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因地理環境差異,沐風平原的葡萄成熟得較晚,仙樹每天叉着小腰在葡萄架林裏走來走去,可算是把葡萄盼熟了。

往年這些葡萄吃不完都會掉在地裏爛掉,宗星也沒精力去管這些瑣事。今年仙樹來了,葡萄一大半送給暫停在鎮子上的首領們嘗鮮,剩下的一半吃不完的就做成果醬,在櫃子裏整整齊齊碼放了五個大罐子。

宗星變得很忙,每日早出晚歸,頭幾天中午還趕回來吃飯,最近這幾天讓仙樹給他帶上午飯,一直到天擦黑才滿身血和泥的回來。

随親密值漸漸回升,仙樹已經可以通過系統同他對話了,但現在也用不上就是,有什麽話他們還是喜歡當面說。

他在外面做事的時候,仙樹很少會打擾他,如果回來晚了,他會自覺提前告知,免得人家為他擔心。

晚上睡覺還是分開的,一個躺在床上,一個躺在地上。仙樹已經跟他說了好幾次,可以上來了,他每次都态度堅決地搖頭,“不行,我怕控制不了自己。”

靜默許久,仙樹幽幽開口,“那就不要控制。”

宗星沉默,卻還是堅決不越雷池一步。

仙樹佩服他的同時,也難免生出些想法。

他莫非有什麽隐疾?

他老說她親密值低,仙樹不知道如何證明自己是喜歡他的,只好用行動告知……明裏暗裏表示過幾次,他不接受就算了,仙樹認為自己已經夠意思了。

或許他是追求精神戀愛的柏拉圖?

那就尊重吧,瑞思拜(抱拳) 。

到十一月中旬時,各首領已經整軍完畢,宗星換上了铠甲戰靴,腰佩長劍,抱着頭盔站在大門口同仙樹道別。

“等我回來。”換上這身冰冷的暗銀铠甲,他氣質與平日截然不同,冷冽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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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伸出手時,這片雪又軟軟化成了一滴小水珠,趁人不注意,他飛快偷親一下她臉蛋,“給你驚喜。”

“還有。”攬着她走到一邊,宗星瞥一眼屋子裏躺在沙發上吃餅幹的老魏,小聲叮囑,“那個老東西,不是什麽好人,還是得防着點。不是我說他壞話,他是真的壞,畢竟魔王也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當的,你知道他為什麽只是個意識體嗎?”

仙樹搖頭,跟老魏的交易是他教她術法咒語,她幫他找人,更多的,考慮到他身份,仙樹從來不瞎打聽。

宗星跟她小聲咬耳朵,“老東西有個事,也不是秘密了,或許跟這次他出逃有關。他說他來找夫人,應該不是假話,他年輕時候确實是有老婆的,但他老婆跟其他魔不一樣,他老婆是人……”

外面一直流傳的版本是:年輕時的魏爾德·加西亞向深淵獻祭了自己的孩子,獲得了無上力量,成為魔王。

但他的妻子在離開深淵時,詛咒他從此以後的每分每秒都要承受萬蟻噬心的疼痛,且身體永遠都無法離開深淵。

萬蟻噬心,在魏爾德·加西亞全盛時期尚能忍耐,但年老之後,力量削弱,他逐漸不堪折磨。

老魏的夫人顯然很清楚該怎麽懲罰他,意識逃離深淵就可以擺脫詛咒,可那樣就不能再繼續當魔王了,這對于追逐力量的深淵之魔來說,比承受詛咒痛苦千萬倍。

但在深淵,想要獲得力量,向深淵獻祭自己的孩子是唯一的途經。

在深淵,孩子生下來時只是一團黑霧,這種黑霧或許并不能稱為孩子,準确的說法是魔種。

魔種是父母力量的載體,沒有意識沒有思想,需要很長時間的撫育才有可能覺醒意志形态。

把魔種獻給深淵,深淵會拿走它一半的力量,剩下的則返還給父親或者母親,這裏取決于獻祭儀式上的主獻祭人。

有時魔種的力量甚至會超過父母,所以哪怕是一半的力量,也足夠魔物們登頂深淵之首,成為魔王。

魔物們很少來到外面的世界,深淵中商業和娛樂都非常落後,變強是他們唯一的樂趣了。把魔種獻祭給深淵,獲得力量,成為魔王,這在深淵也算不上什麽稀奇事。

魔物們也從來沒有父母的概念,能活下來,覺醒形态的魔都是出生時力量弱小被父親抛棄的魔種。

也正因為力量弱小,它們有了活下來機會。

它們像平原上的風滾草,随風漫無目的游蕩,當然說是被丢棄的垃圾更準确,路過的誰都可以踩上一腳。

它們擠擠挨挨堆在暗巷、牆角,從春到冬,幾百年的時間,只有百分之十的魔物能順利覺醒出形态,長大成魔的魔種更是十不存一。

這是深淵魔種獨特的生存之道,深淵有深淵的規則,魏爾德·加西亞也是這樣長大的,他只是遵從規矩辦事。

他唯一做錯的地方,是喜歡上了人類,和她生下孩子。

在把魔種獻祭給深淵這一步上,他違背了人類世界的規則。

他理應受到懲罰。

“所以他根本不是被篡位的兒子追殺,他壓根就沒兒子。”意識到自己受騙,仙樹也沒多大反應,“而是無法再承受詛咒,自己抛棄了身體跑出來的。”

外面一大堆人還在等着,宗星卻跟她有說不完的話,也不顧首領們在身後探頭探腦竊竊私語,他拉着仙樹的小手不高興嘟囔,“他騙你,你不生氣嗎,不應該進去氣急敗壞揍他一頓嗎……你就知道跟我生氣。”

仙樹詫異看向他,“我又不喜歡他,為什麽要跟他生氣,騙就騙了,無所謂的,只要能順利完成交易就好了。但我和你的感情不是交易,我當然有理由生氣。”

“啊!”是這樣嗎,宗星顯然沒想到,表情仍懵懂,心裏卻因為她這番話暖融融舒服極了,像抱着她在壁爐邊烤火一樣的舒服。

他揚唇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原來,仙樹是因為喜歡我才跟我生氣,嘿嘿。”

白癡啊。

仙樹不耐煩翻個白眼,“你趕緊走吧。”

臨走前得到滿意答複,宗星心裏舒坦了,一臉機靈相沖她眨眼,“我會給你發消息,你要回我,不準再降低親密值了,也不要亂走,安心等我回來。”熔石山的火焰石和獸人牙齒都可以賣錢,等回來錢就能攢夠了嘿嘿。

仙樹擡手整理他盔甲領口的裏衣,“你早這樣什麽都跟我說多好,也省得受那些罪。”

宗星兩腿一并,稍息立正,“以後我保證什麽都告訴你,保證聽話。”

仙樹錘他一下,“去吧,要保護好自己。”

冬役正式打響,宗星率銀月軍朝熔石山開拔,仙樹站在門口,直到大軍尾巴徹底在視野消失。

一轉身就逮住老魏,正趴在沙發背上朝着這邊探頭探腦。

他們說話沒有刻意降低音量,也是故意說給老頭聽的,小熊玩偶兩只小耳朵豎得高高,紐扣眼直直望着仙樹。

“走吧。”仙樹提上籃子,“他們都走了,我們也走吧,趁着有時間,帶你找人去。”

老魏抱着餅幹盒垂着腦袋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仙樹叉腰站在他面前,妮可好奇看着這個,又看看那個,不太明白他們在幹什麽。

過了很久,老魏才站起來,仙樹把他抓起來放在籃子裏,叮囑妮可好好看家,帶着富貴和老魏走了。

平原上不打仗的時候,男人們除了訓練就是在家裏種地、在鎮上做生意,偶爾組團去外面搶劫。宗星這一走,不單是家裏冷清下來,鎮子上人也少了一大半。

往常出門買個菜,鎮上居民們都要在背後小聲談論她,有膽子大的還會主動上前打招呼,更有蘿蔔和土豆會“咻咻”飛進籃子裏來。

現在男人們一走,女人們也沒了聊八卦的興致,街上清清冷冷,倒是讓她自在不少。

離開沐風小鎮,籃子裏的老魏指了一個方向,仙樹就朝着那個方向走。

十一月的天灰蒙蒙的,平原上半人高的衰黃野草被風吹得東倒西歪。

仙樹也有一條棗紅色的大圍巾,她用圍巾把頭和臉包起來,在胸前系一個小兜兜,純黑色的小熊玩偶就放在兜兜裏,雙手放進大衣兩邊的口袋裏暖着,富貴則埋在她的頭發裏。

“她的名字叫作葛羅瑞亞·奎克,是一名森林女巫。”老底被人兜穿的老魏向仙樹介紹起自己的夫人。

冒牌的養熊女巫終于要見到正兒八經的森林女巫了,頂風朝着南邊的森林走,仙樹還有點小激動,“是真正的女巫啊,女巫的壽命應該比普通人類長吧。”

“是的,平均壽命三百歲。她們很講究傳承,只有女孩才可以繼承母親的魔力,她們甚至可以控制孩子的性別,大多數女巫都只生女孩。但如果家裏人口太多,也會生個男孩,讓他從小就開始學習做家務。”

仙樹:“那你獻祭給深淵的那個是女孩嗎?”

“不知道。”老魏說:“魔種在覺醒前看不出性別……但她離開我的時候,已經有了我們的第二個孩子,是個女孩,我能感覺到葛羅瑞亞已經不在了,可我們的孩子還在,她還住在平原上,她一定跟我和葛羅瑞亞一樣,有一頭金子般耀眼的長發,葛羅瑞亞就是那個樣子的,等你見過我們的孩子,你應該可以想象她年輕時有多漂亮。”

等一等,這裏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對。

仙樹又問了一遍,“離開你的時候她已經懷了一個女孩?可是魔種不是要生下來,養很久才能确定性別嗎?”

“對啊!”小黑熊兩爪攀着圍巾兜兜,用力點了兩下小腦袋,“可是葛羅瑞亞是女巫,可以控制孩子的性別啊!”

他永遠記得那一天。

那時他們已經冷戰了很久,某天處理完公務回家時,葛羅瑞亞突然很高興地宣布,她又有了孩子,而且還是女孩。

那時他們剛剛失去第一個孩子不久,已經成為魔王的魏爾德·加西亞高興地抱住她,答應這個孩子生下來後一定會好好撫育,給她世界上最好的東西,并把她送到蘭利芬特來生活。

雖然不指望他們的關系能因為第二個孩子的到來回到從前那樣,但至少該有所緩和,再慢慢等待時間将裂隙撫平。

可他還是太天真了,在那之後不久,葛羅瑞亞又同他爆發了激烈的争吵,丢下一大串詛咒後離開了深淵,再也沒有回來過,至今已經快兩百年了。

兩百多年,葛羅瑞亞的孩子應該都有了自己的孩子,老魏已經是要當爺爺的人了……

“不放心她一個人,我就拜托我的好兄弟卡萊爾去尋找她,還給他了兩大箱金幣,拜托他替我好好照顧她。”

提起當年的事,老魏再一次陷入深深的自責中,這兩百多年,他時常在想,如果當初沒有獻祭那個孩子,他跟妻子不該走向陌路,他更不該是現在這樣的鳏寡結局。

人總是在一切都來不及時才感到後悔。

又有新人物出場,仙樹隐隐感到不妙,“卡萊爾又是誰?”

“卡萊爾是我的好兄弟。”為了讓仙樹能明白他們之間的關系,他以宗星和尤克裏為例,“就是那樣患難與共的好兄弟。”

仙樹沒吭聲。

前方不遠是一條小溪,溪流将這塊土地分割成兩半,這頭寒風割面,是初冬時蕭索的曠野。那頭森林邊界的草地上開滿了紅白野花,草木濃翠,一派盛夏景象。

森林可以為女巫提供力量,女巫身上的魔力也會反哺森林,如果在冬季看見一大片與季節不符的森林,那裏面多半是住着女巫。

橫跨小溪進入森林之前,仙樹問出了自己的最後一個問題。

“老魏,你那個叫卡萊爾的朋友,應該是人類吧?”

魏爾德·綠帽魔·加西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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