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有些事不問清楚不舒服，可問出自己不太想接受的答案可能會更不舒服。

整個晚上，梁騁都在為心裏的房子塌了這件事耿耿于懷，根本沒什麽胃口吃東西。

初歆就更不用說了，看着對面那張心不在焉的臉自己也吃不下。

原本挺浪漫的一頓燭光晚餐，讓這倆人吃了個七零八碎，滿桌子的菜肴幾乎都沒怎麽動過，服務員拿着賬單過來的時候都有點懷疑是不是今天的飯菜做的出了問題。

餐廳是梁騁定的，人也是他拉着來的，又是在他的地盤附近，理所應當由他來買單。

但這頓飯吃的不痛快，初歆心裏不高興，大概有點較勁的意思，堅持要由自己來請客。

因為結賬這種事掰扯起來，那場面着實是很不好看，梁騁不能允許這種情況發生，見初歆執意要把服務員招呼到自己身邊，就幹脆不跟他啰嗦，直接繞過去把他摁回座位上，然後利索的掏出手機結了帳。

當然，這也給了初歆借口找事的機會。

服務員離開之後，初歆甩開梁騁摁着他肩膀的手，用一種非常不高興的語氣對他說：“梁老師為人處事向來就是這麽霸道的嗎，還是根本就是認為我這種小角色并不需要尊重？”

這一聽就是有情緒了，而且情緒還不小，梁騁頗為無奈：“公共場合，一個賬單搶來搶去的不像話，今天本來就是該我請客的。”

“怎麽就你應該了。”初歆說：“我又沒有幫你做什麽事，也不是你的什麽人，吃得着你的飯嗎，你這個‘應該’從何說起啊？”

“這不是我硬拉着初老師來的嗎。”

梁騁看得出他事故意，雖然很無奈，但卻并沒有不耐煩，反而還挺願意順着他說話。“初老師平時也挺忙的，肯浪費這個時間陪我吃頓飯，已經很給面子了，我來結賬這當然是應該的。”

但初歆根本不買帳，反而抓住他的話柄就開始放大。“梁老師不是調查過我嗎，應該很清楚我現在并沒有什麽工作吧，故意說我平時很忙是什麽意思啊，陰陽我呗？”

梁騁：…

“對，我是個新人演員，資歷閱歷作品等确實都比不上梁老師的多，可即便如此，梁老師也沒必要這麽瞧不起人吧。”

“梁老師自己就沒有籍籍無名過嗎，你也不是生下來就是頂流的吧。”

“…”

小家夥一頓輸出兇的像只小老虎，梁騁都直接被氣笑了，等他發作完，笑着問他：“現在是不是特想咬我？”

“…”

這種有歧義的話說出來，是否會引起誤會，那完全取決于聽的人怎麽理解。

初歆估計知道他也沒別的意思，但較勁麽，自然就是要抓到點話柄就放大上升：“請梁老師自重，這還在公共場合呢，耍什麽流氓。”

“…”

梁騁根本沒想到那層意思，被他說的稍稍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

說實話，他站着，初歆坐着，高度差使得初歆看他的時候腦袋是仰着的，迎上餐廳裏柔和的燈光，眼睛亮亮的，嘴唇薄薄的，脖子被拉長，露出清晰的喉結，說話的時候上下一動一動的…

梁騁低頭看着他，有那麽一瞬間，流氓什麽的，他還真想耍一個。

但他不至于這麽沒分寸，有些不合适的想法在腦海裏一閃而過，很快就被他給踢了出去。

為免這個角度繼續看下去可能終将會控制不住自己，梁騁只好在他旁邊的座位坐下來，然後把對話往正經方向引。

“我是真沒想到初老師會對誰來結賬這件事這麽在意，但現在我付都付完了，初老師說怎麽辦吧？”

“ 那還能怎麽辦。” 初歆說：“ 你去讓他們把前退回來，我再去付。”

“服務人員有什麽錯呢。”梁騁說：“他們也都挺辛苦的，咱們就別平白給人家增加工作量了吧。”

“…” 這話說的讓人挑不出毛病，初歆撅着嘴繼續瞪了他一會兒，說：“那我把錢轉給你，你打開收款碼。”

“…”看這架勢，不順着他的話，這小子估計會繼續不依不饒，梁騁就只好又拿出了手機。

只不過在點開收款碼之前，他稍稍猶豫了下，然後返回，去打開了另一個碼。

初歆打開微信一掃：添加好友。

沒等初歆那眼神再次瞪過來，梁騁就趕緊說了句：“我不知道收款碼去哪找，你加我好友然後給我轉賬吧。”

“…” 初歆撅着嘴遲疑了下，點了“添加好友”的選項。

好友申請通過之後，初歆立刻轉了賬，梁騁也當着他的面立刻收了。

如是，初歆也就沒有了拿這件事當借口繼續搞事的機會。

當然，初歆那不高興的勁兒還沒過去，這波事搞完，肯定還得有下一波。

倆人離開餐廳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路上沒有出租車，打車軟件上也沒有師傅接單，初歆又拒絕坐梁騁的車，堅持站在大馬路上等。

大熱的天，室外溫度接近40攝氏度，就初歆那個細皮嫩肉的瘦弱小身板，梁騁感覺他站不到十分鐘就得熱暈過去。

如是梁騁也不得不認清一個現實，這小家夥也就是長了一張乖乖臉，實際就是個小作精。

不過難得，即便是這樣，他也并不覺得讨厭，反而還饒有興致的去哄人。

“這看起來是等到後半夜也沒車的節奏了，初老師真不考慮一下坐我的車？”

“不考慮。”

初歆繼續扒拉着打車軟件，瞥都不瞥他一眼。“ 我跟你什麽關系啊讓你送我回家，不合适。”

“朋友呗。”梁騁說：“咱們這也認識挺長時間了，而且以後還得有很多合作呢，說是朋友不過分吧。”

“攀不起。”初歆哼道：“梁老師行業大佬，而我只是個新人，只能當您粉絲，沒有資格跟您交朋友。”

“這怎麽跟我也劃上界限了呢。” 梁騁說：“ 我可是剛剛蹭了初老師一頓晚餐呢，轉臉就這麽冷淡不像話吧。”

“不冷淡也不合适吧。”初歆說：“畢竟按照梁老師的意思，咱倆這關系往上發展發展最多也只能當個同事，同事麽，搞那麽熱乎幹嘛。”

“…”

梁騁又不傻，當然知道這就是小作精一晚上拉着個臉的症結所在。

這家夥對他是不是真的有點上頭還不好說，但明顯已經很在意這件事了。

年輕的小朋友愛面子，不管什麽原因，迎頭撞上來的人突然停住腳步不往前進了，還是免不了會有點受傷。

梁騁現在還沒想清楚，必然不能再給任何正面回應，但他也不想含糊其辭的吊着人家。

于是思慮再三，就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初老師，我沒有故意耍你的意思，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而他直面問題，初歆也就不繼續鬧了，擡頭看着他問：“只是因為你知道了我那個爸爸的事嗎？”

“嗯。” 梁騁猶豫了下，但還是選擇了直說：“抱歉，雖然現在劃清界限了，但你們曾經有過這個關系，我也還是有點介意的。”

“那又不是我自己願意的！我好好過着自己的日子，他突然就出現了，上來就非要我跟他走，否則就要動用關系讓我爸媽下崗，我爸媽還年輕呢，而且他們很喜歡自己的工作，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被迫害吧。”

“我也不喜歡他，不願意跟他扯上關系，可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啊，但凡有機會自己選，打死我都不選那麽個人。”

“…”

初歆說的有些激動，聲調都直接拔高了好幾個度，看上去也很委屈的樣子，感覺眼睛裏随時都可能會掉出幾顆淚珠子。

怪可憐的。

梁騁不可避免的心軟了。

“對不起啊。” 梁騁伸出手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事怪我，因為我的魯莽和不負責任，害你傷心了，是我的錯。”

“…”

模棱兩可的搪塞還好說，但一本正經的道歉，态度還嚴肅且認真了起來，就讓人沒辦法繼續再鬧下去了。

初歆繼續瞪了他一會兒，然後移開目光，眼眸垂落下去，低聲問：“ 你真的很介意嗎？”

梁騁暗暗嘆了口氣，在腦海裏組織了好半天說出來能讓人好接受些的語言，但最終，也還是說了一句：“抱歉。”

之後，初歆沒有再拒絕他，老老實實上了他的車，但回家路上再沒有跟他說一句話。

這天之後，梁騁繼續了他的休假，窩在家裏聽音樂刷劇看電影，整天整天的不出門。

當然，心情也不怎麽好，畢竟對于他來說，也是一場還沒有開始就已經基本結束了的失戀。

有天晚上他洗完澡剛打算睡覺，接到了陳戈的電話，陳戈應該還在棚裏幹活，聽聲音有些疲憊。

“唉，梁騁啊，你小子推薦的人确實不錯，他的試音片段我給劇組的老師們都聽了，所有人都很滿意，但是吧…”

“他的知名度不高，而且網絡風評也不怎麽好，所以關于給不給他定這個角色的問題，我們還是有些猶豫。”

梁騁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甚至早有料到。

“梁騁，你跟他在那個綜藝裏是搭檔，所以我是想針對這兩個方面的問題，問一下你的意見，不帶任何個人關系濾鏡，客觀一點講，你真覺得他能起來嗎。”

“…”

說實話，流量和風評都是很玄學的東西，粉絲和網友們的喜好很難精準把控，就算做過專業大數據分析，制定好完美的人設塑造計劃，那也總會有出意外的時候。

說不好哪天哪件事甚至是哪句話戳到了網友們的雷區，或者涉及到了某些敏感地帶，人就會直接被狙掉。

何況那小子曾經還有段不能公之于衆的過往。

可梁騁并不想這麽客觀。

小家夥雖然初出茅廬，但有很強的個人能力，聲音好聽多變，基本功紮實，是個只要給片沃土就能旺盛生長的好苗子。

現在好苗子好不容易可以有機會得到一個大ip主役的角色，有了一個充分展現自己的機會，梁騁實在是不忍心看他因為未來一些不确定的事錯過。

猶豫再三，梁騁回陳戈：“放心吧陳哥，以後我帶着他，流量不是問題，至于風評，節目組是把他和我捆綁在一起，不是放在對立面，他的形象好壞也關系着我，所以這方面我也會負責。”

“噢，既然這樣的話，那行吧。”

陳戈向來信任他，聽了他這話就放了心似的。“那就定了吧，待會兒我通知他一下，讓他有時間過來和法務談談合同。”

電話挂掉，梁騁順手點開微信，打開了初歆的聊天框。

話說自從加了好友，倆人在那條轉賬之後就也沒說過話。

畢竟不打算繼續發展了，再找人聊天就非常不合适。

但完全不再私下聯系，有時候想起來又覺得特別遺憾。

正是無比糾結到底要不要發條信息過去的時候，他看到初歆發了一條朋友圈，表達的非常隐晦，但梁騁一看就知道那是陳戈已經通知他試音通過的事了。

于是，梁老師終于找到了一個合适的借口，快速的打下一行字發了過去：

——聽說你通過了試音，恭喜啊。

初歆是過了半多個小時之後才回他的，而且回的很官方，很冷淡：

——謝謝。

不得不說，梁老師本來就很遺憾的心情頓時變得更嚴重了。

再三斟酌之後，他回了條：

——明天一起吃個飯慶祝一下？

初歆過了十幾分鐘才回：

——抱歉，明天有約。

梁騁立刻又回了條：

——那後天？

初歆過五分鐘後回：

——後天有工作。

梁騁不死心，繼續問：

——那大後天？

初歆這次回的快：

——時間不早了，梁老師早點休息，晚安。

梁騁：…

往上劃着看這幾條回複看了至少十分鐘，梁騁扔下手機，人往床上一躺，閉上眼睛從心底裏發出了一聲失落的感嘆：

拿得起，放得下，酷啊，初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