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能暈,千萬不能暈
百裏景初眼看着那屋頂掉下來,他立即伸腳猛踹了一下門框上的柱子,柱子立刻倒向外面,頂了一下屋頂,讓它朝外邊去了一點。屋頂的掉落引起了連帶反應,二層三層的廂房都不同程度的開始搖晃。百裏景初一撩衣角,立即跑到二層通知衆人,“跑,水榭要塌了!”
他沒有停留,轉身又沖了下去。
陳文道與諸位大臣早被露臺落下去時的巨響給吓了一跳,此時都已經在二層的樓梯上,聽到百裏景初這樣說,立刻都跑了出來。
他們前腳剛剛離開,就聽見連續的‘轟隆,轟隆’幾聲巨響,一炷香之前,還是燕雀湖面上最大的水榭,現在猶如一堆廢墟一般,橫卧在水面上。
衆人站在岸邊都心有餘悸,不知這好好的水榭怎麽就塌了。陳文道看了看四周,沒發現陳愔的身影,正要派人去找,這時朝夕朝露哭着跑來說:“陛下,公主還在水榭裏,她沒有出來。”
“什麽?”
綏安王的使節也急匆匆過來說:“禀陛下,我們二皇子也不見了!”
朝夕看了看陳文道,欲言又止。
陳文道看了看她,立即叫來侍衛,“你們快去把那木頭搬開救人,樂音公主還在裏面。”又派了另一隊人馬去找二皇子,然後才叫了朝夕過來問話,“你剛才有話要對朕說?”
“是,”朝夕抽噎了兩下,盡力平息了情緒,才說:“回禀陛下,剛才綏安王二皇子來找公主……”
朝夕把芮起怎麽闖進廂房,怎麽把她弄暈,她醒來後又看見百裏景初與芮起是怎樣相互攻擊對方,最後露臺掉下去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陳文道都說了。
李臨站在陳文道的身後,也将朝夕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他看看那已經幾乎可以說是一片廢墟的水榭,暗暗搖了搖頭,都塌成這樣了,樂音公主與那二皇子都被壓在裏面了,沒救了啊!
陳文道聽朝夕說完,神色冷的能刮下冰來。他将派出的侍衛全部召回,一起去搬開水榭倒下的大柱子,“去,給朕清空它們,一定要把樂音公主給救出來!”
侍衛們領了命令,立刻沖過去,開始搬動橫七豎八倒着的柱子。
忽然,侍衛們僅挪動一根柱子後,又是一陣‘嘩啦’的聲響,又有不少被砸斷裂的木頭,因為柱子的挪動,從縫隙中掉了下去。
“別動,都別動!”百裏景初大步走來,到了陳文道面前,單膝跪下,說:“陛下,水榭是全木質榫卯結構的,塌下來時,層層疊疊交錯在一起,會給最下面留有空間,若是貿然搬動,怕是會引起其他的塌方。微臣剛剛已經讓人去取這水榭的圖紙和臣的模型過來,請給臣一些時間,只要計算出它倒下的步驟,再按照結果反推,一步一步地把柱子挪開,就可以救出樂音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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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多少把握?”
百裏景初轉頭看着那一堆廢墟,“臣一定把公主救出來。”
陳文道冷冷地看着百裏景初,說了個好字,并加派了人手供他差遣,還在岸邊搭了幾個帳篷,把他需要的東西都搬了進去。
不相關的臣子們,士族女郎們,陳文道都讓他們回去了,燕雀湖的岸邊立刻冷清下來,只有孤零零的幾頂白色帳篷立在那裏。
陳文道與綏安王使節們都沒走,他們各自在自己的帳篷中等待消息。
百裏景初手中拿着圖紙正要往書案上鋪,突覺腹中一陣鑽心的疼,他用手捂住胃部,低聲叫了青暄,“去給我拿壺熱水來。”
見他那樣子,青暄便知道定是他的胃病又犯了,“郎君,您這樣必須得趕緊吃藥。”
“嗯。”百裏景初随意地應了一聲,他現在的心思完全不在自己的身體上。
青暄氣他不注意身體,不過他也明白是非常時期,嘆了口氣,就出去給他找熱水了。這在外面也沒有個爐子,要杯熱水也着實不容易,就更別說弄個小爐子煎藥了,連藥材也沒有啊!青暄找到百裏茂,将百裏景初的情況與他說了,百裏茂自然是知道自己兒子的情況,他寫了張藥方,讓家仆回家抓藥去了。
百裏景初自是不知道這些,他正在認真地看着平鋪在書案上的水榭圖紙。他剛到水榭時便發現屋頂是榫卯結構的,榫卯的拼插,需要挖開槽洞做榫眼,必須要非常精确,才能拼插的嚴絲合縫,因此對于技藝的要求很高,所以一直名聲在外,但木材的受力能力有限制,再加上榫卯的受力面小,因此并不适合用作固定和支撐屋頂。
原本水榭是不會這麽容易坍塌的,但前幾日刮了狂風,搖動了水榭,讓榫卯的接觸面有了分離的趨勢,再加上他們今日在水榭上一番大動靜的打鬥,它便再也承受不住了。
百裏景初仔細看過圖紙之後,便開始在沙盤上開始演算,計算出是哪根柱子先倒,搬動哪根而不會動到其他柱子,計算完後,再用模型進行模拟,确認無誤後,他便拿着圖紙奔到水榭邊,指揮侍衛們開始搬動柱子,這樣才能确保不會有其他的柱子忽然砸下去,給陳愔造成二次傷害。
就這樣計算,模拟,奔到水榭邊去指揮;再計算,再模拟,再奔過去指揮;有時計算好了,可放到模型上卻拆解不了,于是又要重頭開始;或者是計算,模拟都沒問題,但真正到了要搬動柱子時,另外的柱子稍稍有晃動都不行,百裏景初又要重新開始,他的全副精力都放在了這上面。
百裏景初在外面争分奪秒地計算,在坍塌的水榭最下端,柱子和木樁橫七豎八交疊的下面,真的有一個小小的空間,讓陳愔和芮起得以活命。
陳愔和芮起跟着露臺掉下來時,被水流卸去了大部分的沖力,并沒有受到傷害,屋頂掉下來時,又被百裏景初踹的那一下,給踹歪了,并沒有直接砸在他們身上,後面的柱子掉下來,被屋頂擋了一下,雖然砸碎了屋頂又繼續下落,好在芮起眼疾手快地拉了陳愔一把,兩人都撲到在露臺的木板地面上,柱子最終在他們上方不到兩尺的地方,被另一根柱子給卡住了,陳愔和芮起就這樣,保持着趴着的姿勢,幾乎不能動。
陳愔吓壞了,但她不想讓芮起知道,也不管他究竟是死是活,只是将頭轉向另外一邊,一聲不吭地趴着。
芮起回過神時,就見陳愔這樣一動不動的趴在那裏,他趕緊伸手推了推她,“喂你沒事吧?”見陳愔沒有反應,他急了,“你還好嗎?阿愔,你醒醒,你給我點反應,阿愔……”
“你閉嘴!”
芮起被她吼的愣了愣,松了口氣,見她一直沒動,又問:“你為何不看我?”
“……”
“你就不好奇嗎?我怎麽也重生了?”
“……”
芮起見陳愔不理自己,他也沒繼續說下去,他小心翼翼地,盡量不碰到上面的柱子,朝陳愔那邊又挪過去了一點,又一點,“我一醒了就想來找你,好不容易跟我父王争取到了來建康的機會,又走了這麽遠的路,你都不看看我嗎?”
芮起伸手拽住陳愔的胳膊,想把她轉過來。
陳愔厭惡他的碰觸,猛力一掙,怒道:“看什麽?是要我仔細看看,讓我南陳家國破碎,讓本宮屈辱至死的人,究竟是怎樣一個讓人惡心的家夥嗎?”
“……上一世,是我魯莽了,實在是在那樣的戰争環境下,人都變得狂熱了。你知道嗎?上一世的這個時候,我就曾在水榭見過你。漠北的女子都是高高大大的,我第一次見到女子竟然能像你這般嬌小可人,就想把你捧在手心裏。可惜後來造化弄人,我……我錯了。阿愔,你能原諒我嗎?”
“原諒?你怎麽有臉說出這樣的話?”
這次芮起沉默了,良久才道:“南陳國破是因為陳文道他自己能力有限又急于求成,即便不是我父王,也會被別的屬國攻陷,這天下,一向是能者得之,難道你還想你陳氏做永世的王?在這件事上,我并不覺得我做錯了。我唯一的愧疚,是對你,我不該那樣對你。這一世,我一定好好待你,我要娶你為妻。”
“絕無可能!上一世,這一世,下一世,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本宮都不會與你再有半點瓜葛!”
芮起似是沒有聽見陳愔的話一般,他自顧自說:“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等那麽久了。”
他再說些什麽,陳愔都懶得再搭理他了。
被壓在下面的滋味着實難熬,時間好像被拉的很長很長。也不知過了多久,應該是晚上了,小空間裏已經完全沒有了光線。陳愔中午本就沒吃什麽,現在早已經餓的咕咕直叫。
芮起聽見陳愔肚子的聲音,他摸遍了身上,也沒能找到可以吃的東西,想了想道:“我給你唱首歌吧,好歹分散下注意力。”他舔了舔嘴唇,幹的厲害,但還是清了清嗓子,輕聲唱了起來。
他唱的可能是漠北那邊的歌曲,陳愔從來沒有聽過,但是他聲音很低沉醇厚,和他講話時有些黯啞和不正經的語調完全不同。
陳愔沒有說話,完全沒有搭理他,在腦子裏默默地想着算學題,間或背誦幾首詩詞。
夜漸漸深了,涼意一絲絲地從縫隙中鑽進來,冷得像是已經鑽進骨頭縫中一般。陳愔慢慢側着身子蜷着,雙手環抱住自己,能稍稍感受到一點暖意。
“冷嗎?”芮起感覺到她在微微顫抖,又朝她那邊挪了一點,張開手臂,“過來,我抱着你。”
陳愔怕他真的過來,立即道:“你……別再動了,本宮……就是凍死……也不……需要你!”
芮起氣的咬牙,“你又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陳愔懶得與他廢話,哆哆嗦嗦地從地上摸到一根斷裂的木頭,“你若是……再過來半分……本宮就……用這根棍子……結束這撿來的命。”
芮起沒想到,陳愔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性子卻這般剛烈,與她說了這麽多,還是油鹽不進,他怕她真的做出什麽事情來,在黑暗中看着她的方向,良久,終是閉上眼睛,沒有再挪動半分。
百裏景初由白日來回奔走到午夜,連飯也只是随意地吃了幾口便放下了。他的辛苦沒有白費,坍塌的水榭已經清理了将近三分之一,而且沒有一根柱子掉落下去。
他在水榭旁指揮侍衛們又搬開兩根房梁後,轉身正要去到沙盤那邊,突然覺得眼前一暈,接着胃裏陣陣翻滾,惡心的感覺怎麽也抑制不住,他猛然張口,噗地吐出一口鮮血。
“郎君,郎君您怎麽了?”青暄趕緊扶住他,“快,坐下歇息一會兒。”
百裏景初看着地上,被自己噴出老遠的鮮紅色液體,眼前陣陣發暈,他腦海中瞬間蹦出的,唯一的念頭就是:不能暈,不能暈,千萬不能暈!
心中默念着,而後一口白牙,猛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作者有話要說: 百裏景初做的事情,是作者君自行想象的,具體操作不可考。
榫卯的內容,參考自知乎: 感謝!
用在這裏僅為劇情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