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自知之明
第43章 自知之明
*
桐拾的話成功說服瑩星。
“你說得對, 尤其還是個拐跑他兒子的別人。”
祁折:“……”
淨顯你聰明了是吧。
沒等祁折開口,瑩星又說,“話說回來,主子如今子母蠱已解, 體內的曈昽也就不足為懼了。”
聞言, 祁折并未肯定, 而是意味不明的回了句“或許吧。”
他現在其實更關心風月門的信裏寫了些什麽,信回的這樣快,絕不僅僅是哄小孩似的說那言聽計從丸, 定然還有別的事。
将近三更左右,祁折他們總算回到太行宮,原以為夜深宮裏必定漆黑清淨, 沒曾想宮燈通明, 亮如白晝,門口竟還有一襲白袍伫立。
從崖底回來,路途崎岖,祁折中途将雲暮秋換成背起的姿勢,他與沈知機身高相差無幾, 眼下因背着人而稍稍彎着腰,看他時不得不擡眼。
山裏涼爽, 夜間的風近乎有些冷,沈知機的目光沉沉掃過祁折和他周圍的影衛, 說, “掉落山崖幸而無虞, 常說吉人自有天相, 陛下果然福大命大。”
祁折與他對視, 神色淡然, “有勞将軍此言,一切承蒙太後關照。”
将軍狀若輕松的勾勾唇,不易察覺的僵硬轉瞬即逝,狐貍眼裏掠過複雜的情緒,他側過身,示意祁折進去,“夜裏風大,世子嬌貴,陛下快些回宮吧,以免驚擾他。”
沈知機側身的瞬間,祁折垂落下視線,捕捉到他月白寬袖裏的指尖微微顫抖幾息。
古井般深幽的桃花眼驀然暗湧,裹挾着鋪天蓋地般的紛雜跌至,他站在原地,半晌,忽而擡起頭掃量一圈宮殿。
Advertisement
“為何要将宮燈都打開,亮得猶如白晝,”祁折說,“若小世子看到,怕是以為天亮了。”
沈知機恭敬道:“陛下說的是,臣這就派人去滅掉些。”
桐拾不陰不陽的跟着刺了句:“确實,我剛剛就以為天快亮了。”
瑩星難得跟上節奏:“就是,亮得跟今早上日出似的,我尋思又能看第二次日出呢。”
祁折搖搖頭,往宮門走進,“桐拾的話尚且像樣,瑩星就有些胡言亂語,一日哪有兩回早晨。”
擦身而過的瞬間,最後半截撞進沈知機耳中,他瞳孔驟然緊縮,宛如被人發現狼狽模樣般無措的低下頭。
遠走的身影說說笑笑,他聽到慣來愛陰陽怪氣的桐拾道,“哎你別說,主子的話讓我想到一句詩。”
瑩星追問:“哪首哪首?”
桐拾輕嗤:“就那句,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
話落,那道月白身影卻微微松懈,幸好,幸好。
瞞不住你我早有所預料,幸好也只是瞞不住你一人。
腳步聲愈遠,門口恢複安靜,半夜三更亮起來的太行宮漸漸暗下去,回歸與夜色融合的昏暗。
一夜好夢的雲暮秋對自己睜開眼洗白白并換上幹淨衣服,被人抱在懷裏的情況,十足接受良好。
他在祁折胸口拱啊拱,從被子裏冒出腦袋,白嫩嫩得像個泛着清甜香味的小饅頭,“铛铛铛!哥哥早上好呀,昨晚睡得好嗎?睜開眼看到我心情好嗎?”
祁折睡得不深,被他毛茸茸的腦袋拱醒,心情不是一般的好,他捏捏小饅頭,問,“精力怎麽這麽好?”
小世子笑眼彎彎的說:“好幾天沒有睡這麽舒服的床,我連夢都沒有做,當然精神好啦。”
祁折捋順他頰邊的發絲,亦是笑着說,“我見你開心,心情也好。”
話剛說完,小世子冷不丁湊近,整張臉怼到祁折面前,戳戳他的臉,“祁扶桑,你說實話,你昨晚是不是沒睡啊?”
【眼底下青黑一片,你小子去哪兒偷雞摸狗啦?速速招來。】
祁折輕笑,蹭蹭他鼻尖,嗓音裏幾分帶着還未睡醒的憊乏,“昨夜回來已是三更,洗浴一番後,将近四更多,睡得是有些遲。”
“你沒有受傷吧?”雲暮秋第一反應摸摸他身上有沒有傷口,不忘給自己解釋,“我那麽放心的睡着就是相信昨天那場面有我沒我都一樣,畢竟祁扶桑是最棒噠。”
祁折攤手,示意毫發無損,聽他後半句頓時否認,“并非如此,有你在身邊,便如錦上添花,多虧秋秋你的鼓勵,我們才能速戰速決。”
雲暮秋眼睛一亮:“真噠?我有這麽大作用?精神鼓勵這麽有效果嗎?”
他很少會懷疑祁折的話,總覺得年輕帝王口中所說可信度很大,也可能是因為與祁折相識以來,後者肯定他太多次,時間一長,雲暮秋就覺得他絕對不會說假話騙他。
當然對于此刻這句錦上添花,很明顯是雲暮秋早上起來腦子沒轉過來。
被小世子的呆憨模樣愉悅到,祁折笑得愈發深,“是啊,我也是昨日才知曉,有人鼓勵會有這麽好的效果。”
“那說好了,”雲暮秋被激勵到,很熱情的幻想起來,“以後不管你跟誰打架,我都在旁邊給你助威吶喊,祁扶桑加油!”
祁折猶豫半秒問:“無論何人,都在我這邊?”
小世子拍拍胸口,一臉“我辦事你放心”的模樣,“當然,我只在你這邊。”
想了又想,祁折最終沒把那句“假若是你娘親呢”問出口,以他對秋秋父母的判斷,知道兩人在一起後,出手的肯定是秋秋娘親。
不過這件事暫時無需想,好歹聖女沒考慮到這層。
結果吃完早膳,兩人同看風月門傳來的信,祁折隐隐覺得後背發涼,有一種丈母娘即将找上門的涼。
風月門的信分有兩部分,字句不多,前半截說主母派遣門中兩人來臨安為小主子驅使,後半截回複言聽計從丸,語氣很寵愛。
[笨蛋秋秋,哪有言聽計從丸,真正喜歡你的人萬事都會依你。]
說實在,後半截祁折看到心裏是有些喜悅的,但當他發現前後兩部分的字跡不同,他瞬間意識到,前面是聖女手下,後面是懷王屬下。
祁折盯着前面那部分筆畫銀鈎鐵斧的字,又看了看後面娟秀的筆畫,一時覺得有些棘手。
小世子渾然不察他心裏的波濤洶湧,把信正着反着翻來覆去的看,開心的不得了,實在沒忍住嘚嘚瑟瑟的跟祁折炫耀,“哥哥你看,我娘親派人來照顧我诶。”
他又指着後半截:“雲蘭姨姨說你喜歡我萬事都會依我,可以嗎?”
那雙狗狗眼亮晶晶的看着祁折,眼裏的期待與快樂幾乎要溢出來。
祁折心底一顫,忽然就覺得那點棘手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為全天下最值得的寶貝,沒到達刀山火海的難度,似乎都不應當稱為棘手。
他笑着反問回去,眼底盛着少年的身影,“有何不可?”
分明是派遣來探查他一舉一動的屬下,落到小世子嘴裏便能成為照顧,聽得實在叫人心軟。
四個字惹得雲暮秋開心得笑彎眼睛,笑夠了,他看着信給祁折科普,“雲蘭姨姨是爹爹第二看重的人,她懂得超級多,說的肯定不會錯。”
【這樣來說的話,我最初的目的還是達到了啊。哇!收服祁折當小弟,讓他聽我的話,和成為我的男朋友,效果原來可以一樣。】
【早知道……呃不行,早不了一點,我早知道的話肯定就會攻略的很低級,勾/引的很拙劣,這點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我想想,但凡我當初走攻略,流程不出意外:哥哥是上午叫的,人是下午走的,席是晚上開的。】
【嘿嘿突然想到我娘肯定會開大,娘親是聖女诶,蠱毒唰唰唰,把你們都鯊啦!哈哈哈哈太酷啦!】
祁折:“……”
須臾之間,他就已經被折磨進蛇坑裏。
真的很想問一下,他犯了何罪?
“秋秋,你在想什麽?”
“沒有沒有,我沒有想什麽啊。”
祁折閉了閉眼,秋秋,你瘋狂擺手加努力搖頭的樣子,像極了那句古話“此地無銀三百兩”。
明面上,他還得配合的裝作信以為真,就能聽到自以為瞞過去的小世子在心聲裏開心歡呼。
慣例歡呼後,祁折正準備換話題,卻不期然的聽到——【啊呀,祁扶桑現在是不是對我濾鏡有點深,他已經這麽好騙了诶,我說什麽他都信。】
天底下最好騙的小傻子說祁折好騙,有那麽一刻,他神情差點沒控制住。
幸虧兩年來僞裝功夫夠深,祁折繃住表情,思索間扮出幾分求知至誠的模樣,別問為何不順着小世子的話裝作好騙樣子,他長得就不像個笨人。
“秋秋可否能猜出你娘親派來的兩人是誰?”
“啊?”雲暮秋歪歪頭,“我肯定猜不到啊。”
他說完,想了想,“不過我感覺娘親派來的人應該會用蠱擅長使毒。”
【畢竟是聖女的手下,肯定會的吧。】
【诶?】雲暮秋重又把信展開,仔細的看,【奇怪,為什麽信上說主母派門中的人,娘親為什麽能夠調動風月門的人?】
他想不通,瞄了眼旁邊的祁折,将問題問出口。
祁折壓根沒思索多久,仿佛早早就想好答案,“說明你爹爹當年建立風月門,有你娘親的人幫忙,她一直在暗中幫忙。”
他其實特意說的含蓄些,攤開來講的話,不出意外是聖女當年自知要進入聖殿無法外出,為了确保懷王的安全,安排人留在他身邊。
花将明是她事先說好的,風月門能起來,保不齊也是她一手促成的。
……懷王缺少的記憶,以及雲暮秋多年藥浴,定然也是聖女故意為之,那,祁折靈光一閃,因為要度過十八年的聖殿生活,所以她才安排這些。
換句話說,都是她算準的。
既然算的事無巨細,為何仍要等十八年,南疆聖物和聖女,從聖女的行事風格來看,她可不像是能誠心守護聖物的人,既如此……
他的思緒被小世子口中狂言打斷:“啊?怎麽都是靠我娘?我爹爹好像個吃軟飯的。”
【本來以為爹是大boss,聽祁扶桑這麽一分析,原來我娘才是最牛的,聖女不愧是聖女,就是南波灣。】
【不是我說我爹真的命好,前半輩子靠老婆,後半輩子有兒子,自己潇潇灑灑天天玩,唯一幹個正事吧,媳婦兒在背後出力不少,啊……全靠我娘。】
“胡說八道,是你娘親願意對你爹好,怎麽就吃軟飯啦?”祁折永遠會對小世子的腦回路無奈,“彼此心甘情願的事,沒有軟飯這一說。”
他說着,揉了把少年的臉,“哪有你這樣天天損爹的親兒子。”
少年頓悟般思索片刻,自信又眼睛亮亮的舉一反三,“我懂了,就像我被你養是我應得的。”
作者有話說:
折寶已經開始瘋狂在秋面前刷岳父岳母好感度了,你們瞧着吧,這小子心眼啧啧啧。
至于我們秋,他真的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我哭死。
【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出自陶淵明的雜詩,折寶想內涵沈的不是這句,是另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