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夜色越來越深,整個長安城卻仍舊燈火通明,街上處處都是帶着刀的官差,每個人神色都緊緊繃着,連空氣裏都透着一股緊張。
錦衣衛百戶成眴立在街上凝着眉頭,眼下得到的線索極為紊亂,有指向東街城外,有指向北街西街南街,還有指向宮中,可城門守将與宮中侍衛篤定今日絕對沒有見過容驸馬爺,北街的百姓也非常肯定說親眼見着容驸馬爺離開再未回去過。
現下幾乎所有人馬或在城中,或沿着這些線索搜查,成眴越想越覺得不對,眼看着是尋到了不少的線索,可他總覺得,是有人在故意引導。
“來人!”成眴喚來手下錦衣衛:“把現在所有得到的線索全部理一遍!”
“是。”錦衣衛拿了長安城的地圖,在上頭畫了幾條線:“根據何如的描述先是在東街尋到了馬車的車轍印,往城門口的方向而去,後又查到與何如口中最為相符的小侍進了宮,再有更夫看到有公主府侍衛在戌時後幾乎同時進了北街南街入口,醜時過後又在西街找到了馬車,據何如辨認,确是容驸馬爺失蹤時所乘的馬車。”
成眴盯着地圖上的幾條線,眉頭凝成一團,而後目光鎖定在一個方向:“不對!”
“大人,怎麽了?”
成眴眼裏閃出一絲光亮:“這幾條線索看似是極為重要,可是後頭都會因為各種緣由斷了,這是有人在故意拖延時間,還有!這幾條路線恰好錯開了一個地方!”
那錦衣衛順着幾條線看去,驀然擡頭對上成眴的目光,震驚的道:“如意橋!”
成眴眯着眼:“沒錯,東街如意橋!最開始的線索便出現在東街,然而卻引導人往城外搜索,所以另一條去往如意橋的路就被所有人忽略!”
“召集人馬!去如意橋!”
錦衣衛趕緊應下,召了一隊人趕往如意橋。
昭王府
“主子,錦衣衛已發現不對趕往如意橋了。”
李昭看了看天色:“才寅時啊,這麽快就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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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卓知道主子想問的是什麽,彎腰恭敬的回道:“是錦衣衛百戶成眴。”
李昭:“成眴~就是與公主府那侍女相好的那個?”
金卓:“是。”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李昭道:“是個可造之材,晏輕如何?”
金卓:“已尋到了北街。”
—
晏輕黑着一張臉進了公主府,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殺意,他的身後有侍衛擡着幾具屍體,東衣聽得動靜趕緊迎了上去,見着那幾個侍衛屍體,當下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沈棠緊跟着出了門,看清這一幕腳步猛然頓住,只覺得渾身血液冰涼,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一旁西衣身上,顫着聲音道:“怎麽回事。”
晏輕單膝跪地對沈棠沉聲道:“屬下在北街尋到了五位兄弟的屍體。”
沈棠身子一顫往後退了一步,心驚膽戰了幾個時辰等到的第一個消息卻是随容莀出府侍衛的屍體,這意味着什麽,在場的人心裏都明白。
沈棠握緊拳頭盯着那幾個屍體沉默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還有的人呢?”
晏輕聲音裏帶着些許哽咽:“有更夫在西街瞧見過另外五個侍衛,順天府已經在搜查了。”
晏輕後面的話沒說出口,但大家都明白,另外的五人已是兇多吉少。
果然,不過半刻,順天府尹親自将另外的屍體送了回來,顫顫巍巍的不敢擡頭去看沈棠。
随容莀出行的十個侍衛,一個不少的躺在了院子裏,皆是一刀斃命。
晏輕牙齒咬的咯咯作響,眼睛一片猩紅,這都是跟了他多年的兄弟,昨兒個還在一起喝酒劃拳,不過一日,就已經天人永隔。
而眼下最讓人心驚膽顫的是驸馬爺還沒有任何蹤跡,晏輕沒有功夫傷懷,目前的情況已是最壞,他忍下心如刀割般的痛,帶着侍衛又出了府。
此刻所有人都陷入了絕望,容莀自小養尊處優未曾習過半分功夫,如今随行的侍衛一個不剩,若說主子還能安然無恙,這個可能性并不大。
沈棠強迫自己冷靜,眼裏已沒有半分光彩,只餘下一點期盼和希冀,只要還沒找到……就有希望,她推開扶着她的西衣,顫着雙腿往門口走,語氣平靜:“我去門口等阿莀,他說過讓我等他回來的。”
西衣吓得哭出了聲,被東衣一把捂住瞪了一眼,此時哭只會讓公主更加心亂。
酥和察覺到事态嚴重,連忙回宮裏禀報。
院子裏火把通明,沈棠就那麽立在院子正中央望着大門口,她伸手撫在平坦的小腹上,阿莀還不知她有身孕了,她一定要親口告訴他,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院子裏那十具屍體讓人心慌意亂,周圍的空氣安靜的可怕,府裏的下人盡數立在沈棠身後,個個都紅了眼眶。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晏輕回來了。
這一次回來的很快,然整個人都像是失了魂,沒有平日裏半分飒爽,餘下只有無盡的頹廢,他蹒跚着腳步走進大門,對上沈棠希冀的目光,眼淚潸然而下,然後砰的一聲跪在了沈棠面前,哽咽着道:
“公主,驸馬爺尋到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驸馬爺尋到了…
這應該是目前最好的消息了,可沒有一人笑得出來,晏輕的态度讓所有人猶如掉入冰窖。
要真是尋到了,晏輕斷不會如此,除非尋到的是…
所有人禀住呼吸看向沈棠,或是擔憂,或是震驚,或是心疼……但沒有一人敢發出半點聲音,過了許久,才聽沈棠輕聲一笑:“尋到了?那自是好事,阿莀在哪裏,還不讓他進來。”
晏輕沒有起身,頭重重的磕在地上,眼淚一滴又一滴落在地上,怎麽也說不出那一句話,東衣已經失了分寸,上前拽起晏輕的衣領,啞着聲音吼道:“驸馬爺人呢,你說話啊!”
晏輕滿目猩紅,整張臉布滿淚水,唇角哆嗦了好幾次都未能将嘴邊的話說出口,最後閉上眼睛狠了心腸道:“公主,驸馬爺…驸馬爺沒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臉上都是不敢置信和慌亂,東衣手上一松,整個人跌坐在地上雙目無神,周圍傳來一陣陣抽泣聲。
只沈棠一動沒動,雙目盯着前方連眼珠子都沒有轉動一下,她此刻已聽不到任何聲音,整個世界只剩一片空白。
驸馬…沒了?
沒了是什麽意思。
此時,大門處有了動靜,一隊錦衣衛秩序進了府,而後分別排在兩邊低着頭,似是在恭迎着誰,神态極其莊重。
再之後不知是誰喊了聲:“驸馬爺回府。”
兩邊錦衣衛單膝跪地,行着最高的禮儀,成眴的身影緩緩出現在衆人眼前,他眼睛紅腫濕潤,顯然是剛剛哭過,但此時并沒有去注意他是何模樣,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懷裏抱着的那人。
院子裏的人接連跪倒在地,包括順天府尹。
只沈棠一人安靜立在那裏,盯着成眴懷裏的人,他仍舊是早晨出門時那件白色錦裘,只衣裳胸口處一片猩紅,那毛茸茸的領子也染了鮮紅。
那人雙目緊閉臉色烏青,身體已沒了該有的柔軟,顯然已經凍僵了。
府裏衆人已經泣不成聲,沈棠緊緊盯着失了生氣的人,好像天地就此靜止。
直到成眴走至她的面前,她才僵硬的伸出手去碰觸那熟悉的容顏。
涼,觸手是透入心間的冰涼。
“阿莀,你怎麽這麽涼,你不是最怕冷麽?”
沈棠扯開一抹僵硬的笑容,伸手在那人臉上胡亂的抹摸着,又将他早已僵硬的手放入自己嘴邊輕輕吹了口熱氣,來回的搓着。
“沒事,沒事…我幫你暖暖。”
“一會兒就熱乎了,別怕…別怕…”
沈棠伸手要将人從成眴的懷裏抱過來:“抱抱,我抱抱你就不冷了。”
成眴自然不敢松手,仍緊緊的摟着懷裏僵硬的人。
沈棠猛然擡頭瞪着他吼道:“放手!把他給我!”
成眴落下一行淚,哽咽着松了手,沈棠自然是抱不動,在接過容莀的那一瞬便雙雙跌在了地上。
沈棠跪坐在地上手忙腳亂的将人攬在自己懷裏:“對不起,對不起阿莀,摔疼你了吧。”
“別怕,別怕,回家了,叫你多穿些你就是不聽,瞧瞧這都凍成什麽樣了。”
“你怎麽回來這麽晚呢,你知不知道我在等你呀,生辰禮都備好了。”
“對了,我有個很大很大的驚喜要同你說,我們有孩子了,你摸摸看,感覺到了嗎,我們終于有孩子了。”
沈棠牽着容莀的手搭在自己腹間,神情格外的柔和,語氣也很是歡喜,周圍的人紛紛移開了視線不忍再看,每個人都難受的快要窒息,就連一向冷血的錦衣衛,都紅了眼眶。
“你怎麽不說話呢阿莀,你不高興嗎?”
“沒事,你不說便聽我說可好?”
“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呢,我覺得應該要個男孩才好,像你一樣好看,一樣善良,還要像你一樣有一顆赤子之心。”
“對了,你從北街帶回來的生辰禮我瞧了眼,有不少孩子寫的賀詞,你可要看看,你不是最喜歡讀他們寫給你的信件麽?”
“還有啊,陛下娘娘,太子殿下,王爺公主,還有父親母親及許多人都送了不少生辰禮過來,都在庫房收着呢。”
“你上次說想去當了庫房裏的賞賜,我陪你去好不好,我們去當了,全都當了好不好,這府裏你瞧着什麽能當,我們都去當了,不過公主府可不能當。”
“這是我們的家呀。”
又過了許久,沈棠才算哭出了聲:“阿莀,你怎麽捂不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