧!”

“有你這麽詛咒自己女兒的麽?”

“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麽?”白茂哲搶過安城手裏的粥碗,舀了一大勺,吹也沒吹就塞進了丫頭的嘴裏。

燙的人差點沒從床上跳下來:“我不要你喂。”

“嘿,你個死丫頭。”

一旁的安城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要是任由着這父女兩吵下去,這個醫院非給他們拆了不可:“白叔,小布丁做完手術剛醒,您呢,就別和她計較。讓着點她,成麽?”

聞言的人單手架住大腿,氣沉丹田:“成成成。我才懶得和她計較。”

話畢,才眉眼柔和細聲跟了句:“還疼麽?”

“不疼了。爸。”

“不疼就……”

門外突然傳來“噔噔”的敲門聲。

老白話被打斷,又舀了勺粥,這次削微體貼的吹了兩口才喂到人嘴巴跟前。

安城則去開門。

來的,是昨晚派出所的兩位警官,記錄了白尺的情況,和醫院交談了一下具體的受傷程度。一一記錄在案。

等該問的都問完了,領頭的警官看看安城,又看看病床邊上的白茂哲:“您是白尺的父親吧?”

“是了。”出于對警務人員的尊重,老白趕緊站起來,點頭笑笑。

“麻煩您,我們借一步說話。”

“好。”應和了聲,他便跟着兩個警官出去。

安城知道他們肯定是讨論這次鬥毆白尺受傷相關的事情,便也跟了上去。

一行四個人,正好在門口撞見剛抽煙回來的唐曉。

五只眼睛交錯打量,最後側身路過。

“唐曉,回來啦?”白尺朝人招手。

“嗯。”她點頭,手将門帶上。

“聽安城說,你在這守了一晚上。”

“是安城守了你一晚上。我只是…抽空來看看。”

“那也算啊,你趕緊回去休息吧,哦,不不不,你等等。等我爸回家,讓他帶你一起回去,你就先住我的房間。等過兩天我出院……”白尺嘚吧嘚嘚吧嘚,一口氣說了一摞串的話。

而眼前的唐曉只抱胸倚在窗口,懶懶的和她應答。大概是沒化妝的原因,一眼看過去顯得整個人特別沒有精神。

“手……還疼麽?”昨晚,那道被玻璃撕裂的口子又清晰的成像在自己的眼前,到現在還心驚肉跳。

“不疼了。”她笑笑。

“為什……”

“因為你也對我好。”

唐曉一驚,視線從窗外的風景上移開,落在白尺的臉上。

那個平時張牙舞爪的小煞筆,現在低着頭,眉眼裏不盡溫柔。

“唐曉,我從小沒有兄弟姐妹,因為爸爸工作的關系,我也很少能交到朋友……是你,盼晴,還有念念,讓我覺得友誼是那麽美好的感情。所以,即便再來一次,我還是會毫不猶豫的幫你擋的。你不用自責。再者,”

她娓娓道來,聲音涓秀輕松,“那玻璃對準的是你的後心,萬一真的就那麽刺進去,可是關乎性命的事情。現在用我的一只右手去換,已經很劃算了,你想是不是?”

唐曉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淚流滿面,一直壓抑在心底深深的自責,這會子悉數湧上心頭,幾乎是吼出來的:“可是,醫生說你這兩三年肯定是不能再握筆了,以後還能不能畫畫都得看複健的情況。你的右手是你的夢想啊,小白癡,你有工作室,有比賽,有未來……為了我這種人真的不值得,我是真他媽替你不值啊。”

病房裏鴉雀無聲,兩廂對視後。

床上的丫頭卻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掀開被子從床上緩緩走了下來:“原來你在擔心這個啊!”

“哈哈——誰告訴你我不能再畫畫了?”

“可是……”唐曉被她整的一頭霧水,“你右手上的肌腱斷裂……怎麽?”

“哦,”白尺龇着牙,撓撓後腦勺,“阿城沒告訴你們麽?我本來就是左右手都能用的。”

“……”

丫頭笑嘻嘻地走到唐曉面前,和從前一樣,樹袋熊似得挂在她身上:“唐曉,都過去了,你就別自責了,嗯?好不好?”

人低頭睨了一眼。

也是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心裏的萬丈泥淖,突然間灰飛煙滅。

莫名就被她逗得破涕為笑。

一擡頭,就照進來了陽光。

在今後的步入正軌的數十年裏,唐曉一直慶幸,自己在最掙紮的時候,遇上了最簡單純粹的人。

“哎呀,你起開,”她扯着袖子,推開白尺,倔強的将頭扭過去擦淚,草草轉移話題,“不過,安城還是會生氣吧,就算你左手也能畫畫,可是另一只手不方便行動,總歸是有影響的。你們十一月份就要參加全國原創動畫大賽,你卻為了救我……他本來就把當寶貝似的,見不得你有一絲一毫的不好……”

“不會的!”白尺打斷她的話,仰頭,笑意從嘴角挂上眉梢,“阿城不會生氣的。”

“我歪歪頭,眯起眼睛,聲音輕柔的哄哄他。

阿城見我這樣哄他,

會什麽都原諒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幾章其實早就碼好了,一直在改改改。想一次性放出來,所以前幾天沒更。

我還是覺得,青春的路上,不光只有懵懂的愛情,

往往是友情幫助我們變成更好的人。

還是想寫我心中最原始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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