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診室前面還排了幾個人，殷燃的號在後頭。

他坐在診室門外的長椅上等候，夾谷焰就陪在一旁，時不時的低頭盯盯殷燃的腳踝，唇瓣抿着，俊臉發沉。

“現在感覺怎麽樣？”

“是不是還是非常的疼？”

他問。

殷燃被帶回來神思，眨眨眼。

“還行，疼是疼，但能忍。”他回答。

這是實話，小時候經常扭腳，瘋玩後一個不小心就扭一次，他都習慣了，動不動就被按在沙發上上紅花油。疼痛感覺也算是熟悉，不至于哭天喊地嬌嬌弱弱的，因而這會兒殷燃雖然面色有點發白，但表情還算是鎮定。

夾谷焰瞅他一眼。

忽而揚起抹不羁的笑。

“行啊，挺堅強嘛，我記得我們隊裏......不對，不是我們隊的，是隔壁二隊的，有個人肌肉拉傷了，喊的那叫一個驚天動地。”他笑笑，挺嫌棄的，“喊的我們這都聽見了，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麽事出去看熱鬧，回來被教練罵了一頓。”

殷燃挑挑眉，也跟着笑笑。

“那還真挺......”他找了個形容詞，“有出息的。”

“可不是嘛！”夾谷焰跟着接茬。

瞅瞅青年臉上帶了點笑意，他又繼續道：“還有啊，有一次訓練時太投入，我膝蓋沒注意蹭破了，可能是被什麽尖銳的東西勾掉了塊肉吧，血嘩嘩流。我還沒什麽反應呢，孫衍，就一直和咱們玩的那個，第一次打籃球時和你一隊的，他看見，兩眼一翻悶不吭聲的就倒地上了，把我吓一跳。”

“後來發現這小子是暈血。”

夾谷焰說着，悶笑着笑了出來，桀骜的眉眼微彎，墨色瞳仁含笑望着殷燃，倒是顯得亮晶晶的。

殷燃也笑。

明白這小狼狗是怕他一直腳疼，講笑話給他分散注意力呢。

倒是挺暖心的。

看着對方拽裏拽氣的俊臉，殷燃沒忍住低頭笑了笑。

“诶，說實話，今天在游泳館裏玩的怎麽樣？”說着說着，夾谷焰突然道，胳膊肘輕輕搗了兩下殷燃，“是不是還蠻開心的？”

“說真的你游泳技術蠻不賴的，我就沒見過誰游個泳跟條魚似的，這應該是你的業餘愛好吧？看樣子是你的心頭好，不然不會這麽厲害。”他咂吧了兩下嘴，感慨，語氣聽起來還蠻真誠。

殷燃道：“你不也是？又會游泳，籃球也打的這麽好，怪不得是校草，這麽受歡迎呢。”

夾谷焰聞言哼哼兩聲，聽見這個倒是沒謙虛，眉梢一挑，一臉“老子就是這麽優秀”的自傲表情。

若是有尾巴，這會兒該翹到天上去了。

不過看着卻不叫人讨厭，只能感受到他骨子裏透出來的張揚桀骜。

“就是可惜了，今天你受傷了，玩的時間有點短，其他的一些東西你都沒體驗到呢，比如那個跳臺。”夾谷焰又有些遺憾的道，随即想到了什麽，振奮起來，看向殷燃，“下次我們有空再去吧！”

“等你腳傷養好！”

殷燃自然不會拒絕。

微笑着點點頭。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前邊的幾人都出去了，輪到了他們。診室的門半遮半掩，從裏面傳出來熟悉的溫和聲線：“下一個......殷燃。”

聽見自己的名字從醫生嘴裏吐出來，殷燃的心情又重新回到了一言難盡。

他其實能聽出來，在喊下一個患者的時候，醫生的聲音還很正常。直到快到他的名字，醫生可疑地略頓了頓，甚至叫出他名字的那一時刻，對方素來波瀾不驚溫雅的聲線也跟着上揚了一點，透着詫異。

大概醫生也很奇怪，為什麽他上午剛走傍晚又出現，還很正式的挂了號。

不會在對方眼裏，自己是在玩什麽奇怪的小把戲吧？

啧。

然而這些一旁的小狼狗都不清楚，聽見喊了殷燃的名字，夾谷焰攙扶着殷燃從等候的長椅上起來，一邊囑咐着走慢一點，一邊推開門，很穩當地把殷燃帶了進去。

甫一進門，殷燃便接受到了來自醫生的灼灼視線。

這倒是很新奇了。

以往他來的時候，醫生都是自顧自看着電腦的，直到他在旁邊坐下，對方才含着恰到好處的溫和笑容偏過頭來例行詢問。

所以這種從進門開始就被對方注視着直到坐下的體驗還蠻奇怪的。

四目相對，殷燃只好微笑了一下。

他很敏銳的發現，醫生看完他後，視線就不經意的掠過了站在他旁邊的小狼狗。

痕跡很輕，好像只是随意一瞥。

繼而扶了扶眼鏡，重新看向他：“這位......先生，哪裏不舒服？”

裴闵之微笑着問。

殷燃還沒出聲，一旁的夾谷焰看清了醫生的面容，眯了眯眼睛，随即眸子一睜，記起來了似的，訝異：“是你？！”

“嗯？”醫生擡頭。

好像沒有認出的樣子。

但實際上殷燃心裏清楚，對方心裏亮堂着呢，在裝模作樣。

“你忘了嗎，那天酒吧......”話語下意識出口，但夾谷焰瞅瞅目前情境，又把剩餘的話吞了回去，舔舔唇，“......算了，沒事！他扭到腳了，很疼，你快給他看看吧。”

夾谷焰道。

聞言，裴闵之的目光重新落回在殷燃身上，唇角還是挂着一成不變的笑容：“這樣啊......這種情況，那先做個觸診吧。”

“殷先生請坐到那邊。”

說完，他便起了身。

殷燃用腳想都知道這位潔癖的醫生是去拿一次性醫用手套了。

甚至起身的前一秒，對方還用一種說不清楚的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他。

殷燃情不自禁又在心裏啧了一聲。

行吧，看來是被對方當成慣犯了。

不過這次可不是他故意演的，倒黴這事誰能說得清呢？

他動動仍舊刺痛的腳踝。

夾谷焰過來扶殷燃，看表情他對醫生多此一舉非要殷燃坐到那邊才能觸診的行為很看不慣，嘴裏嗤了一聲，不爽，卻不知什麽原因憋着沒說，過來扶着殷燃的動作倒是十分認真體貼。

殷燃順着他的力道起身，被小狼狗半摟半抱着坐到了稍高一點的地方。

仔細戴着醫用一次性手套的裴闵之看着這一幕，輕眯了下眼。

銀邊眼鏡上反射過一抹暗光。

他走過去。

抓起殷燃的腳。

被碰到傷處，殷燃輕嘶了一聲，抽了口氣。

一邊站着的夾谷焰見狀登時急了，皺眉啧一聲，終是忍不住道：“你輕點啊，都說了扭的不輕了！”

這時候，裴闵之也發現了青年腳踝上高高腫起的那一塊，在白皙的皮膚上特別顯眼，一圈都發着紅，他的從醫經驗告訴他，這種情況絕不可能是演出來的，是真真切切的扭到了，而且不輕。

再一看，青年的面色較之以往也略顯蒼白，一直以來在他面前帶着的玩世不恭的笑意也沒了。雖盡量維持着雲淡風輕的表情，但眸底本能流露出的痛色卻遮掩不掉。

見狀，裴闵之狹長眸底的揶揄輕視收了回去，唇角上的淡笑也斂了斂。

他沒像上次觸診那樣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摁壓了個遍，只是握着殷燃腳踝看了幾眼，就沉默着收回手起了身，摘下一次性手套丢到垃圾桶裏。

目光掃了殷燃一眼，重新坐了回去，開單子。

一邊開一邊道：“扭傷，問題不大，需要靜養。開了藥，外用內服，必要時可以用紅花油按揉，會好的快一點。”

“忌辛辣油膩，傷處別碰熱水。”

說完遞過單子。

顯得有些涼薄清冷的眸子掃過在場兩人。

夾谷焰下意識的上前接過。

捏着單子，他扭頭想去拿藥，剛邁開腳步就一頓，回身看着殷燃，似乎是在糾結要不要帶着殷燃一起去，可是對方又有着腳傷，上上下下的不方便。

裴闵之察覺到了他的心思，淡淡開口：“你去吧，接下來沒人，讓他暫時在我診室裏坐一會吧。”

夾谷焰看向殷燃。

殷燃點點頭。

于是夾谷焰便囑咐了兩句，利落出門去了。

診室少了一個人，氣氛也跟着變了變。

醫生還坐在原來位置上，垂着眸，手上輕輕撫了撫他手套上的一點點微不足道的褶皺，指尖在白色皮質手套上滑動，如玉一般。從殷燃這個角度，只能瞧見對方的動作和露出來的優越的下颔，看不到正臉也看不到表情。

但他本能的覺得，醫生這會兒可能有點不太高興。

為什麽不高興呢。

殷燃若有所思，想不出來，眸底卻劃過一抹愉悅。

對眼前情境樂見其成。

沒人說話，氣氛一時之間有點微妙。

直到手套上那點褶皺消失不見，醫生才自如地收回手，慢悠悠轉過身，臉上又出現了令人如沐春風的微笑，狹長又略顯涼薄的眼眸在銀絲鏡片後直直的朝殷燃看過來，緩緩道：“殷先生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解釋什麽？”

“解釋一下，你中午才剛從這裏出去，五個小時後又回到這裏的行為。”醫生微笑。

殷燃舔舔唇。

也跟着微笑：“就如醫生所見那樣。”

他擡了擡腳，一動之下又牽扯到了扭傷，疼的眯了眯眼，卻忍着沒有出聲，笑着說：“很不幸，我扭到腳了。”

“有困難，自然是要來看醫生。”

“醫生會幫我的不是麽？”

“呵。”醫生不置可否。

半晌之後又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看來殷先生平時的生活，很豐富。”

這句話乍一聽起來沒什麽，但稍稍一品，就有點諷刺的感覺了。

在場兩人彼此都清楚指的是什麽。

殷燃不甘示弱，聞言眨眨眼，桃花眼潋滟，特別無辜的道：“裴醫生是羨慕了嗎？”

“如果裴醫生願意的話，我們也可以一起度過一個豐富多彩，充滿愉快回憶的一天。”他含笑。

裴闵之唇邊的淡笑不知為何消隐了一些。

盯着殷燃看了幾秒，他忽地起身走過來，居高臨下審視了殷燃一會兒，捏起了殷燃的下巴。

“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樣子。”

“病人還是不要太逞強的好，這樣，不乖。”

他一字一句。

聲音還是溫和帶笑的，卻低沉了許多。

殷燃維持着擡頭的姿勢，挑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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