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番外四

番外四

番外四

秦檐予和江籁的婚禮沒有允許媒體進入,但受邀到場的賓客拍照錄像分享可以随意。所以婚禮這天晚上還沒結束,就已經有現場照片和視頻流了出來,引得熱烈讨論。

網上對相關話題的讨論都是喜氣洋洋的。

但江家這邊,滿屋死氣沉沉,難得開口說話,也是充滿了火藥味。

江家原本有請傭人,但前段時間已經都辭退了,目前家裏的家務活,全都由一個人——江安安——他來承擔。

晚飯之後,江安安洗了碗、收拾了廚房,然後出來到客廳裏老老實實坐下。雖然如坐針氈,但他不敢離開、躲回自己的房間,因為那樣的話會被江父江母責罵。

從前最疼愛他的兩個人,現在成了最厭惡他、待他最惡劣的兩個人。即使是比江父江母都早一些對江安安産生了厭惡情緒的江築,如今也沒有江父江母對江安安的脾氣大。

江父江母、江築和江安安,“一家四口”坐在客廳裏,電視機開着,卻沒什麽人真的在看。

江築突然把手機往沙發上一砸。

江安安瑟縮了下,沒敢出聲。

江母看向江築,皺了皺眉:“又怎麽了?”

江築扯了扯嘴角:“還是之前那個跟我一直不對付的老師,他一直拿江籁的事刺激我,今天江籁和秦檐予婚禮,這人明知道我們不可能被邀請到現場,剛才還故意發微信讓我拍幾張婚禮照片分享出去……”

江母還是皺着眉:“不是早就跟你說了嗎,這種人你理他幹嘛,拉黑了算了。”

“我拉黑過一次,但他直接在其他老師面前問我是不是把他拉黑了,我能怎麽辦?這點臉面我都不要了嗎?”江築心裏郁結,索性拿上手機起身回了房間。

江築一走,客廳裏只剩下江父江母和江安安了,江安安表情更加惶惶。

Advertisement

江母視線注意到江安安的表情,眉頭皺得更深:“你這是什麽表情?碰都沒碰你,一個字都沒沾上你,你就要開始委屈了嗎?這個家裏誰不比你委屈?你有什麽可委屈的?”

江安安連忙搖頭:“不是,媽媽……”

“你是不是記性不好?”江母氣勢洶洶打斷。

江安安不敢掉眼淚,怕惹來更重的責罵,只敢懦懦道:“對不起……阿姨……”

聽到這個稱呼,江母靠回了沙發上,不過仍然沒有停下對江安安的指責,即使這些指責在這幾個月裏已經說過許多許多遍了。

但江母還是一遍遍繼續重複着,尤其是從學校提前退休後、整天待在家裏無所事事,有時候一天裏她甚至可以重複訓斥江安安好幾遍這些話。

“我們當初是瞎了眼了,自己的孩子不要,去領養了你這麽個災星回來。自從你到了我們江家,這個家裏就沒太平過。要不是因為你占了我們親生兒子的位置,他肯定早就被我們找回來了,也不會流落在外那麽多年才回來。”

“要不是因為你,江籁能不和我們親近嗎?我們可是他血濃于水的家人!沒想到我們聰明了大半輩子,到頭來卻被你這麽個人蒙蔽,前些年居然一直看着你欺負我們的親生兒子!”

“都是你這個災星,害得我們一家支離破碎!小兒子走了,二女兒走了,大兒子也和我們疏遠了,不僅名聲壞了,我們兩個都五十多歲了,在學校裏兢兢業業大半輩子也都被你這個災星毀了!你看看你養父這腿,這喉嚨,你心裏就不愧疚嗎?”

江母喋喋不休的說着。

江安安已經聽過這些話很多遍了,這會兒低垂着腦袋一聲不敢吭。但從前動辄大哭的他,現在全程都沒有掉眼淚,因為只要他哭,江母就會翻出更多的“舊賬”,明天說不定還會不許他吃飯。

而就坐在江母身邊的江父,從前他也是個愛說話的,但現在卻沒有附和江母一言一語……倒不是因為他不想,而是因為他不能。

江母責罵累了,就叫江安安給她倒了杯水。

喝完水後,江母皺着眉:“把輪椅推過來,還要我說了你才知道做嗎?”

江安安搖搖頭,連忙把沙發旁邊的輪椅推到了江父旁邊,然後和江母一起将江父搬到了輪椅上。

之後,江安安推着江父回到了江父江母的卧室,又伺候着江父洗漱、換睡衣、躺到床上可以睡覺了,江安安才在江母的允許下離開了這間卧室。

他回到了客廳,熟練的把茶幾上的水杯拿去洗了放好,又把淩亂的沙發布鋪平整,然後關了燈,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間。

江安安現在住的房間狹小緊湊,不是他從前一直住的那間寬敞卧室了。他從前那間卧室屬于年幼時還未走丢的“江籁”,現在這間卧室的上一個住客,也很巧,還是“江籁”,不過是走丢數年後回到江家、格格不入的“江籁”。

躺到床上,江安安在被子裏啜泣。

哭着哭着,他就睡着了,還做了個夢。

夢裏,江安安又回憶了一遍幾個月前的事。

他被帶回了秦家,見識到了頂層富豪家庭的環境,物質條件無一不精,每個傭人都很進退得宜、對他很有禮貌,而被他叫做爸爸媽媽的人,雖然會因為他愛哭而訓斥他,但對他大多時候都很愛護。

江安安時常回想,覺得在秦家的那一個月時間,是他過去這麽多年的人生裏過得最好的一個月。

可是美夢很快就碎了,秦行風和宋盡雪突然提起要做親子鑒定時,江安安心裏就很慌亂,後來果然,他不是秦家的親生孩子。

此前一直對他愛護有加的“親生父母”突然就變了臉,拿着從他手裏拿過去的半塊長命鎖逼問他到底是怎麽得到的。江安安很迷茫,因為這件事……他其實是真的不記得了。

但秦行風和宋盡雪已經不相信他了。

“如果僅僅只是你不是我們的親生孩子,那不論你的品性如何,我們都不會對你怎麽樣,甚至是我們應該對你道歉。畢竟當初是我們沒有調查清楚,主動找上門說你是我們的親生孩子,把你帶了回來,直到前幾天才想起來親子鑒定這件事,說起來并不能算是你的錯。”

“但是,偏偏你手裏有這半塊長命鎖,它是我們家孩子的!你到底是怎麽得來的?這段時間你到底是什麽居心?”

“之前在江家,我們正是因為被這長命鎖的存在影響了思緒,一時間沒了理智,原本要說的親子鑒定也沒再提……”

“容我們往惡處想,你當時是不是故意拿出的這半塊長命鎖?覺得當時說得已經差不多了,再聊下去很有可能就要提親子鑒定的事了,所以趕緊把長命鎖拿出來認親?”

“不是?那未免也太巧了。前幾天我們剛對你說了親子鑒定的事,約好第二天就去做鑒定,然而你當晚就說病了。”

“抱歉,江同學,你的品性實在讓我們無法相信只是單純的巧合,而不是你抱着能拖則拖、萬一就拖過去了呢的想法故意為之。”

“江同學,我們真的沒有別的要求,只要你說出長命鎖的來歷,讓我們能更順利的找到親生孩子,這之前的事不論是什麽、哪怕這半塊長命鎖是你搶來的,我們也不會追究了,行嗎?”

“不用着急走,我們已經聯系你的養父母家,請他們過來接你回去了。在那之前,我們還可以再聊聊……江同學,好話壞話我們說了那麽多,就想要你一句實話,看在這段時間我們也沒有虧待你的情分上,你不要再哭了,好好說一句實話,行不行?”

秦行風和宋盡雪的聲音,在江安安耳邊交叉着來,後來又加入了其他更多人的聲音。迫于無奈之下,江安安說出了符十一的名字,當時江安安覺得很不甘心。

他一點都不想把符十一的名字說出來。

在江安安的回憶中,那天的時間格外漫長難熬。那天晚一點後,他被江父江母和江築帶回了江家。

原本,看到江家人還願意親自去接他,江安安心裏有些慶幸,覺得養父母還沒有放棄他。即使養父母因為前段時間他一直待在秦家的事而不高興,應該也不嚴重,他多撒嬌賣可憐就行了。

但回到江家後,江安安發現情況并非他所以為的那麽樂觀。

江父江母和江築都厭煩了他的眼淚,他的哭泣不僅不能像以前那樣惹來憐愛,還會被加倍訓斥嘲諷。

而且,再次回到江家的江安安也不再被允許吃白飯。

當時正值暑假,江父江母辭退了住家傭人,讓江安安包攬了家裏除了做飯之外的家務活,同時他要跟着做飯的傭人學習廚藝。

但江安安又不是正經學徒,江家沒有多給一分錢,而且擺明了他學會之後,江家就要辭退了自己,所以做飯的傭人并不願意教江安安。江父江母也不管這個,反正他們的要求就是江安安要想辦法學廚藝。

江安安只能在傭人做飯的時候,一邊哭一邊待在廚房裏觀摩學習。做飯的傭人反正是一個字都不會教的,但他要在旁邊看,傭人也沒說什麽,畢竟光看能學到多少廚藝?

一個月後,做飯的傭人也被辭退了,江安安正式包攬了江家全部家務活——雖然這個“包攬”是被動的。

江安安最初的廚藝很糟糕,江家人感到很糟心,覺得江安安實在是太沒用了。而這時候,江父江母又收到了來自學校的一個通知。

——雖然校方用詞很委婉,态度也不刻薄,但再委婉那意思也很明确,即是校方希望江父江母夫妻倆能“提前退休”。

自從之前江安安參加訪談節目,節目裏江父對想要申請他做導師的準研究生學生做的事曝光之後,雖然江父百般解釋說他并非公報私仇、故意拖延刁難那個學生,但基本沒什麽人相信。

不僅是江父,還有江母在這方面的名聲也一塊兒一落千丈。要說以前,別人頂多八卦議論議論江父江母在養孩子這方面的“奇葩”選擇,但訪談節目之後,江父江母“為人師表”的品性也受到了懷疑。

原本聯系了江父江母、想要申請他們做導師的準研究生們連忙轉換陣地。而江父江母當前在帶的研究生學生,這件事後心裏也是忐忑不安。

換導師不是簡單遞個申請的事,流程哪哪都不容易,而且還涉及研究方向、當下研究進展各方面的問題。所以江父江母當前的學生基本沒動換導師的念頭,只是回想着以前八卦的時候有沒有被導師聽到過,人家會不會覺得他們八卦的态度對江安安不夠“友善”,從而卡他們畢業什麽的……

總之,學生們現在對江父江母沒什麽信任感。

而校方聯系江父江母,表示他們給學校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響,也弄得師生之間人心惶惶,不少學生老師都對造成鬧劇的江父江母心存意見。而且江父江母也年過半百了,其實這個時候退休也不算離譜,之類的說辭。

然而大學教授,學術成績好、名聲好的,高齡返聘是美名,哪有還沒到退休年紀就被學校委婉勸退的。江父江母心裏憋屈。

其實,如果江父江母不在乎面子,就是不答應提前退休,學校也不會拿他們怎麽樣,頂多以後校內資源不給太多而已。

然而,江父江母就不是那不在乎面子的人。相反,他們非常在意旁人的眼光。

以前別人八卦他們家對養子和親生孩子的态度,江父江母那時對江安安還非常有感情,加上心裏別着勁兒,覺得他們悉心培養的孩子、即使是領養的,也一定會非常優秀,等到江安安一飛沖天,他們就能打周圍人的臉了,到時候面子也回來了。

可自認看清了江安安後,江父江母再回想從前的态度,只覺得萬分羞恥難堪。加上學校委婉勸退,這事兒要是被其他師生知道了,江父江母覺得臉面根本承受不住,他們完全不想面對昔日熟悉的師生。

不想被人當成賴在學校不走,江父江母決定提前退休就退了吧。他們走了之後,學校裏那些師生看在“人都走了”的情況下,讨論起來應當也會給他們留點面子吧……

至于江父江母突然退休,當前他們手裏還在帶的學生,學院方面會跟學生商議過後進行妥善安排,江父江母只用去學校辦些手續就行了。

被委婉勸退的時候是在暑假,當時學校職工和學生都放假,所以江父江母是在九月開學之後,回到學校裏辦完了手續,然後頗有些灰溜溜的離開了學校。

不過,在離開學校之前,江父江母和多年老友碰到了,還是聊了幾句。老友如今是學校行政部門的部長,人緣不錯,人脈也廣。

畢竟認識了許多年,看到江父江母這個年紀現在這麽灰心喪氣的離開學校,行政部長還是忍不住嘆氣,覺得江父江母太過糊塗。

嘆氣過後,行政部長又對江父江母透露了點口風。

“其實吧,雖然之前鬧得有些大,傳得也不好聽,但學校本來沒打算處理你們倆。你們都是老教授了,和學校一起成長這麽多年,之前的那些……傳聞吧,雖然影響很不好,但從功利角度來說其實也沒有特別壞的後果,學校本來是想和你們聊一聊、敲打一下就夠了,沒想讓你們離開。”

聞言,江父江母俱是一愣。

行政部長接着說:“但是……你們仔細想想,是不是另外得罪了什麽人了?我聽說,好像是校長的老朋友覺得你們……影響實在不好。校長對你們本來也不是沒有意見,被那些話一動搖,就生出了想要勸退你們的念頭。”

“我再說句不好聽的啊,你們倆也是太好面子了,何必呢。你們現在這樣離開了學校,之後打算怎麽辦?真就退休養老了?你們這種情況和正常退休的老教授可不一樣,離開學校就是真離開了,除了一筆提前解聘的賠償金之外,可是沒什麽退休教師待遇的。去其他學校?恐怕也不太容易。”

和行政部長這個老友分別後,江父江母心裏除了苦澀之外,還有莫大的憤怒。

他們能得罪什麽人?這些年來,除了為江安安打抱不平之外,他們從來沒有得罪過人,從前在人前口碑一直很好。

思來想去,江父江母只能想到秦家那對夫妻。只有秦家那對夫妻,既可能因為憎惡江安安而牽連他們,也有這方面的人脈能力。

于是,江父江母想“通”了,他們會被學校委婉勸退,都是江安安惹的禍!他們的名聲會敗壞至此,整個家支離破碎,都是江安安的錯!

所以,得知江安安想要中止休學、回學校上課,江父江母并不允許。他們直白的表示,不會再給江安安提供一分錢的援助,更不會去幫他跟導師說好話。

江安安從來沒有自己賺過一分錢,他從前也沒有攢錢的習慣,畢竟江家人從不會短了他的花銷,經常給他零花錢,零花錢之餘江家人又會把能想到的、江安安可能需要的都給他準備好,所以江安安的零花錢不需要他特別規劃怎麽去花、還剩多少。

可是,江安安再次回到江家後,江家人不僅不再給他零花錢,甚至最初都沒有想過給他做飯需要的采買食材調料方面的錢。

直到江安安手裏并不算多的錢花完了,不得不向江家人伸手要買菜的錢時,江家人才開始給江安安一點錢,還需要他好好記賬報賬。

總而言之,江父江母不肯再出一分錢養江安安後,江安安沒有錢交學費、沒有生活費能夠養活自己,他也沒有想過其他方法,委屈巴巴的不再提回學校的事。

江父江母做了決定,江築也沒有插手,懶得管江安安到底還回不回學校念碩士。事實上,雖然江築當下還住在家裏,但他已經不管什麽事了,連江父江母的事都不太關注。

得知江父江母被委婉勸退、離開學校這件事,背後可能有秦家人的手筆後,江築只慶幸自己的工作還好好的——雖然也已經因為江安安的事,而弄得工作環境一團糟了,但好歹學校沒有勸退他的意思,不然他就算強行留了下來,也沒臉見人了。

學校開學後,江築絕大部分時間都耗在了學校裏。而沒有上學、也沒有工作的江安安,和已經提前退休的江父江母三個人待在家裏,整日擡頭不見低頭見。

家裏已經沒有了傭人,江父江母訓斥起江安安來,更加不留情面,畢竟不用在乎會不會被外人看到了。江安安在江父江母日複一日的訓斥當中,用一個月時間學會了收回眼淚、希望從而少被罵幾句。

就這樣到了十月中旬,江父在家裏悶得難受,決定出門爬山。江母也決定出門走走,但她不想去爬山,和江父各走各的。

沒成想,江父為了躲避爬山途中碰巧遇上的熟人,轉而走了條勉強算是路的小道,并且在途中腳滑,摔下了山坡。

山坡底下有巨石,江父一路往下滾,雙腿砸在了巨石上。坡上一路都是低矮枝叢,江父滾下坡的途中,露出來的臉和脖子都被劃了不少傷口,脖子上更是血跡斑斑。

而且,滾下坡後,江父就暈了過去。偏偏那一片沒什麽人經過,也沒人發現江父的情況,還是一個小時後江父自己從昏迷中醒來,掙紮着拿手機打電話喊救命。

然而江父受傷太嚴重、又救治不及時,落下了雙腿癱瘓,喉嚨被尖利的樹枝刺傷、聲帶受到影響,不是完全不能發聲,短小的幾個字還是能說的,長了就不行,更不能語氣激動。

江父重傷至此,對江母和江築而言不僅是傷心難過,還有經濟上的打擊和精神的重壓。畢竟住院治療需要錢,出院後更是要長期照顧一個病人。

江家這些年沒有缺過錢,算是個挺富裕的家庭,江父江母的父母親給他們留下了不少遺産,他們自己又是高校教授、薪資不菲,大兒子江築和二女兒江笙長大工作後也不曾缺錢,這個家裏也沒有什麽不良嗜好或是特別費錢的開銷,所以江父江母此前存款不少、也沒有為錢發過愁。

但是,江家上半年為了給江安安造熱度,花出去了不少錢,還都打了水漂。如今江笙早已離開家裏、許久沒有消息,江父江母又提前退休了、不再每月有工資進賬,全家只有江築還在工作。

可江築資歷不長,雖然工資還算高,但也沒有高到養活一家人、包括一個難以自理的病人,能讓家中生活水平不下降,還不用為錢發愁的程度。

雖然經此一事後,江父江母的存款還沒有用完,但眼看着少了一大筆,往後又是坐吃山空的趨勢,江父江母和江築都忍不住為了錢發愁。

這是從前從未發生過的事,即使是從學校離職時,江父江母也沒想過他們有朝一日會因為錢而擔憂前景,而且這個“有朝一日”還來得這麽快。

江家人心情不好,江安安就更加遭罪。江父出院回家後,江安安不僅要包攬全家的家務活,還要負責照顧江父。可雖然如此,幹活最多的江安安仍然少不了被訓斥責罵。

江安安委屈死了,覺得他才不是罪魁禍首,可他現在不敢在人前掉眼淚,所以每晚都躲在被子裏哭,哭自己的委屈,哭江家人的變化。哭着哭着就睡着,睡着了就經常夢見這幾個月的事。

不過,這天晚上,江安安的夢境更長了些。往常,江安安會在江父江母的訓斥和江築的冷眼中驚醒,然後擦擦眼淚去做早飯。這天,在夢裏聽完了訓斥、受完了冷眼之後,江安安夢回了年幼時的孤兒院。

夢醒後的江安安,眼睛紅腫,臉色蒼白。

他“回想”起來了從前刻意遺忘的長命鎖的來歷,也想起來了為什麽高中時覺得符十一的名字很耳熟……

六歲時被江家收養後,江安安的确大病過一場,醒來後就對江家人說他記不清孤兒院裏的事了。但事實上……

江安安坐在并不寬敞的單人床上,面無表情的回想起了之前還在秦家時,秦行風和宋盡雪還把他當親生孩子、所以想要扭轉他性格時說的那些話。

越回想,江安安越忍不住咬牙。

“我是個好孩子!”

江安安自言自語起來。

“我很善良……”

“我這麽善良的人,總是讓自己受委屈,我才沒有搶別人的長命鎖,那是別人給我的!”

“我也不是故意用長命鎖認親,認別人的爸爸媽媽,我……我真的忘了,我就是忘記了孤兒院的事,我只是現在才想起來而已……”

“我之前不想告訴秦家爸爸媽媽有關符十一的事,是因為我不想連累符十一,我不想讓秦家爸爸媽媽打擾他,才不是因為不想讓符十一認親……”

“我……我就是不記得符十一了,我才不是假裝想和他做朋友,我是真心的……都過去那麽多年了,高中的時候我不記得他了,不認識了,很正常的……”

“我就是忘了!”

江安安越說越咬牙切齒。

他不願意承認秦行風和宋盡雪對他的剖析是正确的,他不願意承認自己真的是個品行不端的僞善人。

“我……我這麽能吃苦,我對江家的爸爸媽媽這麽好,雖然他們一直罵我,但我還是記得以前的情誼,我這麽善良的人,為什麽沒有好報?”

“爸爸媽媽為什麽要把錯都推給我?他們怎麽可以這樣呢?”

可是,常年為自己洗腦的江安安,經過幾個月的“磋磨”,長期得不到好處回報,現在他也已經快要撐不住人設了。而且,他如今又直接回想起了刻意忽略的年幼回憶……

江安安嘴上不肯承認,但記憶卻越發清晰。

他其實在小時候,就看到過秦家尋找孩子的啓事,也在尋人啓事上看到了長命鎖的照片。

當時,江安安已經被江家收養了,他是意外在江父江母的書房裏看到的那張啓事,啓事上的落款時間是幾年前了。江安安看着上面的長命鎖照片,去問江父江母關于尋人啓事的問題。

江父江母當時随手把尋人啓事丢進了垃圾桶,說是幾年前的事了,當時那家人丢了孩子很着急,滿城發這些,他們也拿到過,随手帶回家可能是忘記丢了吧。

江父江母并未在意,江安安卻回房間拿出了自己從孤兒院帶出來的半塊長命鎖。他想,符十一難道就是那家有錢人的孩子嗎?

最終,江安安“說服”了自己。

他想,符朝說得對,符十一是個剛進孤兒院就說謊的壞孩子,他應該相信符朝的話、這個長命鎖就是符朝的,符朝送給他了。符十一不可能是那家有錢人的孩子,符朝也不會是,因為符朝是在孤兒院出生的,他只是中途轉到了他們的孤兒院而已。

江安安回想着尋人啓事上的照片,又想到江父江母說的有關秦家丢失孩子但一直在找的那些話,忍不住暢想,如果那是他的親生父母就好了,又有錢又愛他、一直在尋找他。

可惜,連這個長命鎖都是符朝送給他的,他不可能是那家人的孩子。

之後,江安安就病了,病得人事不省時,隐約聽到江父江母在談論,說不知道江安安什麽時候才能忘記孤兒院的事、融入到家裏來。

江安安想着,對啊,他應該忘記孤兒院的事,這樣江家的爸爸媽媽才不會失望。他太喜歡江家這個家了,一點都不想回到孤兒院去。他已經不在孤兒院了,就不該再記得孤兒院的事。

于是,醒來之後,江安安對江父江母說,他好像燒糊塗了、忘了好多事情。

之後,經年累月的刻意忽略、遺忘、暢想、自我洗腦,江安安開始真的覺得自己是忘記了年幼時孤兒院的事,至于長命鎖,那是他從孤兒院出來時就帶着的,應該是和他身世有關吧。

江安安至今不肯直面自己的內心,不願意承認他過去就是在裝,就是在利用眼淚“篩選”可以讓他自己獲得好處的人。

江安安決定找機會離開江家。

他給自己的說法是,他已經大學畢業、應該獨立了,之前休學一年的申請也快到期了,他可以回學校住,學費可以申請貸款、生活費可以靠自己兼職,總之不應該再待在家裏拖累父母哥哥了。

可是,剛搬出家,還是需要一些啓動資金的。而且如果江父江母和江築看到了他離開,肯定不會讓他走的。

于是,江安安默不作聲,等到了學期末,江築例行忙碌、會好幾天不回家,而江母近期越來越不愛在家裏待、時常出門,只留下行動不便的江父在家。

這天依舊是,午飯後江母便出了門,而江父要回房間午睡。江安安老老實實把江父扶到了床上,看着他閉上眼睛。

之後,江安安從江父江母房間出來,徑直走向江築的房間,在裏面翻找起來。

在江家這麽多年,江安安從前又是個被寵愛的角色,江家人對他幾乎沒有什麽秘密,所以江安安知道江築會把銀行卡放在房間的哪個地方。現在網上支付方便,一般情況江築不會把銀行卡随身攜帶。而江安安不僅知道江築銀行卡放在哪裏,還知道他的銀行卡密碼。

雖然江築已經對他不再寵愛,但江安安覺得江築應該不會想到要改銀行卡密碼。

順利拿到銀行卡後,江安安又來到江父江母從前常用的書房,打開了保險櫃,從裏面拿出了和他有關的證件資料,包括戶口頁、從小到大的各種證書。保險櫃密碼仍然是他從前知道的那個,這讓江安安松了口氣。

拿到了銀行卡和證件,之後江安安就快步回到他的房間,拿上了已經收拾好的行李箱,準備馬上出門。

他打算出門後直奔銀行,先取了現金出來,趕在江築發現之前,帶着錢找個地方先躲一陣。

江安安并不擔心江家人報警,只要他沒有取走影響到江家人生活的錢款數額,好面子的江家人就不會拿他怎麽樣——雖然江安安自我洗腦說是離開家是為了獨立,但他內心深處很清楚,他就是在逃離江家這個已經讨不着好處的“地獄”。

然而,江安安帶着行李箱剛走出卧室沒幾步,就聽到了響鈴聲。

江父現在出聲不便,所以如果有事叫江安安,就會拿手機播放這段鈴聲。

江安安看了看就在不遠處的大門,聽着催命似的響鈴聲,咬咬牙,決定不去管江父。反正他現在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只要出了這道門,之後趕緊離開就是。就算江父因為一直沒有人搭理他,而給江母打去電話告狀,等江母回來,江安安想自己已經走遠了。

然而,就在江安安在玄關處換鞋的時候,房門突然從外面被打開了。

江安安臉色頓時煞白。

突然回來的是江築,這兩天降溫有些厲害,江築回來拿兩件厚衣服。

他最初沒有注意到江安安藏到身後的行李箱,只是掃了一眼江安安,冷冷道:“你站在這兒做什麽……裏面是爸的手機鈴聲嗎,這是不是在叫人……”

江築說着話,往裏面走了兩步,然後才看到了江安安抓在手裏的行李箱。

江築頓時皺眉:“你這是打算走?”

江安安咬咬牙,落下了眼淚,可憐巴巴道:“哥哥,你就讓我走吧……我以後會養活我自己,我不會再給家裏添麻煩了……你讓我走吧,哥哥,求求你了!”

江築卻抓住了江安安的胳膊,殘酷道:“安安,你不能走,現在家裏什麽事都要你做,你是最不能走的那個人。家裏這麽多事,還有爸需要照顧,你走了之後誰做?”

江安安緊緊咬住下唇。

江築又笑了下:“好了,回房間去吧,然後去看看爸有什麽需要。你懂事一點,這件事我就不跟爸媽說了,免得你又挨罵。”

“哥哥,求你了,你不要逼我……”江安安的眼淚更加洶湧。

江築覺得可笑:“怎麽算是我逼你呢?安安,家裏養了你這麽多年,現在剛讓你回報幾個月,幹點活孝敬孝敬長輩,你就受不了了嗎?恕我直言,你這樣出去,要不了晚上你就得回來,你身上有錢嗎?”

江安安淚眼朦胧,突然用盡了力氣狠狠推了江築一把,然後看也不看的快速拖着行李箱跑出了家門。

他想,他要快點去取錢,免得待會兒江築發現銀行卡不見了。萬一卡被凍結,他就取不到錢了。

江安安沒有看到,在敞開的江家大門玄關處,被他猛力推倒的江築蜷縮在了地上,江築的眼睛正好從櫃角擦過,劇痛讓江築倒在地上的下一秒就捂住了眼睛,然後有鮮紅的血從指縫間淌出。

得知江築因為眼睛受傷而被救護車帶走後,江母擔心緊張又震驚的往醫院趕。路上因為太着急,還崴了腳。

江母一瘸一拐來到手術室前,正好江築被推了出來。

醫生直言道,江築的左眼受到了尖銳物傷害,經過救治後雖然沒有完全失去視力,但預計恢複後左眼視力會只剩下一兩成。而且長期如此下去,很有可能會影響現在視力還正常的右眼。

醫生說這些的時候,江築攥緊了拳頭。

江母只覺得天崩地裂。

得知是江安安害得江築如此,江母咬牙切齒打了報警電話。

江築臉色蒼白,聲音虛弱:“他跑出去了,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

“不管他躲到了什麽地方,警察會找到他的。他把你害成這樣,他該去坐牢!他早該去坐牢了!他個害人精!”江母忿忿道。

江築還要住院觀察,江母雖然難過,但還是拖着扭傷的腳先離開了醫院,回家一趟給江築收拾點行李來,也得回去看看沒法自理的江父是什麽情況。

江母已經接到了好些個來自江父的電話了,還有不少文字消息。

回家路上,江母一直在掉眼淚。她想,好好一個家,變得現在支離破碎,走的走,殘的殘,傷的傷,受傷的大兒子以後說不定會完全失去視力,就算運氣好、右眼不受影響,左眼也是基本廢了。

江母很是傷心,對未來的走向更加迷惘,同時對罪魁禍首江安安更加怨恨。

而回到家後,江母驚奇的發現……江安安居然在家。

雖然不清楚江安安到底怎麽回事,為什麽又跑回來了,但江母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跟警方那邊同步了信息,讓警方不用再費力找江安安、直接到江家來就行。

江安安正在他的房間裏又害怕又委屈的哭着。

他倒不想回來,但是離開江家去了銀行自動提款機後,江安安才發現江築已經改掉了銀行卡密碼,他根本取不出錢。沒有錢,他就沒有辦法在外面生活,只能如同江築說的那樣,悻悻然回到了江家。

而他在害怕,是因為覺得今天跑出去這件事肯定瞞不住了,江築說不定已經發現了銀行卡不見的事。等到江母回來了,不僅江父會跟江母告狀,江築也會告訴江父江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一想到會被江母責罵懲罰,江安安就害怕又委屈。

江安安并不知道江築被他推倒受傷這件事,也不知道江母已經報警了,不然他肯定不會回來,躲在房間裏坐以待斃的。

江安安哭得傷心,突然房門被人推開,滿臉憤怒的江母站在門外。

江安安打了個哭嗝,覺得江母應該是已經知道他試圖離開江家的事了。

“媽媽,我知道錯了……”江安安哽咽着說。

江母冷笑:“你的認錯可真高貴啊,你不會以為你認了錯就沒事了吧?江安安,我們一家人有什麽地方對不住你了?你把我們家害成現在這樣,最後居然連阿築都不放過!”

江安安愣了愣:“媽媽……”

“你也別想着逃跑了,警察已經在路上了。”江母走進了房間。

江安安更加聽不懂:“媽媽,我……我雖然拿了哥哥的銀行卡,但是我沒有取錢,我沒有動裏面的錢!一定要弄得這麽丢臉嗎……媽媽,我沒有動哥哥的錢,就算警察來了,也不會抓我的……”

江母也是一愣,然後氣笑了:“你居然還偷錢了?”

江安安怔怔的看着江母,反應過來了,似乎江母說的并不是銀行卡的事,那是什麽事?

江母擡手,狠狠甩了一巴掌到江安安臉上,打得江安安偏過了頭。

“江安安,你心腸怎麽那麽歹毒呢?阿築被你害得眼睛受傷,左眼基本等于瞎了,右眼将來也不一定能保住,你居然在這裏裝一無所知?你不會以為這件事這麽容易過去吧?我告訴你,我們江家不伺候你了,你去監獄裏哭去吧!”

聽着江母萬般嫌惡的話,江安安終于意識到了……江築的眼睛受傷了,是他逃出江家大門前,推江築的那一下造成的嗎?

江母說,警察已經在路上了……

江安安流着眼淚笑了。

“伺候我?這些天不都是我在伺候你們嗎?”江安安的語氣終于不再柔弱可憐,甚至顯得有些冰冷。

江母愣了愣,然後冷哼一聲,又是一個巴掌甩到江安安臉上:“不裝了?”

江安安再次被打得偏了偏頭。

然後他擡起手,摸了下自己的臉,突然站起身抓住了江母,也狠狠一巴掌落到了江母臉上。

江母難以置信的看着他。

昔日相親相愛的母子倆,現在互相甩耳光,然後打了起來。

江母精心維護的長指甲掐着江安安的臉,掐出了幾道印子來,有的印子深一點,還能滲出血珠。

“你這個白眼狼!當初我們是瞎了眼把你領回來!”

江安安冷笑,抓住江母的頭發用力扯,還擊道:“我真是聽夠了,想把你們家罪有應得的下場全怪到我身上?是你們自己的錯!你們自己沒良心!親兒子丢了不用心找,領個孩子回來更方便作秀!”

“還說是我害得你們和江籁離心,你們在開什麽玩笑?明明是你們自己覺得江籁被收廢品的養大,覺得他丢你們的臉!”

“要不是看出來你們不喜歡江籁,我能那麽順利的利用你們的心思,把江籁逼得在這個家裏完全沒有立足之地?”

“之前還指責我跟着秦家人走是嫌貧愛富不要臉,你們難道又有臉了?”

“你們現在三天兩頭怪我害得江籁不親你們,怎麽,難道是你們現在想起來江籁是親兒子了?你們是看着江籁現在過得好,覺得他要是回來的話能給你們長臉罷了!”

“要是江籁過得不好,你們巴不得他不要回來!就怕別人知道他是你們的親兒子!可偏偏江籁過得好,還和秦家有關系,你們想和秦家做親家,和我當初想要秦家做親生父母,有什麽區別!”

江母被江安安說得面紅耳赤,又氣又急,毫無章法的打着江安安。

“呸!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不要臉!誰都和你一樣能搶了別人的長命鎖去認親!”

江家人不清楚長命鎖的具體來歷,但既然那長命鎖不是江安安的,而是秦家親生孩子的,那以江家人現在對江安安的态度,只覺得肯定是江安安搶了長命鎖。

“我沒搶!”江安安吼道,“我只是忘了長命鎖是怎麽來的!不是我搶的!你們總是冤枉我!”

江安安爆發起來,畢竟是個年輕男性,江母扭傷的腳也還沒恢複,竟是被控制得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好不容易才抽出一只手來抓掐江安安。

房間本來就小,他們已經打到了門邊。江安安被江母的手又打了幾下,他突然臉色一沉,把江母往門框邊一推,然後狠狠關上了門。

江母的胳膊被夾在了門板和門框之間,突然的撞壓讓江母慘叫一聲,徹底失去了還手之力。

然而江安安還沒有停下來,他不停的開合門板,撞擊江母的手臂,在江母的痛苦哀嚎中惡狠狠道:“你們憑什麽怪我!”

“是你們把我帶回來,是你們把我養成這個樣子的!如果不是你們,我根本就不會是現在這樣!是你們讓我知道,原來只要哭就可以做好孩子,可以得到想要的東西!是你們教我的!”

“你們既然把我教成了這樣,你們就該負責到底!憑什麽突然變臉,把所有錯都推給我!”

“收養了我是我的錯,你們的親生兒子一直沒回家也是我的錯,他回了家和你們不親近還是我的錯!你們怎麽可以這樣?明明是你們自己的選擇,可是到頭來都是我的錯!”

“是你們自己要為我出頭,是你們去害的人,你們名聲敗壞是你們罪有應得咎由自取!姐姐事業毀了和你們鬧掰了是她自己的錯,是你們的錯,憑什麽怪我!以前是我太傻了,居然把錯攬到自己身上,我怎麽那麽傻!”

“你們被學校開除,是你們自己不行!爸爸摔成了廢人,是他自己腦子有毛病!大路不走走小路!還有哥哥……如果他不攔我,他善良一點放我離開,他怎麽會受傷!你不來欺負我,我也不會還手,你就不會這麽痛,你後悔了嗎,媽媽?”

在門板的反複撞擊下,江母的手痛得幾乎已經失去知覺,還有血色漸漸滲透了衣袖布料。

江安安松開了門板,不再撞擊江母的手臂。

他安靜的偏頭聽了聽,然後對滿臉蒼白、冷汗直下的江母笑了笑:“媽媽,好像爸爸那邊聽到我們的動靜了,一直在用手機鈴聲叫人呢……媽媽,你的手不會也廢了吧?”

“那以後你們一家就很有趣了,爸爸廢了腿、不能說話,哥哥說不定以後會成瞎子,媽媽你的一只手也不好用了,真是需要互幫互助互相扶持的一家人,姐姐回來的話會很傷心的吧?”

“媽媽,你不要恨我,我也不想這樣傷害你的。這幾個月以來,我任勞任怨,你們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連生活不能自理的爸爸都是我在照顧,沒讓你們受什麽累,可是你們為什麽不知道滿足呢?為什麽不願意讓我離開呢?”

“媽媽,如果你沒有報警,我還不會這麽狠心。但你這麽狠心報了警,我反正都要坐牢了,多坐幾年好像也沒有差別,是你先欺負我的……媽媽,我是真的想要做一個好孩子的。”

江母看着滿臉無辜的江安安,心裏泛出陣陣寒意和驚悚感……這個孩子,怎麽會是他們精心教養出來的孩子?他們從前怎麽會那麽寵愛他?

江安安直到現在,仍然不肯面對真實的自己,仍然要扯一面旗包裝自己。

江安安說完之後,因為得不到江母的回應,他也就不再說話,而是累了一般坐到了地上。

過了會兒,江安安才發現臉上疼得厲害。

他在江母驚恐的眼神中站起身,走出房間,來到外面的衛生間對着鏡子看了看。

之前不停的哭,又被江母用力扇了幾巴掌,本來就變得脆弱的臉,更是在江母之後的掐抓中留下了不少印子,連露出來的脖子上也有血痕,臉上的傷痕現在更是有兩三處還在往外滲血。

江安安洗了洗臉,然後突然癱坐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他後悔了,後悔剛才那樣對江母了。

不是因為對江母還有感情所以後悔,而是江安安終于有了點理智,意識到“多坐幾年牢”并不是什麽随便一說很輕松的事。

原本只有江築的眼睛意外受傷這一件事,還沒到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可是再加上對江母的故意傷害……江安安惶恐起來,他甚至希望江母的手沒有事,只是蹭破了點皮。

江安安不想坐牢,一天都不想坐,何況是多幾年。

可是,這不是他想不想就能決定的事。

江安安不停的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即将被警察帶走、坐牢毀了未來的恐懼,讓江安安再回想過往,便蔓延出無邊無際的後悔來。

他想,如果能夠回到小時候就好了。

他會把長命鎖完完整整還給符十一,而不是明明看出了符朝的心虛,卻還是找理由占據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他會提醒自己做個真正正直善良的好孩子,而不是故意用大哭試探別人的态度,并且從此學會了以此為“武器”……

衛生間的窗戶沒有關,江家又是獨棟,江安安擡眼看向窗戶外面,覺得已經聽到了警笛聲越來越近。

他繼續嚎啕大哭,想要用哭聲壓過警笛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