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神仙
神仙
若葭試圖裝傻:“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白檸在他們之間來回看了看,忽然驚駭地捂住嘴:“我的豔妃娘娘,你該不會想誅九族吧?!”
若葭:“……胡說八道什麽?”
這個白檸腦補了些什麽奇怪的東西?
薛琅“哼”了一聲:“這裏不便說話,進去說。”
幾個人一起進了屋,若葭把多餘的下人先攆出去,才對白檸解釋了一番。
昨日她去找皇帝,提醒薛琅會來劫走被貴妃扣下的西祜侯夫人,因為皇帝想幹脆把叛黨一網打盡,還委婉地暗示神仙觀衆們一直看着這一幕,大骊看重孝道,陛下想要在神仙們眼中形象不跌破谷底,應該向仁君的方向去塑造。
皇帝沉吟了好久,忽然笑了起來:“你倒是教起朕怎麽做皇帝了。”
若葭後知後覺吓出一身汗:“嫔妾不敢。”
皇帝笑呵呵地擺擺手:“既然你牽扯進這事,朕不妨透露一點內幕給你……叛黨确實是有,但西祜侯并未叛變。”
若葭茫然。
“西祜侯糾集叛黨是朕的指示,為的便是樹立一個靶子,将真正的叛黨掌控在手裏。”皇帝摸了摸平天冕,感嘆了一聲,“若非如此,這些叛黨分散在各地煽動百姓,才是真正難以解決的麻煩。”
“那定國侯平西之戰……”
“亦是朕下令演的一場戲。”皇帝道,“定國侯将西祜侯家眷帶到京城來,一方面是給西祜侯一個名正言順叛變的理由,另一方面也是對西祜侯家眷的保護。只是沒想到西祜侯夫人的廚藝如此高超,被貴妃看中帶進了宮。”
若葭這才明白過來,一想又覺得不大對:“柔妃娘娘姐弟不曉得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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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是曉得的,陛下留我在宮裏,就是為了有個方便要父親和陛下溝通的渠道。”
從皇帝身後的幔簾後走出一個女子,表情溫柔祥和,“剛和陛下商量此事,碰巧豔貴人就過來了。”
若葭眨眨眼:“柔妃娘娘。”
“至于舍弟,年紀太小,父親之前恐他誤事,将他送走,并未告知他。”柔妃嘆口氣,“結果還是将他拖了進來。”
若葭震驚之後難免微微有些心虛:“是嫔妾的錯。”
“也不是壞事。至少這次能看出薛琅也是一塊好材料。”皇帝笑呵呵地道,“西祜侯一雙兒女都智勇雙全,朕着實羨慕。”
若葭這下完全明白了——感情整個都在皇帝掌控中?
她有些臉紅:“是嫔妾多事了。”
柔妃笑道:“倒也不是,豔貴人幫我們省了個大麻煩。有一部分激進叛黨想要趁陛下尚未誕下血脈之前刺殺陛下,好叫皇室宗親自個兒亂起來,還偷偷和阿琅聯系上了,父親已經壓不住,正想怎樣合情合理地将他們解決,這次正巧可以将計就計。”
若葭怔了怔:“那柔妃娘娘……”
若真的将計就計,皇帝再怎樣都得把柔妃處理了,才不會讓西祜侯暴露。
柔妃笑道:“無妨,我這次和母親一起離開便好。阿琅既然可堪一用,那日後阿琅便留在宮裏,代替我與陛下聯絡。”
若葭聽不懂這些勾勾道道,只确定不會出岔子,這才松了口氣:“那嫔妾便放心了。”
滿懷着對皇帝的敬佩離開寝宮,若葭最後隐約聽到皇帝問柔妃:“朕剛才表現得是否得體?”
柔妃的聲音略帶驚訝:“陛下如此在意在豔貴人心中的形象,實屬難得。”
“哈哈……”
若葭:“……”
皇帝那是在乎在她心裏的形象嗎,那是在乎在神仙眼裏的形象
她順便掏出窺天鏡看了一眼,彈幕上全都是皇帝不想看到的稱贊:
【皇帝果然是皇帝,哪怕禿頭也是皇帝啊!】
【這個皇帝除了禿了一點之外還是很帥的。】
【運籌帷幄不動聲色的大佬,聰明絕頂罷了。】
若葭掐頭去尾地解釋了一遍,白檸明白了:“所以薛琅日後留在咱們宮裏?”
薛琅搖搖頭:“這次只是來跟你們告個別,我要去禦膳房當差。”
他之前組織人試圖拯救母親,柔妃和他坦白了一切,并給他安排了兩個隊伍。
一個是西祜侯的親衛,和他一樣目的為了救西祜侯夫人離開京城;另一個則是确實想要刺殺皇帝造反的亂黨,留給皇帝侍衛處理。
他白天跳出來的時候手裏拿着滑稽的漏勺,不光是為了自己有戰鬥力,也是為了給皇帝侍衛一個辨明的标志。
——拿着漏勺的那邊是自己人。
圓滿完成任務之後,柔妃離開皇宮和西祜侯夫人一起,薛琅則要承擔起過去柔妃承擔的責任,成為兩邊牽線的橋梁。
“為什麽是禦膳房?”
薛琅板起臉:“那就要問你們的國師,為什麽不肯給我解除束縛。”
若葭才想起來薛琅現在還處于只有想象自己在下廚才能發揮武力的狀态,咳嗽了一聲:“下回見到國師,我幫你問問。”
薛琅這才哼了一聲,緩了臉色:“那我先走了,你們若有事尋我,可去禦膳房。”
白檸忽然拉住他的手:“等等,我還有事想問你。”
白檸微笑:“之前打賞那些廚子的賞錢,不會要我們自己出吧?”
薛琅:“……我只是一個禦膳房小內侍,沒有錢。”
白檸冷笑一聲:“那就打欠條!”
行宮避暑結束,少了個柔妃,多了個豔妃。
按理說有了妃位,若葭可以自己選一宮當正兒八經的娘娘,但她不舍得離開禦貓處,便向皇帝請了旨意沒有搬家。
饒是如此,豔妃依然成了近日皇宮裏風頭最勁的人。
短短半年從毫無名頭的小宮女一躍而上成為頂尖的豔妃,這晉升的速度比做夢都要快。而且晉升的過程中皇後貴妃都沒能成為豔妃的阻礙,反倒成了她的踏腳石。
豔妃也不是賢良淑德之人,即沒有什麽大的功績,也沒有給皇帝誕下血脈,偏偏皇帝就像着魔一般硬将豔妃推了上去。
宮女們對若葭羨慕嫉妒皆有,內侍們則看着賞賜一車車往禦貓店擡酸得牙疼。
而這一切和若葭關系都不大。
她已經在榻上躺平了三天。
太久沒有和禦貓殿的其他貓兒們親密,若葭恨不得一天撸十二個時辰的貓,并熱情向彈幕的觀衆們介紹每一只貓的性格和喜好。
前幾天大家還跟若葭一起驚喜撸貓,後面開始催促若葭出去走走:
【三天了!姐你都要長貓了!】
【還有人記得這是宮鬥直播嗎?剛升了位份就等着看打臉呢!】
【雖然撸貓也不錯啦……不是還有大佬給小姐姐打賞很多貓玩具麽?】
眼看人氣似乎有要下滑的痕跡,若葭只得不情不願地抱着貓去了禦花園。
本想找個偏僻的地方坐下吃些零嘴兒,沒想到一下子碰上了淑妃。
淑妃晃着團扇,含笑招呼:“豔妃,來坐。”
若葭沒來得及避開,硬着頭皮坐下:“淑妃娘娘好巧。”
“不巧。”淑妃笑眯眯地道,“本宮聽說豔妃終于舍得出門了,特意過來等豔妃的。”
若葭:“……”
看來新招進來的宮女裏有淑妃的眼線啊。
既然淑妃這麽說,若葭也只能接話:“淑妃娘娘尋嫔妾可有事?”
“你已是妃位,要麽姐妹相稱,要麽自稱‘臣妾’。”淑妃放下團扇,驚訝地捂嘴,“若是被人向皇後多一嘴,恐怕要被皇後啰嗦。”
說到這裏,淑妃又笑了起來,“你瞧我,皇後娘娘都禁足了,哪還能訓斥豔妃呢?豔妃,你可懂本宮意思?”
若葭感覺淑妃這話裏似乎在暗示什麽,但是仔細一想,又聽不出來,只好道:“娘娘有事不妨直言。”
淑妃微微撫掌,笑道:“本宮說笑而已。這次特意等候豔妃,是想對豔妃道聲謝。”
若葭:“?”
“多虧豔妃提醒,本宮才找到了太醫院裏的幾個紮眼的。”淑妃悠悠地道,“如今太醫院重新回到本宮的掌控中,這都是豔妃的功勞。本想等陛下從行宮回來向陛下進言擡一下你的位份……”
她看着若葭的目光飽含深意,“卻沒想到走的時候是豔貴人,回來已經是豔妃了。”
若葭幹笑了一聲:“運氣好罷了。”
“能讓貴妃恨得跳腳還好好的人可不多。”豔妃笑眯眯地道,“本宮現在都沒想出,到底哪裏出了纰漏,叫豔妃得知了本宮和太醫院的聯系。不知道豔妃可否給些指點?”
若葭心想:貴妃恨得跳腳大概不是因為她,而是因為少了朱養這個能做出美食的廚子……
面對淑妃看似随意、實則勢在必得的眼神,若葭硬着頭皮敷衍:“只是偶然聽說而已……倒是淑妃娘娘,這樣對臣妾直言恐怕不合适吧?”
不怕她講出去?
“有什麽不合适的,豔妃不都知曉了麽?至于豔妃所說……”淑妃掩口輕笑,“豔妃說了也得有人信才行。本宮對醫術一竅不通,要說太醫院和後妃有牽扯,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掌控六宮的皇後便是擅長醫術的貴妃了。”
若葭:“……貴妃娘娘竟然懂醫術。”
“貴妃一向愛吃,若不懂些養生醫術,如何保持康健和曼妙身姿?”淑妃攤開手,“當然,近幾年貴妃是愈發圓潤了。”
“大約是有了好廚子,貴妃娘娘忍不住多吃了。”
淑妃颔首:“也有道理。”
随後她再度一笑,“豔妃不必岔開話題,不說清楚如何得知的內幕,本宮實在睡不着覺。”
若葭見糊弄不過去了,心一橫:“國師預言告知我的。”
淑妃驚詫地看着她,半晌之後“撲哧”一笑:“你倒也不必如此诓我。國師憂心江山社稷,哪會有那閑情逸致管後宮……”
“豔妃娘娘!”
劉總管小跑着踱步過來,打斷了她們愉快的談話,“國師請您去一趟聽天塔。”
淑妃沒想到打臉來得這麽快,團扇半遮着臉,微微眯起眼睛。
若葭已經數月沒進入聽天塔,聞到聽天塔內特有的焚香精神微微一振。
她懷裏還抱着一只貓,忽然從她懷中跳出來,在聽天塔內轉悠了兩圈,跳上國師的純白軟塌,惬意地打起滾來。
若葭看着國師似乎有些黑的神色,趕緊把貓抱了起來:“小黃,不可亵渎國師!”
她抱的這只黃貓平日懶散得很,怎麽一到國師這裏突然開始撒歡?
國師緩了緩,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讓若葭坐下,随後拿出了幾樣東西。
若葭有些疑惑地拿起一個看起來像是鈴铛的東西:“這些是?”
“神仙打賞給你的貓玩具。”國師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俊美的臉上再次黑了一些,“日後不要帶貓來聽天塔。”
黃貓不服氣地沖國師叫了兩聲。國師冷冷地無視了它。
若葭想起前幾天那個柚子似乎是打賞了她一些東西來着。
看國師叫侍衛将這些貓玩具送去禦貓殿,若葭喊了停,想了想,拿起一個球鈴:“這個便給國師的貓玩吧。”
國師深深地看着她。
若葭有點怵國師的眼神:“我記得國師也養了貓來着?”
之前幾次通過鏡子向國師彙報進度的時候,如果看不到國師,偶爾就能看到那只小白貓。
國師沉吟片刻,點點頭:“那便多謝了。”
若葭趁機道:“國師可否讓我抱抱那貓?”
那只白貓看起來毛茸茸的,比禦貓處的任何一只貓都要漂亮,若葭第一次見就很心動。
“你自己的貓不夠?”
若葭遺憾地道:“禦貓處的貓都是母貓,雖說黏人嬌軟,也想試試小公貓的手感。”
國師:“……”
他慢慢吸了口氣,“它怕生,日後再說吧。”
若葭沒有強求:“下次我帶些魚羹來找它。”
回到寝宮屁股還沒坐穩,白檸就喊若葭起來:“貴妃有請。”
若葭只好把貓玩具都丢給安寧,又去了一趟蘭香宮。
貴妃開門見山:“本宮查了淑妃和皇後的牽扯,确實找到了一些痕跡。”
若葭提起了心:“哦?”
“五年前太後突然病逝,太醫院和此事相關的太醫絕大多數告老還鄉,之後在返鄉途中不知所蹤;等過半個月後驀然回來,再回來已經不記得皇宮裏的事了。”貴妃啜飲着奶茶,神色冷凝,“本宮之前目标一直放在了這些被換下去的太醫身上,倒是漏了後來換上來的這些。”
“淑妃娘娘和這些太醫……”
“如今的太醫院院使程長年出身渝州,和淑妃是老鄉,糾集了不少同鄉的太醫排除異己。”貴妃冷笑了一聲,“無怪太醫院的藥材越來越差勁,怕是都被吃了回扣。”
若葭試探道:“娘娘打算怎麽做?”
“淑妃趁太醫院換血之際推自己人上去,未必沒有皇後的授意。太醫院改弦易轍愈徹底、過去的事便隐藏得愈深。”貴妃昂起下巴,“本宮要徹查太醫院!”
還沒等若葭稱贊,貴妃的目光就落在了若葭身上,“便先從豔妃身邊的人開始。”
若葭一怔:“安寧?”
“安寧是誰?”貴妃眉頭一皺,“本宮說的是之前那個去過豔妃那裏的老太醫。”
若葭咳嗽一聲:“那位老太醫怎麽了?”
“他是如今太醫院裏唯一經歷過五年前太後病逝的太醫,據說還曾經近距離接觸過太後病體。”
若葭:“……”
那個老太醫是獸醫吧?太醫院這麽不走心嗎?
“本宮接到消息,這太醫告老還鄉後也失蹤了,而且和之前的太醫不同,至今都沒有回來。”
若葭神色一怔。
貴妃問:“他離開太醫院之前最後見到的便是你了,可有什麽線索?”
若葭回想了一下和老太醫見面的全過程。
老太醫當時只是抱怨太醫院烏煙瘴氣,因此才要告老還鄉,完全沒有提到什麽特殊的信息。
盡管沒有從若葭這裏得到什麽有效情報,貴妃還是瞄準了太醫院,準備好好整頓一番。
以貴妃的性子,做事喜歡一人做一人享,若葭自然很識趣地告退了。
回到禦貓殿,若葭看着安寧,沉吟了一下,還是決定把這個消息告訴安寧。
這段時間接觸下來,安寧是把那位老太醫當作父親一樣對待的,老太醫的事情還是要對安寧交代一番。
于公于私,若葭都真心希望貴妃能把老太醫遭遇的事情打探清楚,并祈禱老太醫能夠安然無恙。
安寧得知老太醫失蹤的消息果然焦慮得不行,平日做事都有些魂不守舍。
好在若葭晉級成豔妃後,多了很多打雜的小宮女小內侍,安寧和白檸兩個人做總管也不太需要親自做事。
若葭只得安慰他:“莫慌,貴妃和陛下都會叫人去查。”
安寧沉默了好久,小聲道:“我也想幫忙。”
“你出不去皇宮,怎麽幫忙?”
安寧臉上浮現出明顯的掙紮之色,過了片刻又道:“師父曾經告訴我一個法子,說若我遇到大麻煩,可以找他們幫忙。”
若葭一怔:“找誰?”
安寧左右看看無人,小聲道:“神仙。”
若葭第一反應就是看直播的神仙觀衆,倒吸一口冷氣:“你怎地知道?”
而且老太醫也知道?
“師父說他幾年前救過一個神仙,神仙因此給了他一件信物,允諾可以幫助師父一次。那件信物後來給了我。”
安寧從自己的房間裏找出一樣紙片樣的東西,呈在了若葭面前。
若葭拿起來仔細端詳,怎麽看怎麽都覺得只是一片幹枯的草葉子。
但看安寧一臉鄭重其事,若葭又覺得不是說笑:“怎麽找神仙呢?”
“師父說要我在午夜裏尋無人的地方點燃這根草,靜候片刻就會有神仙過來了。”
雖然有些懷疑這事就是老太醫哄孩子的手段,但若葭想了想還是道:“夜裏有宵禁,禦貓處也挺大,我幫你找個角落。”
安寧眼神亮了一些:“多謝娘娘。”
幫安寧找了合适的空地,若葭熬不了夜,早早就上床睡了。
本想第二日直接聽結果,然而睡到一半,被貓給跳醒了。
若葭揉着眼睛困倦地爬起來:“小黃,大半夜的怎麽了?”
一直在她肚皮上跳來跳去。
黃貓咬着若葭的衣服,拖着她想往外走。
若葭有些茫然,披上一件軟披風,跟着黃貓走出寝殿,七拐八拐繞到了禦貓處的後花園。
外頭的月色很亮,将每一朵花、每一棵樹映照得清清楚楚。
若葭清晰地看到角落有個白影站在那裏,頓時從脖頸後面泛起一層涼意——有鬼?!
她剛想把小黃抱走,就見黃貓猛然加速,向着那個白影沖了過去。
那白影似乎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倏然消失不見。
“小黃!”
若葭咬咬牙追了上去,跑近之後才驚訝地發現地上躺着一個人。
竟然是安寧。
若葭左右看看,借着月光認出來這裏就是她幫安寧找的、讓他找“神仙”的地方。
——難道剛才的白影就是安寧找來的神仙?
若葭蹲下來,晃了晃安寧。
安寧咕哝了幾聲,發出夢呓,翻了個身。
還好只是睡着了。
若葭松口氣,把安寧晃醒:“安寧,發生什麽了?”
安寧睡眼惺忪地呆了好一會,才眨眨眼:“娘娘?您怎麽在這裏?”
他看看周圍,記憶回籠,恍然道,“我方才在這裏把信物點燃,成功把神仙召喚出來了!然後——”
若葭看他卡住,有些奇怪:“然後呢?”
安寧神色變得有些茫然:“然後我不記得了。再記得的就是娘娘方才把我叫醒……”
若葭驚詫地看着安寧。
安寧還以為若葭在懷疑他,臉色微微漲紅:“娘娘,我沒有說謊,這裏還有我點燃的信物的殘渣。”
若非若葭确實看到剛才有個白影站在這裏,說不定真的會以為安寧在撒謊。
她看了眼旁邊那堆灰燼,小黃忽然撲過去,一爪子把灰燼打散開來。
一股刺鼻的焦味直沖鼻窦,嗆得若葭和安寧一陣咳嗽。
若葭一邊把小黃拎起來一邊道:“咳咳——先回去——小黃,你要被打屁股了——回頭再說——咳咳……”
大半夜特意重新沐浴,若葭讓一邊梳着頭發,一邊回想剛才發生的事。
白檸打着哈欠道:“你覺得安寧說的‘神仙’真的存在麽?”
“存在。”若葭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只是覺得有些古怪。”
“哪裏古怪?”
“總覺得某些東西有些熟悉,但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麽。”若葭茫然地道,“是什麽來着?”
“行了,先別想了。”白檸端來一盆溫水,“用軟綢擦擦鼻子,小心嗆出病根來。”
若葭低頭擦着鼻子,過了片刻,忽然把軟綢丢下:“我想起來了,是氣味!”
白檸吓了一跳:“什麽?”
“那根草被焚燒掉的氣味!”若葭撫摸着鼻尖,若有所思,“剛嗅到的時候只覺得刺鼻,現在淡了反而覺得熟悉……是在聽天塔聞到過的氣息。”
白檸一呆:“國師?”
若葭草草擦了擦臉,重新躺回了榻上:“安寧召喚的‘神仙’就是國師?但若是國師,為何要避開我?”
她和國師合作過幾次了,就算關系不算那麽親密,也不至于見了她就跑。
為了查證這一點,若葭第二日又找安寧問了一遍細節。
安寧依然想不起來自己召喚神仙之後發生了什麽,只是不再像昨日那般焦躁不安,被問及詳細情況也只是摸着頭道:“奴婢也不曉得……許是神仙給了些承諾吧。”
若葭有心找國師問問到底是什麽情況,但國師既然特意避開了她,也許就是不想讓她知道、或者是不想讓觀衆看到。
于是若葭選擇了折中一點的法子——她通過鏡子聯絡國師,打算将昨晚發生的事情和國師描述一遍。倘若國師只是為了避開觀衆,那自然會讓她去聽天塔;但若是連她也要瞞着,大約就會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鏡面的波紋蕩漾開來後,沒有顯露國師的身影,反倒出現了一個在地毯上不停撲球鈴的小白貓。
若葭看着着漂亮的小貓心都化了,沒有出聲打擾它,就靜靜地看它玩樂。
小白貓撲了好一會,抱着球鈴又啃又咬,一回頭看到鏡子上出現的若葭,整只貓都傻了,球鈴從它懷裏落下來,“叮鈴叮鈴”滾到了一邊。
随後小白貓“嗖”地一下竄得沒了影子。
若葭遺憾地嘆口氣。
今日這個叫“雲吸貓”又沒了。
片刻之後,國師從樓上下來,神色冷漠:“何事?”
若葭趕緊說了一遍。
國師沉默了片刻,随後開口道:“我知曉了,你不必心憂。那個下人和太醫都不會有事。”
若葭一怔,頓時驚喜:“那真是太好了。”
這麽聽起來,國師似乎隐約承認了?
若葭剛想問問自己要不要去聽天塔,便聽到國師道:“貴妃在調查先太後病逝的內幕?”
若葭不知道國師為什麽要這麽問,下意識道:“是的。”
國師皺起了眉,随後警告道:“此事你不要牽扯進去。”
“啊?”若葭又是一怔——之前國師和皇帝不都生怕她碰上的事少了要給她制造麻煩麽,怎麽頭一次要她繞着麻煩走?
“太後之事涉及國本,不易深究。貴妃那邊自有皇後應對,你牽扯進去反而不美。”
若葭小聲道:“可是我已經牽扯進去了……”
國師蹙眉:“詳細說說。”
若葭将和貴妃幾次聯絡說了一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國師如今依然看不到我這邊的情況嗎?”
“窺天鏡尚未修好。”國師随口回答,注意力還在太後的事情上,沉吟了許久,才道,“之後貴妃尋你,無論有何消息,你都不要輕信,只記住:太後确實是因病去世即可。”
最後國師還特意補了一句,“陛下那邊亦不要提及。”
若葭有些茫然地看着國師的影子消失在鏡子中,低頭道:“小黃,這問題這麽嚴重的嗎……小白?”
趴在她腳邊仰頭看她的貓換成小白了。
若葭把小白抱起來:“小黃呢?”
小白尾巴懶洋洋地向案下甩了甩。
若葭抱着小白躺在榻上,越想越覺得複雜:“太後去世到底是怎麽回事,皇後和貴妃針鋒相對、國師三緘其口,甚至連陛下都不知曉——還不能告訴陛下。”
她揉了揉小白耳朵,疑惑地自言自語,“太後莫非是被人害死的?但為什麽不能告訴陛下,難不成讓陛下知曉了對大骊不好?”
什麽人能有這麽特殊的地位?
當今皇帝是太後獨子,先帝去世得早,皇帝早早登基,和太後母子感情深厚,若陛下知道太後枉死,絕不會吝于為太後複仇。
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若葭只得感嘆:“做皇帝也是辛苦。”
幸好她只是一個普通人。
過了兩日,貴妃那邊來了信。
“失蹤的老太醫找到了?”若葭放下心來,“那真是太好了。”
雖說有國師允諾,不确定人安全,她還是不太放心。
貴妃臉色便不好看了:“好什麽好,和之前一樣失去了和皇宮有關的記憶,這下該怎麽調查?”
若葭想起國師的叮囑,忍不住委婉勸了一句:“貴妃娘娘,若是查不出來便算了……”
“怎能算了!”貴妃昂起下巴,“本宮可不能容許皇後這種謀害太後的不孝之人占據鳳座!”
若葭心裏微微一動。
國師當時說“不要告訴皇帝”,可沒說不要和皇後說。
聽起來皇後應該是知曉內情的?
皇後對皇宮內所有嫔妃的底細了如指掌,不知道可有什麽辦法打消貴妃朝着不該去的方向使勁?
若葭想起之前彈幕給自己科普過的各種“直播”方式,來了個主意。
深夜。
若葭換上久違的宮女裝束,将窺天鏡挂在胸前,對着彈幕微笑道:“今夜帶諸位一探後宮。”
【哇哦!妖妃小姐姐要去見誰?】
【皇帝嗎?】
【不行,一想到皇帝是個禿頭,我就嗑不起cp來。】
若葭習慣性地無視了彈幕,帶着腰牌離開了禦貓處。
她入宮幾年一直是最底層的宮女,而皇宮裏有哪些偏僻的、可以偷懶的路線,唯有最底層的下人才知曉。
繞過幾道侍衛,若葭最後來到了皇後的牧紅宮宮外。
她仰頭看着朱漆碧瓦的宮牆,沉吟片刻,沒有走正門,去了一處偏僻的側門。
這扇側門上着鎖,看起來年久未用。
若葭在牆頭的某只瓦片下面摸了摸,找到了銅鑰匙。
【擦,這是怎麽知道的?】
【好激動,要來大戲了嗎?】
這一帶基本沒有侍衛,若葭小聲對彈幕解釋:“之前曾經幫過一個皇後宮裏的宮女,她告訴我的。這裏是她偷偷溜出去私會情郎的門路。”
若葭能幫助她,也是因為她出來和心儀的侍衛私會時險些被守夜的抓到,慌不擇路跑到了禦貓處的後門,若葭聽到動靜将她放進來收留了一晚。那宮女告訴若葭這道門的入口,但也只說了進牧紅宮之後怎麽找她,沒有告訴她更詳細的路。
牧紅宮作為皇後居所,亭臺樓閣繁多,能比其他嫔妃兩處宮殿還要大。
擔心撞上侍衛,若葭沒有貿然行動,轉頭先去找了那個宮女。
那宮女正在守夜,看到若葭之後吓了一跳:“若葭……不對,豔妃?你怎地來了?”
若葭小聲道:“我有要事求見皇後娘娘。”
宮女捂住嘴:“為什麽不能白天來?”
“不能叫貴妃知曉。”
宮女臉色變了變,沉吟片刻:“那我帶你過去。”
皇後顯然尚未入睡,端坐在案前看書,見若葭進來并不意外,點點頭示意若葭坐下:“豔妃許久不見。”
若葭确實幾個月沒見到這位皇後娘娘了。
長久的禁足并未給皇後帶來任何改變,依然那麽雍容華貴、慈眉善目。
她放下手中的書卷:“豔妃深夜來訪,可是有要事?”
若葭猶豫了片刻,還是直截了當地問:“娘娘可知道貴妃娘娘正在調查五年前太醫院換人之事?”
皇後颔首:“知道。她查不到什麽的,你大可放心。”
若葭有種不出所料的感覺——皇後哪怕被禁足,依然牢牢地把控着皇宮內外所有的動向。
她猶豫了一下,再次問道:“但若是貴妃堅持查下去,讓陛下對太後之死産生什麽疑問……”
皇後皺了皺眉:“若是如此,那确實有些麻煩。陛下還好,貴妃怕是不好收場。”
若葭心提了起來:“娘娘可有法子叫貴妃娘娘轉移注意?”
皇後擡眸看着她,忽然笑了起來:“國師應當警告過你,叫你不要牽扯此事,你為何還要管?”
若葭沉默了片刻,無奈地嘆口氣:“貴妃雖然口頭上對臣妾挑挑揀揀,實際上待臣妾不賴,臣妾只希望貴妃能夠平安無事。”
皇後驚詫地看着她,過了好一會才失笑:“豔妃倒是心地純善。”
她拿起玉剪,稍微剪了剪燭花,沉吟了片刻,“貴妃針對本宮,其實有些緣由。貴妃當初入宮,禦膳房做了一道雪海燒煙霞,貴妃還未嘗一口,便被本宮打翻。偏偏唯一會做那道傳世美食的禦廚第二夜便過世了,此後再也無人做得出……”
若葭:“……”
她本該覺得震驚,但一想到這事發生在貴妃身上,又覺得似乎正常。
“若要讓貴妃心氣平緩下來,怕是得讓貴妃吃上一次雪海燒煙霞。”
若葭下意識看了眼彈幕。
果然,彈幕上也無人知曉“雪海燒煙霞”是什麽東西。
皇後再次沉吟許久,随後道:“豔妃若果真想做成此事,可以本宮名義請貴妃嘗這道菜。”
“但是這道菜……”
“本宮有個不一定可行的法子。”皇後起身,親自從寝殿裏找出一只小巧的玉盒,“不知道豔妃是否知曉,皇宮裏有一位隐匿的神仙。”
若葭心裏忽然浮起了不好的猜測。
皇後打開盒子,一根熟悉的幹草赫然出現在盒子中。
“尋個無人的地方,點燃這根草,可以召喚那位神仙相助。”皇後道,“豔妃若是誠心,可以試試。”
午時的禦貓處。
若葭站在之前安寧召喚神仙的角落,玉盒端端正正地放在面前。
因為安寧召喚神仙的時候,小黃提前發現,若葭這次把小黃也帶在了身邊。
小黃似乎對玉盒十分好奇,貓爪子扒拉着盒子想要打開看看。
“等等,我點個火。”
若葭将手裏提着的燭臺放下,将幾張金箔紙折成的元寶點了,“這樣誠意應當不賴。”
随後她深吸一口氣,打開了玉盒,拿出了那根幹草。
黃貓上前嗅了嗅,忽然貓瞳驟然瞪大,“喵”了一聲,轉身就要跑。
若葭恰好将它抱了起來:“有火,小心些。”
随後她将那根幹草放在燭火上點了起來。
火舌迅速吞噬了幹草,散發出一陣清甜的香氣。
若葭微微蹙眉。
這個氣味和聽天塔內的似乎不大一樣。
還沒等若葭仔細分辨,忽然感覺懷裏抱着的黃貓重了許多,不由得松開了手。
黃貓落地,轉身便逃——
然而一陣白色的輕煙晃過,就在若葭的面前,黃貓的身影猛然拔高,一個眨眼的功夫便化作一個身披淺黃色長袍的女子。
若葭傻眼了。
黃衣女子還維持着逃跑的姿勢,顯得有些滑稽。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腳,轉過身來,露出一個尴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咳,那麽,就是你召喚本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