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軍訓彙演圓滿結束,遇上一個晴天,各項進程都很順利,校領導的臉上都洋溢着滿意的笑容。
雲野所在的班級拿到了一等獎,當聽見廣播站宣布他們得獎時,全班同學整齊地爆發出歡呼聲。
受到周圍人情緒的感染,雲野的眼睛也明亮得像閃着光。
人越長大越不懂得滿足,剛上大一的年紀裏,多數同學都還維持着熱血的沖勁兒,後來一個個的只想鹹魚躺了。
隊伍解散後,同學們各自離開,有想回宿舍補覺的,還有想大快朵頤吃一頓的。
雲野往前走着,沒忘拿出手機看一眼和秦冽的微信聊天。
他發過去那一個“哦”字,他果然沒有回。既然這樣,他也不再上趕着問他,等他想拿回鑰匙的時候自然會來找他的。
“軍訓完什麽安排?”周宇哲從後面搭上雲野的肩膀,閑聊似的開口。
“三天假期,也去不了太遠的地方,可能會留在尚城這邊轉一轉。”
周宇哲是本地人,聽完雲野所說,問他要不要跟他去他一起鄉下的爺爺家裏玩兩天。
他爺爺不習慣城市裏的生活,在村子裏蓋了自建房,每天喂雞喂鴨,種瓜果蔬菜,惬意得不行。
雲野下午還有事,他想了想回道:“明天我要沒事就聯系你。”
“你還挺忙。”周宇哲勾唇一笑,“沒事兒,反正也不遠,你這三天什麽時候有空我們什麽時候去。”
“好。”
雲野應下,和他走出操場以後,拿出手機,“我打個電話,你先去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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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宇哲點下頭,闊步朝前走了。
雲野去到一棵樹下,給陳暮洲撥了通電話過去,“喂,陳哥。”
“怎麽了?雲野。”陳暮洲知道他肯定有事。
“我想問問你有沒有認識的或了解的比較靠譜的律師,我有點兒關于家庭方面的私事想咨詢一下。”
對面沉默兩秒,“巧了,還真有。我認識一位同校法律系的學長,他畢業兩三年了,業務能力非常強,就是專打家庭類的官司的,你想見的話,我幫你打個電話問問,看他什麽時候有時間能見一面。”
“好,麻煩你了,陳哥。”
雲野挂了電話沒多久,陳暮洲就給他回過來,對方說明天要去外地出差一周,想咨詢的話只能是今天下午三點,他盡量抽出一個小時的時間。
雲野自然也希望這件事情速戰速決,一天都不想再拖,對方的時間如此緊促,倒正和他意。
雙方約在對方工作的律師事務所附近見面,具體地點是由雲野挑的,他選了一家比較高檔的咖啡廳。
火速回宿舍沖個澡,換了衣服,連午飯都沒顧上吃,雲野争分奪秒出了門。
陳暮洲正在尚大的西門等候,這邊離雲野的宿舍樓近。
畢竟是他從中間牽的線,理應要陪同雲野一起,到時萬一有需要用到他的地方,也好及時幫忙。
“陳哥,吃飯了嗎?”
雲野遠遠地對陳暮洲揮動他手裏的文件夾。
考慮到陳暮洲胃不好,他擔心又發生上次那樣的狀況。而且這次他也沒來得及吃飯,兩人可以一起買點吃的。
“還沒。”陳暮洲這次不撒謊了,說完反問:“你是不是彙演剛結束啊?”
“嗯。”雲野點下頭,“肚子有點餓,咱去便利店買倆三明治墊一墊吧。”
雖說去咖啡廳有好吃的,但也不能當着人家律師的面在那邊點單吃飯啊。
兩人進了西門對過的一家便利店,停靠在校門旁邊一輛白色賓利車內,秦冽抄起副駕駛座上放着的那一捧向日葵花束扔向了後座。
主意是唐境澤出的,說既然确定自己喜歡人家了,那就去追,當初雲野追他的時候屢屢碰壁,已經心灰意冷了,再去指望他主動,絕對不現實。
而且,想要追人得拿出誠意,讓對方能強烈感受到,最好是直白點表達,別整些彎彎繞繞的,還讓人家猜你的心思。
秦冽聽的時候不屑一顧,說他才沒那閑工夫追誰,有那個空不如跑幾圈賽車。
結果睡醒一覺,身體忘了嘴還在逞強,人很誠實地拿手機打了電話,讓尚城這邊一家車隊的朋友,把他送到他那裏保養的跑車開來學校,親自去買了花,想先陳暮洲一步帶雲野出去玩兩天。
誰料,還是晚了一步。
被那小子捷足先登了。
秦冽搞不懂自己究竟氣的是什麽。
雲野的不重視,還是他人的觊觎?
他只知道雲野和別的男生在一起,會讓他極其不爽。
車內彌漫着一股低氣壓,秦冽想驅車離開,腳卻遲遲踩不下油門。
直到他看見雲野和陳暮洲從便利店出來,兩人的狀态都是一樣,一手捧着三明治,另一只手拿着速溶咖啡。
他托人預訂了意大利餐廳,雲野卻在這兒吃這麽寒酸的破玩意兒!
酸……真酸,酸得牙疼。
手抵在方向盤上,秦冽透過前擋風玻璃看着他倆上了一輛出租車,共同坐進了後座。
猶豫幾秒,秦冽驅車跟上去,怕被發現,還偷偷保持一定的距離。
那家律師事務所是在繁華的CBD,周末的市區堵車嚴重,秦冽跟着跟着就跟丢了。
前方出了事故,只能單方向通行,秦冽索性調轉車頭,往與其相反的方向開去。
雲野和陳暮洲這時已經下車,他們看馬路堵得水洩不通,索性提前下車,步行走過去。
在路上,雲野簡單向陳暮洲介紹了他目前的家庭情況,以免等會兒他和律師聊起時,他聽了會很震驚。
聽完後,陳暮洲十分驚訝。
在此前,他一直以為雲野是富二代,不說家庭有多和睦幸福,起碼經濟方面是有人支撐着的,否則怎麽舍得拿那麽多錢投資給他。
但他說完,之前的印象完全颠覆掉了,原來他的學費、生活費是自己掙的,投資的錢也是自己掙的,家裏不但沒給他提供任何幫助,反而像吸血鬼一樣。
陳暮洲第一次痛恨自己嘴笨,除了面部表情怔住,他完全給不了其他反應,不知道講什麽話來安慰雲野。
見他眼裏有同情的光流露,雲野趕緊笑了笑,拍拍他的胳膊,“我自己都沒心裏去,不當一回事,你別用這種眼神看着我。”
“抱歉。”陳暮洲立刻回神,以為自己刺傷了他,趕緊解釋沒那意思,“我不是覺得你可憐,相反的我認為你很強大,在這種逆境之下,不但沒被擊垮,反而還能……”
聽他越說越誇張,雲野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讓他快別煽情了。
陳暮洲漸漸噤聲,但還是忍不住強調了句:“你在我心裏,真的挺厲害的。”
雲野并不覺得。
他是因為死過一次才能這般灑脫,前世的他過得也糟糕透頂。
和那位姓袁的律師聊了四十多分鐘,他看了雲野那日偷錄下來的視頻,以及他自己書寫的成長經歷,之後語氣凝重地說:“你想和養父母解除親子關系并不難,但也僅限如此,沒辦法争取更多的利益了。”
“我不要他們的錢,只想和他們再無任何瓜葛。”雲野的語氣十分堅決。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就簡單多了,我這邊向法院提起訴訟,有他們苛待的證據證明,無論你養父母那邊是否同意,都能解除。”
雲野若有所思點點頭,他還有最重要的問題沒問。
“那天我無意聽到他們聊天,說我是買來的,當時事發緊急,我走過去時他們已經說完了這句,都沒來得及錄音。”雲野神情嚴肅,直截了當問:“如果我想起訴他們買賣兒童,需要收集哪些證據,他們又能被判幾年刑?”
聽完,袁律師沉默了。
他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神情俨然有些為難。
陳暮洲看出來,讓他不必有顧慮,直接說就好。
袁律師點下頭,看向雲野,“先聲明,我不是想故意潑你冷水,但你想以這種罪名起訴養父母,勝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首先,目前關于拐賣兒童罪的法律不算完善,我國近五年來,每一年會有二十多萬兒童失蹤,被拐的概率占到八九成,這是一個非常龐大驚人的數字對不對?在如今互聯網如此發達的年代,人販子都能如此猖狂,了無蹤影,那你試想下,推到二十年前,他們又能留下什麽證據?那時都是面對面用現金交易,監控也不密集,如果你真是被拐來的,除了找出目擊證人或者人販子讓他們提供證人證詞,那就只能由你的養父母本人親口坦白,但他們一定不會這樣做的。”
袁律師所說的這些,雲野當然有想過,法律是要講究充分的證據,不能只聽人的一面之詞。
“我如果能找到親生父母呢?他們能告嗎?”
袁律師無聲搖頭,“告不了,你親生父母也不能證明他們是買家,因為你養父母大可以一口咬定你就是在垃圾桶旁撿的,他們并不知道你是不是被人販子抛下的,沒有證據表明他們和人販子進行了金錢交易,就無法判定他們是買家。”
聽完袁律師的話,雲野斂下眸。
他靜靜思考了幾秒,忽然想起來楚思玲那句話裏被疏忽的重點。
她說當初是因為奶奶迷信,覺得先抱個小男孩到家裏壓着,會對後面出生的孩子好,才同意買個孩子回來養着的。
奶奶最愛信奉牛鬼蛇神,她活到七十三歲,那年雲野剛滿十一歲。在他腦海中,還隐隐記得她老人家去世前總愛去天清山拜一位叫“明君”的女大師,不是請人開符咒,就是讓人幫忙驅鬼。
既然她那麽信任“明君”,會不會當初就是聽了她的建議去買的孩子?如果是這樣的話,她一定知道許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是,奶奶去世都七年多了,那位大師現在還活着嗎?
不确定的事情,雲野暫時先不講,他想等打聽到大師目前的近況,再另做打算。
和袁律師不知不覺聊了一個小時還多,他那邊接到委托方的來電,匆忙道別,之後火速離開。
雲野坐在窗前看外面的日落,彎曲的食指無意識在桌面輕點着,似有心事。
陳暮洲定定望着他,問他在想什麽。
“想得亂七八糟。”雲野收回視線,問陳暮洲,“你覺沒覺得我們霖城那邊的人很迷信?”
“怎麽了?”
“就是信奉神明的特別多,有些人信到無論要做什麽事,都得先請示,将其安排視為聖旨。”
“你怎麽突然想到說這個?”陳暮洲看他眼珠圓溜溜,不由一笑。
雲野将保留的話告訴了陳暮洲,他聽出來他的打算,不由贊揚,“你頭腦挺靈活啊,這的确是個突破口。”
“是突破口沒錯,但人家大師有修為,每天想見她的人絡繹不絕,排不上號,能把我這樣初出茅廬的小男孩放眼裏?我可能連人家的面都見不上,就被轟走了。”
“沒試過怎麽知道不行?說不定選擇抱你回家也是那位大師的授意,這樣的話,很有可能大師會清楚你親生父母的下落。”
聽聞,雲野的心漸漸沉了下去,他自然也想過這個可能,但心裏有種恐懼彌漫着,讓他不敢面對。
他很怕自己是被父母主動放棄的,很怕他來到這個世界是不受歡迎的……
“什麽大師?說她是害人精才對。”雲野氣憤吐槽,“沒有買家,也就不會有人販子,她給人指路讓人去買孩子,喪盡天良!而且這種情況肯定不止雲家一例,那她肯定拆散了很多家庭,警察怎麽不去抓她?”
“這個社會的黑暗面太多了。”陳暮洲安撫地拍了下雲野的肩膀,“我們不能因為掉入深井,就喪失了追逐光的勇氣,眼前越是黑,我們就越要驅散它,讓光明照進來。”
雲野看到了陳暮洲眼中的堅韌。
他忽然想到他的一次訪談,說起他設計的初心,就是想造出一個沒有殺戮、血腥、暴力,但玩起來也能讓人很爽的游戲。
這難道不是他在努力奔向光明嗎?
同樣,他也為這個社會帶來了光明。
怔然間,雲野又領悟到重生更深層面的含義。
也許他也該以自己微薄的力量,去驅散那些不為人知的黑暗,不管他能做到多少,起碼活得比前世更有意義,無愧于這一世。
到學校後,雲野去了圖書館,打算看會兒書再回宿舍。
周宇哲他們三個都回家了,這幾天只有他一個人在,半個月以來習慣了每天吵吵鬧鬧的生活,突然安靜下來,他光是想象都會感覺不适應。
找了本國內的記敘文著作,其講述的內容便是關于拐賣,記載了上百個經典案例。
雲野剛翻了幾頁,手機屏幕忽然亮了。
他以為是推送的新聞,随意瞄了眼就要收回視線,卻在看到內容後,眸光瞬間定格。
秦冽:[小貓接回家了,你要看看嗎?]
雲野緩緩合上書,還沒回,對方又發來下一條,這次是貓咪的照片。
它的小腦袋耷拉着,趴在軟綿綿的墊子上,眼睛半睜不睜的樣子,看起來很惬意。
在它的背上,還有一只修長漂亮的手,指甲修剪得圓潤,好像在為小貓撓癢癢。
小貓很佛系,貓的主人卻不甘被忽略地強勢出鏡。
雲野的唇角彎起淺淺的弧度。
窗外的夜色看起來似多了幾分溫柔。
他故意沒有秒回,站起身準備去還書。
三分鐘後。
手機屏幕再次亮起——
[我喂它貓糧為什麽不吃,是不是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