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晉江首發7

晉江首發7

時小鮮卻也沒有看地上的心一眼,只回頭對着蘑菇,搖搖頭:“要的。”

她只管和蘑菇說話。後面,支援而來的禁衛副手也得知情形,問道:“那她就是沒有信物了?”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後,禁衛副手遠遠地對着時小鮮這邊,聲音冷硬道:

“石小鮮,你死到臨頭還百般狡辯,攀附妄論。此等冥頑不靈之輩,正該就地正法!”說完便下令,召喚雷亟,要直接把時小鮮當場處決!

禁制激發,剎那間,四周風起雲湧,天地變色。

天庭已經很多年沒有動用過這種極刑手段了。

禁衛統領一皺眉,他寶器已經毀了,無法将樞玉放出禁制,只能高聲提醒:“帝君命令不容絲毫阻撓推诿,樞玉仙君莫再要執迷不悟!”

樞玉聽到了,卻根本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禁衛統領一看,知道樞玉這是想把自己和時小鮮綁在一起,來拖延時間。禁衛統領一時覺得頗為棘手。卻不料,上方竟然不管樞玉、甚至不管他這個統領,直接下令,啓動雷亟!

“怎麽……”禁衛統領心中一驚,他知道帝君斷然不會這樣安排!沒等他想明白,周圍已經一擁而上,護着統領脫離出雷亟籠罩的區域。

禁衛統領脫身後,兩下甩開來拉他的人,看向雷亟轟擊的中央。樞玉依然沒有動。禁衛統領又看向時小鮮,随即深深皺眉。

他已經隐約能猜到,這次事件後面,定是有人算計。他和後面的人,兩撥安排,雙重殺招,要的就是這個死局。

有人不僅僅是想殺石小鮮,更是要連樞玉也一起除掉。

但這個人也不會是帝君。因為帝君并不會這樣行事。他要殺誰,不需要算計。

而還沒等統領想個明白,雷亟已經轟然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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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一片昏黑,唯有雷亟的明光,貫穿天地的閃耀。

石小鮮和樞玉眼看着,就要一起祭了這片瑰麗偉岸的雷光了。

在雷亟降落之際,樞玉下意識的往前一探。他雙手撐在前方,半趴在地,用自己的身體去護住地上那一塊血肉。

他想為那一顆沾着腐敗鮮血的心,擋住一切。

就像石小鮮曾經為他做的一樣。

樞玉擡頭,在禁锢和雷亟的雙重壓制之下,他的行動已經很艱難了。但他還是努力地去看向時小鮮。卻發現時小鮮根本沒有多給他一眼。

雷亟一起,天崩地坼!而時小鮮站在毀天滅地的中央,輕輕努努嘴,甚至沒有擡頭,只是伸出一根手指。

——僅僅一根手指。

滾滾滔滔的雷亟轟擊,像被什麽東西鯨吞吸卷一般,統統收入時小鮮指尖!随即,時小鮮輕一彈指——

黑色雷霆,卷夾着混沌氣息,瘋狂釋放!向着四周擴散吞噬!

漫天,都是黑暗漫卷。

猛男大蘑菇無比震撼地看着眼前,宛如上古戰場重臨一般的景象!

而站在所有驚天動地的中央,發起這一切的時小鮮,卻沒有什麽猙獰的神色。

她也沒有看自己做了什麽,而是一直看着大蘑菇,非常穩當,非常認真地說:

“你才不是什麽臭魚爛蝦,你是個很香很好吃的大蘑菇啊。”

時小鮮說得非常鄭重其事。

但猛男大蘑菇沒太聽清她話的後半截。他現在腦子已經有點不夠用了——

他們頭頂的天空中,漫天黑雨宛如流瀑飛濺。宏偉而可怖的黑暗氣息,正在向外蔓延,吞噬一切。天空之下,時小鮮卻像沒事人一樣,用前所未有的認真态度,看着他,一板一眼地對他說着話。

這副場景,直叫猛男大蘑菇心底覺得空落落的,虛得很。他有點嚅嗫不安地對時小鮮道:“那、你也不要只管看我啊,先把更重要的事情弄好再說啦。”

“還有什麽是更重要的事情?”時小鮮歪一下頭,反過來問他。

“啊?”猛男大蘑菇也抓瞎了一下,胡亂抓住一點什麽,“比如你先把心放回去啊。或者先把這個,”他指指頭頂上翻滾的毀滅雷霆,“這個弄一弄?”

時小鮮搖頭:“心,只是我不要了的東西。這個世界,我也并不喜歡。但你,是我在這個世界,到目前為止,唯一喜歡的一個人了。”

說着時小鮮又饞得不行了。她咽下直往外淌的口水,無比真摯熱情地看着大蘑菇,用肯定的語氣,宣布:

“所以,沒有比能讓你能去仰望星空,更重要的事情了。你就是比這個世界的所有人和全部事加起來,都更重要的。”

她說這話,像在說什麽最明顯不過的道理一樣。

這就讓大蘑菇聽得更虛了。

他不是很明白,為什麽時小鮮可以把她頭頂上正在吞噬一切的毀滅,當成只是一場毛毛雨般無關緊要的背景。反而好像他一點雞毛蒜皮的小想法,才成了比什麽都重要的大問題?但他知道,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眼前這一幕:

時小鮮站在黑暗的雷霆下,驚天動地都被她的身影,淡化成了背景;粉身碎骨都要被她踩在腳下。

她像猛虎出籠一樣,強大而不可一世。卻不關心拔山蓋世,只低頭,專注于卑不足道的他身上,只專注于他随口說的、一件微末的小事上。

這就像是有人站在了世界盡頭,看過了世界從生到滅,完了告訴他:這個世界的其他東西确實都不值得關注,只有他一個人一個平淡無奇的想法,才是宇宙亘古永恒的真理。

猛男大蘑菇忽然又覺得……這樣很不錯。既然時小鮮不關心其他,那他為什麽要關心?

于是猛男大蘑菇就對時小鮮大笑了起來。

時小鮮看他笑起來的樣子,覺得他更香更好吃了,于是也狂咽着口水,大笑起來。

倆傻笑的夯貨,就站在那裏自顧自的開心。

而向時小鮮發起圍剿的禁衛們,此時都被攆得雞飛狗跳!當混沌氣息暴起的那一刻,哪還有人管什麽禁制、陣型,統統都是撒丫子開跑,只恨自己沒多生兩條腿出來。

在絕對毀滅的力量之下,所有人望風而遁的潰逃着。其中,奉了葉曼青的絕殺令前來、下令雷亟誅殺時小鮮的禁衛副手,逃得最快,也最覺膽寒心驚——

他收到命令時就知道,葉曼青給他交代的命令裏面夾着私貨。因為帝君要殺樞玉,是用不上這些手段的。他真的要樞玉死,一道命令讓他自絕就行了。

但即使知道這極有可能是葉曼青從中動手,禁衛副手還是選擇看穿不說穿。畢竟這幾年,潇湘仙子葉曼青的境界、力量一日千裏,隐隐有了帝君之下第一人的名頭。她又有帝君寵愛。而他到了內庭禁衛副手這個位置,也必須得有葉曼青這樣的人物照應,才能跟進一步了。

所以禁衛副手一咬牙,也就甘當了葉曼青的一把刀。他原本以為自己只是替葉曼青來當劊子手,來借勢一舉了結了樞玉。

沒想到,那個關在死牢裏、無關緊要的小精怪石小鮮,才是這一遭的主菜!面對雷亟,石小鮮應對得竟然如此寫意——

彈指乾坤逆轉,輕揮只手遮天。沒有更多的動作,卻在舉手投足間,已經是強者無所不能!

這個石小鮮,豈止比葉曼青強一萬倍?!

她到底是什麽人?!葉曼青怎麽會和她結的仇?帝君到底有沒有給過她什麽信物?她和帝君到底有沒有什麽牽扯?她又想要做什麽?!

禁衛副手越想越覺得膽顫!待到身後聲勢稍弱,他才敢戰戰兢兢地回頭一瞥。

他本以為石小鮮弄出這麽大陣仗,是要一舉掀了天,直接鬧到帝君面前去了斷是非。又或者,要掀了這天庭地牢,叛逃而去,尋個地界立個山頭,之類的。

但時小鮮既沒有殺人也沒有逃走。對他們一鼓作氣趕盡殺絕什麽的……更是根本不存在的。

時小鮮只是和一個小精怪一起,站在那裏,笑得跟兩個快樂的二傻子似的。

因為沒有人追,逃的人也就停下了。

禁衛們都遠遠的看着站在一片狼藉上大笑的時小鮮,懼怕中……也帶着迷茫。

他們也都非常确定,這一幕同樣也會讓他們終身難忘了。

而就在近處,看着時小鮮彈指間颠倒乾坤的同時,聽着時小鮮告訴那小精怪的話,樞玉也想要笑。

他感覺到一種痛到極致後的木然和荒謬。

他又看着時小鮮那只手,那只像焦炭一樣壞掉的手。想着石小鮮是需要經歷什麽、付出什麽,才能得到現在的力量呢?

而得到之後,又如何呢?

樞玉以為自己在微笑的,結果他只是在無聲痛哭。他想要大喊大叫,想要問石小鮮:是不是很痛?

混沌入體、身軀崩解,一定會很痛的吧?不然怎麽會一心求死呢?這會比他轉身離開她的時候,更痛嗎?不然怎麽會失望到拒絕接受他的任何幫助,甚至連再看他一眼也不肯呢?

他現在也很痛,但能及得上她承受的萬分之一嗎?

樞玉張開嘴,只能發出一些不成詞的嘶聲,像是某種華麗生物死前悲哀的低鳴。

對面,半晌後,時小鮮也笑夠了,轉過身。

所有人心頭一緊,都以為時小鮮終于要動手了!剛剛收束起來的禁衛列陣,齊齊退了一圈,大有時小鮮再進一步,他們就能再潰一次的意思!

一開始帶人過來的禁衛統領,本來也沒跑太遠,還勉強支撐着召令禁衛,準備再圍時小鮮一次。

卻見下一瞬,時小鮮的目光也鎖定了他。

和時小鮮雙眼對上的一瞬間,禁衛統領腦袋一空,什麽責任、命令,瞬間都成過眼雲煙了。一種來自更深的、本能的畏懼,讓他選擇轉身就逃!

這時,一股帶着混沌、毀滅意味的兇煞之氣,從四面圍攏上來。禁衛統領心裏一涼,覺得自己這是要殉陣了。禁衛統領就咬牙準備等死了。但咬了半天牙都酸了,卻遲遲不見對方動手。身後只傳來了一聲不滿的嘟囔:

“你跑什麽啊?我人還在這兒呢!”

禁衛統領心說,就是你人還在這兒我才要跑啊。末了他又疑心是自己聽錯了,轉過身去。

只看見時小鮮滿臉都是大笑一場之後的輕松,眼角眉梢都帶着未盡的愉悅,正大步流星地朝他蹦跶着走過來。

這就跟一個你已經知道她是個鬼但她不知道自己是個鬼的厲鬼,正要過來找你愉快的玩(索)耍(命)一樣。禁衛統領下意識地就被這詭異的景象吓得退了一步,但後背立刻被煞氣燎得冒煙了。發覺自己已經退無可退的禁衛統領,不得不鼓起勇氣,按下一臉哭相,用一種假裝出來的生死無懼來直面時小鮮。

實際上他腿抖得都快斷了。

時小鮮才不管禁衛統領的心情,一路逛過去,卻在路過樞玉的時候,被他輕輕抓住手背:

“小鮮……”

時小鮮本來只當樞玉不存在的,這個時候被他抓住了很是不耐煩:“什麽?”

“小鮮,沒關系的。”樞玉其實知道,時小鮮已經一點也不想理會他。但他依然最後絕望地假裝自己什麽都不知道,還想要挽回,“你不要放棄,再忍一忍痛。帝君是講求恩義相報的,看到信、信物……”

他說話時,心底一顫,根本不敢讓眼角餘光掃倒還躺在地面上的那個“信物”:

“只要他知道是你救了他,他一定會回報你的。”

末了,又重複一遍:“帝君一定會治好你的。一切都會好的。”

他哄騙的語氣,不知道是想騙時小鮮,還是想騙自己。

“都說了不是信物了,是用來換大蘑菇的啊。”時小鮮就不耐煩和他說話了,一邊說着一邊扯扯手指。

但樞玉還不放。他也不敢用力,就踉跄着跟着時小鮮撤手的方向,追了一步。

他身上還背着禁制的光箭,一動鮮血就跟着溢流。但樞玉根本不在乎自己,還在反反複複的說:“帝君會回報你的,他可以治好你的。治好了,就不會痛了。”

“治不好的。”時小鮮回他一句,又抽抽手。

樞玉還不肯放,又跟着幾乎是半爬地追了一步。

時小鮮就真的煩了,停下來,瞪着他:“你快松開啊。”

“不松。”樞玉拼命搖頭,淚如泉湧,“小鮮,求你,給我一個償還你的機會。我一定可以……”

“你這個人,還真是什麽都鬧不清楚啊。”

時小鮮低頭,呼口粗氣,蹲下來,平視樞玉,很不滿意地道:

“我給你那片廢玉,是因為它在我這裏,只是一片廢玉,用來交換野草,是非常合适的;我扔掉那塊腐肉,是因為它只是一片還有點用的腐肉,用來交換一個對你們而言只是死牢囚犯的人,也是非常合适的。

“但對于石小鮮,那片玉绺是她藏起來的、一輩子到死,也不會拿出來交換的珍寶;她的心頭肉,是她最後能給出的全部,只要看到那個她一直記挂的人吃下就很開心的真心。”

說到最後,時小鮮也慢下來,嘆嘆氣:“你想要償還她什麽呢?你償還不起的。你們都償還不起的。”

因為石小鮮已經死了。

甚至這個身體,要不是她接手,也早已經銷沒了。

所以,這個人,以為自己還能償還什麽呢?

一邊說着,時小鮮再也不耽擱了,直接一手掰着樞玉的手腕,強行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她動作一大,把手腕上焦黑的肌膚,都刮落成灰灰了。

“不、別……”樞玉臉龐滴落的淚,穿過那些飄散在空氣中的黑灰,墜在地面,印成一團團黑圈。

時小鮮才不聽他說什麽,收回手,轉轉手腕,最後看着樞玉,一字一句地說:

“石小鮮,并不是為了交換你的報恩,才要撿起你、一直寶貝你;

“她不是希望,她挖肉喂血的人可以給她回報,才要撿起他、一直照顧他。

“她是知道了,你可能都不會回應她、吃了她血肉的人也可能會離開她,但還是選擇了這樣做。

“她就是願意為了她喜歡的人,掏心掏肺的。”

時小鮮說着一邊站直起身,俯視樞玉:

“付出可能會受傷,石小鮮知道了,還是很高興地奉上了全部。你也不要說得好像你可以用什麽東西來,等價交換她的真心。你換不起的。”

時小鮮說着,擦擦手,轉過腳步:

“石小鮮是一個很勇敢的人。

“而你和其他人,都不值得。”

樞玉只能愣愣地看着手裏,石小鮮血肉化成的堙粉,沾了滿手。

而時小鮮還在繼續走,已經把樞玉抛在了身後:

“我也不是因為治不好了、忍不了痛了、放棄了,才不和你走的。是因為我不喜歡你,才不要和你走。”

雖然被樞玉掃了興,但時小鮮還是努力振奮起來,走向禁衛統領。

禁衛統領見樞玉都攔不了她,也就終于放下心妥妥的原地等死了。

時小鮮就站在離他近一點的地方,等了一會兒。看禁衛統領一直不動,終于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她微微仰頭,又變成一種“45度向下鄙視你”的表情。

禁衛統領感覺自己整個人像被一千只鬼手抓住,鎖在原地,動憚不得。他有點想大喝一聲“賊人休要猖狂!”或者“來吧!我堂堂禁衛首領,不懼你這小妖!”,這樣感覺會死得比較英勇一點。但他剛張嘴,時小鮮就一臉不滿地伸手過來……

她身上帶着一種來自上古時代的、經過時光洗練的兇煞。混沌氣息缭亂其中,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從地底翻出來的、死亡和毀滅的化身。

當她的手真的靠近過來的時候,禁衛統領眼淚都快吓出來了!

他一個字都發布出來,臉憋得青紫,感覺自己光是忍住不要當場吓尿,就已經很不錯了。

而看着那萬惡的兇賊,把那只手直戳過來,就要送他命赴黃泉,禁衛統領不忍直視地閉上了眼。

然後……他感覺被推了一把。

禁衛統領頓了頓,感覺這個死亡的過程,它也不是很痛啊。他再睜開眼,見時小鮮這兇神,還戳在那兒呢!

見他睜開眼,她還又順手推他一下:“嘿,你這個人,發什麽呆啊?還走不走了?”

“……走?”走去黃泉路嗎?

禁衛統領愣愣地想着,還有點分不清自己現在到底是死是活。

“對啊!你不是說已經準備好了,要在堙墟旁邊架個烤臺嗎?我還等着被烤成田螺幹呢!”時小鮮已經觑起眼睛,看過去,“我都等了這麽久了,你別告訴我還沒準備好啊!”

禁衛統領還是在想自己到底死了呢,還是沒死的呢?就只是沖她點了一下頭。

“那就快走啊!趕緊的!”時小鮮搓着手,一臉翹首以待的樣子。

“但我也不知道人死了以後該往哪裏去啊……”禁衛統領十分恍惚地說。

時小鮮看他一臉死懵的樣子,估摸着,這人別是個傻子吧?

她挺不滿意的左右看看,想重新找個認識路的帶個路。卻不料她目光所及,所有人扭頭就跑!

時小鮮就真發火了:“嘿!你們這些人怎麽不講道理的,說好的事情還變卦!”她伸手就揪過禁衛統領的肩膀,押着他,兇巴巴地說,“我告訴你啊傻大個兒,我都已經在這裏等了這麽久了!你今天要是不把我烤了,我就要把你烤了!”

禁衛統領一臉茫然:“你找刑臺啊?”他手指了一個方向,“刑臺在那邊。”

時小鮮這下終于滿意了。她提着禁衛統領的肩膀,大步向着行刑地點走過去。她前方,所有人如潮水褪去般讓開道路,沒有一個人敢擋。

猛男大蘑菇一直看着時小鮮和樞玉、禁衛統領來來回回的。直到看到時小鮮已經“押着”禁衛統領,就要離開了。大蘑菇心底終于一慌:“喂!那個傻妞啊,你清醒一點啊!不論被烤成幹還是磨成粉,你都會死的啊!”

“我知道啊。”時小鮮回頭,沖他灑脫地一點頭,一笑。還是見牙不見眼的,燦爛的很。

猛男大蘑菇一時語塞,慌亂地比劃了半天,着急地憋出一句:“但是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啊!”

時小鮮繼續點頭:“嗯,我知道的啊。”說完,她看大蘑菇實在着急,汗水流了一頭……噴香噴香的啊!

時小鮮舔舔嘴,看他手舞足蹈好好吃的樣子,就也對着大蘑菇,也比一個手勢:

“我知道的,世界,只存在在一個人睜眼和閉眼之間。”她手指畫了一個大大的圈,“世界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活着有時很糟糕,很痛,但也可以很好。”時小鮮又指指自己的胸口,“只是我已經活不下去了而已。”她又指向蘑菇,“但你是個有夢想的蘑菇,你還想去看萬界星空的!所以你一定要去哦,不要随便死了!也要努力長成更大的蘑菇啊。”

時小鮮說完,露出一個單純真摯的燦爛笑容,和大蘑菇揮手告別。

周圍寂靜得落針可聞。

猛男大蘑菇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自己了,頓時臉就紅了!

也不知道怎麽的,明明是時小鮮說的話,傻了吧唧的,沒有邏輯,不講道理的。但被她說出來,又是那麽順利成章,讓猛男大蘑菇覺得,他才是傻了吧唧的那一個。

他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就只能看着時小鮮,別扭又不甘心地點點頭。

而時小鮮聞着香噴噴的蘑菇味,滿腦子都是想到蘑菇長成巨大蘑菇後的樣子。那一定是個超級美味的蘑菇吧!時小鮮光是想着口水已經咽不完了,只能擡手用袖子亂擦掉。她覺得自己要是再盯着蘑菇看,一定會一不小心把他吃掉的!于是轉身就兇惡地提着禁衛首領,要繼續走。

猛男大蘑菇這邊遠遠瞅着時小鮮拉袖子抹臉,還以為時小鮮在擦眼淚。頓時,大蘑菇心中也是一陣澎湃:

“喂!”

蘑菇精用同樣的手勢,劃一個大大的圓,指指她,然後指指自己的胸口:

“萬界星空有那麽大!我會幫你一起去看的!也會長成好大的蘑菇!呸呸呸,是好大的靈芝的啊!”

“你就當蘑菇吧,蘑菇比靈芝好吃的!”時小鮮又抹抹口水,背對他揮揮手,沒有再回頭。

猛男大蘑菇就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遠去:“哦,這樣啊。”

猛男大蘑菇第一次見到這種人。

他想,可能他再活到死,也不會再遇到這種人了——

時小鮮讓他不要随便死,并不是因為她用她的心換了他活命。只是因為他還想要看萬界星空,所以他才不能随便死。

她也不需要他将來成就什麽,來證明她換他活命是值得的。

時小鮮也知道,他只是長在角落裏面自生自滅的蘑菇而已。一生最大的願望,只是想去看看萬界星空。即使被她救了,他也不會改變什麽——他一輩子也只會是一個胸無大志、混吃等死的蘑菇精罷了。

但她還是很單純的,用一顆心,換一個平凡無奇的他。然後還覺得很值得啊……

真是個奇怪的傻妞。

猛男大蘑菇吸吸鼻子,忽然覺得,明明他還是同樣一個沒本事的蘑菇,可能還是會過完一事無成的一生。但因為時小鮮的緣故,他就變得很重要起來。

因為即使他最終只是平凡,卻依然可以重要到值得一個人用心來交換。

猛男大蘑菇看着時小鮮利落遠去,撓頭,對着她的背影,揮手,大聲說:“謝謝啊,傻妞。我們下輩子有機會可以再做朋友啊!”

時小鮮一手推搡着禁衛頭領,背對他揮揮手:“行!那你要一直香噴噴的啊!”

猛男大蘑菇才把手放了下來,咂咂嘴,終于意識到哪裏不對了:“香噴噴???”

而圍在外面的禁衛們,手中的武器都松懈下來。

禁衛統領看向時小鮮畏懼的眼神中,多了一種被震撼後的迷茫。

他也沒有見過時小鮮這樣的人。

沒有人見過時小鮮這樣的人。

但所有人都知道時小鮮不會跑了。

樞玉低笑着,手背抵在嘴邊。他不停地咳,血不停地湧出來。他用手背随意地把血擦掉,但無論如何也擦不完。

“仙、仙君?”猛男大蘑菇站得離他近,看他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試探地叫他一聲。

樞玉赫然擡頭,赤紅的雙眼,看向猛男大蘑菇。他眼中殺機四起,猛男大蘑菇被吓一大跳,連忙跳着退開好幾米遠!

樞玉又笑,然後咳得更厲害了。

是,他嫉妒這個小精怪。

因為他擁有了他曾經擁有的一切。

曾經,也有人把那個還是微不足道的他,抱在懷裏,用盡她一切去守護。

曾經,被石小鮮傾盡所有守護着的那一個,明明是他。

他再微小,也是比全世界更重要的珍寶。

只是,那時候肯把他當成全世界一樣呵護的石小鮮,現在卻不會再和他走了。

樞玉看着時小鮮的背影,知道在石小鮮那裏,他或許連嫉妒的資格都已經被剝奪。

果然,直到最後,時小鮮也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

當時小鮮的身影終于徹底消失,樞玉知道,他完了。

“世界只在一個人睜眼和閉眼之間。是這樣嗎?小鮮……”

樞玉低咳着,伸手,把自己身上插着的禁制光箭,一根根抽出來,踉跄站起。

他一路走來,從來不覺得世事有什麽艱難的地方。因為他始終知道,當真正的風雨到來,有一個人會用盡所有保護他。

而只要有人保護的話,世界就不是苦難的。

樞玉回想起曾經石小鮮總是湊上來,和他絮叨那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對他從來不是笨拙的刻意讨好,而是毫不掩飾的熱情喜愛,和迫不及待的分享快樂。

她開心的絮叨,和總是揚起的微笑,才是所有珠寶堆砌都換不來的珍寶。

但他有眼無珠,親手葬送了自己得到的一切。

所以也只配落得個此後餘生,只有凄風苦雨、滿目瘡痍的下場。

一時間,樞玉只覺猶如被萬箭椎心。他跌跌撞撞,跪倒在石小鮮挖出的心前面。

“……對不起、對不起。”他痛絕地不停重複。

但也知道石小鮮不可能再聽到這一句了。

樞玉哀毀欲絕,數次伸手,想要拾起那顆心,又縮回來。他不敢碰這顆腐爛的心,只能跪在它面前,幾乎要痛哭失聲。

當他知道自己曾經得到的是如何珍貴時,他卻早已失去。

她的血肉也早已經腐爛。

這一刻,樞玉希望他從來沒有被石小鮮撿起來過。這樣他就不會傷害到她。

他希望自己還是一塊躺在草地、埋在泥土裏的冰冷玉石,永遠都不要見到光。

就像石小鮮說的,他不值得,不配擁有光明。她不應該撿起他,讓他糟踐了她的真心。

她應該讓他一直被埋在爛泥裏,活在黑暗裏。

在樞玉無論如何,不敢去碰石小鮮留下的血肉時,一個身影,蹲到他身前。

是猛男大蘑菇。

他看着高高在上的仙君潰不成聲,總覺得一直這麽下去也不是個事。

猛男大蘑菇就小心翼翼地靠過去,見樞玉沒反對,就從自己的衣袍上,撕了一個角。

“我給你包起來好了。”他說着,蹲下,幫樞玉拾起那塊腐爛的血肉。然後用布打了個包,遞給樞玉。

樞玉根本不想接受這個人的憐憫!他額角青筋暴起,壓制着手臂的顫抖,咬牙,無聲地接過去。解開囊袋,小心地把布團放在最裏面。

擡頭,看向蘑菇精:“你走吧。”

“啊?”猛男大蘑菇有點猶豫地看看四周把守的禁衛,怎麽看他這也不像是能走的樣子。

“他們……誰敢攔你?”樞玉緩緩地站了起來。

他臉上所有的悲傷,在他站起來的一瞬,都已經隐去。他又是那個不可一世的樞玉仙君了。

在場負責調度的禁衛副手,和這樣的樞玉對視上,也是有些氣弱:“樞玉仙君,此人是死牢囚犯,哪裏是能——”

“帝君讓你來做什麽?”樞玉冷冷地打斷他。

禁衛副手愣了一下,回答:“帝君命末将來,不惜一切,就地斬除石小鮮。”

樞玉冷笑,然後手指着大蘑菇:“那我要放走此人,還輪不到你插手管!”說着,樞玉衣袍下,寒氣翻卷,眼中殺意森森,“還是,你想要也治我一個什麽罪名?”

禁衛副手一看就知道,樞玉要遷怒于他了。他一個內庭禁衛的副手,哪敢和樞玉鬧成不死不休的局面?!他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末将不敢!”

“呵。”樞玉冷冷轉頭,再看向蘑菇精。

猛男大蘑菇是個知情識趣的,也不敢多說一個字,就麻溜的跑路了。

樞玉站在原地,隔着衣服,默默撫摸懷中囊袋。他眼底冷暖交錯,漸至瘋狂。

石小鮮已經棄他而去,一切都已經無可挽回了。

但事情不會就這樣結束。

樞玉轉身離開這片廢墟,心中極其冷靜地盤算計劃,眼中閃過重重殺意:“葉、曼、青。”

他想要将這個名字,咬碎了嚼下去!

不僅僅是她,還有帝君。當然,還有他自己。

石小鮮對一個人好,就是傾其所有,毫無保留。而他和帝君,把她的付出,都當成了理所當然。他們拿了石小鮮的一切,卻抛棄她,還要踐踏她。

他們憑什麽這樣對她?!

他們都欠了石小鮮的血債。他們都是兇手。

他們都必須,給石小鮮血債血還!

堙墟中,一切都是臨淵虛無。無垠漫漫虛空深處,立着一座腐朽的魔宮。這就是堙墟之人,唯一的立身之所。

四周都是永恒的陰霾,魔宮曾經的繁華都已經被時光噬盡。

牆垣斑駁,空氣中都是細細的灰燼飄蕩。大部分時候,魔宮中都是一片死寂籠罩。

這是一片等待着被混沌徹底吞噬的土地。它之所以還能護住堙墟諸人,茍延殘喘至今,是因為魔君還在中央鎮守。魔君的力量護住了這片魔宮,他的神魂意志,也無時不刻地被混沌氣息侵擾。

堙墟中人用盡一切方法,試圖為魔君分擔。但這只是杯水車薪。

能直面混沌入侵的,只有魔君一人而已。

但魔君也已經許久沒有現身人前了。閉關之前,魔君的形勢并不太好。他也拒絕了所有人的侍奉,魔宮的陰霾也都就此染上了一層令人堪憂的底色。沒有人知道魔君如今的形勢到底如何。

堙墟中,沒有年月之分。時光在這裏停止流逝。

在漫長又麻木的冷寂中,某個瞬間,魔宮深處傳來震蕩——

蟄伏在黑暗中的魔宮,像是蘇醒過來一般。

明光從上空亮起,牆垣都緩緩恢複了舊日的堂皇。在魔宮中的衆人,皆是又驚又喜!

這是魔君出關了!!

有資格觐見君上的諸人,立刻從四方齊聚到中央大殿。所有人整理衣冠,束手待命。下一瞬,大殿正門緩緩開啓。所有人相互看看,大家都是喜上眉梢。宮相當頭,率領衆人魚貫而入,列位相迎。

片刻後,魔君的身影,從後側緩緩走來。

雍容華貴的黑色王袍,随着魔君的腳步翻飛。他周身的氣息,在混沌氣息無止境的洗煉下,已經變得極其可怖!仿佛任何人敢觸到他周圍一寸,就會被蝕肉銷骨。

而魔君此時神色極其冷峻,眼底隐隐還有一抹愠怒。深黑的瞳仁,時不時閃過一絲血色。黑發流過王袍上的銀紋祥雲,仿佛世間星辰銀光,都要在他的威儀下黯淡無光。

絕對強大,也絕對孤獨的黑暗帝王,緩緩走出。

沒有人能和他并肩!所有人在他面前,都只能低頭臣服——

宮相要帶領所有人行禮。但魔君卻一揮手,阻止所有人的動作。随即聲音極沉極冷的問:

“是誰毀了現世天庭邊境,那一片靈珊紅豆?”

宮相擡頭,和魔君的目光對視,随即一個激靈!魔君眼中狂亂偏激之色,極其濃重。宮相只能用最不會觸怒他的方式,低聲回道:

“君上,毀掉現世靈圃的人,已經被現世處死,不日就會将其屍首獻祭……”

——轟!

一聲巨響!

魔君一揮手,中央大殿的正門被直接銷毀!地面被掀出深深的溝壑,條條都擊穿魔宮底基,直通虛空!

下一瞬,魔君在盛怒中,直接離開了堙墟!

大殿中,所有人心驚不已,彼此相顧,吓得說不出話來。最後,所有人看向宮相:

“君上他這是……?”

宮相對所有人搖搖頭:“君上已經離開堙墟了。”

“這可怎麽辦?!”所有人慌亂之下,六神無主。

沒有魔君,魔宮哪裏還撐得住?沒有了這最後的鎮壓,堙墟的最後一道防線一旦失守,混沌入侵,世界就要毀滅了!

“還能怎麽辦?追啊!”宮相一揮手,帶領所有人向着魔宮外追去。

時小鮮推着禁衛統領,哼哼着小曲,琢磨着自己這會應該總算能睡個好覺了吧。

等到了地點一看,堙墟邊上,就一個十幾米高的木臺子。時小鮮再站上去一瞧,上面什麽都沒有。

……這不是明擺着在坑人嗎?!

“你們這是打算,把我怎麽個烤法?”時小鮮指着腳下的臺子,不可置信地問禁衛統領。

這其實就是一個祭臺。本來大家想的都是把時小鮮随便宰了,把她的屍首放上來祭天的。那時候,誰能知道她是這樣一個祖宗啊?

但時小鮮這個兇神惡煞的樣子,禁衛統領又哪敢直說?直說不是找死嗎?他就只能順着時小鮮一貫的邏輯,随口謅道:“可能,就、就放個火來烤……?”

“好。”時小鮮開始擄袖子了,“你今天不放個能把我烤熟了的火出來,我就烤了你讓所有人看看什麽叫‘熟’!”

禁衛統領心底苦得很,絞盡腦汁地想還能怎麽忽悠這個招惹不起的二傻子。

就在此時,對岸的堙墟忽然卷起萬丈厲風!

禁衛統領僵硬地轉過頭,只見天地間,一切顏色都在淡去。黑色的灰燼,剎那間充斥四周。在陰霾深處,一個周身裹挾可怖威能的身影,從堙墟中走出,正向着他們行來。

看着對面那個鋒芒一淩世,就壓得天地都失色的身影,禁衛統領腦海裏,反複回響起那個關于堙墟的傳聞:

堙墟中,有上古邪神。

……所以,傳聞,竟然是真的?!!

禁衛統領驚慌失措地大叫一聲,連滾帶爬的跌下祭臺,向天庭報信去了!

而時小鮮沒有攔他。

她站在祭臺上沒有動,只微微偏一點頭,等着。

穿過黑暗和陰霾,魔君血色的雙眼,和時小鮮清亮的明眸,四目相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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