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洄洲的人早已離去, 這裏只剩下陰天和雨天,失去了人類生活的氣息,一下子變得荒涼起來, 就連天氣也變得寒冷,洄洲遺址成了被世間抛棄之所在。
岑今若游魂一般在這裏徘徊尋覓, 她總覺得自己在這裏丢失了什麽非常重要的東西, 但卻始終想不起來。
雨水混着魔族之血腐蝕了這片土地,草木枯萎,百花凋零, 飛禽走獸無法安居, 人亦難以立足。
她可以憑借自己的仙身在這裏駐留許久,不代表被抛棄在這裏的人們也能活下去, 且留在這裏的多半是老弱病殘,待久了身體只會變得更差, 岑今若一次次護送着那些老弱病殘離開這片土地,一個又一個人拉住她, 告訴她不能留在那裏,她也應該往前走了。
無論怎麽想, 岑今若都想不出來反駁的話,她只得沉默地點點頭。
心底的聲音微弱地響起。
找他。
要找到他。
……
天再一次黑了下來, 冷冷的月光照在漆黑的大地, 她搓了搓手臂, 終于發現了一座真武蕩魔大帝的廟宇。
神像依舊高大巍峨,身上的彩繪卻已斑駁脫落, 露出石頭原本冷硬的灰黑, 暗紅的披風還算完整,但看起來也沒有好多少。的屋頂有月光傾瀉, 岑今若仰頭看着神像舒了口氣,今晚總算有容身之所了。
她貼着神像腳下的祭臺慢慢坐下,靠在後面閉上了眼睛,困意讓她最終還是躺了下來,蜷縮成一團,緩緩進入夢鄉。
周遭安靜了下來,神像身上的披風被風吹落,恰好蓋在了岑今若的身上,四角壓平,露出腦袋,為她擋住了外面的寒冷。
平穩的一夜過去,岑今若揉揉眼睛,看着外面仍是灰蒙蒙的天,心情也十分抑郁。
遠處傳來的渺遠的笛聲,如泣如訴,仿佛身在異鄉的游子回憶無法回去的故鄉,又似長者賢人寬慰提點,催促着迷失方向的旅人重回歸途。這笛聲中清氣浩蕩,定然是光明磊落、心懷坦蕩之人。岑今若分神望去,卻始終找不到笛音的來源。
在笛聲中将數月來的濁氣吐出,岑今若看着神廟外的天空,烏雲似乎也是散去了不少。确實應該走了,她想,忽略掉心裏微弱的聲音,朝着離開洄洲的地方邁出腳步。
往外走的時候遇到魔族會就斬殺,遇到人類就帶他們出去,除此之外,一切都平平無奇。但是在距離邊界還有三裏的地方,她遇到了一個奇怪的游魂。
在這裏死去的人早已接受勾魂使者的接引去往忘川,因執念留下的也受不了這裏惡劣的環境變成厲鬼,但這個亡魂,看起來神智清醒,也沒有被什麽咒語誓約之類的束縛。
而且他的笛音很動聽,和早上聽到的一模一樣。
岑今若坐在枯樹枝上,看着亡魂吹奏着幽怨渺遠的笛子,一首接着一首,吹了整整兩個時辰,終于停了下來。
樹下的人白衣勝雪,笑着問她:“聽夠了?那我要收取報酬了。”
岑今若并不害怕,反而好奇地問:“你要什麽報酬?”
白衣人說:“我要你幫我送一樣東西。”
“好啊。”岑今若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她答應的這麽果斷,倒是讓白衣人有些懷疑了,“你不問問我要讓你送什麽東西?”
岑今若便問:“那你要我送什麽東西?”
白衣人搖搖頭:“我不能告訴你。”
“……也行。”岑今若覺得自己被耍了,有點小生氣,“不說就不說。”
白衣人又問:“你為什麽要答應我?”
岑今若折下一根樹枝掂了掂,然後瞬間出手,帶着靈力的樹枝穿透了不遠處貼地爬行的魔獸。鮮血浸潤土地,散發出腐臭的味道,她從樹上跳下來,拍拍手上的碎屑,“因為大叔你不像壞人,而且看起來很可憐,我要是不幫你,不知道你還要等多久才能遇到下一個活人。”
白衣人頓了一下,苦笑道:“我的委托其實很麻煩,如果你不想的話,也不一定非要幫我。”
“沒關系。”岑今若臉上浮現出微微笑意,“就憑你這番勸阻,我也知道幫你是值得的。”
她伸出手:“給我吧,要送給誰?”
白衣人遞給她一個小盒子,“紫極府洲,顧洄。”
“還能再具體一點嗎?”
“不能了,我只能推算出來他大概在那個地方,別的一概不知。”他說,“請轉告他,卧雪已經幫他找回來了。”
岑今若答應一聲點點頭,轉身就要走,鬼魂再次叫住了她:“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岑今若。”
就這樣,岑今若結束了幾個月以來漫無目的的游蕩,帶着這位鬼魂先生給的東西,踏上了前往紫極府洲的路途。
離開了一片死寂的洄洲,花草樹木郁郁蔥蔥,魚蟲飛鳥各自遨游,屋舍良田炊煙袅袅,這一切都讓人心情愉悅。
她先是接了幾件除魔的榜維持食宿,發現這點錢買去往紫極府洲的船票遠遠不夠。
岑今若思來想去,找不到更快攢靈石的辦法,好在那位卧雪先生并不着急,用他的話來說,他都在那裏等了那麽久了,也不急于一時。
今天天氣好,岑今若想給自己放一天假,不去捉妖除魔,逛一逛這個城鎮,嘗嘗這裏的美食。
剛在二樓找了個能曬太陽能吃飯還能看見街道的好位置,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岑今若一開始就發現她了,但沒有什麽危險,她并不想理會,誰知道這人竟然是來找她的。
容不得岑今若回頭,寒光凜冽的匕首就搭在了她的脖子上,一個腦袋靠在她耳邊:“小貓咪,你也不想就在這裏現出原形吧?說,是想變成我的寵物還是想死在這裏?”
岑今若:?
她沒有說話,屏氣凝神,只是一瞬間,攻守相易,岑今若以難以察覺的速度打掉了對方手裏的匕首,将她扣在了桌子上,才問她:“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對方身着男裝,不走心的男裝一點掩飾的效果都沒有,不過岑今若并沒有拆穿她的意思,“公子,你的搭讪太油膩了。”
對方嗷嗷直叫:“不可能,我的符咒不可能沒有效果!”
岑今若移開腳步,這才看見被她踩在腳下的符紙,确實是對付妖怪的束縛符,但她是人啊。
“我是人,當然不會有效果了。”感受到對方僵住,她無語地松開了手,“你做好事之前倒是看清楚啊。”
被壓在桌子上的人發絲淩亂,擋住了左眼,肌膚雪白,十指纖纖,一看就是個漂亮可愛的女孩子。她困惑地看着岑今若,嘟嘟囔囔:“我不可能看錯啊……”
說着突然靠近,掀起她額前碎發,露出了紫色的左眼,緊緊盯着岑今若的臉,“竟然如此!”
她自言自語說了一堆,然後賭氣般坐了下來,氣呼呼看着飯菜拿起筷子就要夾,然後又放下,起身就要走,“抱歉,我看錯了。”
岑今若開口留住了她:“相逢即是有緣,不如坐下來一起吃吧,朋友。”
對方從善如流,轉身、坐下、拿起筷子,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這可是你說的哦。”
岑今若失笑,“我說的,請。”
“小二,再加兩個菜,一碗米飯。”她又看向對方,“你要點什麽菜?”
對方眼睛一亮,“再加三個才可以嗎?”
岑今若摸摸自己的鼓鼓的錢包,豪氣地點頭:“可以。”
“好耶!小二,我還要……”
兩個人吃飯就是比一個人香,岑今若早就辟谷,一個人吃飯總是冷冷清清,今天遇到她,才找回了以前和家人朋友一起吃飯的感覺。
直到兩個人再也吃不下才放下筷子,對方這才想起來他們剛才天南地北說了那麽多,竟然沒有詢問對方的名字。
“對了,我叫阿沉,你叫什麽名字?”她害羞地摸摸自己的臉頰,“我的姓氏有點麻煩,這裏人多口雜,不方便說。”
岑今若點點頭表示理解,“我叫岑今若。”
“好的若若!我宣布你是我的朋友了!”
岑今若十指交叉抱着茶杯,“剛才你就是我的朋友了。”
兩人相視一笑,結完賬又一起走。
剛才聊天就知道她也要去紫極府洲,而且現在還沒地方住,也是在揭一些俠義傍上的小任務做。自己并不是俠義傍上的任務,看錯了找上她純粹是想養只寵物。
“你太浪費了!”看了看她之前做的任務,阿沉痛心疾首,“你的法力這麽強,為什麽要做這麽簡單的任務啊,不是有更難的嗎?”
岑今若面露難色,她總覺得自己還是需要繼續修煉的學生,應該撿些簡單的任務,也沒想到還能換難的。不确定地問:“我真的可以嗎?”
阿沉問她:“你覺得你之前做的任務難嗎?”
“很簡單啊,找到妖怪一劍就能解決……”岑今若也陷入了沉默,阿沉說的好像沒錯啊。
于是她們一起來到了專門發布任務的俠義堂,這裏有讨生活找任務的散修,還有出門歷練的門派弟子。岑今若沒有那麽好高骛遠,只想找中級任務,但阿沉卻又自己的看法,拉着她直接去了發布高級任務的地方。
“渾天仙蓮?旁邊有疑似有九階蛟龍守護……”阿沉把這個拿下來,“就它了!”
岑今若看了兩眼,“好像可以。”
阿沉支着下巴:“雖然只寫了九階蛟龍,但是沒說幾條,不過我覺得是你一定沒問題!”
岑今若有點懵:“那你呢?”
“我看着你啊。”阿沉理所當然地說,“這不是來測試你的實力嘛,我相信你。而且我是職業算命的,不是很擅長打鬥……好吧好吧,實在危險還是能帶着你逃跑的。”
岑今若想了想,歪着頭笑了笑,答應道:“好,那就去試一試。”
十幾歲的年輕人,怎麽會這點膽量都沒有。
阿沉一呆,“你好相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