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若不說,我便替你說!
青暄還發現,他家郎君似乎對謝蘊不甚上心。那日,他聽見謝蘊問了他家郎君一個問題,‘若是被壓在柱子下面的是我,你也會如此盡心盡力地救我嗎?’
他本還替他家郎君捏了一把汗,怕是什麽刁鑽古怪的問題,後來聽見是這個,他先松了口氣。多簡單,說一個是便行了。誰知他家郎君絲毫沒有猶豫,直接道,‘這個世上沒有假如,我不做這種假設。’
這話說的,就跟直接說‘不會’沒什麽兩樣,謝家女郎當時就生氣了,哀怨地瞪了他家郎君一眼,走了。
這才剛定親呢!他家郎君是不是太耿直了些?青暄真替他着急。
謝蘊走後,就再沒來過,這都已經過了七八日了。偏百裏景初還是安安靜靜地看書,吃藥,雕他的小馬駒,跟個沒事人一樣,青暄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剛巧這日青暄去太學幫百裏景初将課本都收回來,遇見了謝蘊,一回府便急急跑到書房找百裏景初,“郎君郎君,我今日去太學時遇見了謝家女郎。”
“嗯。”百裏景初正在把玩小馬駒的手,停了一下,貌似不經心地問:“可有見到樂音公主?”
“謝家……呃,嗯?”青暄以為百裏景初一定會問謝蘊的情況,正想說呢,忽然聽見別的名字,“樂音公主?”青暄想了想說:“見到了。”
百裏景初擡眸看他,示意他說下去。
“我本來想與公主行禮的,不過她正與旁人說話,并沒有看見我,我就走了。”
“和誰說話?”
“就是上次在太學門口遇見的那個小郎君,”青暄想了想道:“他好像現在也在太學裏,兩人很熟稔的樣子。”
百裏景初垂下眼睛,沒再說話。
看樣子是不高興了,青暄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家郎君,好像對樂音公主的事情特別上心。
百裏景初将小馬駒放到書桌上,細細地檢查。不到巴掌大的小馬駒,雕刻的栩栩如生,鬃毛,馬尾等等地方的細小的縫隙特別多,但他的清漆刷的特別勻稱。他專注地檢查着,看看是否還有不妥之處,青暄本想與他說下謝蘊,可見他這樣閑人勿擾的樣子,分明是沒有興趣聽,便将他書案上亂掉的書都歸攏,收拾好,默默地準備出去。
“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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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百裏茂一陣風似地進來,沖着百裏景初就是一鞭子抽下去,正中他的右臂,鴨卵青色的衫子立刻就是一道血痕。
百裏景初瞬間轉過頭去,不看傷處,他擡頭看了看百裏茂,也沒有躲,還是那樣似青松一般挺直地坐着。他這幅倔強的模樣,更加惹怒了百裏茂。
“逆子!”百裏茂反手又是一鞭子。
青暄這才反應過來,立刻撲過去,護在百裏景初身前,對百裏茂道:“郎主,郎君的病才剛剛好,打不得啊!”
百裏茂一腳踹開青暄,又是一鞭子下去,百裏景初的肩胛骨處火辣辣的疼。
“打不得?!哼!”
“青暄,你先出去。”百裏景初的聲音很平靜,自他前日請求陛下解除婚約時,他就知道會這樣的。
青暄擔心百裏景初,但他的話也不敢不聽,一步三回頭地,抽抽噎噎地出去了,書房內便只剩下百裏茂與百裏景初父子兩人。
百裏景初起身,對着百裏茂直接跪了下去。
百裏茂舉起鞭子還想打,但見到他肩膀上,手臂上的鴨卵青色,漸漸染成殷紅,他揚起的手緊握着鞭子,半晌,再揮不下去。
他狠狠地将鞭子扔到地上,坐到椅子上,氣的直喘粗氣。
百裏景初膝行兩步,到了百裏茂身前,緩緩道:“阿父,陛下派遣兒子前去主持修建淮水與泗水的工事,兒會用心做事,不負阿父的期望。”他擡頭看了看百裏茂,又接着說:“阿父,兒定會護百裏家周全。”
“大郎,讓你娶謝蘊,不單單是為了百裏家,最最重要的,還是因為謝蘊出身大家,品貌皆優,她會是個好媳婦,她與你般配啊!”
“那只是旁人眼中的般配!”
百裏茂不理他的說話,直接了當問道:“你不想娶謝蘊,還想娶誰?”
百裏景初沉默了一會兒後,說:“誰也不想娶。”
“你不娶妻,如何有後?将來百年之後,誰替你養老送終?”
“景昀或景沣的兒子,過繼一個給我吧,我會好好培養他,做下一任家主。”
百裏茂氣的不行,“你!好啊你!你這是都已經計劃好了,所以才先斬後奏,直接找陛下給退的婚,是不是?現在你滿意了?陛下金口一開,這婚不退也得退,你的目的達到了!”
百裏景初跪在那裏,沒有吭聲。
百裏茂氣的站起來,在屋子裏轉了幾圈突然問:“可是因為樂音公主?”
百裏景初心裏一顫。
“你在水榭的樣子,明眼人都看着眼裏,旁人都能看的出來,更何況我是你父親!”
百裏景初還是沒有說話。
百裏茂心中一沉。他的兒子他知道,性格最是耿直,是便是,沒有就沒有,他這樣不反駁,那便是真的了。
“你是怎麽想的?”百裏茂重重嘆了口氣,“你可知,尚了公主,你這麽些年所學,便白費了,我這麽多年培養你,心血也都白費了!”
“阿父,”良久,百裏景初才慢慢開口,“您不用擔心,樂音公主她并不……并不喜歡我。”
“她拒絕你了?”百裏茂急道:“她都拒絕你了,你為何還不死心,還巴巴跑去找陛下退婚,你是不是傻?”百裏茂急的坐不住,又站起來轉圈,道:“樂音公主是不是也是個傻的?我家大郎這般優秀,她還不滿意?”
“不是這樣的,”百裏景初聽父親說陳愔,忍不住辯解道:“她不知道……不知道我喜歡她。”
百裏茂兀地站住了。
停了一會兒,他走到百裏景初面前,“起來,你站起來。”
百裏景初依言站了起來。
百裏茂仰望着這個比他要高了半個頭的大兒子,恨鐵不成鋼地問:“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怎麽想的?他是不敢啊,他害怕他說了之後,陳愔的眼神中,流露出哪怕一絲的鄙夷,也許以後,連面對面的說話也做不到了。百裏景初捏了捏拳頭,“我不想告訴她。”
百裏茂又要找鞭子來抽他了,“你為了她,連命都差點拼掉了,到現在下唇被咬的傷還在,現在卻告訴我,不想告訴人家,你到底在幹什麽?”
“阿父,您別管這件事了好嗎?”
“不行!你說你不喜歡謝蘊,退了婚,好!已經退了便算了,現在有了喜歡的人卻又不敢說?”
“阿父,您不是說不要娶公主的嗎?”
“此一時彼一時,難道真要為父看着你孤老嗎?你還有兩個弟弟,大不了我再培養一個便是了。”說着,百裏茂便要走。
“阿父,”百裏景初一把拉住他,“您去哪兒?”
“我進宮,我得去找找樂音公主,你不說,我替你說。”
“別去,阿父……”
百裏景初還想說什麽,這時,青暄在門口道:“郎主,郎君,樂音公主來了。”
百裏景初拉着百裏茂的手頓時僵住了。
“好!好!”百裏茂看着百裏景初,卻是對青暄說的,“快請公主進來!”他又道:“你病了這麽久,她總算想起來來看你了!”
百裏景初還未來得及說什麽,陳愔便進來了,她看見百裏景初,不禁一愣。
父子倆同時給陳愔行禮,“臣見過樂音公主。”
“二位免禮。”陳愔忍不住問:“先生,您怎麽受傷了?”她看見血跡還在慢慢洇濕了衣裳,又說:“是不是……需要去包紮一下?”
“公主快請坐。”百裏茂招呼陳愔道:“這是老夫拿鞭子抽的,這點小傷無妨。”他給公主倒了杯茶,開門見山問:“公主,您覺得我家景初怎樣?他喜歡你很久了,卻一直不敢告訴你。”
“阿父!”百裏景初沒想到他阿父真的敢說。
“好,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們自己談,老夫先走一步。”
百裏茂走後,百裏景初立刻道:“公主,您先坐着,臣去換身衣裳再來。”
“……先生請便。”
百裏景初走到書房的屏風後面,冷靜良久,才開始除去衣衫,閉着眼睛,摸索着給傷口上藥,裹上紗布,他的動作很慢,似是想要拖着時間。自己藏了這麽久的心思,就這樣讓阿父說了出來,他真是後悔告訴了他。一會兒出去,該怎麽面對她?
心中雖然有着懊惱,但更多的,還是希冀。
她現在知道了自己的心思,會……會接受他嗎?
動作再慢,傷口還是包紮好了,衣裳也穿戴完畢,百裏景初拿起小馬駒,看了看,遂放在胸口處,輕輕拍了拍,走了出去。
桌子邊上沒有人。
剛剛陳愔就是坐在這個位置的,百裏景初緊張起來,莫不是走了?他快步走過去,忽然在窗邊看到一道嬌俏玲珑的背影,他輕舒一口氣。
“久等了。”
聞聲陳愔轉過來,百裏景初換了一身月牙白色的衣衫,猶如天上皎皎明月一般,豐神俊秀。
陳愔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看着他低頭看向自己,那雙深邃而黑亮的雙眸中,倒映着兩個小小的她。她覺得百裏茂是不是弄錯了?這樣好的百裏景初,怎麽會喜歡自己?
他的眼睛太過深邃,陳愔不敢多看,視線落在他的下唇上,那裏還有兩個深深的,小小的牙印,都這麽多時日過去,血痂還在,可見當時咬的有多用力。
陳愔垂下眼睛,不再看他,兩人都沒有說話,書房內很安靜。
又等了一會兒,百裏景初還是沒有說話。
果然是百裏茂弄錯了。
陳愔為自己剛剛冒出的一點點小雀躍而羞愧,她此時只想趕緊辦好事,然後立刻離開這裏,便說:“先生,我今日來,是想來謝謝您的,謝謝您把我從水榭中救了出來。備下薄薄小禮,希望您喜歡。”
她的話,有禮卻顯客套,更顯得疏離。
百裏景初原本一直微微上揚的嘴角,漸漸落了下來,“公主還是直呼名字吧,臣現在已經不是太學的先生了。”
“好,”陳愔點點頭,又說:“那我就不打擾了,告辭。”說完,也不待他回應,轉身便走了。
“……”
百裏景初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
他想陳愔也許會問他,百裏茂所說是不是真的,他定會告訴她是真的,真的!他喜歡她,一直喜歡,喜歡了很久。可是她什麽也沒問,就像是沒有聽見一樣,最後還這般逃也似地走了,好像生怕慢些,他便會纏上她一般。
這時,青暄開門進來,見百裏景初站在窗邊,低頭看着手上的小馬駒,便走過來輕聲道:“郎君,窗口風大。”
“你先出去。”
“是。”
百裏景初聽見青暄輕輕關上了書房的門的聲音,他低頭看着手中日趕夜趕終于做好的小馬駒,忽然,視線變的模糊了。
書房門輕輕地又打開了,陳愔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