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許緣凡微咬了下唇,蹙眉瞪着她。
轉頭望望,四處已經看不見紀沁的身影了。
她們兩個人明明剛才還在一起的。
“那個東西都鏽掉了,”許緣凡轉過頭,盯着裴昭華淡聲說,“你得去醫院處理傷口,打個破傷風針。”
“用不着,傷口很深才需要去打針。”
裴昭華抽回手,順手還敲了下她的腦袋,“謝謝都不說?”
許緣凡微撇了下唇。
心還提着,想親自找到碘伏給她上藥消毒,又怕劇組裏人多眼雜的不方便。而且她身邊的幾個助理各個神通,也不需要自己這外行幫忙。
擰巴地想了很多。
半晌才輕聲嘀咕了句:“還不是你自己下的詛咒。”
裴昭華不置可否,忽然換了個話題道:“看不出來,你跟黎筱婷關系還挺好的?”
許緣凡頂了句:“有什麽可看不出的?”
裴昭華抿唇,漂亮的眼眸微眯了下盯住她。
一秒……兩秒。
兩秒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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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緣凡脫口而出道:“我沒有和她關系好啊。”
聲音都不自覺變軟了。
“嗯?”裴昭華微勾了下唇,抱起手臂,繼續問,“那你們兩個人剛才抱在一起在幹什麽?”
許緣凡困惑地擰眉,喃喃地問:“我跟她抱在一起了??”
裴昭華:“嗯。”
許緣凡使勁回憶了下。
“就只是聊幾句啊。”
“聊什麽?”
“好奇什麽,”許緣凡反問很快,語氣裝作随意,眼眸卻緊緊地盯着她的表情不放,“你是在吃醋嗎。”
裴昭華沒有說話,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眼神裏寫了兩個字:
幼稚。
許緣凡認真凝望着她。
解讀出意思後,覺得沮喪似沙塵般将她裹挾其中,反複地磋磨着她的情緒,讓她渾身無力抵抗,投降般老實地道:
“不用擔心,我沒那麽傻的,早就知道她沒安什麽好心,陪着她随口說了些亂七八糟的話。後來想了想,又覺得這樣故意逗人玩不好,顯得只有自己聰明還是怎麽,走前不太好意思地碰了下她的腰,抱歉性的。”
黎筱婷是跟她競争過同個角色的人。這些天,她的眼神又總溜溜地盯在自己跟裴昭華之間打轉。
可以說,在她拿着巧克力進門的那一刻。
許緣凡已經在準備接招了。
朱潔在她的小時候,給她灌輸了一大堆江湖騙術的同時,還給她灌輸了個觀念:不可以騙別人。
但是,如果上當受騙了,就只能怪自己不聰明。
所以許緣凡一般不會主動撒謊,別人要騙她,她也不會覺得生氣或困惑——無論對方有沒有得逞。
像黎筱婷這種行為,換做別人,可能會覺得被背刺和惡毒。
在許緣凡眼裏卻淳樸得近乎可愛了。
哪怕識破了她的目的,許緣凡還是配合着她演了大半天,并且真心考慮過要不要讓她得逞一下。
雖然最後還是不敢冒這樣不可控的風險。
裴昭華思索了下,很快推敲出前因。
她正欲開口,卻看見到許緣凡滿臉的沮喪和失落。
一時說不出話。
許緣凡似乎嘆了口氣。
她輕聲道:“昭昭,從以前到現在,其實我只在你的面前是個傻妹妹而已。”
忽然有風吹過來,輕質的東西被卷起飄在半空打着旋轉,伴随着枯枝落葉跌擦地面的清脆聲音。
許緣凡閉了閉眼。
很快笑着說:“我過去了啊。”
這部電視劇看似是群像,其實是徹徹底底的大女主戲。
許緣凡飾演的角色顧錦繡有一大半戲份都是繞着自己的姐姐——裴昭華飾演的顧瑾瑜轉。
前幾天,她已經把別的戲份差不多拍完了。
許緣凡發愁地盯着自己的劇本。
接下來密密麻麻的,全是跟裴昭華的對手戲。
她作為一個新人,之前都是自己獨自練習好了以後,看各位前輩的意思。有人喜歡預先演清楚,有人則喜歡只稍微對一下詞,甚至連詞都不對,等到正式拍攝再互相“碰”戲。
根據許緣凡的觀察,裴昭華老師拍攝前基本不跟別的演員提前交流,但如果被導演或者演員本人拜托了,就會耐心陪着。
當然,提出意見時一針見血。
許緣凡遲疑着,不确定要不要去找裴昭華跟自己對個戲。
她很想要被裴昭華指導,又很不願意被她指導。
原來人可以有兩種完全相反的情緒,那麽自然地存在……
這段時間,兩個人表面上可以說是相敬如賓。
裴昭華對她偶爾無視,偶爾關注,有時候找到機會就諷刺她,可真遇到了什麽事情——像許緣凡快被射燈砸腦袋的那會兒。
她會毫不猶豫地保護她。
這種微妙的态度,許緣凡總覺得,自己有點像是她的“讨厭的前女友”和“叛逆的獨生女”之間。
奇怪的是,雖然極其微妙,竟然也不尴尬。
天氣逐漸熱起來。
內景攝影棚裏人一多立刻擠得慌,空氣都堵塞了。許緣凡見狀躲遠了些,找了旁邊的一個可以看見狀況的涼快地方。
安靜地坐着等待拍攝。
這間空地是個已經準備翻新的空置舊場景。
因為地方大,劇組臨時還擺了幾張簡單的折疊馬紮,讓周圍進行拍攝的人員休息。角落裏存放着劇組的道具,空氣飄散着皮革上淡淡的牛角油的氣味。
許緣凡手托着下巴,把早已爛熟于心的劇本放到一邊。
仔細思索自己到底還喜不喜歡裴昭華了。
冷靜下來,可以說不喜歡了。
可餘光一瞥她,心跳不冷靜。
到底是沒辦法騙自己……
可追又追不到,只能繞着走了。
許緣凡望着不遠處坐着喝水的裴昭華,直勾勾地盯着她發愣,直到視線對上——
她立刻偏開目光,裝作自己在打量四周的道具。
這間場景的布置還算講究,質地樸素的窗戶溶在夕陽橘色的霞光裏,連窗臺上粗糙到毛刺刺的雕刻玩具都鍍上一層華光,雕刻變得不那麽廉價,而是沉澱着某種神秘。
黎筱婷急匆匆地跑過來。
問大家:“有沒有什麽破爛的花瓶,可以借一下我們嗎?導演說原本準備的花瓶太漂亮了不能用。”
她在本組的戲份前兩天已經全部殺青了,現在在隔壁的劇組繼續跑龍套。
副導演給她指了下許緣凡待的地方,随口說:
“你去那裏看看,那裏堆了挺多雜物,有你需要的東西随便拿。”
“好咧,謝謝南導。”
黎筱婷順着他指的方向,跑過來。
距離近了,才看見躲在角落裏乘涼休息的許緣凡。
黎筱婷微撇了下唇,當做沒看見她。
目光專心地搜索着适合的道具。
“那裏,”許緣凡悠悠出聲,“櫃子上面有個土瓶子,你看看行不行。”
黎筱婷悶不吭聲地走去。
放在櫃子頂上的陶土罐子落滿了灰,看上去髒而舊,完全可以當個貧窮農家人用的花瓶。
特別附和導演的要求。
黎筱婷眼神亮了下。
又回頭看了眼許緣凡,嘀咕似的,小聲說了句,“謝了。”
許緣凡抿唇一笑。
黎筱婷走近去拿罐子。她的身高有點矮,伸長手也只能勉強碰到那個灰灰的土罐。
不由一手扶着櫃子,另一只手跳着去夠。
原地蹦跶幾下,在指尖終于夠到陶罐的瞬間,整個櫃子緩緩傾倒下來。
坐在旁邊的許緣凡想也沒想地跑過去,直接側過身,用背後幫她把櫃子擋住了。
黎筱婷驚得面色一白。
陶罐摔在地上發出重重地咚一聲。
滾了幾米遠停住,居然也沒碎。
許緣凡把櫃子頂回角落,然後走過去撿起了陶罐。
遞給驚魂未定的她,叮囑道:“小心一點,以後拿不到的東西就找別人幫忙拿,這樣扒拉櫃子很危險的。”
黎筱婷愣幾秒才接過,無聲地點點頭,雙手捧着陶罐正要回去,又轉過身問,“你沒受傷吧?”
“當然沒事啦。”
許緣凡拍了拍手,笑眯眯的。
黎筱婷:“哦……”
她頓幾秒才補了句,“那就行。”
說完,飛快地跑走了。
等她走掉,許緣凡這才略微活動了下肩膀。
較輕的櫃子倒在身上沒什麽,只是櫃門上突出的金屬把柄一下把她撞得很疼。
她暗自緩解着,想輕輕揉一下,身後突然有只手用力地戳了戳她後背。
不偏不倚,正好是被把柄撞到的地方。
那股從背脊直竄天靈蓋的酸爽感讓許緣凡整個人都炸毛了,她擰緊眉頭,繃着臉轉過頭。
——正對上一雙漆黑似墨的眼眸。
裴昭華面無表情地盯着她,收回手,問:“痛嗎?”
許緣凡眼角抽搐了下。
暗暗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勉強扯出笑容溫軟地說:“不痛啊,這櫃子很輕的,不然剛才也不會一下子就倒了。”
瞥見旁邊镂空的屏風,剛才還坐在那兒喝茶的裴昭華分明目睹了整個過程。
還偏要往她撞到的地方戳。
真惡毒。
惡毒的女人!!!
許緣凡在心裏腹诽着。
面上則不敢說什麽,只能傻笑一下。
裴昭華的眼眸緊盯着她不放,直直看得許緣凡渾身不自在。
她忽然笑了。
唇角彎彎地道:“前幾天我幫你擋射燈,到今天你幫她擋櫃子。很好,很好……愛心傳遞呢。”
許緣凡:“……”
她判斷不出這是開玩笑還是什麽,遲疑地露出一個笑容。
還哈哈着附和兩聲笑。
裴昭華微眯起眼眸,語氣陡然冷下來,淡聲問,“好笑麽?”
一秒噤聲的許緣凡簡直快被她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