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白尺她們沖進來的時候, 正好看到這樣的畫面。
倒吸一口涼氣。
“我滴媽呀，念念, 念念, 我的寶貝，多大點事兒啊？你快下來。”唐曉哄孩子似的朝她招手。
白尺眼睛都紅了, 囔着鼻子：“念念，你下來。我們都知道了，那視頻是合成的，只要簡單處理說明一下就能證明你的清白。你千萬不能做傻事啊！”
天臺上的風在呼嘯。
她們怕聲音被風蓋過去，說話都是用吼的, 焦急的氣息就淩空液化成白霧。
手小心翼翼的往前探, 貓着腰慢慢朝天臺的扶手靠近，生怕驚着上面的人。
誰知, 曲念念突然按滅手機，捂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們在幹嘛啊？”
“你……”白尺懵了，背脊打直，扭頭看看唐曉, “念念，你……”
“你們不會以為我要跳樓吧？”
唐曉挑眉, 心驚膽戰地指指下面, 吼道：“你不跳？”
“我活的好好的, 為什麽要跳樓？”
“可是……”
大概是猜到了她們想說什麽，曲念念舉起手機迎着風晃：“你們說這個啊？”
手一晃，整個身子都跟着晃。
“唉唉唉――”吓得後面兩個人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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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曉看她沒有什麽輕生的念頭, 嘩一下撲上去，把人拽住。
等人下來，白尺牢牢扣着她的手，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意思你跳我也跳。
掌心兒裏汗津津的。
許是沒想到眼前的兩個人會緊張成這樣，曲念念眼眶陡然濕了，淚光在裏面打圈：“謝…謝謝你們。”
“謝你妹哦！媽的，給你打了那麽多電話為什麽不接？事發之後為什麽偷偷溜走？啊？”
唐曉一吼，锃得整張臉通紅，把曲念念的眼淚都給吓了回去。
“我…我我……”
“好了，唐曉。念念沒事就好……”
“就你妹，好個屁。”
吼聲從白尺的脊梁骨打進去。
這下好，她也不敢出聲。和念念一起，被數落了十多分鐘。
直到女王口幹舌燥、罵不動了。
折騰這麽一大圈，竟也深夜了。
整個校園寂寥一片。
三個女生就這樣并肩坐在地上。
風吹亂頭發。
她們半依偎着。
唐曉久違地摸了根煙出來。也不點火，就銜在嘴裏。沒一會，又嘟嘟囔囔了句：“艹”
肯定是狗血電視劇看多了，以為這丫的想不通要跳樓。
結果人爬到天臺上玩小資。
她們擱那亂叫、平白無辜吓了自己一身的冷汗。
曲念念縮在後面，她……是被唐曉罵委屈了。大氣兒不敢出一聲。
“……念念，唐曉她也是擔心你……”白尺的聲音在風中微顫，只是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你他媽是不是真的喜歡姜坤正啊？”
……
唐曉的直接讓三個人都頭皮一緊。
“……嗯……我喜歡他。”
而曲念念的回答又讓三個人都緘默了。
……
“可是，念念，他是你的老師，比你大了二十歲……”
“小白。”曲念念突然深吸一口氣。
她站了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盯着天臺外看，目光炯炯：“你還記得開學、我和你一起走進畫室的那天麽？”
白尺撓頭，努力回憶了一下，點頭：“記得。”
“那天，你一進教室，看到左手邊的臺階和臺階上的矮門，就想闖進去看看……結果被我攔住了。”
“對啊！”
白尺記得，後來是姜坤正在課堂上，帶着他們一起打開了那扇矮門，而它最終通往的地方就是這個天臺。
在這裏可以看見整個校園。
姜坤正說，這是設計夫子樓的建築師，特地為畫室設計的。意圖就是告訴每一個學設計的人，要永遠對這世界保持好奇心，才有更廣闊的天空。
“那之後，姜老師找我談過一次話。他說，教學這麽多年，小白你是他遇到的第一個看到門就想去推的人。”
“我……”
“姜老師問我為什麽要攔下你？”
白尺一頭霧水：“…你是怕我魯莽，突然去開門不禮貌啊！”
“我也是這麽回答的。
接着他又問我，如果沒有人領着，我是不是大學四年，就不可能主動去打開那扇門？
……
我反問自己，最後得到的答案，是的。”
曲念念彎眉，嘴角淺淺扯了起來。她清晰的記得那之後，姜坤正和她說這段話時的每一個神情和動作。
“好奇心是沒有道德的。這大概是人類擁有的最不道德的欲望了。”
他的大腿半依在桌沿上，端着茶杯。半卷的茶葉沉沉浮浮，和他的聲音一樣，“這是三島由紀夫在《假面自白》裏提到過的一句話。”
他眉尾微微擡了擡：“我挺贊同的。”
視線從窗外的景色上收回，沉了口氣，和曲念念對上：“你提交上來的作業我有留意過，底子紮實，也很有想法。但是你總是在刻意壓制自己的想法，想循規蹈矩，不出格，不出錯，所以也不出彩。我不知道你當初選擇這個專業的理由是什麽，但是如果你想在這條道路上深造下去的話，我可以幫你。如果不想，那我今天說的話你就可以忘了。”
他說完微微笑：“清楚了麽？”
若幹年後，曲念念再回想起這段往事，回想起自己愛上姜坤正的理由。
大概就是價值吧。是她自我的存在感。
從小到大都是丢在人群裏一抓一大把的平凡女孩。
姜坤正特地找她單獨一對一的談話，讓她突然得到了存在感。
即使姜只是盡了一個老師應盡的義務。
即使只是那麽微弱一絲的存在感。
當晚，曲念念紅臉、通宵讀完了三島由紀夫的《假面自白》。
她沒想到姜坤正那樣儒風翩翩的人居然會讀這樣的書。
光怪陸離，離經叛道到了極致。
他…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小白，你知道麽？從那之後我就像着了魔一樣開始對姜老師的事情好奇。我下意識就會留意他喝什麽茶葉，穿什麽衣服，甚至到講臺上交作業的那一剎那，我都想湊近他，聞聞他身上的洗發水味道……”
“你他媽.變.态吧？”唐曉聽到這、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對，我當時也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所以我極力的克制。我清楚若是放任那份情愫不管，後果有多嚴重。愛上比自己大了二十歲的老師……要是被媽媽知道，她一定會對我失望，我們一家會在親戚面前擡不起頭……對，我這樣警告自己。不停不停的警告自己，這樣是不對的，我會順利畢業、讀研、在家人的安排下嫁給一個和我門戶學識相當的人，我不斷的向自己灌輸這樣的想法……可是……可是……”
曲念念突然哇得一聲哭了出來，仰頭咧着嘴，像個孩子一樣：“……可是，那樣…我一點都不快樂……”
哭聲在整個天臺蕩開。
白尺和唐曉，誰也沒想到，那個平時默不作聲，到哪裏都不起眼的念念……在心裏埋了這麽大一個秘密。
也許吧，也許她曾表露過，喜歡一個人總歸會有蛛絲馬跡……可沒有一個人察覺到。
白尺，唐曉，包括闫盼晴，她們的性格，才華，外貌，家世，丢在任何一個言情小說裏都可以是主角。是理所當然的中心。
而…念念這樣的人，像天生适合被忽略。
“念念。”白尺軟軟的，從後面抱住她，“念念。念念。”
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該做什麽。
就是突然很心疼很心疼眼前這個姑娘。
哭了好久好久。哭到嗓子都啞了。
“好了，這麽嚎，嗓子受不了的。”唐曉也站了起來，刻意壓制了自己不耐煩的脾氣，輕聲安慰。
但是似乎沒有任何的效果。曲念念還是在哭。
“好了，差不多行了啊。”
依舊哭。
“嘿！”唐曉這暴脾氣，對着人後腦勺就給了一巴掌：“他媽的，我讓你別哭了。哭能解決問題麽？哦？你這麽哭，微博和貼吧上的視頻就能删掉了？哭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喜歡姜坤正了？”
……
曲丫頭就…真不敢哭了。
“欠的！”唐曉煙又收起來，發怒時，光潔的額頭上皺出淺淺的紋路，“說吧，你現在打算怎麽辦？”
當事人低頭絞着手指。
唐曉看她這樣子，以為人什麽也沒想好，沒好氣的眉一沉：“就知道你什……”
可曲念念的态度卻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不怎麽辦。那晚我是向姜老師表白了，可老師并沒有接受。視頻後面那段純粹是造謠。我沒做過的事，我不承認。我喜歡的人，我大膽喜歡。”
……
“你的意思，你要向大家承認你喜歡姜坤正？”
“嗯！”
“拜托，這才是問題關鍵好不好？如果你不承認你喜歡姜坤正，視頻的事還好解釋。可你一旦承認……就算大家知道視頻是合成的，也會以為你們有一腿。”
“我知道。”她哭紅的眸子露着堅毅的目光。
“你知道還……”唐曉氣到郁結，話都不想說了。
一旁的白尺幫她把臉頰兩側的淚水擦掉：“念念，可是外面那些人……即使你只是單純的喜歡姜老師，他們也會，也會……”
“小白，我不怕。”聲音充盈着輕快的笑意。
外面那些擅加惡意的造謠仿佛和她半點關系也沒有。
“即使以後後悔這麽做，我也不想後悔沒這麽做過。”
“是你們給了我勇氣。唐曉，盼晴，還有小白你，你們每一個人都活得郁郁蔥蔥，有主見、有想法……我也想和你們一樣、活着。”
而不是成為父母、家人、乃至這個社會的傀儡。
天臺上的風沒停。
白尺看着眼前的人，她的側臉輪廓、堅毅又果敢。
直到那天，白尺突然發現，其實曲念念才是她們當中最勇敢的那一個。
生活就是這麽妙不可言的東西。
你永遠也不會明白，自己的一個決定能影響多少人的未來。
曲念念因白尺她們的夢想受到鼓舞。
而當晚，白尺也因眼前這個姑娘對愛的堅毅，而深感震撼。
與她相比，在安城面前總是猶猶豫豫沒有行動的那個自己……
簡直弱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