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下了班，淩晗找了個餐廳買外賣。她先要了一個青椒土豆絲，又要了個炖乳鴿。二十萬有着落了，她心裏放松了下來，想着買點好的，給母親補一補。
到了病房，梁萍靠坐在病床上，跟隔壁床的吳老太太和吳大姐母女倆聊着天。
淩晗提着袋子，走到床邊，微笑着說道：“媽，吃飯了。”她一邊說話，一邊把盒子從袋子裏拿出來，又把盒蓋揭開。瞬間，誘人的香氣便溢了出來。
梁萍把身體坐直了，看見盒子裏的那只鴿子，嘆了一口氣，說道：“傻丫頭，浪費這些錢做什麽？”
淩晗笑着說道：“媽，我籌到錢了，明天我就去給李醫生說，讓他給你安排做手術。今天高興，我們吃點好的。”
聽到淩晗的話，梁萍一頓，問道：“是你那天說的那個朋友借給你。”
淩晗把飯遞給梁萍，說道：“是啊。”
“那……他提什麽要求沒有？”梁萍不放心的問道。畢竟二十萬不是個小數目，可她們母女窮，連個可以抵押的東西都沒有，人家就願意借？
要求？淩晗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随即笑道：“沒有。他們家很有錢，這二十萬不算什麽的。他還叫我不用着急，慢慢還。”
“那你這朋友可真是好心。”梁萍不疑有他，笑了笑，說道，“你可要好好謝謝人家。”
“我知道的。”淩晗笑着。
母女倆吃起飯來。梁萍見淩晗只低着頭吃土豆絲，便夾了一大塊鴿子肉給她：“你也吃點。你看這段時間，你又瘦了。”
“媽，我不吃。”淩晗想把肉夾回給母親，“你生病着呢，你吃就是了。”
“夾回來做什麽？”梁萍端着碗把身子扭到一邊，說道，“媽給你，你就吃。”
淩晗本想把肉夾回裝鴿子的盒子裏，突然，她想到了自己肚子裏的孩子，頓了頓，還是把肉吃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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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梁萍安頓好，淩晗離開醫院，搭着地鐵回家。進了屋，她拿出手機看時間，才發現有一條紀淮發給她的未讀信息。她點開一看：銀行卡號給我，我轉錢給你。
他發微信的時間是半個小時前。
她趕緊回了一句：馬上。
然後她從衣櫃的抽屜裏翻出自己的銀行卡，拍了一張照片發給他。
很快他就回了過來：好的，我馬上轉賬。
她回道：謝謝。
他沒有再回她。她看時間也不早了，便去刷牙洗澡。等她從浴室出來，看見銀行給她發了一個短信：收到紀淮的轉賬二十一萬。
二十一萬？她有些懵。不是說好二十萬的嗎？怎麽多了一萬？
她趕緊給紀淮發了個微信：紀先生，是不是轉錯了？多了一萬。随即，她把銀行轉賬的截圖發給了他。
紀淮回道：沒錯。那一萬是我給你的家用。
家用？這是什麽意思？不是假結婚嗎？要什麽家用？
淩晗：紀先生，我們都沒在一起生活，不用給這個的。我一會兒轉回給你。
紀淮：我們既然已經結婚了，這個就是我應該給你的。
淩晗：紀先生，我現在的工資能夠負擔自己的開銷。謝謝你的好意了。
紀淮：你現在有孩子了，不比從前。
看到這話，她一愣。原來如此。看來，紀家真的很看重這個孩子。還是紀老太爺面子大。
于是，淩晗自嘲地笑了笑，給紀淮回了過去：我知道的。紀先生放心，孩子我會照顧好的。
紀淮沒有再回她。
現在錢到了位，淩晗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找梁萍的主治醫生說一下手術排期的事情。于是，她給自己的部門經理楊銳發了個微信：楊經理，明天上午我想請半天假，找我媽的醫生談談手術的事情。
楊銳似乎有些不高興：淩晗，你最近請假有點多啊。今天才請了半天假，明天又要請假？公司請你來，你就是這樣上班的？
淩晗：對不起，楊經理，最近家裏事情确實有點多。我保證不耽擱工作，沒做完的事，我加班做，行嗎？
楊銳：加班？還要用公司的電腦，浪費公司的電？
淩晗梗了一下，忍氣吞聲地回道：我盡量在天黑之前做完。
楊銳：那你媽動手術之後，你是不是還要請假照顧她？
淩晗：應該會耽擱幾天。
楊銳：淩晗，工作不可能讓你這麽耽擱的。我勸你還是找親戚幫忙照看一下，或者請個護工。不然，你還是早做其他打算吧，別占着職位不做事。
沒想到楊銳話說的這麽直，淩晗一時鼻子有點發酸。她沒有親戚可以來幫忙，過慣了窮日子的她也舍不得錢請護工。可是，請假就要離職。
她猶豫了一下。反正自己現在又懷孕了，以後産檢少不了要請假，産假也要耽擱半年，再請假恐怕更要看楊經理的臉色了。算了，自己主動走人吧，不耽擱公司了。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氣，回道：明白了，楊經理，我明天下午來公司交辭職信。
楊銳：好。
把手機放到一邊，淩晗還是覺得有些心酸。她再一次感覺到，在這個世界上，人情就是這麽冷漠。七年前，她已經感受過一次了。那些曾經對着她熱情友善的叔叔阿姨，在爸爸出事之後，一個個都換成了一張張冷漠的面孔。這一刻，她突然覺得紀淮的那一萬塊錢的家用來得多麽的及時，簡直救了她的命。沒有這一萬塊錢，她哪敢有這麽硬氣地離職？
第二天一早，淩晗去了醫院，找到了梁萍的主治醫生，交了二十萬手術費，多退少補。手術日期也敲定了，下個星期三。
淩晗回公司辦了離職手續之後，想着手術前這幾天也沒什麽事情了，便打算搬到紀淮給她的那套房子裏。
她搬家很簡單，就是把自己的一些衣物和日用品搬過去就行了，所以沒有請搬家公司，自己一天跑幾趟，拿點東西過去，也不累。她也不敢一次把東西拿多了，畢竟現在肚子裏這個孩子對她來說，很重要，萬一有什麽意外，紀家讓她還錢，她拿什麽還？所以，她用了好幾天的時間，才把自己的東西搬完。
據她這幾天的觀察，紀淮果然沒有回這個家，只有每天下午兩點到四點，有個鐘點工馬阿姨過來做清潔。一想到只有自己一個人住在這個房子裏，她覺得自在了不少。馬阿姨人也很好，還幫着她一起收拾整理衣物。
等搬家的事情全部搞定，也到了梁萍手術的這一天。
手術時間定在上午九點，淩晗八點就趕到了醫院陪着母親。
梁萍很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沒怎麽說話。
淩晗以為她心裏害怕，忙寬慰道：“媽，你別擔心，我打聽過了，李醫生是做二尖瓣膜替換手術的專家，他以前的手術全部都很成功的。”
梁萍搖了搖頭，說道：“小晗，媽不是為自己擔心，媽是為你擔心啊。”
淩晗強笑道：“我很好啊。媽擔心我做什麽呀？”
“如果我這次下不了手術臺，你欠了人家二十萬，人也沒了，你要怎麽還啊？”說起來，梁萍又有些傷感，“這些年來，是你爸和我虧欠你了。你看，你都快二十五歲了，還沒談過戀愛……”
“媽！”淩晗趕緊打斷母親的話，“我沒談戀愛，關你和爸什麽事呀？這不是我沒遇到合适的人嗎？”
“你也別安慰媽了，我心裏都清楚。”梁萍眼中含了淚，“之前有好幾個人都看上了你，可一聽說你爸爸的事，還有拖着我這個有心髒病的媽，結果都是不了了之。”
“所以說，以前都是我的緣分沒到啊。”淩晗取了一張紙巾，為母親拭着臉上的淚水，強壓着心頭的苦澀，說道，“真的遇到那個對的人，他是不會因為我爸的事而對我有看法，他也會願意跟我一起孝敬你的。再說了，你今天把手術做了，病不是就好了嗎？我才二十四歲，還年輕，可以慢慢找的。”
“唉。”梁萍拉過女兒的手，一臉憐愛地望着女兒，“我還沒看見你找到好歸宿，就算死，我也不會瞑目的。”
“媽，你瞎說什麽呀。”淩晗趕緊捂住母親的嘴，“你一定會好好的，你要看着我嫁出去，還要幫着我帶外孫呢。”
“好，好，好。”梁萍含着眼淚連連點頭，“媽以後幫你看孩子。”
正在母女說話的時候，有個五十多歲的護工推着一張平車走了進來，叫道：“四十五床，梁萍！準備去手術室了！”
淩晗一聽，忙應了一聲，又問道：“到我們了嗎？”
“對。”護工說道，“你把她扶上來，我把她送到手術室。”
“好的，謝謝了。”說完，淩晗便上前扶着梁萍下了床，上了那架平車上，然後随着護工一起通過手術室專用電梯，把梁萍推到了手術室外。
到了這裏，淩晗和護工不能再進了。有穿着消毒防護服的護士把梁萍接了過去，推進了手術室。
“媽！加油！”淩晗對着母親叫道，“我在外面等你！”
她沒聽到梁萍回應，只看見她微微點了點頭。
手術室外等了不少病人家屬。醫院設置了等候區。淩晗也不知道母親什麽時候會出來，便在等候區找了個座位。坐下來，她才發現自己渾身都在顫抖。原來，她也是害怕的，她害怕失去母親，害怕失去這個自己至親至愛的人。
父親已經在七年前離開了這個世界，她不能讓母親再離開她了。她不知道，沒了母親，她一個人，要怎麽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
她一直坐在等候區，一步也不敢離開。她要在這裏，等着她最愛的媽媽，平安地從手術室裏出來。
也不知等了多久，慢慢地，有護士開始叫家屬。被叫到的名字，說明病人要從手術室裏出來了，叫家屬前去陪伴着。
每一次有護士走到等候區來的時候，淩晗總是滿含期待地望着她。她希望，能夠聽到有人叫“梁萍的家屬”！可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甚至比母親更晚進手術室的病人都出來了，她卻一直沒有聽到母親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