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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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避免顏妍搞出上次尖叫生日歌的幺蛾子,簡默很早就把各項音量都調節到了靜音。誇張的surprise綻放在屏幕上,幾乎可以想象到它原本的聲量有多驚天動地。
她很不明白顏妍搞這些有什麽用。
尖叫着歌唱,癫狂的驚喜,暴飲暴食的狗和墜落的像素彩虹。
一些不是正常人的大腦可以創造出來的東西,一些讓人看到之後總是很想要查詢她的精神狀态的東西。讓人為之眼前一亮的同時也眼前一黑,從情緒上她能感受到這些東西似乎是想要做出來取悅誰的,但從實際應用上,她只能解釋為是要在宣洩和報複。
如果顏妍是在表達喜愛,那也太可憐了。簡默心想,這個人根本不懂怎麽去愛一個人。
一種兔死狐悲,以傷其類的哀涼湧上心頭,她也不是很懂,她在每一段親密關系中都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狼狽又疲憊。
屏幕上緩緩冒出來一句話。
“請寫下一個童話,你的故事将決定下一關的走向。”
簡默不想寫,如果寫的話,也會直接把狗寫死。但她又覺得那樣的話,顏妍會把下一關改造成小狗複活記。
當務之急是要把簡願從陳诃身邊拐走,眼看着出差這幾天這倆人已經發展到半同居的地步了,要是再不采取一點措施,那就要首都失守了。
她垂眼看三花貓,貓咪柔軟而蓬松的長毛下面是纖瘦到嶙峋的骨架,圓澄澄的眼睛泛着谄媚的柔光,趴在她懷裏任撸任摸,貓德功課滿分,卻未免讓人覺得貓沒個貓樣兒了。她們一人一貓畢竟只是初次相見而已。它自來熟到讓簡默覺得受寵若驚。
陳诃端着盤梨走過來,看她悶聲不響抱着三花貓,朝她笑:“阿咩還挺喜歡你的,它平時很兇悍的。”
簡默松開手把三花阿咩推開,讓它自己去玩了。
“其他貓怎麽沒看到。”
陳诃遞給她一只梨,漫不經心說:“哦,它們不聽話,撓了你姐姐,我鎖到籠子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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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願坐在沙發那邊抱着電腦處理公司臨時發過來的報表,聞言微微擡頭笑了笑,雖然是周末,但她還是沒能完全從工作中脫開身。
簡默沒接他的梨:“我想去看看。”
陳诃無所謂,指了指那邊的雜物間:“在那邊,如果你想玩,我把它們放出來。”
簡默跟着陳诃去了雜物間,那是一間暗間,燈光一亮,籠子裏兩只貓焦躁得彈跳起來。
是一只白貓,叫匆匆,一只橘貓,叫檸檬。
他們兩個只是站在門口,貓就已經開始對着他們呲牙哈氣。
簡默看着陳诃把兩只貓放出來,它倆像惡霸巡街一樣招搖過市,出來之後推翻三個杯子撓了兩次窗簾,現在正在毆打阿咩。
阿咩吓得往她腳邊跑,惡霸貓就跟着把她也圍住了。
陳诃用一種半調笑的眼神看着被兩只兇貓圍攻的簡默。
雖然這兩姐妹都很溫柔,但相處下來就能明白,簡願的溫柔是入世的,帶着很強的互動性和積極性。但簡默卻人如其名,沉默而出世,跟她說話不是撞南牆就是打太極,要麽碰你一鼻子灰,要麽就是聊了半天發現又繞回來了。
像初來他家的阿咩,馴順,但警惕,審時度勢,随時準備逃離。
他等着簡默求助,但簡默并沒有,她蹲下來把阿咩抱進懷裏,期間白貓匆匆撓了她胳膊三爪子,橘貓檸檬跳上了她的肩膀,把她頭發弄得更散亂。她表現得極為适應,甚至于面對這種混亂場面才更賓至如歸。
她一只手抱着阿咩,一只手精準捏住檸檬的後脖頸子,站起來的同時把檸檬也提溜起來了,橘貓拉成了一個長條,四爪在空中來回撲棱。
簡默站在一片雞飛狗跳的淩亂裏,眼睛鎮靜又明亮,陳诃一時之間忘記自己應該上去幫人脫困。太怪了。尋常人都是在尋常生活中熠熠生輝,這個小姑娘不是,她會被日常生活蒙塵,卻在狼狽之中開花。
還是簡願驚叫了一聲默默才把他叫喚得回了神。
簡默平靜道:“該給貓剪指甲了。”
她不知道什麽事兒讓陳诃這種變态忽然兩眼放光。
這光芒也很熟悉,熟悉到讓她皺眉,身邊有顏妍一個瘋子就夠了,實在不需要再多一個。何況顏妍至少是個年輕貌美的女孩子,而陳诃這種中年男人看着她兩眼放光,就連最後一絲病态美感也無了。
是流年不利還是體質問題?最近好像格外招神經病。
陳诃建議她先打個狂犬疫苗。
簡默搖了搖頭:“不用了,我前段時間剛剛打過。”
簡願皺眉:“你什麽時候打的,我怎麽不知道?”
“顏妍帶我去打的。”
她被狗咬過,不是顏妍那條,但被顏妍揪着去疾控中心打過疫苗。倒也不是顏妍善良,主要是怕哪天半夜簡默犯了狂犬病暴起傷人,唯一的受害者就是她自己。
簡默沒再繼續解釋,簡願也沒再問。從前是簡默融不進簡願的交際圈,現在風水輪流轉,也輪到簡願感受到這個滋味了。
雖然跟簡默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但她實在稱不上是又當姐姐又當媽,這個妹妹省心到丢地上也能活。未曾想小時候都沒操心過,現在孩子長大了,卻開始有了當長輩的憂愁。
小孩青春期被不三不四的人拐帶了怎麽辦?
簡默繼續問:“有指甲刀和凍幹嗎,我給檸檬剪個指甲。”
她很娴熟地把貓托起來,坐到沙發上用小毯子裹住檸檬的兩只腳,一邊順毛一邊擡頭看陳诃,又解釋了兩句。
“我給貓狗剪過很多次指甲了,沒事的,不會剪到血線。”
簡願又想問,你什麽時候給貓狗剪過指甲了?
但她咽下去了。
難得第一次,她為自己并不了解簡默而感到羞愧。這是她從未意識到和産生過的情緒。
陳诃把指甲刀,凍幹袋子和創可貼遞給她,簡默就坐在陽光燦爛的沙發上給貓剪指甲,太陽把貓的瞳孔照射成一道薄薄的豎線,把人飄搖的碎發映照出猶如神跡的暖色。她剪得很慢,讓人想起所有浪漫而悠長的事。
貓在她手裏變得很容易被安撫,仿佛吃的不是凍幹,而是鎮定劑。
簡願和陳诃都下意識看向她,認識十年和認識十天沒區別,他們都感到陌生。陌生感又帶來新鮮感,這在成年人的世界裏是多麽匮乏的東西啊,居然就在自己身邊。
“剪完了。”
簡默面無表情拍了拍檸檬的貓頭,把小毯子一揭,放手讓貓離開。但她手裏還有一個凍幹,饞嘴橘貓猶豫了一下,居然沒有走。她把最後一個凍幹丢出去,一條橘色幻影飛馳而去。
然後一邊給自己的幾道淺淺抓痕貼上了創可貼,一邊擡頭看陳诃:“其實檸檬和匆匆也挺乖的。。”
她忍住沒尖銳刻薄地說,少對貓貓用“煤氣燈”虐待法吧。PUA大法用來虐人就算了,別連小動物都不放過。
因為她知道姐姐不會喜歡她這麽說。
讨厭這種投鼠忌器的感覺,想一把火燒掉這個房子,帶着三只貓和姐姐浪跡天涯。
她知道姐姐也不會喜歡她這麽想。
果然簡願打斷她道:“默默,過來,少碰那些貓。”
大人的世界充滿規訓,會掐滅放肆,湮滅癫狂,磨平棱角,把個體的人異化為集體的人。
她沉默着蹭過去,輕輕靠住姐姐,心想或許她和姐姐之間真正的隔閡也不是什麽在乎不在乎,愛不愛的,是三十歲的思維方式和十八歲的思維方式有着本質區別。
她還在奮力燃燒掉身上的一切束縛,以制造動蕩和漂泊為一種榮耀,而簡願已經想要為自己的光芒找一個遮風避雨的燈罩了。
“姐姐,我們什麽時候走?我想跟你單獨出去玩。”
她聽到簡願說等等。
沒有貓撸,也沒有姐姐可以撩,電視機正在播放花園寶寶,客廳裏回蕩着天真的瑪卡巴卡聲。
簡默無聊到拿起手機寫了一段,提交之後屏幕很快恢複正常。
她點開單詞軟件背單詞打發時間。
而遠在羅生市的顏妍手機一震,看到了一個很奇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