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引魂燈引不歸人(4)

引魂燈引不歸人(4)

江牧恍惚了一下。

這小兔崽子本來就是個嘴硬得不行的性子,從小到大不管是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打了什麽架,都不會回來在他面前說一句的人,現在竟然哭了。

算起來,他都多少年沒見這小子哭過了。

江牧眸裏的笑意散了些許,抿了抿唇,伸手想要拍拍小徒弟安慰他,卻在擡手的時候觸到了聞斜左手手腕上系的紅色綢帶。

這是……

發帶?

看着有點眼熟。

有點像是他當年代表凜劍出戰前夕給聞斜束發時用的。

當年魔族舞得厲害,他心裏其實已經有了回不來的預感,所以在那天晚上他特意去找了宗主師兄。

跟師兄聊完了之後,他沒有禦劍,順着山路走回了三尺峰,要到峰頂的時候遠遠地就看到暖黃的燈光下,他那個小徒弟還是一幅少年模樣,斜倚着門框好像是在等着他回來。

一時間,他的心情說不出的複雜。

這小子是他一手帶大的,他的身世雖然不像是外界傳言是個孤兒,但是也和孤兒沒差了。

他兩百多歲的時候,妖界雪山天狼一族叛變,被前任妖帝手腕強硬地鎮壓,聽人說,天狼一族當時死得只剩下了一個半人半妖的小怪物。

他沒事兒幹,跑去了雪山湊熱鬧,沒想到這個半人半妖的小家夥還真被他給碰上了。

當時這小家夥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小孩兒模樣,腦袋頂上還豎着兩只灰絨絨的狼耳朵,整個人縮在大雪蓋上的山隙裏,兩只狼耳朵都害怕地細細顫抖了,可他那雙深色的眼睛裏卻依舊滿是銳利的,充滿了攻擊性的警惕。

Advertisement

他覺着有意思,幹脆就把這小家夥帶回了凜劍,隐藏了他的身世,還給他取名為聞斜。

聞斜以正道,他希望這小子長大後,能成為一個匡扶正義的人。

聞斜也真的沒有辜負他的信任,半人半妖的兩族混血本來就天賦異禀,就算是這小子再淘氣,也還是在三百年內步入了金丹期。

當時他心情複雜,并不是擔心這小子修煉或者闖禍,這小子從小到大都像是心裏有根底線,知道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

他相信就算是他不在了,這小子也不會出什麽大事。

他當時心裏想的,其實是這小子從到凜劍以後,就沒怎麽離開過他,要是他真的回不來,那這小子怎麽辦?

他的父母族人已經葬身雪海,要是他這個師尊都沒了,那他以後孤零零地一個人……

思及此,他沒忍住嘆了口氣,連帶着語氣都溫和了很多:“怎麽還沒睡?”

小聞斜抿了抿唇,沉默了半晌之後輕聲答:“做噩夢了。”

他沒有問做了什麽噩夢,看這副樣子都知道這噩夢內容絕對和他有關,要不然這小子也不會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到他房門前來等他。

還沒等他再說話,就聽到小聞斜繼續道:“師尊,你能不能……”

“給我束個發?”

他猜想這小子估計原本是想說“能不能陪我睡”之類的,可能是說到一半又覺得這麽大人了說這話害羞,所以半路變成了“束發”。

他向來慣着他,而且明天去了還不一定能回來,所以這時候自然是無所不應。

算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給聞斜束發。

可能是因為小時候的經歷,所以聞斜從小到大就比別人家的徒弟聽話懂事些,他師兄的首徒還在跟一群小子玩兒泥巴的時候,聞斜就已經懂得下課之後回來給挑食的師尊做飯了。

這種小徒弟被撒嬌的時候少之又少,江牧束個發束得滿心感慨。

不過就是再不舍,束發也用不了多長的時間,最後的時候他沒找着發帶,就随手從自己的乾坤袋裏翻出了一根年少時的發帶給他綁上了。

別說,這發帶越看越像是他當年拿來給聞斜束發的。

主要是這世上的發帶多種多樣,但是整個凜劍都只有他少年時才用這種暗紅色的綢帶,而且他只用一種材質,喜歡上面沒有任何其他的裝飾物。

但是……

要真是他的發帶,怎麽會出現在百年後還能出現在聞斜的手腕上?

他頓了頓,決定直接問:“這發帶是……”

“師尊的。”男人毫無遮掩地緩聲答。

江牧:“……”

不是,怎麽就這麽坦蕩?

你一個大男人,把我這個大男人的發帶系在手腕上,別人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紀念亡妻呢!

怎麽想怎麽奇怪。

他剛準備再說話,手腕內側又一次突然傳來了灼痛,他微微皺了皺眉,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勁。

但是他沒有多想,拍了拍聞斜的肩膀示意他放開他,然後半點不見外地用聞斜的傳訊符通知了他師兄師姐師弟。

他這邊在忙着,絲毫沒有注意到旁邊的聞斜已經眸色沉沉地看向了在他們後面的容辰。

容辰:“!!!”

他只覺得自己像是被山裏的野狼盯上了,汗毛聳立,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之後才僵硬地行了個禮:“這位是,是聞師兄吧,我,我是——”

“哦,對了,這是你容钰叔叔的兒子,”江牧聽到了他的聲音,一邊用靈力點燃傳訊符,一邊幫忙介紹:“算起來他應該叫你一聲師兄,我在無望谷那邊碰到他的,他過來在凜劍住一段時間,過一陣我送他回去。”

聞斜點了點頭,收回了視線。

容辰猛地松了一口氣,一縷微風拂過來,這時候他才發現他後背的衣服都已經浸濕了。

卧槽,聞師兄怎麽一幅他搶了他媳婦兒的模樣。

卧槽卧槽,太吓人了吧。

這一路上他都聽說他聞師兄的修為停滞不前,停滞了一百年都這麽吓人,要是正常修煉着還讓別人怎麽活?!

江牧弄完了,把剩下的傳訊符遞給了聞斜,“走吧,我們先回去,你師伯他們估計沒一會兒就過來了。”

聞斜輕聲應了一聲:“嗯。”

江牧腳步輕快地往山上走,完全沒有注意到,他身後的男人,眸光一直緊緊地粘在他的身上,像是怕他毫無預兆地再次消失。

*

江牧推開房門,往裏面看了一眼,愣住了。

半晌之後,他收回了跨進房門的那只腳,轉頭問聞斜:“這是我的房間吧?”

後者點了點頭。

“……”

江牧覺得毛骨悚然:“不是,我那床上怎麽躺了個人?”

聞斜沉默了一會兒,輕聲道:“那是……師尊。”

啥玩意兒?

江牧腦袋裏轉了好幾個彎才反應過來:“是我屍體啊?”

他當時不是以身祭劍了?就算是屍體能保全估計也不能用了吧?怎麽還放着呢?

不過怎麽說呢,正常人都看不到自己的屍體,這麽一想他還有點新奇,推開門就走了進去。

他沒看到,他身後的男人在他進去之後,握緊的手指才倏地放了開,眸光涼涼地看向了容辰。

“……”

容辰特別有眼力見:“聞,聞師兄,我還是就在外面吧。”

聞斜沒有說話,看起來像是勉強滿意了一般,走進去就關上了門。

容辰:“……”

他就說為什麽他江叔這麽風華絕代的人怎麽可能只有一個徒弟,原來是他聞師兄不讓啊!

這濃濃的占有欲,要是多個師兄弟那不得整天打架把山頭都給掀了?!

另一邊,江牧走進內間,看清楚了床上屍體的全貌之後,帶着點兒詫異地挑了挑眉。

他原本以為他那屍體可能都已經不成人形了,就算保存完好,估計也是一幅看一眼就能成為小孩兒童年噩夢的存在,沒想到,他屍體竟然還挺好的。

屍體臉色紅潤,皮膚水潤緊致,就連合上的桃花眼上的睫毛都根根分明,要不是他就站在這兒,他估計都能認為這人只是睡着了。

跟着,江牧的目光落到了屍體身下的厚冰塊上面:“這是?”

聞斜跟他并肩在一起,低聲道:“這是二師伯的千年玄冰。”

既然是千年玄冰那就正常了,這玩意兒可保屍身不朽,別說是區區一百年,就是千年後他來看,估計這屍體都能完好無損地放在這兒。

不過……

江牧偏着頭看他,有點驚奇地問:“你二師伯怎麽舍得把這玩意兒給你?”

他二師姐顧吹雪是個醫修,千年玄冰用來放練成的各種丹藥再合适不過了,當初他看着好玩兒,但是他二師姐寶貝得不行,碰都不讓他碰。

這會兒用來放屍體倒是舍得了。

聞斜沒回答,只眸色深深地看着玄冰上的屍身,再開口卻沒有接他的話。

“師尊。”他輕聲喊。

江牧饒有興致地打量着自己的屍體,沒擡頭:“嗯?怎麽了?”

“你能不能,給我束個發?”

江牧猛地愣住。

再開口的時候,他的嗓子都有些沙啞:“好。”

男人眼睛緊緊地盯着他,一會兒之後,他垂下了眼眸,慢慢地解開了系在手腕上的紅色發帶。

江牧左手手腕猛地灼痛,他心裏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濃,下意識地開口:“等等——”

他看清楚了他那個聽話穩重的小徒弟手腕內側的圖案,腦袋像是突然被人錘了一下,“當”地一聲整個空了。

他看到了什麽?

那是……

道侶契?

他仿佛意識到了什麽,動作遲緩地眨了眨眼睛,垂眸看向了自己身上的同一個位置。

……我踏馬?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