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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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妍不怕疼。
她把簡默的手抓出來,上頭還有血,血腥味兒逐漸蓋過了那股混雜着的甜香。比起疼痛,她更遺憾她喜歡的香氣散去了。但比起遺憾,她又慶幸自己多了一個刁難簡默的借口。
人真是賤,不反複招惹,就會無聊致死。
“你髒死了,非得摳開,血呼啦的味兒不難聞嗎?”
簡默一時分不清這個話是在罵誰。
“算了,這麽樣吧,我也懶得嫌棄你了。”
簡默皺眉,她怎麽有臉嫌棄我?
“想聽聽我的春夢嗎?”
簡默在心肌梗塞和血壓飙升之間輾轉,最終問了一句:“你怎麽那麽多傷?”
盤湘市應該不是全員惡人吧,連顏妍去了都傷成這樣了。
“回家祭祖,祖宅有個跟你一樣的瘋婆子,每天都發瘋打人。”
簡默覺得她是在胡說八道。
“誰家祭祖祭半個月,你趕緊去看看醫生吧,別耽擱了。”
精神科和外科都去看看吧,原本是頭腦有病四肢發達,現在看起來都不太正常了。
“我家祖宗多,你只是小門小戶的沒見識而已。何況我也不只是祭祖,我還拜訪了幾個叔伯,幫你姐姐調動調動,麻溜滾出去嫁男人吧,省的天天在羅生市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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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默聽不得這種話。
“不行!”
她真是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比起姐姐,顏妍算什麽呢?她憑什麽拆散她和姐姐,憑什麽假借自家權勢耀武揚威,憑什麽抱着她做春夢,憑什麽蹭她一身血?
原本她們就已經沒什麽關系了。
能不能搞清自己的定位啊,上回不歡而散還不夠嗎,為什麽不見面了還要想着陰她一把?她雖然不是什麽好鳥,但說到底跟顏妍相處也算是扯平了,怎麽就是不肯放過她呢?
非要她說到什麽地步,非要她做到什麽地步,才能讓顏妍明白,她們之間所有的溫情脈脈,都不過是幻覺。要是她有顏妍那樣的家世,她會一腳把這人踹開,然後帶着姐姐去過好日子。
“你不能把姐姐調走,我除了姐姐,已經沒有什麽別的了。你怎麽傷害我都可以,你可以繼續打我,羞辱我,我不在乎。這明明我們之間的事,為什麽要牽扯簡願呢?”
“即便你真的這麽恨我,你也有很多種別的方法可以懲罰我。真的沒必要這樣,顏妍,你不是喜歡我嗎,你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嗎?你這樣你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愛的,你只會讓人恨你。”
“我們不相愛就夠了,沒必要互相憎恨。把我逼急了,對你有什麽好處?”
簡默一邊說,一邊把臺燈打開了,光明的情境下有助于她反抗或者偷襲。她冷情冷血,剛剛和人親完,這會兒已經在想撕破臉之後怎麽互毆一頓洩憤。
她贏不贏無所謂,但顏妍得再脫一層皮。
顏妍冷哼了一聲,臺燈的暖光照得她倦怠到有些憔悴,讓她的譏诮有種強撐出來的色厲內荏之感。
“踩到你痛處了?看到你難受成這樣,可比打你一頓爽多了。何況我單純饞你身子,別自作多情上升到愛不愛的。”
“也別一副我把簡願推火坑裏面的樣兒,選擇權在她自己手上,再不濟她也可以離職啊。對于簡願來說,升職加薪結婚生子,單拎出來哪一個,都比你重要。我根本就不用強迫什麽,她自己就會抛棄你。”
“你想試試她的心意嗎?我甚至可以幫你挽留她。但你一定會輸的。”
“對于你來說,羅生市的十年是你們之間彌足珍貴的十年,對于簡願而言,是郁郁不得志的困頓十年。她跟你呆在一起,純粹就是沒有別的出路,你看看她有別的選擇還會跟你呆在一塊兒嗎?你都十八了,簡默,腦子能不能清醒點?”
“姐姐只是姐姐,別他媽戀姐癖泛濫自我感動了行嗎?”
簡默氣笑了,手都在顫抖。
“簡願不會抛棄我的。”
在最黑暗的噩夢裏,她都堅信姐姐不會抛棄她。因為簡默被姐姐弄丢過一次,而她是簡默的高仿,仿品雖然比不上本尊,但她這個仿品也是孤品。她是珍貴的。
“你才是在跳腳吧?”她穩定了穩定心神,“真可憐。自己沒有被愛過就覺得其他人也不會被愛嗎?別白費力氣了,這個世界上就算別人都死絕了,你這種可悲又自大的人也不會獲得你想要的東西。帶着你的遍體鱗傷和空空如也的大腦去見鬼吧。”
如果她是女巫,她會把這個世界上所有詛咒都施加在這個人身上,但這仍不足夠,她必須要用暴力才能宣洩掉殘存的憤恨和怨念。
簡默動手很快,抓着顏妍往床頭上一撞,腦袋碰撞出響聲。
她想起自己被關在男廁所隔間翻門墜落下來的那種響聲,猶不解氣,借着燈光朝顏妍肚子上的傷口又錘了一拳,就像當初顏妍在她的鎖骨淤青處按下一枚煙頭那樣。
顏妍疼得的眼前發黑,疼痛讓她悶哼了一聲,下意識罵了一句娘。散落的繃帶被抽出來,簡默想也沒想,趁着顏妍還沒清醒,給她手綁住了,死結。
養一頭白眼狼是什麽體驗,大概就是千萬別落魄,不然枕畔之人第一個趁你病,要你命。
她這半個月已經過得夠糟心了,回來想睡個覺做個好夢,好夢是做了,就是容易碎,碎完滿床玻璃渣,劃得她滿頭滿身都是傷。
她就知道,她該把簡默的手給綁起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長久未眠的疲憊,周身泛濫的傷痛,讓她暫時掙不開這個死結。
“你還挺會玩的,想玩束縛捆綁啊?”
簡默給她胳膊上又撓了一道血痕。
“別惹我了,你今晚但凡少說兩句,都不至于這樣。”
顏妍平淡道:“你最好趁現在留下來點什麽能威脅我的東西,不然明天我掙開了,你就完蛋了。”
簡默歪着頭,手上有血,身上也有血,像個堕落天使。
“你說的對,要不我給你拍幾張豔照?”
顏妍攤開腿:“來?”
簡默狠狠哽住:“你瘋了吧?”
“我覺得我這樣的豔照應該能賣不少錢。标簽我都替你想好了。”她看起來沒少琢磨這些龌龊下流東西,張口就來,“戰損,束縛,女高。”
簡默被惡寒到,皺了皺眉,往後退了兩步。她忽覺自己竟然道德底線沒那麽低,至少比顏妍高一點,這不免讓她産生了一些挫敗感。太有品德的人總是容易輸。
她輸了就會失去姐姐。
所以她拿起手機假裝拍了兩下,用假動作威懾一下敵人。
“你讓簡願留下,把陳诃趕走,以後不許再來騷擾我報複我,否則我就把你的照片傳到校園論壇上,讓你社會性死亡。”
她轉身拎起來自己的衣服去隔壁房間換好,手也洗幹淨了,頭發還有點散亂,不過基本已經恢複她沉默和煦的學生妹姿态,看不出剛剛痛毆顏妍時候的兇狠樣子了。
“我先走了,你自己想辦法脫身吧。最好快一點,我看你傷口挺嚴重的。”
她披上人皮之後溫柔了很多,讓顏妍錯覺方才都是鬼上身打了她一頓。
“嚴重你他媽不知道下手輕點?”
在這兒事後裝什麽好人呢。
“是你先惹我的。你再對我說一遍,你得讓簡願繼續留在羅生市,讓陳诃離開我姐姐。”
顏妍垂着腦袋想笑:“你這話說的,跟那些讓對象承諾山盟海誓的蠢女人有什麽分別?”
“反正也不差這一句了,我知道你說話也不算話,就是還想聽聽。”
“我能讓你姐繼續留在羅生市,但她自己走不能怪我,我也能讓陳诃離開你姐姐,但是你姐離不離開陳诃我不能保證。法治社會,大家都是文明人,你得學會尊重別人的選擇。”
尊重他人選擇這種冠冕堂皇的話從顏妍嘴裏說出來,簡直是年度冷笑話。
“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她嗓子有點啞,“我幫你趕走臭老鼠,你就繼續陪我睡覺吧。別一晚上一晚上的鬧騰我了,真他媽折壽。”
“我手裏還有你照片,你現在得聽我的,少讨價還價得寸進尺。”
“你真拍了嗎?”
簡默不吭聲,轉身離開了酒店套房,淩晨的風蕭蕭瑟瑟,這個時候公交車早已停運,打車也不太方便。她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用手機背單詞等天亮,但晚上犯困效率也不高,滿腦子都是顏妍的血和簡願的工作調動。
她今天考完試原本應該回家的,只是姐姐又出差了,家裏沒人,她就算徹夜不歸,簡願也不會發現。
簡默不知道頻頻出差是不是顏妍搞鬼,即便不是,等天亮之後她也應該好好問問簡願工作的事,還有那個臭老鼠一樣流竄在她和姐姐生活中的陳诃。
她是飽受鼠害的哈梅努人,而顏妍是吹魔笛的人。
她明白只要她肯交換,這個人就會吹着魔笛把老鼠帶走,但她也知道,吹魔笛的人比鼠患還要可怕。
飲鸩止渴是不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