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掌門嬌女15

掌門嬌女15

嚴澤輕彈手中,剛剛取到的先天異寶紫霄鈴。清脆的一聲鈴響,附近的先天靈氣開始往他手中聚來。嚴澤施下兩個陣法,将紫霄鈴抛去壓住陣眼。這足以引得世人殺紅眼的先天異寶,不過任他随手布置。嚴澤也沒有多看這異寶一眼,徑直走向山坡上的大棗樹。

時小鮮正蜷在樹下睡覺。她已經爬不上樹了,卻還是堅持要守着她的寶貝棗子,不肯走。

嚴澤拿她沒有辦法。他哪裏舍得委屈她一點半分?小鮮不肯走,他就只有把山谷布置成一個能讓她待得舒服的安樂所。

之前,他已經在山谷裏布下了無數聚靈陣,将整片山谷催生出蔓蔓靈草。如今的山谷鋪青疊翠,長絨的草葉,踩上去柔軟溫暖。

小鮮就在棗樹下做了窩。現在正趴在她的草窩裏,臉半埋在絨草裏。小小的身軀,輕輕起伏,睡得香甜。

嚴澤走過去,小心地挨着她坐下,不敢弄壞她的草甸。他一手支在她臉側,俯身,聞到了她身上清淡微甜的果香。

嚴澤心跳都沉緩下去。鈍痛在他的胸膛蔓延,潛藏的哀傷如深海,将他淹沒。痛意讓他的行動都停滞了一瞬。

然後,他慢慢地貼近小鮮,輕輕伸手,攬過她的頸後,讓她把頭輕枕在他腿上。陽光透過棗樹的枝條,映在他們身上。他們周圍,在先天靈氣的灌注之下,山谷中的各種靈植肉眼可見地生長着。樹葉嫩芽紛繁冒出,發出的悉索聲響。四周全是生機勃勃,呼吸都是惬意的微涼。

這樣,小鮮應該會好受很多吧。

嚴澤嘴角露出一點弧度。他撫摸過小鮮柔軟的頭頂。她的臉壓在他腿上,微弱的呼吸,溫熱地滲透過來,沿着他腿上那一點肌膚,浸潤。

嚴澤終于無法克制地低下頭去,輕吻她額角。

“唔。”

他吻得再輕柔,到底還是把小鮮吵醒了。

她輕輕地哼了一聲,睫毛微微抖動,就要睜開眼。她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都掀動他心底的無盡悲痛。但嚴澤只能強裝無事,語氣裏不露出半點悲傷地,溫聲問道:

“今天睡得好嗎?”我的寶貝。

Advertisement

小鮮那雙眼睛,帶着一點剛剛睡醒的水汽,茫然地看過來。然後,她認出了他,眼睛眨一眨,漸漸靈動起來。她躺在他腿上,對他重重點頭:“我夢到我的醋栗子熟了。”

她眉眼舒展,笑意如春。

為了這一個微笑,就是他全部的意義。而他也終将會失去,不論他怎麽挽留。

嚴澤心中巨恸,手下卻更加溫柔,聲音越發低沉:“小饞鬼,醋栗子昨天就被你吃光了,你想吃還要再等來年了。”

“哼,要你說。”時小鮮不滿地嘟嘟嘴,爬起來,仰着頭去看她的棗樹。

嚴澤只能從她身後靠過去,攬着她,問:“好,不說你。你今天看着這棵棗子熟了沒有?”

“嗯,等下,再等下。”時小鮮已經鎖定了目标。她盯着自己想要的棗子,攥着拳頭,努力忍住嘴饞,終于,她宣布,“那顆好了、那顆好了!”

她嚷嚷着,指着經過自己“蓋章确認”熟了的棗子。嚴澤就伸手給她攝過來,放在她裙子上。

“不急。全都是你的。”嚴澤一只手從身後抱住她,貼在她丹田上,将真氣注入她身體,一只手幫她摘棗子。眼中寵溺無邊,又藏着不盡的悲傷。

他輕輕吻吻小鮮頭頂:

“不出兩日,西方有靈寶塵露水會現世……”

他剛剛說到這裏,随即話音一頓,微微皺眉,看向山谷之外。

時小鮮恍若未覺,只專心在自己裙子上的一小堆棗子裏,挑來挑去。

嚴澤知道外面來的人是孫飛宇,也知道他是為什麽來的。孫飛宇倒也還算知趣。他停在距離他們數十米的地方。

“我取到了塵露水,小鮮。”孫飛宇道。他已經很多年未曾開口說過話了,一開口,聲音嘲哳難聽。

從自毀丹田後,孫飛宇就開始流浪。他走遍了所有傳說中有生長仙藥的地方,去為小鮮找到續命的靈藥,這已經是他活着的唯一目的。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很多時候,孫飛宇覺得自己像個鬼,但總在摸到小鮮給他那只劍穗時,又覺得自己像個人。

他沒有刻意去重新修煉,但他的修為在流浪的歲月中,早已超過了他在瀛洲派時,不知凡幾。甚至隐隐已經到了某種臨界。但孫飛宇已經不在乎了。不能奪回小鮮,修為就是一個笑話。

終于,傳說中的塵露水還是被他找到了。他将所有敢和他搶的人,揮手抹成飛灰!修為、歲月、生命,終于又重新有了意義。他帶着這最後一點點希冀,找到小鮮。

已經沒有人能擋得住他了,但孫飛宇卻不敢上前。只能說完話就埋下頭,低下刺痛的雙眼,把塵露水遠遠的放下。

最後,孫飛宇終于用光所有力氣,帶着一點熹微的渴望,去看時小鮮。卻只看見小鮮扭開頭,撇撇嘴,滿臉不屑。

“才不要你的。我有我的棗子,都是我看着長大的。”

小鮮沒有看這可以延壽的靈寶一眼,只是專注地挑着自己懷裏的野棗子。摸摸這個,摸摸那個,最後挑出一個滿意的,滿臉惬意地塞嘴裏。

孫飛宇只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慘笑。

他用盡手段捧上珍貴靈寶,卻比不上別人一顆棗子。

小鮮有自己的世界,并不在乎他人眼光。她的愛恨從來純粹。而他的真心已然太遲,只能被小鮮棄若敝屣。

“你可以走了。”嚴澤看着孫飛宇,滿眼都是譏诮。

孫飛宇絕望而貪戀地看着小鮮。但不論他如何渴望,直到他離開,時小鮮也沒有再看他一眼。

攆走了不知所謂的打擾者,嚴澤低頭,又把時小鮮往自己懷裏攬了攬。然後看了看那裝在白玉盒子裏的塵露水。

時小鮮察覺他想去拿,皺皺鼻子:“我不要其他東西了,棗子就很好吃。”

嚴澤以為她是不喜歡塵露水味道寡淡。但畢竟是可以延壽的靈寶,還是想要騙她喝下:“塵露水也好吃的。”

“比不了。”時小鮮塞着紅棗搖搖頭,嘟囔,“因為棗子是你摘的嘛。”

嚴澤沒想能還得到她這麽一句!瞬間,淚已迸出。他把頭緊緊靠在她肩上,淚滑進她頸間。

“好啦好啦。”小鮮小心兜着自己的棗子,轉過身來,伸手,摸摸他眼角。

嚴澤擡頭,看進她澄澈的雙眸。

“你別擔心了。我還要等着吃明年的醋栗子、後年的醋栗子,才不會這麽快死掉的,也不會去其他地方。說了會一直陪着你嘛,我說話算話的。”然後,她又用打個商量一樣的語氣,跟他道,“喏,這樣,我分你一顆棗子好了,你就不要再傷心了。”

原來她知道,他在傷心。但她還是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傷心。

他不過是守着時光流逝,守着自己即将離開的愛人的悲傷男人。

而他有多愛她,他就有多害怕;他抱她有多緊,他就有多悲傷。

歲月無多,時光将他透體而過。他不過是一個愛慘了她的人,怕極了她會在他眨眼之間就離開。

壓抑着漫漫悲痛,嚴澤去拉過她的手,聲音低沉地道:

“好,我就要這個。”

她就着她的手,把她捏着的一顆紅潤潤的圓棗送進自己嘴裏。

這是小鮮挑剔了老半天才選出來的一顆最好的。但被他吃了,她也沒有一點不高興,反而很開心地笑眯起眼睛:

“哈哈,你給我紅豆,我給你棗子。我的棗子可比你的紅豆甜太多了、也大多了!”

她說得一臉驕傲,嚴澤只能應是:“是,你對我很好。”

“那你別難過了嘛,我對你都這麽好了。”

小鮮嘟囔着,還在笨拙地試圖安慰。

“還不夠好。”嚴澤沙啞地說,沉痛的呼吸,抵在她頸邊。

“咦,你這個人怎麽這麽貪心的。”小鮮啧啧的嘆氣。

嚴澤只能抱緊她。

他是一個沒有未來的男人。一生等待,只得她一個。小鮮……

“不要離開我。”嚴澤在她耳邊沉沉哀求。

“嗯。”小鮮把他環在腰上的手,拉過來。

她溫軟的指腹,摩挲過他手上常年用劍留下的薄繭,掰開他的手指。

……又塞給他一顆棗子。

嚴澤終于止不住地低笑,把下巴輕輕靠在她肩上。

歲月輕柔。

*

這天之後,孫飛宇繼續追逐着傳說中的延壽靈寶,直到他自己也成為了這個世界的一個傳說。但他不敢再靠近時小鮮守着的那片山坡。

他将自己尋到的天材地寶,都放在村口的地方。

這就是他距離小鮮最近的時候。

村民會将這些靈寶送給時小鮮,但時小鮮都沒有動過,最後都盡數化灰。村民們也把這些告訴了孫飛宇,讓他不要再來了。但孫飛宇還是一直重複着這樣毫無意義的找尋,就像這是他活着的唯一意義。

時光匆匆,如白駒過隙。

大娃這些年來,四處除妖屠魔,受了很多傷。他知道自己已經時日無多了。

當初被時小鮮“奴役”的那代大磨村民,如今也只剩他一個。大磨村也不再是犄角旮旯裏一個不起眼的小山村,而成了一塊聖地。在妖魔亂世時被擊散的北方修仙界,在這裏集結重整。逃荒的凡人來這裏尋求庇護。

大娃見證了這片土地,從亂世到繁華。他也從一個村娃,成了被人仰望的存在。知道他大限将至,北地的人想要為他準備一個“配得上”他的葬禮。但大娃知道,他應該死在哪裏。

他一個人,先到了大磨村後的山谷,來給師父師娘,遠遠地跪拜作別。而大娃剛一跪下,嚴澤卻已站在他跟前。

“師父!”大娃喜出望外,沒想到他師父還會專程出來見他最後一面,頓時規規矩矩地行了大禮。

嚴澤受了他的禮,伸手出來,遞給他一個梨子。

“啊?”大娃有些莫名地接過去。

“你師娘給你的。”嚴澤淡淡道,随即對着大娃微微颔首,“這些年,你做得很好。”

大娃咧嘴一笑,老大一個人了,還高興得跟他小時候練劍,得到嚴澤一句“不錯”時一樣:“謝謝師父誇獎!”

嚴澤再微微一點頭,随即身影消失。

大娃嘿嘿笑着,把梨往衣服上擦擦,咬一口,甜得齁人。

大娃本來也有些擔心,他師娘身體不好,師父這些年來,只管守着師娘,已經很久沒有現身人前了。但現在看來,他師父似乎還不錯,他還能吃到師娘給的桃子。

大娃越想越高興。

他師父是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可以一個人扛起整個世界,所以他也只能一個人就這麽扛着。直到他遇到師娘。

師娘行事看似毫無章法,但其實她和師父一樣,都是超脫了這個世界的凡俗桎梏,行動自有章法、做事自成體系的人。

只有那樣的兩個人,才配得上彼此。

而只要有師娘陪伴着,師父在山谷裏,應該是過着神仙日子,不會再是一個人扛着了。

大娃覺得自己最後一點記挂,也終于可以落下了。

當最後的時刻到來,大娃終于也回到了大磨村口,一切開始的地方。他伸手摸過當年,自己歪歪扭扭刻的字:

“英靈冢。大磨罪民敬奉。”

大娃一邊念,一邊點頭。

這是一個過于簡陋的墓冢,但沒有人想過要把它變得豪華。就像在他揚名北地後,大娃是一個可笑的名字,他也沒有想過要改。

他将劍插在地上,跪在墓前。一手拄劍,擡頭,墓碑上的“英靈”二字正倒映在他眼中。

這就是他最後看到的景象。

大娃完成了他一生的贖罪。

當大娃最終放下劍的那一刻,大磨村民穿過了無信仰的沙漠,抵達了彼岸。九死遺則大陣再次激發!邪魔之眼被從這個世界徹底抹去!

大磨村民用一代人的踐行,向整個北方修仙界诠釋了什麽是救贖。

北方的修仙界和凡人,為大娃舉辦了一場沉默而盛大的葬禮。大磨村周圍的山坡地頭,站滿了來瞻仰的人。擡棺人都是修仙界的大能,他們把大娃安放在村頭榕樹下。所有人低頭,長久地默哀。

曾經,時小鮮壓着這個小山村的鄉民的頭,逼着他們去學會一個個最簡單的道理:英雄的犧牲應該被銘記、只看做的事,不計虛的名、做錯了就要敢認敢改……

最後,這些簡單樸素的道理,變成了大磨村人的信念。如今,又通過大磨村的人,傳遞給了整個北方。

信念在北地薪火相傳。

大娃跪在墓前的背影,和他插在英靈冢前的劍,成了所有人心中的一座豐碑。

天道蕩蕩,信念昭彰。英雄不死,傳奇永生。

所有偉大的靈魂,會在歷史中熠熠發光。

*

時小鮮盤腿坐在棗樹下,靈草柔柔的包裹她。她身上還裹着厚厚的獸皮,長長的打了個哈欠,就要趴着睡下。嚴澤拉着她冰涼的手,告訴她最近又有靈藥現世,他要去取。

但時小鮮搖搖頭:“可以了。”

嚴澤的手僵住了。

“好啦,人總要死的嘛。”時小鮮說着,攏了攏獸皮。她這個身體早已經衰敗到極點了。

“小鮮,你……”嚴澤想問她是不是很難受、是不是厭倦了只待在他身邊……但又沒有辦法問。

時小鮮倒是看出來他在想什麽,就低聲對嚴澤說:“史掌門死了。”

這是她剛剛感應到的。

嚴澤不解地看着她。

“他死了,我也就可以死了。”時小鮮看嚴澤還是不懂,又解釋道,“雖然我已經和他說清楚了,但如果我先死,他知道了也一定會很傷心。所以他不死,我也不好死的。”

原來她一直拖着命,只是不想讓史掌門白發人送黑發人。

“……那你把我放在哪裏?”嚴澤沙啞地問,卻立刻擋住她的唇,不讓她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