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 32 章
那之後幾天,晏鈴開始早出晚歸,特別忙碌。
熟悉的趙豐和幾個仙婢被安排來玉鈴宮照顧時雲霁,但時雲霁知道,與其說是照顧,這些人更重要的職責還是監視看住她。可每次想到這裏,她都覺得有些好笑——
晏鈴怎麽會覺得她能跑掉呢?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跑到哪裏去。
從趙豐嘴巴裏,時雲霁知道了晏鈴最近在收複飛仙宗的各方勢力。對待不服氣的就暴力鎮壓,面對那些識時務的便收編成為自己人。這樣一同梳理下來,如今整個飛仙宗連同附近大大小小的宗門,在晏鈴面前通通俯首稱臣。
畢竟,那些不聽話的都已經被解決掉。
有時候,時雲霁會暗自慶幸松一口氣,畢竟也只有晏鈴忙碌,她才能有喘息的時機。喘息的這段時間裏,她也沒有休息,苦思冥想着該怎麽解決目前困局。
可有一天,趙豐居然領着幾個仙婢在向來冷清的玉鈴宮中張燈結彩。
時雲霁有些疑惑,詢問趙豐之後,聽到對方回答:“這……雲霁仙子還沒得到消息嗎?”
自從晏鈴回歸飛仙宗之後,大多數人認清時雲霁在她心中的份量,已經沒有人再敢将她看成一個婢子,開口都會加一個恭恭敬敬的“仙子”稱謂。
時雲霁茫然搖頭。
趙豐臉上有點尴尬:“哎喲,這……就是,之前您與仙主,呸呸呸,不對,之前您與晏宗主的道侶大典不是因為一些事情而被擱置了嗎?
“宗主的意思是,要在她的登位大典上補辦,轟轟烈烈搞一場,讓全天下都知道你和她結成道侶的消息呢。”
時雲霁聞言,整個人愣在原地。
這幾天,因為不想面對晏鈴,在對方回來前她都勉強自己睡下。早晨就算醒來,她也會繼續裝睡,直到晏鈴輕吻過她離開之後才起身。也是因此,兩人這段時間幾乎沒有交流,她也從來不曾聽說過道侶大典要重新舉辦的消息。
【別弄了。】時雲霁下意識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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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豐看清她的口型:“嗯?什麽別弄了?”他指着上面的綢緞:“仙子是不喜歡這個裝飾嗎?我讓她們拆了再重新換個鴛鴦結,你看好不好?”
“唉——”時雲霁嘆了口氣。
知曉這種事對趙豐說也沒用,她搖了搖頭,獨自一人離開宮殿。
趙豐見狀,也不敢阻攔,只是指派了兩個小仙婢跟随上去。
時雲霁下意識是想要去尋晏鈴,可是晏鈴終日不在靈鈴峰,她想找也找不到對方。
倒是可以使用傳音跟對方溝通,可不知道為什麽,她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過這個功能,可能是心裏清楚,即使傳音了,晏鈴也只會把事情糊弄過去。
走着走着,時雲霁離開被禁制包圍的玉鈴宮,來到靈鈴峰一處風景宜人的小樹林中散心。山間小溪邊有個涼亭,她進到涼亭中看着涓涓流水發起呆。
兩個跟随而來的仙婢很識趣,沒有靠近,只是遠遠站在一旁,只保證她還在她們的視線範圍內。
不知不覺間,一只彩色的蝴蝶從林間飛出,撲扇着翅膀落到時雲霁搭在欄杆的手臂上。
時雲霁低頭看去,正想動動手把蝴蝶趕走,耳畔竟奇異地響起一道聲音。
“恭喜你了,雲霁仙子。沒想到你真籠絡了晏鈴的心,都要一躍成為她的道侶了。”
時雲霁瞪大眼睛,嘴唇無聲吐出那個名字:【歡燭?!】
蝴蝶觸角微動。
“啧,還記得我的聲音,我可真是榮幸。”
時雲霁抿唇,沉默片刻後開口:【你還沒走?你想做什麽?】
歡燭幻化成的蝴蝶展翅,繞着她飛了兩圈,看起來跟普通蝴蝶沒有任何兩樣。
“你可別誣賴我,我哪裏有想做什麽?
“老朋友要舉辦道侶大典,居然想不起邀請我這個友人,我不請自來,想要一起熱鬧熱鬧不行嗎?”
時雲霁臉色冷淡:【我勸你別動什麽歪心思,要是知道你還在飛仙宗,晏鈴不會放過你的。】
歡燭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家道侶厲害了。你知不知道,就為了躲避她,我這次連真身都不敢靠近飛仙宗,只能使用借身術過來。
“你別看我現在還能與你說說話,其他的是真辦不到了。”
時雲霁冷冷看着那只蝴蝶。
歡燭笑起來,還是那種熟悉的笑聲。
“怎麽?你不信啊?那你覺得,如果我真有本事,都已經變成蝴蝶飛到你面前了,為什麽不直接把你擄走呢?
“你現在可是晏鈴即将向所有人公開的道侶,沒道理我不想挾持你吧?”
【所以你費盡功夫過來找我,就只是為了和我敘舊,看看熱鬧?】
歡燭聲音一頓:“你變了,這麽直來直去,都不可愛了。”
時雲霁作勢要站起身:【我要回去了,你自己慢慢看熱鬧吧。】
“等等!”歡燭幾乎是立刻喊住她。
時雲霁看着那只蝴蝶降落在自己身前欄杆上。
“我想做什麽,你大概能猜到的,不是嗎?”歡燭反問。
時雲霁:【你覺得我會幫你?】
外界并不知曉晏鈴的“道心之盒”已經被她打開,裏面的東西也僅對她和晏鈴有用。所以,在外界眼中,晏鈴手中的“道心之盒”中仍然藏着具有讓人一步登仙的寶物。
剛才幾乎是一認出歡燭的聲音嗎,時雲霁便知道,對方必然是不死心,回來想要繼續偷盜“道心之盒。”
當然,她不會将真相告訴對方,只是想知道歡燭究竟要耍什麽把戲。
“合作嘛,都得慢慢談不是嗎?”蝴蝶的觸角一顫一顫,似乎是歡燭正在邊說話邊比劃,“我本來也沒想從你這裏入手,你都已經是晏鈴的人了,我還找上你,那多冒昧啊。不過啊……”她突然笑起來,聲若脆鈴,“我看你這段時間過得好像不太好,被囚禁在玉鈴宮,出個門都得被看得死死的。
“堂堂飛仙宗宗主未來的正牌道侶,怎麽活得這麽憋屈?”
時雲霁沉默下來。
蝴蝶又朝她靠近一點:“跟我說說呗,你沒有一開始就揭發我,不就是想找個人合……咳,傾訴一下嗎?現在整個飛仙宗都是晏鈴的人,哪裏還有比我更好的人選?”
時雲霁瞥她一眼:【你覺得我信得過你嗎?】
說完,她不再理會那只蝴蝶,轉身離開亭子。
兩個仙婢見她起身,繼續跟上,卻沒想到這一次時雲霁是乖乖回了玉鈴宮。
這天夜裏,時雲霁強忍着睡意,将晏鈴等了回來。
可能是連續幾晚都只見到時雲霁的睡顏,乍一看到清醒的她,晏鈴有些錯愕。
但她很快展露笑顏,體貼詢問道:“這麽晚?怎麽還不睡?”
時雲霁看着她:【趙豐說你要在登位大典上,補辦我們的道侶大典?】
晏鈴自然地點頭:“對。”
她在時雲霁旁邊坐下,伸手想要觸碰對方:“這幾天太忙了,本來這種消息,應該我親口跟你說。”
時雲霁側頭,避開她伸過來的手。
她問:【當初想要舉辦道侶大典,是怕我在飛仙宗會遇到危險。但現在,你已經控制住飛仙宗,哪還有人敢欺負我?】
晏鈴深深看着她。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并沒有因為時雲霁的躲避就放下,反而強硬地按住時雲霁肩膀:“怕你遇到危險?我想跟你舉辦道侶大典,從來都不是這個原因。”
時雲霁:【什麽?】
晏鈴笑:“你還不懂嗎?”
她強勢靠近,逼迫時雲霁退到床角。兩人緊緊挨在一起,大腿與大腿之間沒有任何縫隙:“我跟你舉行道侶大典,單純因為我想要得到你。”
時雲霁愣在原地。
她其實并不是很驚訝,因為已經預料過晏鈴會有這種回答。可真正聽到,她發現自己心中五味雜陳,有點想笑,但又感覺喘不過氣,複雜得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對方。
晏鈴也并不需要她給出什麽回應。
她俯下身,精準噙住時雲霁因為愣然而微張的嘴唇。
“嗚……”時雲霁口中發出一聲嘤咛,很快被淹沒在晏鈴越發熟練的吻技中。
短暫的沉迷後,她驀然驚醒,将人推開。
晏鈴目光幽深看着她。
時雲霁擦着唇角:【你,你根本不是晏鈴……你是控制着她的惡魔。】
說完,她挪到床邊,幾乎是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可沒跑幾步,她就被晏鈴抓住手腕,重新帶回床上。
時雲霁無助地躺在被褥之中,晏鈴就四肢撐着身體,懸在她正上方。
兩人四目相對,晏鈴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情緒瘋狂,卻又悲傷。
悲傷?
時雲霁被自己解讀出來的這個詞彙吓住。
悲傷?怎麽會悲傷呢?被心魔控制的人,眼底不應該是只有欲望和貪婪嗎?為什麽晏鈴的眼底除了那些瘋狂,剩下有唯有澄明?
也正是因為這份澄明,使得她的悲傷是那樣明顯和突兀。
你很難将瘋狂和悲傷這兩種評價同時用在同一時刻的同一個人身上,但是,此時此刻的晏鈴,确實是矛盾得讓時雲霁感到驚心。
她甚至産生一種錯覺,錯覺晏鈴是清醒的——
清醒着沒有被心魔控制,清醒着發着瘋,清醒着因為她的話她的抗拒而悲傷。
可是,怎麽可能呢?
時雲霁咬住自己下唇,忍不住呼喚她的名字:【晏鈴……】
晏鈴沒有說話,只繼續專注看着她,目光中的悲傷一覽無餘。
時雲霁于是驀然落下眼淚。
她伸手,撫摸着晏鈴的臉頰:【晏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你不要,不要吓我好不好?】
可看到她的唇語後,晏鈴卻緩緩閉上眼睛。
她松開手,任由自己壓到時雲霁身上,緊緊将對方抱入懷中。就在時雲霁哭得顫抖起來時,她開口:“太晚了……”
時雲霁邊哽咽邊看向她。
“睡吧。”晏鈴幫她抹去頰邊淚水。
時雲霁抗拒地搖搖頭。
晏鈴起身,溫柔在她額上落下一吻,随後,竟主動離開床榻,走出房間,貼心為她将房門關上。
她離開後,時雲霁終于忍不住,捂着臉發洩似的哭起來。
隔天。
她收拾好情緒,又來到之前跟歡燭交談過的小亭子。
那只蝴蝶果然還在。
歡燭的聲音又在她耳畔響起:“想清楚了?”
【我要見姜束。】時雲霁開口,【雲霜城,雲氏宗門的宗主,姜束。】
她看向歡燭:【我想見他,問他一些事情。】
蝴蝶的觸角在空中顫動。
“雲氏宗門是功修的地盤,我們魔修最怕的就是那些功修,姜束但凡有些功修自保的手段,我也拿他沒辦法。”
時雲霁瞥向她:【你連這點本事都沒有?看來我選錯合作對象了。】
歡燭連忙道:“你等等……”
她沉默片刻:“讓你見他是真不好辦,你想想,我自己都靠近不了飛仙宗,怎麽可能在晏鈴眼皮子底下運個人進來見你?難道把你弄出去,這更不現實。
“不過,你既然只是想問問題,不如讓我幫你去問?”
時雲霁皺起眉頭。
她當然不是沒想過這個辦法,但坦白講,她不相信歡燭。
【你是魔修……那你知道……心魔嗎?】斟酌片刻,時雲霁開口詢問。
“心魔?我熟啊!我們魔界從你們修真界招生的主要手段可不就是心魔,哈哈哈哈。”歡燭愉悅地笑起來,可很快,她便想到什麽,笑聲戛然而止。
片刻後,她小心翼翼開口詢問:“晏鈴……生出心魔了?”
時雲霁死死咬住牙齒,深吸一口氣。
【怎麽才能……除掉心魔?】
“啧啧,哎喲……你這不是給我出難題嗎?這個可不容易啊。”
歡燭的聲音變得意味深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