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04

Chapter04

房門被主人打開一道縫隙,看起來像是特意為人留的門。

葉深走進玄關,客廳裏藍色的身影伏在長方形茶幾上,一塊一塊的将碎片拼上去。

她的黑發還沒幹,發尾偶有細小的水珠滴落,或是在她裙子上劃下一道深藍,或是直直滴在地板上。

去他那裏時,初語應該剛剛洗完澡。帶着滿身水汽,臉頰微紅,晶瑩的眼裏有着見到他的意外。

那神情讓他全身細胞都愉悅起來。

葉深換了鞋,走進客廳。初語完全沉溺在拼圖的樂趣中,沒有擡頭招呼他。

葉深的視線掃過她低垂的眉眼,漂亮的脖子,細長的小腿。初語的坐姿使裙擺稍稍往上提了一些,露出左腿圓潤的膝蓋和一截顏色很深的疤痕。

葉深抿了抿唇,眼色沉了些許。

“門要鎖好。”他說。

初語擡頭,看向高她一大截的男人:“知道你動作很快,就懶得鎖了。”

葉深沒回話,長腿一曲坐在她對面,看她一點一點将左上角拼好。

“我要換一個新的了,這套拼圖閉着眼睛都能拼出來。”

“為什麽要拆了?”

“看到拼完的就手癢。”初語笑,“其實也不算拼完,畢竟少了一塊。”

當初她買回來時就扔了一塊,說這樣才有意思。有時候葉深認為,太完美的東西會讓初語産生抓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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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角微翹,将帶來的禮盒遞給她。

初語接過盒子,不用看也知道是什麽。

果然,裏面是一條長裙。蠶絲面料,黑白漸變色,就像一副潑墨山水畫,時尚又帶着古典的韻味。

光是這材質,初語就知道價格不低。她覺得不能這樣繼續下去,進而又開始老生常談。

“你再這樣送下去我要過意不去了。”

“感謝你幫忙喂魚。”

“那只是一件小事。”

葉深說:“你不去喂,它們就會餓死。”

這人執拗起來真是油鹽不浸,而且魚哪有那麽容易餓死。

初語無奈:“葉深,朋友之間不用太計較這些。”

——

對于談話又一次無疾而終,其實是在初語意料之內的。她看了一眼駕駛座上的男人,他面部輪廓很深,有點像她以前畫過的石膏像。不說話時冷冰冰的感覺也有些像。

葉深大部分時間是一個十分安靜的人,本身氣質有點高冷,不說話的時候會讓人誤以為他在生氣。

但這次,初語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不高興了。

“齊北銘怎麽找個這麽遠的地方?”她打破安靜。

葉深目不斜視:“他朋友新開的店。”

原來是拉着他們去捧場。

“他女朋友也會去嗎?”

“……分了。”

初語默然。速度真是不容小觑。

兩人到地方已經是八點半。這個時間還沒吃上一口飯,初語也沒什麽力氣說閑話了。

好在齊北銘已經将菜點好,來了就能吃。

“初語妹妹,好久不見啊!”

齊北銘帥得很精致,一張臉完美到連顆痣都沒有。他的性格跟他的面相很搭配。張揚,不知收斂。

初語笑:“是好久沒見了。”

葉深将椅子拉開,等初語坐下,才在她身邊的位置就坐。

這裏是家高檔酒樓,環境自然不用說,菜式也屬上乘。

知道葉深開車不喝酒,齊北銘倒了杯大紅袍給他:“咱媽還好嗎?還在跟齊老板怄氣?”

葉深說:“沒見到她。”

齊北銘樂了:“李女士不見你?”

“我沒去找她。”

齊北銘跟葉深是異父異母的兄弟。葉深親生父親在他三歲時候就去世了,葉母後來跟齊成林組建了新的家庭。

齊北銘從小就愛欺負葉深,兩人自小打到大,最後打出了革命友情。

“那齊老板只能自求多福了。”

葉深幫初語添了一杯茶,然後開始就餐。他餐桌禮儀十分好。細嚼慢咽,不會發出聲音,即使餓極也始終從容不迫。以至于初語完全看不出他對這些食物有多想念。

“對了,你之前跟我提的那個系統叫什麽來着?”齊北銘問。

葉深放下筷子,回答:“智能視頻解析。”

“那是什麽?”初語好奇地問。

葉深只好詳細解釋:“是一種監控系統。它能自動檢測監控場景中出現的異常行為,并可以進行非正常人臉識別。”

“像之前發生的酒店拖拽事件,這套系統除了以上功能還可辨出被拍攝者年齡。”葉深看向齊北銘,“如果有這些事發生,智能分析會提供很多線索。”

齊北銘來了興致:“你建議新酒店用這套系統?”

葉深卻說:“我建議。”

“我看齊老板也會同意。”齊北銘看着葉深笑:“那價錢方面?”

提起這個,葉深嘴角彎了彎:“我可以無償服務,但是設備方面你要跟莫遠商量。”

齊北銘無奈:“那個鐵公雞!”

在葉深熟知的領域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不再少言少語,面對熟悉的人更是會侃侃而談。

說到這些,初語自然把話引出來:“等你有時間幫我換成跟你一樣的門鎖。”

葉深看她:“你要換成密碼鎖?”

“密碼鎖省事啊,不用帶鑰匙。”

葉深點頭:“好。”

齊北銘視線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他那個密碼我總是記不住,沒幾天就會忘。”

初語說:“我覺得挺好記的。”

齊北銘笑了兩聲:“一般人不是都用生日或者什麽紀念日嗎?這家夥用的這串數字完全沒有規律。直到我發現一個訣竅,現在想忘都忘不了了。”

“什麽訣竅?”

看着葉深眼裏的警告,齊北銘在心裏笑的花枝亂顫。

“我認為高端技術收點人工費也是正常的。”葉深忽然開口。

齊北銘收了笑容,一臉正經的回答初語:“訣竅就是死記硬背。”

初語看一眼沒什麽表情的葉深,笑了一下,沒再繼續問。

——

那一天的事初語沒想到會傳進劉淑琴耳中。第二天中午她正在貓爪裏跟朋友聊天,接到了劉淑琴的電話。

“你去忙,我喝點東西就上樓。”

袁娅清見初語的電話一直響,便催着她去忙自己的。

初語說:“那好,想吃什麽就點。”

“知道了,晚上我等你哈!”

初語走進後面的休息室,接通電話。

“店裏忙嗎?聽說你柳梅姑姑回來了?”

初語神色一斂:“杜莉芬給你打電話了?”

劉淑琴沉默了一下,才說:“就是跟我聊聊近況。”

“我怎麽不知道她那麽有閑心。”

“你別急。”劉淑琴說,“她沒說什麽。”

除了告狀從沒打過一次電話的人突然主動找你,還用得着說什麽嗎?

初語說:“你不用理她。”

“小語啊,你別跟他們鬧僵。”劉淑琴苦口婆心道,“媽幫不了你什麽,但是初家不一樣。明白嗎?”

初語抿了抿唇,直截了當:“沒有他們我一樣過得很好。”

挂斷電話,劉淑琴嘆口氣。

人終究不是物品,丢了再撿回去不是一方願意就可以。

另一邊,初語想了一下,撥通了初建業的電話。

——

初家早年是開五金店的。後來憑着初建業的能力和頭腦,五金店發展成了如今的衛浴公司。

生意越做越大,家産自然越來越豐厚。多一個人就要多分走一份。所以初語的“回歸”讓一些人心裏不痛快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私房菜館裏,初語坐在初建業對面吃的意興闌珊。

“你奶奶對誰都那麽嚴厲,你跟她多親近親近,熟悉後自然就好了。”初建業和藹的勸她,“還有你媽,她對你有愧疚,你要給她時間過那道坎。”

初語看着面前冒着絲絲熱氣的茶杯,聲音沒有起伏:“高一時我知道真相,這麽多年過去,我徹底認清了一件事。”她擡頭看向初建業,“如果一個人在我剛出生的時候就嫌棄我,那麽我就算把心掏出來也是沒用的。”

初建業動了動嘴唇,說不出話。

當年杜莉芬生下初苒後,老太太雖然不滿但也沒太過分。後來又催着兩人生二胎,懷初語之前初老太太下足了功夫,不僅給杜莉芬用中藥調理身子,還找了各種偏方讓她試。連他們同房的日期都要規定。

等孩子呱呱墜地,初老太太的滿心歡喜被冷水澆了個透。接受不了還是女孩的現實,初老太太逼着初建業把孩子送走。揚言無法跟她待在一個屋檐下。

罵杜莉芬沒用,罵初建業不同意做性別鑒定是在浪費時間。

後來杜莉芬出現産後抑郁症,初建業頂不住兩個女人同時發難,只得将初語送走。

“小語……”

初語說的清淡:“我不是傻子,誰對我怎麽樣我都清楚。說句實話,我不在乎她們認不認我。以後有時間,我願意陪你一起吃飯聊天,至于家庭聚會那些就不要叫上我了。”

初建業滿嘴苦澀:“小語,你是不是恨我們?”

初語垂下眼眸,沒有回答。

初建業嘆氣:“那就随你吧。但是你奶奶七十大壽你必須到場。”

“……好。”

初語的長相和杜莉芬有幾分相似。白淨,精致,看起來惹人憐愛。可是這性格卻差了十萬八千裏。

倔強,不妥協,不願意委屈自己。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初建業怎麽就以為能把她捂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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