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最後一個世界4

最後一個世界4

時小鮮帶着小翠,一路虎虎生風地走出了上禹派山門。

卻見山門邊,立着一個身披蓑衣的修長身影。時小鮮腳步一頓,小翠立刻一臉戒備地看着那人。

而那人見了時小鮮,也朗笑一聲,伸手向着她遞來一壺酒:“小師妹,我來送送你。”

時小鮮當然不認識這個人,她疑惑地查了查劇情。

原來眼前這個人也是劇情裏挂了號的。他曾經也是上禹派中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和孫飛宇不相上下。這位師兄擅制酒,示小鮮就老叫他“酒鬼師兄”,酒鬼師兄也從來不生示小鮮的氣。

要是沒有那一次滅門之劫,酒鬼師兄和孫飛宇或許會是一生的對手。

但現在,酒鬼師兄已然落魄。他在完成門派複仇後,成為了唯一一個拒絕加入孫飛宇麾下,重建上禹派的人。只在附近山頭,建了一個破爛的小道場,門庭冷落甚是冷清。除了幾個舊同門,偶爾會上門去讨酒喝,也沒有人會去。

他現在遞過來的酒,時小鮮聞出了裏面全是好藥材。但她看着面前的人,明明他自己才需要這種大補藥吧。

“我才不要吃藥,苦死了,你自己留着喝吧。”時小鮮連連撇嘴搖頭地說。

“哈哈哈,你啊!”酒鬼師兄大笑搖頭,最後,也是一聲嘆息,“曾經上禹派,扶危濟困,鎮守一方。可惜,我輩人,沒能再把這世道撐起來。”

說着,師兄舉壺遙敬時小鮮,然後自己飲了一口酒:

“如今,師兄自顧不得,也護不住你。上愧對師門,下愧對師妹,慚愧啊!”

酒鬼師兄說完,又掩去一臉悵然,擺出一副長輩樣貌,對時小鮮諄諄道:

“如今,山河破碎,世事飄零。小鮮師妹獨自在外時,也要多珍重啊。師兄那小廟雖破,但掃灑一番,也是容得下我們師兄妹兩人的。師妹可不要忘記你的酒鬼師兄。在外走累了,就往師兄廟裏來歇歇腳,看看師兄也好。”

“嗯。”時小鮮撓撓頭,想到劇情,有點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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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裏,示小鮮沖出孫飛宇的壁界後,也是尋了這位酒鬼師兄的幫助,把傷治了個七七八八。酒鬼師兄也是被混沌入體所擾,多年來,修為難以寸進。示小鮮既然創出了煉體功法,可以解決混沌氣息,自然也告訴了這位師兄。

酒鬼師兄得知他還能重新出發、更進一步,就毅然抛棄了自己過往的累積,重頭開始,修煉起示小鮮的自創功法。

可惜,修道路上,埋沒的多是求道人的骸骨。

酒鬼師兄最後在引混沌氣息入經脈時,功虧一篑。只留下暢然又惋惜地一笑,随即身死道消。他的死,也成了示小鮮身上殘害同門的又一條罪證。

時小鮮現在就有點猶豫,是不是要再把煉體功法,再交給他。不過,轉念一想,她現在這套煉體功法,可和示小鮮搞出來的不一樣了。連小翠都被她教會了,指定是比示小鮮弄出來的要強的!

想着,時小鮮很是大言不慚地對自己點點頭,然後想朝着酒鬼師兄走過去。

酒鬼師兄不明所以地,被她拉着手。随即,一套功法傳過來。時小鮮絮絮叨叨地解釋了一遍,這個功法的用處。和她自己琢磨的,修煉時候需要注意的地方、幾個難過的關卡:

“……最後,就是将混沌氣息,引入經脈了。這個就是太痛了!太痛了!”

時小鮮說着,一臉深惡痛絕地樣子使勁搖頭。想想又怕吓到酒鬼師兄了,轉手又指指小翠,一臉虛假寬慰地說:

“不過你看小翠都撐過來了,你也一定行的。”

小翠被點到名了,立刻驕傲的挺挺胸。

時小鮮也一臉深沉地鼓勵之色,看着酒鬼師兄。

酒鬼師兄聽她像絮叨什麽小事一樣,磨磨唧唧地說着這樣驚世駭俗、普通人也可以快速練到小成、足以扭轉乾坤的煉體功法……

酒鬼師兄從絕對的震驚,到已經無力震驚的木然,最後,啞然失笑。

他伸手,摸摸小師妹的頭頂。

這還是那個靈氣縱橫,天資絕世,傲視衆生,卻古靈精怪,永遠帶着一片赤誠,面對所有的小師妹啊。

“比起你,師兄是自愧弗如了。”

酒鬼師兄感嘆地說着,繼而慷慨大笑:

“不過你放心,師兄別的地方不如你,不怕痛和執着,卻是也不輸的。”

他雖是比不上時小鮮,能用絕代天賦自創如此功法!但既然此時有了出路,他怎麽會甘心再受困在這一灘死水中?!

昔日師長們的教誨,猶在耳畔。

酒鬼師兄心中激蕩,滿懷都是重新出發的豪情萬丈!

他看着時小鮮,萬般感慨,都說不出,最後只道:

“好吧,你給師兄的臨別禮,是比師兄給你的強多了。”

說着,又伸手,報複什麽一樣,打亂了時小鮮的一頭呆毛。

“哎呀,你這人怎麽毛手毛腳的!”時小鮮這次不給他摸頭了,一臉嫌棄地把他手打開,然後對他揮揮手,“那我走了啊,有空再來找你玩。嗯,你小心練着,可不要在我沒來之前,把自己給練死了啊!”

“師妹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悅耳動聽啊。”酒鬼師兄沒好氣地說,然後跟攆熊孩子出門一樣,對她嫌棄地揮揮手,“去吧,去吧。”

兩人就此相互投了一個嫌棄的眼神,就此別過。

倒是小翠在經過酒鬼師兄的時候,一臉感動地看着他。她終于明白了為什麽曾經的示小鮮,願意為了這群人,付出所有。

有些人變了,有些人沒有變。

小翠對着沒有變的酒鬼師兄點點頭,說了一句:“你是個好人!可不要死了啊!”

然後也對酒鬼師兄揮揮手。

酒鬼師兄一臉茫然:他連小翠是誰都不認識。

不過還是也對小翠揮了一下手。

看着相攜離開的兩個看似稚嫩的小背影,酒鬼師兄又一次提壺,遙敬,然後一邊喝着酒,轉身。

回頭,卻看到孫飛宇迎面追出來,和他錯身而過。

酒鬼師兄看着孫飛宇已經半是淩亂的步伐,搖頭。又喝一口酒,往自己的道場去了。

這邊,時小鮮拉着小翠,離開了上禹派的地界,到了一個荒廢的小村落門口,停住腳步。

“那,就——”

時小鮮剛開一個頭,一陣稚嫩的哭聲傳來。兩人對視一眼,就一起轉過頭去,順着聲音去找。

一進入小村子,地面血流成河。這個村子剛遭了亂民的屠殺。時小鮮和小翠一路邁過沿着土路散落的村民屍體,在一個火燒垮了一半的破房子裏,掀開爛木瓦,找到了一個藏在缸子裏面的小女娃。

小女娃瘦骨伶仃,跟副活骷髅架子一樣。哭聲倒還大得很,像是生命最後一次用力。

她還小,她父母兄弟的屍身,就在她面前,她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只是哇哇地哭着,說“娃餓、吃”什麽的。

時小鮮撿開了她身邊的斷粱木,小翠伸手把她抱了出來。

時小鮮覺得這樣挺好,就一點頭:“你好好抱着她——”

小翠很肯定地點點頭,表示自己一定可以,卻不料時小鮮下半句竟然是:

“——我就走了啊。”

說完就一揮手,轉身。

小翠一臉震驚,連忙騰出一只手,逮住她衣角,結結巴巴地問:

“你、你不要我了啊?”

“啊?”時小鮮被她拉着,很是茫然,“不是說好的,我帶你離開上禹派嗎?我已經帶你離開了啊。你現在應該已經很厲害了,可以自己去找吃的啊。你要是沒有地方去,那、那……我把你送到酒鬼師兄那裏好了!咦,對啊,我之前怎麽沒有想到!”

時小鮮越說,眼睛越來越亮:“你去了,不是正好去教教他怎麽煉體嘛!走走走,我送你去。”

說着,反過去拉着小翠的手。這下,輪到小翠不樂意了。兩人正在拉扯,忽地,時小鮮臉又一垮。

小翠也回頭看過去,原來是孫飛宇來了。

“小鮮。”孫飛宇看着剛剛被屠戮過的村子,十分憂心,不想再讓時小鮮亂走了,“你們去哪裏都不安全,回來,好不好?”

他不敢靠太近,怕時小鮮躲。

但就是看到他,都夠讓時小鮮糟心的了。時小鮮算是看出來了,和這個人,說什麽都沒有用的。

“回去,再被你關起來?”

她一邊說着,攆開小翠,開始撸袖子了。

孫飛宇有些倉惶地否認:“不是的,我聽見你和你的酒鬼師兄說的了,我知道你沒有堕入邪道。我們回去,澄清實情,一切都會……”

孫飛宇說到一半,自己停下了。

時小鮮早就說了,“可以解釋,但沒有必要。”

她根本不需要上禹派的人來認可她。

事實也确實如此。

是他們,配不上擁有時小鮮。時小鮮又哪裏需要他們的同情認可?

時小鮮不會回去了。

那些人她統統瞧不上,又怎麽會回去與他們為伍?

“那讓我跟着你——”

看孫飛宇還在這麽說,時小鮮真正的生氣了。

“我是打不過你,但也不怕你。”

她壓低身體,用狩獵一樣的目光,盯住孫飛宇。

滿眼只有兇猛冰冷的敵意,再無一絲舊情。

她一揮手,裹挾混沌氣息的劇烈罡風,直接将小翠甩出戰圈。随即,饕餮真血瘋狂運行,饕餮真身開始浮現,時小鮮的身體也開始瓦解。

“你不走,我們就打一場,死一個了事。”

時小鮮開始強行化形,逼出自己的最強形态!

饕餮氣焰碾壓過整個村莊。所過之處,一切化為黑色堙粉!

“不、不,我不跟了、我不跟了,你停下……”孫飛宇連連退步,眼中全是惶惶。

對面的人像刺猬一樣,讓他下不了手。再過去,他怕是會把她的刺都按折了。

“你停下,小鮮,不要和我作氣。”

他張皇地看着時小鮮,心驚肉跳中,帶着一種痛到極點的熟悉感:他見過小鮮這副樣子的。

但孫飛宇已經記不起是什麽時候了。

不過他确信,時小鮮曾經用一樣的、渾身鱗片、尖牙利爪的樣子,出現在他面前過。

但不一樣的是,那個時候,她還對他撒着嬌,說着:“沒關系的。”

是什麽時候呢?

孫飛宇在劇烈的頭痛中,在看向時小鮮的模糊淚眼中,遲鈍的思考:

時光迷迷蒙蒙,他似乎還見過時小鮮,在她很小的時候。

他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她躺在草地上,明明餓得氣息奄奄走不動路了,卻還能一臉微笑着,哼哼着不成調的小曲,躺在陽光下等死的樣子。

他似乎還記得,她曾經吃飽了,舔着嘴角,躺在樹根上睡覺,臉上盡是樹影斑駁。他過去,伸手撫摸她頭頂,她就惬意的哼哼兩聲回應他的樣子。

她總是很高興見到他。

總是會對他露出微笑。

講一些很小但總會讓人聽得想要勾起嘴角的事情。

直到她吃下了保命的丹藥,然後被他親手取出了內丹。從此,記憶裏再沒有了她的微笑,只有她虛弱地蜷成一小團,難受着不想理會他的恹恹模樣……

回憶的畫面,在讓人窒息的劇痛中崩潰。

孫飛宇終于想起來了。他來這個世界的目的:他要的,是蘇薇薇體內的神品金丹。

記憶交錯,劇烈的頭痛,讓孫飛宇已經無法思考。

“我走,你不要怕我,我走……”他喃喃地說。

時小鮮一聽,轉身就走。

孫飛宇只能強行止住自己想要追上去的腳步,看着時小鮮模糊消失的身影,發誓一般地低語:

“小鮮,我一定要把虧欠你的,都還給你……”

時小鮮甩脫了孫飛宇,正自顧自地走着,忽然聽到身後又悉悉索索的。回頭,只見小翠從灰地裏爬起來,懷裏還抱着撿來的小女娃。那女娃都被吓慘了,一下一下地直打嗝。

時小鮮停下來,疑惑地和小翠對視。

小翠就觑着眼睛看她,像是在問:你是不是忘了什麽?

時小鮮一拍腦袋:“哦,對啊,我要把你送到酒鬼師兄那裏啊。”

她伸手拉人,卻拉不動。

“那你,要去哪?”小翠犟着身體問她。

“我?我要去找人一個人啊。”時小鮮告訴她。

小翠抿抿嘴。她知道自己跟不上時小鮮,只能就點點頭,然後倔強地說:“我不要你送,我自己會去。”

時小鮮一聽這不是更省事了,揮手走人前,就最後叮囑她一句:“那你去吧。記得撿到的人,要好好照顧,不能随便抛下的啊。”

小翠一聽,就再也繃不住冷臉,難過地抽抽鼻子,眼裏淚花泛泛的。她放下小女娃,對時小鮮跪下,磕了三個頭。

時小鮮也受了。

小翠就擦擦臉,站起來,抱起灰不溜秋的小女娃,又問:“我可以,叫你師父不?”

時小鮮連忙擺手。但看着小翠喪着臉,又一拍胸:“叫‘師父’多見外啊,你可以叫我‘小鮮’,或者,叫我‘大佬’啊!”

小翠吸吸鼻子,一點頭,看着時小鮮一字一句很認真地說:“我會好好練功,以後、一定可以追上你的。你要記得到,酒鬼師兄那裏,來看我們啊。”

“好。”時小鮮大包大攬地一揮手,“那你努力慢慢練啊!”

說完,她也沒有回頭,抖抖鼻子,認了一個方向就走了。

小翠一直看着時小鮮離開,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背影了。才把懷裏的小女娃往上摟摟,轉身,朝着來時路回去。

是日,獨自的酒鬼師兄也喜提兩個灰小孩,冷清道場從此過上了鬧騰日子。

時光一晃而過。

酒鬼師兄這邊,拿着時小鮮弄出來的煉體功法,一琢磨就看出,時小鮮這完全是亂來的路子!用她的功法,入門極快,但進階極難。每一個關卡,都是百死一生的買賣。

好處是,誰都可以練!而且只要過了引混沌之氣入經脈的關卡,普通人就能無懼混沌入體,過完正常的壽數。

而且,要是真練到最後,成也是大成。

但酒鬼師兄是受上禹派正統熏陶出來的,哪裏瞧得上時小鮮這種邪門歪道一樣的路數?拿着煉體功法,就開始魔改。

但小翠在一邊看着可就不樂意了。酒鬼師兄憑什麽說小鮮大佬的功法不行啊?她不就練成了。

兩人就誰也不服誰。

到了要找人實驗功法的時候,小翠也就拖着流鼻涕泡泡的小女娃,和酒鬼師兄一起出去,撿那些被混沌入體的垂死之人。

這些人裏,有些願意跟酒鬼師兄一步步學修道的。也有願意跟小翠學怎麽煉體來控制混沌氣息,只求活命的。

最後,酒鬼師兄既幫小翠改良了舊功法,讓普通人度過第一道關卡時能更容易些。他自己也弄成了一套以混沌氣息為基底的,走正中平和路子的煉體功法。

消息漸漸傳出去,許多被混沌氣息蝕了根基的修士、許多沾上混沌,命不久矣的普通人,都在絕望中抱着最後一點希望,來這裏找救命的方法。

而酒鬼師兄聽小翠說了,時小鮮是為了所有人,創了這套功法,便是來者不拒,有教無類。

小翠也日複一日,去教導普通人煉體術,讓他們從此不再懼怕沾上混沌氣息。

所有學成的人裏,有留在酒鬼師兄的道場,當個知客、灑掃什麽的;也有領了命回鄉裏去廣傳煉體之法的;還有不少人,就在附近住下,過上了半居客半世俗的生活。

不知不覺的,酒鬼師兄那冷清的茅屋小廟,也已經成了輻射方圓十萬裏的大道場。

這個世界的人,都稱他和小翠“聖人”。

私底下,普通人裏,又把酒鬼師兄叫“小乘聖人”,因為他的功法,是交給那些有意修道的人的。而把小翠叫“大乘聖人”,因為她所教的,是真正廣濟蒼生。

而酒鬼師兄道場的興旺,也對應着孫飛宇主掌的上禹派的衰敗。

當初,世道大亂,孫飛宇一個人挑反了所有大能,用實力證明了,他一個人,足以碾壓所有。

所有人在他面前,也不得不低頭,崇拜、忌憚、害怕,但又必須依附他。因為他已經是那唯一一個,可以主持亂世的人。所有人都需要仰仗他的庇護生存。

那時,一個進上禹派當下仆的機會,都是要搶破頭去争的。但到了這個時候,最先離開的,也是這些下仆們。

孫飛宇是看不上他們這些芸芸衆生的。下仆們在上禹派內,雖然躲過了亂世,但性命也是完全不值一提,死也白死。

但在酒鬼師兄的道場裏,他們可以當人。而只要能當人,誰會甘願為奴仆?

後來,更多的消息傳來了。

原來,在普通人裏,廣傳功法的大乘聖人,就是曾經跟着時小鮮離開的那個啞仆。而大乘聖人也親口承認,她所傳的煉體功法,就是時小鮮創出的、當日還被上禹派諸人打成“邪道”的功法。

原來,被上禹派掃地出門的人,才是上禹派內,唯一一個真正關心蒼生,而不是只想自己活命的人。

所以,到底誰才是昔日扶危救困、廣濟天下的上禹派真正傳承者呢?

上禹派的人心,徹底散了。

門人、下仆漸漸散走,上禹派浮華散去,門庭冷清。

但孫飛宇依然無動于衷。

蘇薇薇在門派中的日子,也越發難過。啞仆離開後雖然從沒有對外人說過她什麽不是,但所有人只要把蘇薇薇前前後後的鬧騰稍加一想,也就能猜到個七七八八了。

直到段明遠實在不忍見到蘇薇薇處處受人排擠,便把蘇薇薇要為了重新封印這個世界,自願獻祭的事情講了出來。好不容易勉強穩住了人心和局勢。

蘇薇薇也發覺,在段明遠大肆宣揚她的“自願犧牲”的美德後,系統對她的抹殺倒計時也消失了。

蘇薇薇以為這一招是對孫飛宇有效,也終于稍稍落下心。她還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又開始悄悄動起手來。上禹派又出了新的傳言,孫飛宇在收拾他們——

凡是過去,曾經和示小鮮作過對的人,都在孫飛宇指派的門派任務中,輕則毀了根基成了廢人,重則直接喪命,魂歸天際。

本來上禹派的人就都想抽身,只是差一個名正言順的借口罷了。這個流言一起,上禹派人心徹底潰散了。

而蘇薇薇才不管上禹派是什麽樣子,她只要能拿下孫飛宇就可以了。等到上禹派人都散得差不多了,蘇薇薇又冒着膽子,去找孫飛宇。

時小鮮離開後,孫飛宇一直住在她曾經的洞府中。此時蘇薇薇進去找人,并沒有受到阻攔。

孫飛宇正靜立小院中,看她進來,就淡淡望過去:“你來了?”

“嗯。”蘇薇薇輕咬嘴唇,小聲說,“我聽說,小鮮姐姐前日在東山界,和人打架了,她毀了一片山頭的梅花林呢。”

孫飛宇依然一臉淡漠,不過聽到時小鮮的名字,微挑眉尾,看過來。

蘇薇薇面上九分喜悅,一分黯然地,對他眯着眼睛點頭道:“照我看,這是小鮮姐姐在對你發脾氣,讓你去接她呢。只是不好意思對你直說而已。”

蘇薇薇還是想試試,把時小鮮塑造成一個對他玩一手欲擒故縱的女人,看看管不管用。

而孫飛宇聽了這話,嘴角竟然微微勾起:“是嗎?”他知道這不是真的,但他希望這是真的,所以這一刻,他讓自己相信了蘇薇薇。

蘇薇薇看他這個反應,也是吃不準他心底的想法了。自從那一次,孫飛宇身上的好感度歸零後,她已經看不到孫飛宇對她的好感度了。

不過,自從孫飛宇追着時小鮮離開又歸來後,不論上禹派中對她的風評如何,孫飛宇對她卻始終如一。一直給她最好的吃穿度用,丹藥補品也是不絕。偶有離開時小鮮的洞府外出時,往往也會來親自過問一番,她的情況。

如今的孫飛宇,頗有幾分高深莫測的意味。

蘇薇薇也只能賭了。

上禹派的人,大都已經離孫飛宇而去了。孫飛宇也不管事,現在主持大局的都是段明遠。

段明遠也是上禹派內,最後一個孫飛宇可以信任的人了。

蘇薇薇一直把段明遠當成重要棋子,可沒少在他身上下功夫。她知道,段明遠是舍不得讓她獻祭這個世界的封界的。

這就是她翻身的最好契機了。

“這月十五,是我的生日了。我是不是該要出發了?”蘇薇薇輕聲問孫飛宇。

她的生日,就是她應該獻祭自己,重新封印這個世界的日子。

“可以。”孫飛宇低低一嘆,眼中悲傷,沉沉浮浮。他轉過頭,看過來,聲音沙啞地說,“你去準備吧,我們明日出發。”

蘇薇薇自然以為,孫飛宇的悲傷是為了她的。不由得燦然一笑,對孫飛宇十足開心地點點頭。然後腳步輕快地,折回自己院中。

而她在心中則細細盤算着,如何讓段明遠在最後時刻,破壞獻祭——

到最後,所有人都背叛孫飛宇、離他而去。

但只有她,會不惜獻祭自己的生命,也要完成孫飛宇的期望。

時小鮮不是在滅門之難中,豁出一切,守護了孫飛宇的人嗎?

那她也就要在最後一搏中,“豁出性命”,去守護孫飛宇的“心願”。

要是這樣還拼不贏,也沒有關系。她還有後手:

系統送她進來時,在她的系統空間中塞了一顆【洗點丹】,使用說明備注的是:服用的人會自毀金丹。

蘇薇薇之前還不知道這顆丹藥是做什麽用的,但她現在懂了。

服下【洗點丹】,她的獻祭注定失敗。而這個世界和時小鮮同樣命格的人,只有她這一個。

實在不行,她就重頭再來!借着獻祭失敗,發一回瘋,然後換個性格和套路,重新去刷孫飛宇一次!

想着,蘇薇薇暗自咬牙。

她知道,自碎金丹的味道可不好受。但她之前行事魯莽,如今也只能自咽苦果了。

為了這個任務,她已經賭上了一切。孫飛宇,無論如何,她一定會拿下!

世界封界的地方,一片混沌虛無。布置下封界的那位上古先賢,在這裏構築起了一片虛空大陸。并将封界的丹印,壓在大陸中央的山脈腹中。

上禹派的人,就沿着門派秘傳的地圖,進入了虛空大陸。一路,種種混沌異獸潛伏,伺機而動。即便是上禹派的人煉制了各種法器防身,也是防不勝防。

上禹派的人,一路損兵折将,一行人好不容易進到了中央封界。在封界內,地面、石牆上,已經被布下了上萬重陣法。石壁的痕跡已經被陣法圖徹底掩去,山腹內已然成了一片流光璀璨的世界。

上空,在千萬陣法的中央,包裹着一個巨大的金色圓球。那裏面就是封界丹印。丹印如同一顆跳動的心髒,不斷将力量,泵入封界陣法中。

進入山腹後,孫飛宇就盯着那丹印,注視良久。然後才看向山腹內的其他人。

早已有許多人,在上禹派之前,進到了中央大陣——

是小翠和酒鬼師兄,和他們的門人們。

此時,小翠他們這群煉體士,已經在地面,又加刻上了一道龐大的陣法刻印。

孫飛宇一眼就看出,這是九死遺則大陣。他也懂了這群煉體士們的意思:

這個世界,煉體士已經取代修士,成了新的“正道”。只是煉體士中,尚未有人練至大成。所以這群人選擇犧牲自己,來加固封界,為這個世界換取時間,尋找真正的出路。

但段明遠看不懂,他單身上前,下意識地護住蘇薇薇,質問對面的人:“你們怎麽會在此處?”

對面,小翠和酒鬼師兄對視一眼,頓時做了共同的決定——這是有人想要替他們去送死啊,何樂不為?

兩人立刻同時開口:

“我知道獻祭蘇薇薇是拯救世界的唯一方法,就來送她一程。”小翠委婉地說。

“蘇薇薇不是一直說着要為封界獻祭嗎?我怕她臨陣變卦,就來送她一程。”這是酒鬼師兄不怎麽委婉的說法。

而被酒鬼師兄和小翠帶進來的煉體士,本來都是做好了必死的決心了,聽到這裏,非常茫然地彼此看看,完全鬧不懂這是個什麽情況了。

段明遠則是眼睛一紅:“薇薇從未想要逃脫。甚至是她自己主動要求,盡快動身上路,以免錯過時日。你們不要——”

“那可不一定。”小翠立馬站出來,把段明遠的話頂回去,“你想不想聽聽,我當初是怎麽‘啞’的?”

段明遠怔了一下,直到此時才終于認出了,小翠原來就是當日的啞仆。

而被他護住的蘇薇薇,已經徹底木住了。她的心已經涼了半截,知道自己算計的,大概是要付諸流水了。

衆目睽睽,啞奴大勢已成,她手段已盡。

蘇薇薇基本上,覺得自己可以認命了。沒想到,自己竟然是栽在了當初随手玩弄的一個小玩意兒上。

對面,小翠還在娓娓道來。

當初蘇薇薇利用她擋了刀、還要滅她口,卻在最後關頭,被人撞破,只好假裝好人,留她一命。她也只好先假裝昏迷,騙過蘇薇薇以為她不知道真相。醒來後,也只敢裝作啞巴,又把蘇薇薇當成救命恩人一樣叩拜,這才險險撿了一條命。

順便也就把她知道的,蘇薇薇利用段明遠,耍弄時小鮮的一些小事,也抖了出來:

“……你說,蘇薇薇這樣的人,我們能相信她嗎?當然是要來守着她獻祭大陣啊。不然誰知道她又想要耍什麽花樣?”

小翠最後意猶未盡地總結。要不是怕錯過了時辰,小翠還能抖更多料呢。

這種涉及了當世頂尖人物私密的八卦,可把當場的所有人,聽得一愣一愣的。

一邊的酒鬼師兄也是第一次聽說這些細節,忍不住啧啧感嘆一番。又半是同情,半是奚落地看向段明遠:“小老弟,你看看自己,都是什麽眼光啊?”

段明遠神色數變,最後卻變成堅定:“一派胡言!示小鮮當年到底對你做了什麽,你要這樣來反咬薇薇?”

他這麽說,所有人都驚了一下,心中暗暗稱奇:段明遠這得是被灌了多少迷魂湯,才會到現在還要護住那個女人?

倒是蘇薇薇,她看到段明遠如此給力!也是從心中生出一份希望。她眼中含淚,看着段明遠。只要段明遠出手,阻止她獻祭。她就能借故吞下【洗點丹】,來一個前事都不記得了,将一切推得一幹二淨,再重頭來過!

那邊,小翠還想說什麽,卻被酒鬼師兄嗤笑一聲,攔住了:“算了,小翠。和這種人有什麽好說的?他到了這份上,也只能自欺欺人的活下去了。”

因為如果不自欺欺人,段明遠就無法面對如此狼狽落魄的自己。

直到此時,被酒鬼師兄一句話戳破,段明遠才如冰水灌頂一般,心底涼透地清醒了大半。

他看看自己四周。連被他帶出來的上禹派門人,看他的眼神,都已經變了。

直到此時,他才終于遲鈍地意識到,在示小鮮指頭怒罵、離開上禹派後,他的昔日同門們,都已經陸續離開了。

這些人,有些去學了煉體功法,有些四處雲游,去尋求飄渺的契機……現在想來,就在那一天,上禹派的舊人們,包括孫飛宇,都被示小鮮罵醒了吧。

只有他,還不肯面對現實,面對自己。

段明遠忽然想起了,示小鮮曾經那麽輕蔑地看着他,說他“是個懦夫”。

“懦夫啊……”段明遠忽然一聲低笑,垂頭,看着自己的手。

他這個樣子,蘇薇薇心底最後的火苗也被掐滅了。

這時,從陣法的壁界外,卻忽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哎喲!”來人像是被絆了一下,腳步稍亂了兩下後,停下來。

“咦,是個人啊。喂,你還沒有死啊?要不要我拉你一把?”

這個聲音,認識她的人,都聽出來了——

是時小鮮。

而和她說話的人,聲音很低微:“我,咳咳咳,好累啊。動不了。”

這個聲音,上禹派的人也認出來了。這是一個一直跟在蘇薇薇身邊的護衛,在進入山腹中央之前,他被混沌魔物所傷。所有人都忙着進入山腹,無人顧暇,就把他甩在了外面。

“你可以再試試嘛。我來拉你啊。”時小鮮又說。

她蹲下去,對着侍衛,伸出手,很有耐心地等着。

侍衛沒有動,她也就不動。

等了好久,終于,侍衛先忍不住。他本想攆時小鮮走,這裏不安全的。但一開口,卻變成了:

“我活着,只是受罪。我已經不想活了。”

侍衛滿眼都是絕望。

時小鮮在劇情裏面,找不到這個人。他的生死,對這個世界而言無關緊要,所以時小鮮也不能通過天道,看到他經歷了什麽。

但她知道,侍衛不是真的想死。因為真的想死的人,是不會說自己想死的。他們只會靜靜的閉上眼,默默的從世界上消失掉。

時小鮮也不知道從何安慰起,就只能說:

“這個嘛,大家都是一樣的啦,活着就是很辛苦的事情啊。你再試一下嘛,說不定萬一能站起來呢?”

她還是執着的把手支着。

侍衛忽然淚流滿面:“再站起來,活下去,會更好嗎?”

時小鮮看出來,他就是想要有人告訴他,活下去會更好的。

但時小鮮想了想,搖搖頭:

“不會哦,好多時候,只會更慘的。

“養你長大的人,也可能會抛棄你的;

“你真心相待的人,也可能會把你的心,當成垃圾丢掉;

“可能你辛苦修煉,只為了最後能犧牲自己、去守護他們。但那些人也可能會轉頭就把你當成一文不值的廢物。

“你也可能會被最喜歡的人,親手殺掉,拿去祭天。

“反正,努力了,也不一定會更好的。活着嘛,什麽事情都有可能啊。”

時小鮮說着,很肯定的點點頭。

絕望中的侍衛,已經不知道如何應對了。他看着時小鮮一臉“我有好好安慰你”的神色,卻說着讓人完全感受不到安慰,只會讓人更絕望的話,有點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茫然沉默良久,最終,侍衛問她:“那,人為什麽還要活着?”

這一刻,不僅僅是時小鮮身前的侍衛,一臉凄怆。

所有在山腹中央,聽到他們對話的人,都是相顧無言,心中戚戚。

亂世求生,确實是衆生皆苦。

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時小鮮還會說一些更喪氣的話時,卻聽見她清脆明亮的大笑一聲,無比明媚爽朗地道:

“因為只要活着,你就還可以笑啊。

“跌倒了爬不起來,很痛很痛的時候,你就笑啊。

“笑着笑着,你就開心了,然後有力氣,就可以爬起來繼續走了。”

說着,時小鮮對着他,晃晃手:

“來嘛,我拉你啊。”

明明她說的話,根本沒有一點道理,完全說不通的。

但她笑得過于燦爛,說得過于篤定,就像她說的,真的就是什麽永世不變的真理一樣。

侍衛不知道怎麽的,就信了她。他努力地笑着,帶着恸哭,把手放進時小鮮手裏。

然後就被時小鮮,整個扛了起來。

等時小鮮扛着他,轉過彎,頓時,就和裏面所有人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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