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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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默靠在門後面,腦海中已經循環往複一萬次,被藍胡子一樣的角色先這樣再這樣,最後失去性命和靈魂,永遠被束縛在古堡中,成為可憐幽靈。

可見人的想象力太過豐富,有時候也并不是一件好事兒。

她正這麽想着,外面有人推門。

簡默撈起來另一根沉甸甸手杖:“誰?”

顏妍标志性的不耐煩語氣從門另一側傳過來。

“開門,傻逼嗎你,除了我還能有誰?”

她比走的時候更暴躁了。簡默把抵着門的手杖拿開,開門露出一道縫,倆人像是特務接頭一樣鬼鬼祟祟看了兩個來回。

經過檢查,對方夾帶了一盤可疑水果。

顏妍嗤笑了一聲,推門進來:“你也知道害怕了?”

拿着鑲金手杖想要給她來一棍子的簡默:……

“沒有。”

她說不上是害怕,只是本能的警惕,她不是珍惜自己生命的人,但防範意識卻比很多惜命的人要強烈很多。

多少有些暴殄天物了。

顏妍随手把水果拼盤放在桌子上,她方才去見了母親,兩人争吵過後再度不歡而散。這是每個星期都要發生一次的尋常事。上周她躲開了,這周就躲不掉。

其實大家彼此清楚,誰也不真的在乎誰的死活。只是需要應個景兒,走個形式,好讓流程上顯得好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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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以後,顏妍越發讨厭這種虛僞,與母親之間的争吵也更加激烈。

至于父親在哪裏?

顏妍希望最好不要有人真的問這種蠢問題。

她用小銀叉給自己叉了一顆草莓,擡頭看簡默已經坐回離她八丈遠的地方看書了。雖然嘴上說着沒有害怕,但顏妍覺得這個人還是比剛剛緊繃了很多。

這也正常。她每次回家都要帶個人一起分散晦氣,顏家這種地方,如果沒人陪着,她自己都要緊繃起來。

現在看簡默這種死水一潭的人緊張,也不失為是一種歹毒的樂趣。

“過來,別裝好學生了行不行?都十點了你還學個錘子。”

簡默坐在一把高腳椅上,長腿斜斜抵着地面,折騰到了十點鐘,頭發都有點散亂了,鑲嵌在過于繁複美麗的背景裏,家常到格格不入。

說的話也不應景:“白駱說她學到十二點才睡。”

“白駱就有病。”她招手,“過來。”

簡默很馴順地走過來,坐在顏妍的身邊:“我不吃水果。”

她不想在這種環境裏面吃任何東西。

顏妍沒逼她:“沒想給你吃。”

年輕人精力旺盛,十點鐘對于她倆來說,其實都不算晚。來到陌生環境,簡默更匮乏睡意,顏妍每次回到顏家都會失眠。夜晚對于她倆來說,顯得格外漫長起來。

簡默打發時間似的問她:“這是你的房間嗎?你喜歡收集玻璃杯子和手工蕾絲?”

顏妍垂頭吃水果,中央空調帶來的冷風嗖嗖而過,吹去了一點她的煩躁。

“不是,今晚睡這兒就行。”

她在顏家沒有自己的房間,但同樣的,每個都是她的房間。

顏妍不想解釋這其中留下來的歷史緣故,吃水果拼盤的專注姿态像是在吃什麽滿漢全席。簡默很識相地不再多問,生怕聽到什麽損傷她情緒穩定的密辛。

她一點也不關心顏妍的過去和未來,那都是與她毫無關系。

“這屋子裏有你喜歡的東西嗎?喜歡就拿走。”

顏妍對女朋友一向出手闊綽,對跟她回顏家的倒黴蛋女朋友更是闊綽,在她心裏這些都不算什麽,一點安撫費而已。

簡默哪個都不喜歡。

她當然喜歡昂貴的東西,但這些都不是她這個階段需要考慮的。起碼在高考之前,她對輔導老師的需求會高過這滿屋子的奢侈品。只有考一個好學校,她跟姐姐才能繼續保持羁絆。

看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即便在亂花叢中,也不至于迷眼。

當然除了這些高尚的理由,還有一個更為直接的原因。

她很讨厭顏家帶給她的感覺,污濁,惡心,陰森森,再金碧輝煌的物件擺在這裏,也讓人覺得晦氣。

“你能折現給我嗎?我想報個輔導班,沒錢。”

顏妍瞧不上她那沒出息的樣兒。

“你想報什麽輔導班?數學?英語?”

“成年人選擇都要。”

顏妍挑挑揀揀吃掉了自己喜歡的水果。

“你怎麽報答我?”

“你想我怎麽報答你?”

顏妍百無聊聊:“你确實也沒什麽可以報答我的。”

“你甚至連皮囊都稱不上是報答。”

簡默覺得她有點侮辱人了。

“你要是拿不出來錢就算了。”

顏妍啐了她一口:“去洗澡吧。”

簡默也不知道這人對于洗澡到底有什麽執念。不過一回生二回熟,她已經沒有上次那麽抗拒了。至少沒有抗拒到要跟顏妍在房間裏面互掐脖子的地步了。

“去吧。”

她的語氣平穩,讓一切顯得非常乏善可陳。顏妍很難從這種贊同裏面找到一些暧昧迷離的氣息,只覺得她倆下一步要走進的不是封閉狹小的浴室,而是東北大澡堂子。

跟不浪漫的人在一起,所有浪漫的東西都會被消解成日常。

不過,顏妍此刻并不讨厭這種乏善可陳的日常感。在這個童話古堡一樣浪漫到不真實的地方,暧昧已經泛濫到令人惡心了。

簡默跟顏妍先後腳走進浴室裏,雪白的浴缸角上鑲嵌金色羽翼,洗手臺上面的鏡櫃精美到毫無必要,地磚的拼色有點像教堂的花窗,踩在上面空落落的。

大戶人家果真不一樣,鋪廁所的地磚摳下來,不知道能不能把她家買下來。

簡默浮想聯翩之間,擡眼看見顏妍在她面前脫衣服了。

少女的身體并不柔弱,漂亮的肌肉服服帖帖長在身上,脊背挺拔,擡手脫T恤的時候,背後蝴蝶骨在皮肉下蠕動。簡默怔怔然立在一旁,想要垂眼,卻已經移不開了。

她想起娜塔莉·波特曼的黑天鵝,那種在皮囊之下硬生生抽出一層新羽翼的掙脫感,原來并不只是電影中的演繹。

顏妍轉身:“我沒讓你在那兒罰站吧?”

簡默感覺自己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痛苦閉眼。

“矯情……”

簡默伺候顏大小姐洗頭,伺候顏大小姐吹頭,對方在這些日常瑣事做派十足,吹完頭把身體乳丢給她,讓她幫忙塗。

她給顏妍從頭到腳擦身體乳的時候真的很想罵人。

但她腦子裏沒有一句可以調動出來罵人的句子。

顏妍枕着她的大腿,正在修剪指甲,半幹的發蜷在她的皮膚上,帶來細微癢意。

簡默滿腦子只有一句話,不合時宜,也不合實際,卻猖獗侵占所有空間。

婉伸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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