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山中生活清幽,時不時還有人送來補給供她生活,時雲霁獨自住在玉鈴宮的日子比她自己想象的還要快活自在。夜間閑暇的時候,她偶爾會與身處遠方的晏鈴對話,得知她正在調查雲家宗門叛亂一事,也得知她目前狀态良好沒有危險。

每次交流中,她都隐隐能感覺晏鈴似乎很留戀,不願意結束,但時雲霁害怕多說多錯讓自己暴露,經常都是匆匆掐斷溝通。

這種清閑的日子過了三四天,這日清晨,時雲霁慢吞吞起床時,便聽到山下傳出嘈雜的動靜。

晏鈴走時落下了玉鈴宮的禁制,加上還有趙豐處理山下的事務,時雲霁并不操心。她本以為趙豐能很快處理完畢,可嘈雜聲直到當天下午還斷斷續續傳來。想着可能有什麽要緊事,時雲霁還是趕到半山腰禁制處,想知道究竟發生什麽事。

可這一次,出現在那裏的并不是趙豐這樣的熟悉面孔,而是一個看起來盛氣淩人的女子。

對方的容貌對時雲霁而言有些熟悉,她想了一下,才記起自己與女子身份——周娥。周娥是飛仙宗內門弟子,之前因為宗門失竊一事,時雲霁與她有過短暫的幾次會面。周娥懷疑她的身份,還曾在她手腕上落下一道符咒。

想到這裏,時雲霁下意識擡手按到符咒位置。那道黑色的符咒依舊盤亘在她腕間,雖然不曾對她生活造成不便,但存在感一直十分明顯。

她不想與對方有過多接觸,于是悄悄轉身打算離開,就當自己沒有來過。

但周娥作為修仙者,五感極佳,還是很快發現她。

“喂——你!跑什麽?!”她扯着嗓子朝時雲霁喊,“過來!”

時雲霁想了想,轉身走到她面前。

她簡單比劃了一下,詢問對方有什麽事。

“比比劃劃什麽東西?”周娥看她的眼神裏盡是鄙夷。

時雲霁深吸一口氣,只好指了指自己嗓子,表達自己無法說話。

“嚯,你不提我還差點忘記,你真是個啞巴啊?”周娥挑眉,咧開嘴笑起來,“我還以為你是裝的,不過就算是裝的,能撐到現在也挺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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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雲霁能感受到她語氣中濃濃的輕蔑。

她十分不自在,又做起動作詢問對方來意。

周娥望了一眼她身後的玉鈴宮:“我找靈鈴仙主。”

【她不在。】時雲霁認真地向她傳達這個訊息,同時也感覺有些奇怪——趙豐呢?按說在山下的趙豐一開始就該向所有的造訪者提及這一點。

“我奉宗主命令,有重要的事情要找靈鈴仙主,必須親眼見到仙主。”

周娥并不因為時雲霁的解釋有絲毫退讓:“誤了事情,你有多少條小命都不夠擔待。”

時雲霁也懶得應付她。

她一聳肩,表示讓周娥自便,便打算回去休息。

“你站住!”周娥毫不客氣将她叫住。

時雲霁停下腳步,回身看她。

“你這是什麽态度?”周娥皺着眉頭,朝她揮手,“過來,我有事情問你。”

時雲霁翻了個白眼,索性不再搭理她的叫喚,踏步就走——

她和周娥之間隔着一層強大的禁制,當初厲害如歡燭之流,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都打不開禁制,她也不需要害怕周娥能闖過來對她怎麽樣。

但這一次,她顯然低估了周娥鬧事的本事。

還沒走出兩步,時雲霁突然感覺手腕傳來一陣劇痛。她一邊咬着牙忍受痛苦,一邊撩開袖口察看痛處,竟發現那道一直與她相安無事的黑色符咒,此時竟像“活”過來一般,在她腕間輕微蠕動,且有越脹越大的趨勢。

看到這一幕,時雲霁哪裏還想不明白劇痛來源?她猛地轉過身,憤怒瞪向身後周娥。

周娥擡起的右手食指上憑空燃着一道黑色火光,表情狠毒又愉悅:“怎麽,終于肯理我了?”

時雲霁咬牙,幽幽瞪着她。

“你們這種賤婢,不給你們一點教訓,你們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周娥朝她命令道,“不想死就乖乖過來。”

時雲霁攥住持續作痛的手腕,一邊深呼吸默默忍受,一邊朝周娥靠近。

周娥指着自己身邊的位置:“出來!”

時雲霁也不傻,搖搖頭拒絕。

“呵,你這是什麽意思?出不來?還是不願意出來?”周娥臉上狠戾更重,“這種禁制是為守衛,外面人雖然輕易別想進去,但你從裏面出來可不受什麽限制。

“現在,立刻給我滾出來。”

關于禁止的事情,時雲霁當然知道,或者說,她知道得比周娥更多。

例如,她能肯定,晏鈴這道禁制對她根本沒有作用,她不僅能輕松出去,出去後想要回來也不會受到任何阻礙。

但時雲霁還是朝着周娥堅定搖頭——

她又不傻,兩人隔着禁制對峙她還有生的希望,要真出去後被周娥控制住,她才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但手腕上的疼痛有滿滿變重的趨勢,時雲霁還是稍微服了一下軟,擡手努力朝周娥示意:【問吧。】

周娥對她的表态顯然不滿意。

她惡劣勾唇,下一刻,指間燃燒的黑火驟然竄高一截,像是有什麽人往火堆了加了一把幹柴。

加幹柴不要緊,要緊的是時雲霁腕間的疼痛度随着火苗,生生又加重許多。

更可怕的是,原本疼痛只維持在手腕部分,可這一下過後,她明顯感覺整條胳膊都陷入疼痛的深淵中。受到手臂影響,她半邊身子都因為疼痛出現酥麻無力的跡象。

時雲霁咬牙堅持,可忍受不過兩個呼吸的時間,整個人受不住跌坐到地上。

這時候,她突然想起晏鈴曾經對她的警告——“如果符咒主人發動,也可以令符咒立時爆炸,将你這只手炸的筋脈盡裂。”

只要周娥願意,她完全可以毀掉時雲霁一只手臂,甚至,直接炸掉她半邊身子讓她當場死亡。

就在時雲霁恐慌得心跳加速時,周娥在一旁看着她的慘狀,竟開始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瞧你那狼狽的樣子,哈哈哈哈,靈鈴仙主怎麽會找你這種上不了臺面的東西當婢子?”她高高在上,雙臂環胸,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看時雲霁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只辛苦求生的臭蟲,“啧啧,你該不會以為靈鈴仙主真的能看上你這麽個卑賤的東西吧?就憑你,也想靠爬上靈鈴仙主的床一步登天?

“哈哈哈哈哈,做夢吧你。”

時雲霁并沒有力氣聽她的嘲諷。

她咬着牙,在心中開始一遍一遍呼喚晏鈴的名字。

【晏鈴,晏鈴,晏鈴……晏鈴……】

晏鈴此時正身處萬裏之外。

因為當年功修亂世,差點讓天地靈氣衰退的緣故,現存的功修都很低調,輕易不敢出現在普通修真者面前。也因為如此,關于功修的消息非常難以尋找。

雲家宗門雖然是僅存的功修宗門,但也很久不與外界交流。

此次雲家宗門內部發生叛亂,僅有極少部分消息靈通的人知道個大概,至于具體信息,普通修真者就是想要探尋也找不到門路。

晏鈴在外滞留這幾天,一邊要打探消息,一邊還要隐藏自己不被雲家宗門那邊察覺,即使實力高強如她,事情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出結果。

突然接到時雲霁的隔空傳音,她愣了一下。要知道,她出門這段時間,時雲霁偶爾只在閑暇時候跟她說說話,而且每次說不到兩句,聽說她安全無恙就立刻掐斷通話。這一次居然在白天便主動與她交流,是之前沒有過的。

【神明,怎麽了?】

事實上,雖然感覺時雲霁聲音有些奇怪,晏鈴也沒往時雲霁有危險的地方想——

當初靈鈴峰禁制被破,完全是因為周懷璧早有準備精心策劃。這一次,她下山前已經加固禁制,尋常人輕易不能破開禁制。再者,就算禁制被破開,她必然會有所感應。

此時禁制完好,時雲霁基本不可能受到什麽傷害。

【晏鈴,救,救救我……】

時雲霁因為疼痛已經有些神志不清。

正騰雲駕空的晏鈴動作驟然僵住。

她甚至沒有停頓猶豫,直接轉身,往靈鈴峰的方向趕回。

【神明?神明?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樣?】

這幾聲“神明”稍微喚回時雲霁理智,她突然意識到,現在她扮演的是晏鈴那個無所不能的神明,可不是什麽被飛仙宗內門弟子欺負到痛不欲生的柔軟仙婢。

她深吸一口氣,改了說辭:【雲霁,嗚,雲霁有危險。】

【救救她,快,回來救救她。】

正在極速飛行的晏鈴此時目眦欲裂。

【我馬上回去!誰敢動你?誰能動你?】

她這一句已然暴露出她知曉神明就是時雲霁的事實,但處于盛怒中的晏鈴自己沒發現,被劇痛折磨的時雲霁也沒發現不對勁。

她只是重複喊着:【晏鈴,救救她,救救她…… 】

【等我——】

另一邊,靈鈴峰半山腰。

周娥低頭看着跌倒在地的時雲霁,仁慈給了她一個喘息的機會。

“知道該怎麽做了嗎?”她表情冷漠,“還不快給我滾出來。”

時雲霁身上疼痛稍緩,這讓她終于找回一點可以站起身的力氣。

但她沒有如周娥意願直接走出去,只是挺直脊背,看着她,用口型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一句話:【你會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周娥一個修仙者,自然能讀懂她的唇語。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恐吓:“我看你是死到臨頭,偏偏還不知道輕重。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現在立刻滾出來!

“我保證,只要你滾出來,我立刻收了符咒,怎麽樣?”

時雲霁身體因為疼痛顫抖,但仍然努力讓自己站得筆直。

【晏鈴要回來了,識相的話趕緊逃吧。】

周娥看清她口型,有一瞬間愣怔。

晏鈴要回來了?

如果說剛開始她還能毫無顧忌欺負時雲霁,得到這個消息卻是不得不顧慮起來。

作為飛仙宗內門弟子,周娥其實也并不敢将時雲霁欺負得太過。時雲霁地位即使再低,也是晏鈴這個仙主的人,她敢不經同意弄死時雲霁,幾乎等同于當面扇晏鈴一個巴掌。

也正是因此,即使現在時雲霁不肯出來,她也無辦法真的下死手——

她不敢。

眼見時雲霁油鹽不進根本騙不出來,周娥也開始心虛。她問:“仙主明确提及今日要回來嗎?我也是奉命辦事,今天必須要見到仙主。”

時雲霁發現,當她強硬起來的時候,周娥反倒不敢太嚣張。最佳的證明就是,她身上的疼痛已經減退一些,沒有剛才那麽劇烈那麽難以忍受。

但她已經不想跟眼前這個仗勢欺人欺軟怕硬的內門弟子交談,于是安靜閉口,只是幽幽盯着她看。

這目光淩冽冰冷,周娥有些心虛後撤一步。

如今晏鈴不在玉鈴宮中,她背後偷偷欺負一下時雲霁,誰也發現不了。以時雲霁卑微的身份,量她也不敢真的去找誰告狀。就算真告狀,她的符咒一收,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到時候也能來個死無對證。

可如果待會晏鈴真的回來,又正巧撞見她侮辱玉鈴宮的仙婢,誰知道晏鈴會不會給她面子不計較這件事。

想明白這裏面利害關系,欺軟怕硬如周娥心中立刻有了決定。

她擺擺手:“呵,算你好運,那這次就先放……”

她話還沒說完,山下竟傳來聲聲掠空聲響,顯然是有什麽人正從山下往此處趕來。

時雲霁眼睛一下就閃出希望的光芒,整個人急切看向山下的位置。周娥見她這副模樣,臉一下就白起來。她迅速甩手,熄滅指間黑火,并欲蓋彌彰将手背到身後,想要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但事情并不可能沒有痕跡,她額上被逼出的點點冷汗仍能證明她此時此刻的慌張與心虛。

【晏鈴!】

時雲霁開心又委屈,在心中再一次呼喚這個名字。

可下一刻,她居然得到對方有些奇怪的回應。

【神明,等我,一定等我——】這段回應的語氣帶着十分的焦急,顯然說話的晏鈴還在焦急萬分的趕路中。

這讓時雲霁很快意識到一點——

不對,晏鈴還在路上,正在上山的人肯定不是晏鈴。

确實,以晏鈴的實力,上山這麽段短短路途,還真不至于耽擱數息時間。

就在她想明白這一點的下一刻,幾道白色身影出現在禁制外。

時雲霁定眼望去,發現來人恰是周娥的同伴——那是飛仙宗宗主之女華姝一夥。

在場兩人的臉色迅速轉換,時雲霁抓着被下了符咒的手腕,整個人微微顫抖起來,而原本心虛害怕的周娥則露出一個大大笑顏。

她回頭瞪了一眼時雲霁,臉上的嚣張神色甚至比一開始還要張揚不加掩飾。

“師姐,你怎麽來了?”周娥迎過去,“趙豐那個煩人精解決了嗎?”

華姝落地,瞥了一眼時雲霁,随後才看向周娥:“我們是來叫你的,剛才在山下喊你,你怎麽沒有回應?”

“我沒聽到啊。”周娥眯着眼睛,做出一副疑惑樣子,“你們,你們喊我了嗎?”

她自己心中知曉,自己恐怕是欺辱時雲霁欺辱得太入神,這才沒有聽到聲響。但這事說出來畢竟不太光彩,于是她選擇裝傻,想要糊弄過去。

華姝聽完“嗯”一聲,沒有繼續糾結這件事。她開口:“走吧,父親剛接到消息,靈鈴仙主兩日前才出現在東海蓬萊那處,這兩三日裏都不可能回來。

“送請帖的事情稍後再說,今日我們就先回去。”

周娥點了兩下頭,突然想起什麽,直接拉住華姝袖口:“……等等,師姐,不能走!”

華姝蹙眉:“怎麽了?”

周娥冷笑一聲,手指直接指向一旁安靜的時雲霁:“你們來得整好,這個賤婢剛才還妄想哄騙我來着。”

她轉頭瞪向時雲霁:“你們來之前,她與我說靈鈴仙主馬上就要回來。我本來都聽信了準備就在這裏守着,第一時間把邀請函交給仙主。好在宗主的消息來得即使,我才沒有上當受騙。”

華姝也跟着看向時雲霁:“此事當真?”

時雲霁抿抿唇,沒說話。

一是她本身開不了口,二來,看着周娥那副明顯要嫁禍的模樣,她深知自己就算努力辯解,恐怕也毫無作用。

果然,下一刻,周娥上前一步,看着她問:“你身為靈鈴仙主身邊的仙婢,不想着維護仙主名望,反而說謊想要害我在這裏苦等,究竟有何居心?”

華姝想了想,拉着周娥:“算了。”

她道:“一個婢子,與她計較做什麽?”

“師姐,可不能這麽算了。”周娥直接将事情上升一個臺階,“我到這裏來送邀請函,代表的可不是我一個人的面子,而是我背後整個飛仙宗主峰。

“這個賤婢這樣做,讓我苦等事小,要讓我們飛仙宗下不來臺事大。

“你說,要不是你們及時趕到,我今兒個在這裏苦等個一天兩天,到時候靈鈴仙主和我們主峰的關系不是更加僵硬嗎?”

這話一出,華姝臉一黑,在她身後跟她一起來的其他內門弟子也站不住了。

他們紛紛上前,指着時雲霁開始責罵。

“周師姐說得對,你一個仙婢胡亂謊報仙主行蹤是什麽意思?”

“嗤,只是在仙主身邊伺候就以為自己攀上高枝是吧,無法無天了都。”

“你們看到沒有,剛才師姐到這裏,她甚至沒有行禮,真是一點規矩都沒有!這種人根本就不配出現在我們飛仙宗,完全就是在丢我們飛仙宗的臉面!”

指責聲絡繹不絕,即使時雲霁知曉自己清白,在這些指指點點中心态也有些難以平穩。她轉身想要離開,可手腕又開始隐隐作痛。這迫使她不得不回過神,重新和周娥對上視線。

周娥知道自己此次在這裏欺辱時雲霁,已經把時雲霁得罪狠了。既然這樣,就幹脆把這個現在還沒權沒勢的仙婢直接弄死。

打着這樣的算盤,她繼續煽風點火:“她是趙豐選出來的,你們還不知曉趙豐的意思嗎?”

立刻有人附和她:“飛仙宗還有誰不知道?那趙豐沒本事,人到中年修為停滞,就開始想些旁門左道的辦法想要再進一步。

“之前還給靈鈴仙主進獻過男寵,見男寵不行,又換成女婢,不就是指望着女婢能爬上仙主的床,自己也跟着雞犬升天嗎?”

另一個男弟子指着時雲霁:“你們瞧她這副妖精樣子,平日裏不知道得使出多少狐媚法子勾引靈鈴仙主呢。”

有人輕蔑地笑起來:“靈鈴仙主能看上她?”

周娥連忙湊到華姝面前:“那肯定不能啊,靈鈴仙主眼光高着呢。”

她谄媚看着華姝:“也就只有我們師姐,堂堂宗門千金,才配得上靈鈴仙主那樣年輕有為的人。”

華姝嬌嗔瞪她一眼:“別瞎說。”

“我聽說宗主有意讓您與仙主結為道侶。”周娥嘴角勾起,好像這件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一樣,“師姐,到時候,你能忍受這種賤婢呆在仙主身邊嗎?”

華姝昂着頭。

她還是有屬于宗門千金的驕傲:“一個婢子而已,算不得什麽。”

周娥看着時雲霁輕笑一聲,話卻對着華姝說:“有些事你恐怕還不知道。”

華姝皺眉:“嗯?什麽事?”

“此前我們調查宗門失竊一事無果,但我對這個賤婢心存懷疑,便在她身上下過一道監視符。”周娥道。

華姝:“那又怎麽樣?”

周娥:“前幾日我發現這婢子的行蹤有些不對,今日上到這半山腰才發現,當日她的位置……應該正是在這玉鈴宮裏那個……”

有人受不得被吊胃口:“在哪裏?哎呀周師姐你快說啊,這賤婢是不是去了不該去的地方?”

周娥冷哼一聲:“她竟出現在玉鈴宮中,隸屬于靈鈴仙主的寝殿中。”這一次,她一口氣将話說完:“她身為婢子,原本出現在寝殿伺候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可古怪的是,那次她在寝殿中呆了很久,甚至過了夜。”

這話一出,在場衆人都變了臉色。

時雲霁也愣了一下,她想了想,才勉強想起來,周娥說的應該是歡燭設計逃跑那夜,她在飓風陣法中失去意識,被晏鈴抱去寝殿休息。

那天,她确實在晏鈴的寝宮中呆了許久。

華姝眉頭已經皺得死緊:“真的?”

周娥連忙重重點了兩下頭。

她還不忘繼續火上添油:“師姐,她一個賤婢,有什麽理由在仙主的寝宮逗留?這難道不是她勾引仙主的證據嗎?當然,我相信仙主肯定不會上鈎,那天夜裏仙主應該不在宮中,這賤婢才敢大着膽子進屋,去做那飛上枝頭的幻夢。”

華姝面對向時雲霁。

“周娥說的是真的嗎?”

時雲霁咬着牙,點了一下頭,複又搖搖頭。

“你這是什麽意思?點頭又搖頭。”華姝追問。

時雲霁用口型回應:【我沒有勾引任何人。】

華姝定定看着她,半晌道:“上次宗門失竊的案子還未結清,現在靈鈴仙主不在,你也不需要伺候誰,正好與我回主峰接受調查。”

她命令道:“你出來。”

之前周娥用符咒威脅,時雲霁都沒有出去,這一次更不可能走出禁制。

她對着華姝,梗着脖子搖搖頭。

“她可嚣張了。”周娥明明在笑,眼中卻發出兇惡的光,恨不得置時雲霁于死地,“我剛才就好言相勸想讓她出來好好談談,她仗着仙主設下的禁制又是哄騙又是驅趕我。”

華姝的眉頭已經擰成一團。

“我命令你出來,現在馬上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她的手握上腰間長劍,“這是宗門公事,就算靈鈴仙主回來也護不住你。

“我勸你還是老實配合,不要多生事端。等仙主從外面回來,我們可不就是這樣好言相請了。”

時雲霁有些痛苦咬着牙。

這群人在面前咄咄相逼,偏還要擺出一副有理有據的模樣,讓她感到窒息的同時還有些惡心!

可是,真的要出去嗎?

她凝神,繼續在腦海中呼喚晏鈴,可奇怪的是,晏鈴已經許久沒有回應她。

按照華姝的意思,晏鈴此時身在萬裏之外,要趕回來至少得一兩天。這麽長的時間裏,她根本不可能在這裏跟這些人耗着。

可看華姝等人那副模樣,壓根不會輕易放她離開。

一時間,時雲霁只感覺進退兩難。

她低頭,看着手腕上那道黑色的符咒。剛才疼痛的感覺還記憶猶新,她也不确定如果自己消極抵抗,周娥會不會與她撕破臉皮直接傷害她的性命……

周娥見有華姝這樣的人物幫自己撐腰,氣焰更加盛氣淩人。

她往前大踏一步,如果不是有禁制攔着,幾乎就要把手指尖插進時雲霁眼睛裏:“這可是宗門千金,我告訴你,現在誰來也護不住……

“啊——”

她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尖叫着被彈飛出去。

這股莫名的力量來得實在突然,就連時雲霁也不免受到波及,連忙擡手擋在面前避免受到傷害。下一刻,力量消失,她放下手,就見外面除了華姝還勉強站着,其他人都已經東倒西歪跌坐在地上。還不等她想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整個人就被攬進一個帶着清雅淡香的懷抱裏。

懷抱的主人并不是身上淡香那般清冷,與她說話的聲音反而帶着濃濃的着急與關切:“怎麽樣?受傷了嗎?對不起,我回來晚了,對不起……”

時雲霁早有預料,但擡起眼,還是被晏鈴滿臉的關切狠狠碾過心頭。

一時間,她甚至忘記當前不适宜的場合,鼻頭一酸,直接掉下眼淚。

晏鈴整顆心髒都在抽痛。

她已經分不清自己是因為急着趕回來撕裂時空産生的心絞痛,還是看不得眼前神明落淚。這一刻,她只感覺自己像要被從中間撕開。這種具象化的疼痛和對時雲霁的憐惜很快醞釀成遮天蔽日的憤怒,她一邊輕輕抹去時雲霁的眼淚,一邊轉頭,用看着死人的目光瞪着華姝。

華姝身體猛然一震。

可能連晏鈴自己也沒意識到,焚心的焦急與擔憂使她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癫狂,密密麻麻的紅血絲已然遍布她眼球周圍。昔日萦繞在她身邊的仙氣已經蕩然無存,如果不論相貌,直接告訴華姝眼前人是個妖族或者魔族,華姝都不會有半分懷疑。

但正因為眼前紅着眼瞪着自己的人正是晏鈴,是真真正正的晏鈴,華姝才會害怕得卻步。

她從未看晏鈴露出過這般神态。

少年成名,天才修者,晏鈴攀登仙途的每一步都是一段傳奇。她實在很難想象,到底是發生什麽事情,才能讓仙人般的晏鈴做出這番表情。

很快,她的目光落在晏鈴懷裏的時雲霁身上。

在這個時刻,她心底突然升起一個荒唐的念頭——她們這些人還能活着,恐怕都要感謝這個小小的仙婢。要不是這個仙婢也在場,整個玉鈴宮,或者說,整座靈鈴峰,都會在晏鈴趕回來的那一刻直接被夷為平地,蕩然無存。

正是害怕傷害到懷裏的仙婢,晏鈴才沒有出手就毀滅一切。

不願相信自己的推論,華姝勉強站直:“晏,晏鈴……”她艱難開口詢問:“你不是在東海那邊嗎?怎麽,怎麽回來了?”

晏鈴冷冷看着她,下一刻,華姝的脖子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死死掐住,提到半空中。

華姝想要掙脫,可惜她的靈力半點用不出來,只能踢蹬着雙腿不斷掙紮,口中嘶啞發出聲音:“晏鈴……唔,晏鈴……”

旁邊一衆內門弟子吓得不輕。

有跟華姝關系好的,連忙跪下求情:“仙主,靈鈴仙主,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你,你不可以這樣對華師姐,快把她放下來。”

話音落下一剎那,他也被提着脖子吊起來。

晏鈴看着其他不敢做聲的人,終于開口發問:“發生什麽事情?”

壓抑到極致的氣壓下,終于有人顫顫巍巍開口:“吾,吾等受掌門之命,來給仙主送邀請函。趙豐說您雲游在外,吾等原本已經打算離開,可,可是……”

他鼓起勇氣擡頭:“不知為何,您突然趕回,又不問青紅皂白對師姐們動手。”說着,他甚至有些生氣:“可我們根本沒有做任何逾矩的事情。”

懷中的時雲霁已經平靜下來,晏鈴能感知到她的狀态還算良好,确實沒有收到什麽巨大傷害。而且,面前禁制沒有絲毫被破壞的跡象,這證明這些人根本不可能越過禁制對時雲霁動手。

這種種認知讓晏鈴終于冷靜些許。

但這并不意味着她真的會完全相信對方說的話,畢竟之前在萬裏之外,時雲霁哀切痛苦的求救聲依舊言猶在耳。

只要一想起那些聲音,晏鈴便心有餘悸。她收緊手臂,将單薄的時雲霁牢牢摟在懷裏。

“知道我不在,還不快滾,為什麽留在這裏欺辱我的人?”

那人又反駁:“本來都準備走了。”

他看了一眼時雲霁,知曉對方無法開口,想了想,幹脆将之前的沖突隐瞞,只道:“仙主明鑒,您這一道禁制在這裏,誰能越過它去傷害您的婢女呢?”

這一點也是晏鈴感到奇怪的地方,所以,時雲霁剛才為何會那樣痛苦呢?

她低頭去看時雲霁,想要獲得一個答案。時雲霁也敏銳察覺到她的意思。她深吸一口氣,當着所有人和晏鈴的面擡起手,撩起袖口,露出那道黑色的符咒。

一看到這道符咒,就會喚起時雲霁方才不好的記憶,她的眼眸情不自禁有些濕潤,整個人可憐兮兮看着晏鈴。

晏鈴一把撫上那道符咒。

以她的實力,一看到這個,基本上已經能知曉發生什麽事情。禁制雖然能防止外界的所有攻擊,可是已經種在裏面的咒力卻無法隔絕。

此時此刻,知曉自己暴露的周娥躲在人群最後,恨不得就此鑽到泥土裏面去。

可惜的是,她根本無處遁形——她能通過符咒給時雲霁施加疼痛,晏鈴一樣能通過符咒精準鎖定她的所在。所以,當周娥身上毫無預兆燃起黑色火焰的時候,她周圍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怎麽回事?”有年紀小的內門弟子驚呼,“周師姐?你,你怎麽了?”

周娥被黑火燒得面目猙獰,卻知曉繼續躲藏不是辦法。

她三步并作兩步沖到禁制前方,對着晏鈴直直跪下:“仙主饒命,仙主饒命,啊啊啊啊啊好疼,真的好疼,求求仙主大發慈悲,饒了我……饒了我……”

看着之前被周娥控制于鼓掌間的黑色火苗,此時居然燃遍周娥全身,時雲霁冷着一張臉,心想她也終于知曉玩火自焚是什麽滋味。

她咬牙看着周娥跪地求饒這一幕,眼中竟不自覺又落下眼淚。

晏鈴愣愣看着她頰邊濕潤,差點克制不住親吻上去。

她憑借強大的自制力忍下,用手幫她抹去淚痕,又指着華姝一行:“他們……欺負你了嘛?”

雖然華姝等人剛才對自己寸步不讓,但還沒形成真正的傷害。時雲霁擡頭看着晏鈴,誠實地搖搖頭。

“但他們不幫你。”晏鈴卻道。

時雲霁咬着下唇,克制地搖搖頭。

晏鈴觀察她神态,一甩手,将華姝和除周娥外的其他內門弟子彈開約莫數米,随即冷冷道:“滾出去。”

好不容易落地,能暢快呼吸的華姝捂着脖子大口喘氣。

她看一眼晏鈴,又看向跪在地上混身燃火痛苦不已的周娥。

周娥轉過頭,滿臉淚水朝她求助:“師姐,救救我……救救我……”

“晏鈴……”華姝忍不住,上前幾步。

晏鈴目光冷漠至極,遠遠落在她身上。

華姝腳步一頓。

她深吸一口氣:“周娥,周娥畢竟是內門弟子,受我飛仙宗庇護。如果她有罪,也該是宗門內部審判定罪再處置,你如此對她動用私刑,恐怕于理不合。”

晏鈴冷笑:“那她這樣對我的人,就合适嗎?”

華姝咬牙:“她不過是一個小婢子,身份與周娥可以相提并論嗎?”

她看着被晏鈴緊緊抱在懷裏的時雲霁,口氣裏的酸意滿得幾乎要溢出:“就算你高看這個婢子,但她畢竟身份低微上不得臺面……”

這句話沒說完,華姝又被創飛出去,身體重重砸在一棵古樹上。

這一下非同小可,華姝只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快與身體分家。她倒在地上許久,能感覺到衆位師弟師妹都想過來扶起她,可她就是久久無法站立。

恍惚間,她聽到晏鈴的聲音。

“華姝,別以為你背靠飛仙宗,我就不敢動你。”

華姝勉強坐直身體。

晏鈴斜眼冷凝着她:“你該慶幸你今天沒有動手。”

黑色的火焰宛若毒素,已經在周娥身上灼燒出大面積的黑腐。

她還在用最後一絲力氣朝華姝求救,但華姝自顧不暇,直接将頭別開去。旁邊有弟子将她背到背上,她低低囑咐道:“走,回主峰。”

所有內門弟子都應“是”,不再看一眼周娥,轉身騰雲,消失在靈鈴峰蒼郁的林木之間。

這些人離開後,時雲霁低頭去看自己的手腕。

她的手腕還被晏鈴攥在手裏,玉白一片,曾經黑色的符咒早已經不見身影。但一看到地上痛苦掙紮的周娥,她還是會想到剛才自己遭遇的疼痛,胃裏隐隐泛起惡心,頭也有點眩暈。

晏鈴捕捉到她的不适:“不舒服嗎?”

時雲霁擡頭看她,揉了揉額角。

晏鈴捏捏時雲霁手心:“我們回去休息。”

說完,她直接攬住時雲霁腰肢,帶着她騰空而起,一瞬間便回到玉鈴宮。這一次,她同樣直接将時雲霁帶進自己寝宮。

時雲霁遭遇先前那一遭,很快累倒,整個人昏昏沉沉睡過去。

等她再醒過來時,就見晏鈴正坐在不遠處桌前,手中還拿着一張金色請帖。看到她醒來,晏鈴起身,湊上前來關心。

時雲霁在晏鈴幫助下喝了兩口水,感覺氣氛有些沉悶,于是伸手,指了指那張請帖。

晏鈴知道她的意思:“華彥送來的。

“他之前說為了幫我澄清周懷璧死亡的真相,要辦一個大會,記得嗎?”

時雲霁點點頭。

她想起之前周娥說過的話,猜測對方應該就是來送這張帖子的。

實際上她的猜測沒有錯,東西就是晏鈴從已經徹底燒成的黑炭的周娥屍體上拿回來的。

“這件事……有點難辦……”晏鈴突然低聲道。

時雲霁歪頭看她。

她不太明白,能澄清身上罪名不是一件好事嗎?

晏鈴擡頭看她:“聚會在下個月月初,到時候來來往往,飛仙宗會出現很多人。

“你身份低微,又不一定能時時跟在我身邊,我怕又出疏漏,讓你受委屈。”

時雲霁心有餘悸拉住她的袖口。

周娥那件事,她真的再也不想經歷第二次。

晏鈴将她表情盡收眼底,雖然暗恨自己居然對神明耍心思,但更多的是計謀即将得逞的喜悅。

她壓抑着真實情緒,皺眉道:“我倒是有一個辦法……或許可以讓他們忌憚一二。”

時雲霁急切看着她,用目光催促她将辦法說出來。

“你……”這種時候,晏鈴卻莫名低下頭,像是故意躲避她的目光,又像是羞怯。

她抓起時雲霁的手,順着她的手指骨節一下一下捏過去,“你要不要,與我結為道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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