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是他什麽人?這個問題,楊戬無法回答。

然而,就在他與哪吒僵持不下的時候,一個女聲忽然從身後傳了出來:“三太子既然對我這麽感興趣,為何不親自來問我,而要去問真君呢?”

哪吒和楊戬猛地回頭,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妲己。

楊戬眉頭一皺:“你怎麽回來了?”

妲己道:“與其讓別人對我諸般揣測,還不如讓我親自來解答。”

她本是打算陪着般般一起回真君府上藥的,但回頭看見楊戬與哪吒留下來說話,便隐隐猜出了什麽。

她從一進北海就感覺到了,哪吒很懷疑她。未必懷疑她是妲己,但總歸懷疑她的目的和來路。楊戬身邊出現了個小狐貍精,還勉強可以搪塞過去,但小狐貍精的母親跟着一起出現,事情就變味了。

今日北海之亂,令她猝不及防。她苦苦維持了一千六百年的低調,在般般遇到孫悟空的那日便宣告了終結;而她勉力繼續維持的表面平靜,終于也在今天被徹底打破。

陰差陽錯,但凡般般沒有鑽進箱子裏,但凡哪吒換一天來,又但凡哪吒沒有誤入庫房,都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可世上哪來那麽多但凡,有些事情,早晚得面對。前日是孫悟空,今日是哪吒,說不定明日就變成了雷震子,世上哪來那麽多絕對的安全呢?尤其是在她已經同意讓楊戬參與到她們生活中來了之後,風險只會不降反增。只不過是她之前一直在自欺欺人、避而不談罷了。

盡管般般受了委屈,又受了傷,但她還是把般般托給了哮天犬,獨自回來了。

哪吒看着妲己,心中那種莫名的怪異感覺又冒了出來。

“積雷山,摩雲洞,玉面夫人。”哪吒慢慢地念着,“我并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無名之輩,自然入不得三太子的耳。”妲己微微冷笑,“我家般般,沖撞唐僧師徒在前,冒犯真君在後,然幸得孫大聖原諒與真君不棄,将功折罪,留在真君手下做事。不知三太子還有何不明白的?”

“那小狐貍精真是你女兒?”

“當然。”

Advertisement

“這麽說,你也是狐貍精?”

“當然。”

“你女兒今年多大?”

“還差十年,就滿六百歲了。”

“她父親呢?”

“早亡。”妲己淡淡道,“三太子問這麽詳細,是打算給她說媒嗎?可惜年紀太小了,恐怕得辜負三太子熱心了。”

哪吒一噎。

“你可知,我師兄帶你女兒上過天釜山?你知道天釜山是什麽地方嗎?”

“自然知道。”妲己捋了一下頭發,別到耳後,“雖不知真君是去幹什麽,但般般能在真君身邊做事,是她的福氣,我一個做母親的,還能過問什麽呢?今日我随真君前來,也是真君體諒我就這麽一個小女兒,不想讓我擔心。真君如此細心,三太子應當贊賞才是。”

哪吒看向楊戬,楊戬始終不發一言。

“論地位,我當然不敢得罪三太子,三太子與真君又是師兄弟,于情于理,我都不該插嘴。但身為般般的母親,般般受真君照拂頗多,我心裏也難免偏向真君。今日三太子在這裏對真君步步緊逼,非要從真君那裏問出個什麽來,實在是有些越界了。真君想說,自然會說,真君不想說,三太子又何必自讨沒趣呢?”妲己笑了一聲,“三太子不要嫌我說話難聽,我這麽說,也只是為了三太子好。畢竟今日您也看到了,即便是親兄弟,尚有阋牆之時,何況只是師兄弟呢?管得太多,未必是什麽好事。”

哪吒愣了愣,似乎沒想到她竟然這麽大膽,敢牙尖嘴利地當面駁斥他。

他眉頭擰得更深。

并不是因為感到被冒犯丢了臉面,而是因為他感覺到了她的敵意。說實話,他們才第一次見面,哪吒對面前這位玉面夫人還算不上有敵意,他只是十分懷疑她的身份,所以才想跟楊戬确認一下。但她為什麽對他有如此強烈的敵意?是因為小狐貍精受了傷遷怒嗎?還是因為別的?

“到此為止吧,哪吒。”楊戬終于再次開口,“我在做什麽,我自己心裏有數。”

哪吒怔住。

楊戬轉過身,對妲己道:“我們走。”

妲己看了一眼哪吒,随楊戬一起離開了。

哪吒望着他們二人并排離去的背影,心中愈發不安。

狐貍精……怎麽又是狐貍精?這與師兄養魂一事,究竟有無關聯?

回灌江口的路上,楊戬負手,看着遠處蒼莽的山脈,低聲道:“其實你不該來。”

哪吒本來還沒有認出她是誰,不會輕舉妄動,只會圍着楊戬,但她這麽一出頭,很容易讓哪吒的注意力從他身上轉移到她身上。

妲己輕嗤一聲:“你覺得,還能瞞哪吒多久?今日過後,又能瞞天下人多久?”

楊戬:“難道你已想好要如何面對?”

“并未。”妲己道,“我只是在想,這個世界如此殘酷,要麽自己足夠強悍,要麽有個強大的背景,若非如此,誰敢保證自己一生安然無虞?可偏偏安然無虞,就是這世上最簡單也最難實現的願望。而我,還能像這樣躲藏多久呢?”

難道每來一個人質疑她與般般,就得讓楊戬出去處理嗎?

當她生出私心,想要忤逆天命,為自己牟利的時候,她受到了懲罰,被告知如若她一直安分,就不會有後來那麽多事端;當她隐姓埋名,消極處世,故意避開外界一切,整天只圍着般般打轉的時候,又被告知,這一切終究是鏡花水月,她還是被推到了潮湧的邊緣。

這世道到底是要她怎樣?

“無論如何……”

妲己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下文,她偏頭看了看楊戬:“無論如何什麽?”

楊戬:“沒什麽。”

妲己凝視着他的側臉。很多年前她也曾對這一張皮相動心過,那時候的他年輕氣盛,意氣風發,時隔這麽多年,那點青年人特有的初出茅廬的勁兒早已消失殆盡,他內斂,他沉穩,他學會了虛與委蛇,學會了話只說三分,學會了再不輕易剖心。

也許放在一千六百年前,他還會安慰她,無論如何,都會保護她,但現在的他已不敢這樣輕言。男人的承諾是最不值錢的東西,以前情到濃時,他們也不是沒有許下過海誓山盟,結果還不是那樣。他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也不願再費蒼白的口舌,徒惹她的嘲笑。

他們都變了,別無選擇地變了。

回到灌江口,般般正乖乖地坐在院子裏,等大人回來。

“娘親!”她一看見他們下了雲頭,便跑了過來,主動仰起臉給人看,“哮天犬剛才給我塗了藥了!”

仿佛是有某種默契似的,一見到般般,妲己和楊戬便不約而同露出了笑意,似乎之前根本無事發生一樣。

妲己仔細地看了會兒她的臉,腫脹有所消退,但傷痕還在,也許要過一段時間才能消失。

“下次還敢不敢亂來?”

“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般般很後怕地搖頭,然而妲己總覺得這樣的對話好像似曾相識。

楊戬道:“把彈弓給我。”

般般掏出彈弓,雙手呈上交給楊戬。

然而楊戬只是把那枚銀彈取了走,仍舊把金弓留在了她手裏:“你還沒有武器,身上總得留個東西防身。金弓銀彈結合起來威力太大,你控制不住,我只收走銀彈,金弓你繼續用着,以備不時之需。”

般般懵了一下:“這只有弓沒有彈,還怎麽用?”

“你只是沒有銀彈,不代表沒有其他的東西代替。”楊戬随手抹了一指泥,搓成泥丸,置于弓弦上,“你看。”

他長臂一舒,那泥丸如同離弦之箭射了出去,撞在牆壁上,立刻把牆壁撞出一個圓坑來。

般般瞪大了眼睛。

那可是現搓的泥丸!不僅沒有被牆撞碎,還反而把牆撞出一個坑來了嗎!

“亦可以如此。”楊戬又折下一根樹枝,輕拉弓弦,樹枝直射而出,穩穩紮在了牆縫裏。

般般驚呼:“好厲害!”沒想到這金弓單獨用,也這麽好用!而且殺傷力不輕不重,剛好适合她。

楊戬道:“方才那些,适用于遠距離攻擊,若是敵人近在咫尺,來不及拉弦,你便這樣——”

他擡手,舉起金弓,朝自己的胳膊狠狠剮了下去!

随着般般一聲尖叫,只見弓弦霎時如刀鋒一般,切菜似的切下了楊戬半塊肉來!

“真真真君……”

般般吓得話都說不利索了,然而眨了眨眼睛,楊戬的手臂又完好無損地出現在了眼前。

“只是演示一下罷了。”他微微一笑,“讓你看清怎麽用即可。”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般般拍着胸脯,“這弓弦這麽鋒利,不是也很容易傷到我嗎?萬一我又跟今天一樣了怎麽辦?”

“那是因為你握弓姿勢不對,也怪我沒來得及教你。”楊戬把弓還給她,在她身邊半蹲下,臂膀環過她的後背,手把手地開始教她如何正确握弓。

般般一邊聽着,一邊忍不住打量近在咫尺的楊戬。

和每次授課時一樣,他在教她新知識的時候,語氣總是這麽平穩耐心,但又不顯得枯燥乏味,惹人困倦。他的眼睛很深邃,注視一樣東西的時候,臉上會露出一種很認真的表情。

般般想,真君不收弟子,真是太可惜了。

“聽懂了嗎?”楊戬擡起頭來,問她。

般般點了點頭:“聽懂了。”

“好,那你自己再試一試。”楊戬松開她,站了起來。

般般仰頭看着楊戬,那種沉穩有力的長輩與上位者的氣息遠去了,她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如果她有一個爹爹,會不會也這樣手把手教她呢?紅孩兒小時候,牛魔王會不會就是這樣教他的呢?

她被自己這個想法吓了一跳,登時深感自己的無禮與僭越,趕緊在心裏告了聲罪,老老實實地練彈弓去了。

晚上,她坐在書桌前,一筆一劃地寫着悔過書。楊戬念一句,她寫一句,寫得那叫一個引經據典,痛定思痛。

寫完後,楊戬讓哮天犬去北海送信,般般則洗漱一番,很快倒頭睡下了。

她受了一天驚吓,晚上睡得也不大踏實。

妲己坐在床邊守夜,偶爾起身出去接點茶喝,就看見了坐在屋檐上望月亮的楊戬。

妲己仰起頭:“你在幹什麽?”

楊戬:“我在想,以後般般怎麽辦。”

妲己蹙了蹙眉,飛身躍上屋檐,在他身邊坐下:“你想說什麽?”

“她性子不穩,容易惹事,現在有我兜着,将來又該如何呢?”楊戬道。

妲己:“怎麽,将來就沒你了是嗎?”

“她總要獨立的,而且孩子大了,一定不會再喜歡借別人的光。等我把她的魂魄補完了,能教的都教完了,恐怕就沒有理由再繼續這樣往來了吧?”

“你是在擔心你還來不及做完這些,就被你的師門阻撓了吧。”妲己輕笑,“楊戬,于我而言,最壞的我已經經歷過了,也不會有更壞的了。但我倒是很想知道,如果你的師門知道你跟我生了個孩子,你會受到怎樣的處罰?還是說,根本不會有處罰?”

楊戬看着她:“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妲己:“你這麽問,看來真話不會讓我高興。但我還是想聽一聽。”

楊戬便道:“真話就是,也許他們會惱怒、會責備、會勸誡,但不會處罰我。”

聽到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妲己發現自己居然沒有那麽生氣。

“為什麽?”她問。

“其一,教內從無明文規定,弟子不能與妖結合,自然也就沒有理由處罰;其二,因為是這個人是我,所以不會有處罰。”

“你有什麽特別?”妲己盯着他,“就因為你是首座大弟子?如果這事是哪吒做的,雷震子做的,他們就有可能受罰?”

“也許吧,也許他們的師父氣急了,會私下略施小懲。”

“哦,那看來是你有個好師父啊。”妲己哼了一聲。

楊戬不置可否。

月光靜靜地灑落在屋檐上,也灑落在他們的身上。

千年萬歲如走馬,唯有這亘古月光,還是一塵不染。

他偏頭看着她,月光溫柔,她也溫柔。以前的她其實也溫柔,但他能看得出她的溫柔之下,潛藏着一顆靈動的心。當時他以為那是因為她本性靈動,只是出身貴族,受了禮儀教養規訓,刻意壓制,所以才會如此,後來才明白,溫柔的是蘇小姐的皮囊,而不經意洩露出的靈動,才是真正的她。

楊戬知道妲己現在的溫柔也不是給他的,她只是在對着月光出神,放空了自己,所以才顯得溫柔。她把自己變成了一個溫柔的母親,一個連獨處時都顯得溫柔的母親,這樣才能好好撫養一個有缺陷的孩子長大。在外人看來,她的身份就是一個溫柔的母親。

千百年前她望着月亮,在壽仙宮等他過來時的那種雀躍而期待的目光,再也不會有了。

他們隐秘的禁忌,壓抑的刺激,幽微的歡喜,那些只有年輕時才會有的情緒與心思,都已經随風散去了。

除了他,沒有人再記得,那時的她,眼裏也曾有過璀璨的亮光。

“其實換成別的師父,也是一樣的。”他忽然垂了眼睫,輕聲道。

妲己一愣,回過神來:“你說什麽?”

“我說,你該下去了。”楊戬提醒,“般般好像醒了。”

“是嗎?”妲己立刻提裙,跳下了屋檐,推門而入。

楊戬坐在屋檐上,按了按額角。

屋裏傳來妲己和般般細碎的絮語,大約是般般消耗太多,半夜餓醒了,想吃點東西,但很遺憾,真君府裏現在沒東西可吃,妲己答應她,等天亮了之後,就帶她去人間街市上吃。

盡管顱內隐痛,但楊戬還是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

真好啊,六百歲的年紀,還能和母親撒嬌,說半夜要吃東西,母親也還會哄着她。

而他六百歲的時候在幹什麽呢?

在看書,在習武,在修煉,在忙着跟同輩們一決高下,在忙着受了傷給自己找藥,在忙着收拾金霞洞,對着不知道睡在哪個旮沓裏的玉鼎真人大喊:“師父,都說了多少遍了,喝醉了酒,不要亂扔東西!”

也許真的是年紀大了吧,近來總愛想起一些早年的事情。楊戬指尖輕輕點着檐上瓦片,一下又一下,微弱的聲音,只響在他一個人的耳邊。

天亮了。

玉鼎真人被太乙真人從床上拽了起來:“還睡呢?還睡呢?一把年紀了哪這麽缺覺?”

玉鼎真人迷迷瞪瞪地睜開眼:“咋了,我又沒事幹,睡一覺怎麽了?占你家床了?”

太乙真人道:“嚯,那我告訴你一件事,哪吒又和東海打起來了!”

玉鼎真人嗖的一下坐直了身子,雙眼放光:“哦?快說快說,誰贏了?”

“誰也沒贏。”太乙真人哼了一聲,“因為是在北海打的,北海龍王不讓他們打了。”

玉鼎真人:“昨天是不是北海有個宴會來着?我收到了請帖,但懶得過去。哪吒不是被四海禁止入內了嗎,他是怎麽進去的?你給他的請帖?”

太乙真人嘴角抽了抽:“你覺得我身為哪吒的師父,親自把他複活,四海會給我發請帖嗎?”

玉鼎真人哈哈大笑:“忘了這事了,不好意思啊。”笑完又嫌棄,“都沒打出個結果來,你也好意思把我喊醒,真沒勁。”

太乙真人:“你知道昨天北海龍王為什麽不讓他們打了嗎?”

“別賣關子了,直說。”

“因為北海龍宮塌了。”

“不就是龍宮塌了……啊?什麽?北海龍宮塌了?”玉鼎真人震驚,“哪吒也不必下如此狠手吧!怎麽還把人龍宮給砸了呢?”

太乙真人氣定神閑:“要是哪吒砸的,你覺得我還坐得住嗎?”

“不是哪吒能是誰,總不能是東海龍王吧?”玉鼎真人不以為然。

太乙真人幸災樂禍:“當然是你家楊戬的手下啊!”

玉鼎真人:“……?”

太乙真人啧了一聲:“你看,你睡個覺,耽誤多少事情。北海龍宮塌了這麽大的事,天上地下都傳遍了,只有你還不知道。”

“不是,我怎麽沒聽明白呢?哪吒和東海打架,為什麽是楊戬的手下把北海龍宮砸了?”玉鼎真人十分迷茫。

太乙真人立刻繪聲繪色地給他講了一遍道聽途說的故事,末了還道:“說來也怪,楊戬這手下小妖,大夥兒之前都沒見過,據說是孫悟空送到他那兒的,也不知是什麽背景,竟然得楊戬如此器重,不僅把金弓銀彈給了她,還為她扛下龍宮巨額賠償——玉鼎,你知道她是誰嗎?”

“我哪知道啊!我甚至都沒搞明白你在說什麽!”玉鼎真人抓了抓頭發,“這不純純冤大頭嗎,不像是楊戬的作風啊!”

“聽說楊戬去北海撈人的時候,還另外帶了個女妖,是那小妖的母親。”太乙真人說,“多奇怪啊,那小妖是沒斷奶嗎,從來沒聽說過出門辦事還要拖家帶口的。”

玉鼎真人:“哪吒不是在場嗎,你怎麽不去問問哪吒什麽情況?”

“我倒是想問,誰知道他跑哪去了,雲樓宮也不見人影,李靖正在到處找他呢。”太乙真人攤手。

玉鼎真人琢磨片刻,掀被起床:“這其中必有蹊跷,我得去問問楊戬。”

太乙真人:“我也要去。”

“你去什麽去!”玉鼎真人一把揮開他,“不關心自個兒徒弟跑去哪了,倒來關心我的徒弟了!”

太乙真人撇撇嘴:“行吧,不去就不去。那你可得好好問問楊戬,回來告訴我,那小妖是到底什麽情況啊!”

玉鼎真人甩了甩袖,留給他一個揚長而去的背影:“閑得你!”

玉鼎真人滿腹疑惑地坐在飛往灌江口的雲頭上。

他搖着扇,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楊戬為什麽會對那小妖如此看重。就算是孫悟空親自送來的,也沒必要這麽重視吧。他楊戬又不是什麽會聽孫悟空話的人。

玉鼎真人又結合了一下楊戬最近的表現,更加狐疑。自從上次從太乙真人那兒學完補魂術後,楊戬就好久沒回來看他老人家了,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麽。那小妖是什麽時候來的?莫非與這個有關?

到了楊府,玉鼎真人一把推開門,大喊道:“楊戬,楊戬!”

沒人。

他又喊:“徒兒,師父看你來了!”

還是沒人。

咦,去了哪裏?

雖然楊府對他這位師父是開放的,但主人不在,他也不好亂來。玉鼎真人在院子裏轉了一圈,沒看到楊戬的人影,最後還是悻悻出了門去。

他還就不信了,楊戬難道不回家嗎?他還就在這附近等着了!

玉鼎真人啧了一聲,覺得在門口蹲守太傻,不如先去灌江口街上逛逛。反正以他的目力,楊戬駕雲回來了他也能看見。

他搖着扇子,大搖大擺地上了街。

街上正值早市,小販叫賣聲不絕于耳,各色香味飄進鼻尖,令人食指大動。

玉鼎真人深深吸了一口,自言自語道:“楊戬這小子,還挺懂享受。”

他不由地舔了舔嘴角。

其實仙人是不會感受到餓的,但不妨礙有些人樂意給舌尖來點滋味。

玉鼎真人許久沒有下凡了,乍然聞到這煙火滿滿的熟悉氣息,不由感慨萬分。感慨着感慨着,他就走到了一個賣煎餅的小攤前。

“老板,來個煎餅。”

“好嘞!”老板麻溜地說,“一個餅兩文錢。”

玉鼎真人:“……”

糟了,忘了要付錢。他緊急地在身上摸了摸,也沒摸出什麽凡間用的銅板來。倒也不是不能用障眼法變幾個出來,只是未免有點欺負凡人。

老板舉着包好的煎餅,看他的眼神漸漸變了。

玉鼎真人呵呵一聲:“老板,能賒賬不?或者你給我記賬,就記在二郎真君府上。”

老板啪地一下把煎餅倒了回去:“兩文錢都沒有,窮鬼!我看你自己去拜拜真君廟算了!”

玉鼎真人摸了摸鼻子,讪讪走了。

“我敢拜,楊戬敢受嗎?哼哼……”他嘀嘀咕咕。

唉,看得見,聞得到,卻吃不着,多麽痛苦。

玉鼎真人找了個牆根坐下來。

真正的寒心,不是大吵大鬧,而是天氣明明還有些熱,他卻已經不需要扇子了。他仰天長嘆一聲,把扇子往地上一丢,就開始支着下巴,對着街角的香辣臊子面攤位發起了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前突然當的一聲,把玉鼎真人吓了一跳。他扭過頭,就看到一個烏發紅衣的小女孩,梳着兩個尖尖的螺髻,正一邊舔糖人一邊看他。

玉鼎真人:?

小女孩長得很漂亮,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半邊臉上有點紅痕。她沖他友好地笑了笑,說:“好可憐的爺爺,拿錢去買碗面吃吧。”

玉鼎真人低下頭,看見他的扇子上正躺着幾枚亮閃閃的銅板。

玉鼎真人:“……”

某匿名愛心人士:但行好事,莫問前程。聽說這樣可以給我積德。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