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解風情

第31章 不解風情

他唇色淡,唇紋淺,護理得當永遠保持着潤澤,不會有任何死皮,破口,所以沾上果蜜和酸奶時格外誘人。

心跳紊亂,車聲風聲停歇,眼中的畫面模糊起來,只剩焦點中的一張臉是清晰的。

肢體比大腦先一步行動,簡翛上前一步,緩緩側頭貼過去,不想卻被月時寧一把捂住口鼻,輕輕推開。

“別離太近,我忘帶口罩了。”他手心裏留有烘焙的餘香,眼神正經,并不察覺異樣,還苦口婆心勸阻,“最近小心一點,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不要仗着自己身體好就随便挑戰免疫系統。”

只差幾厘米就碰到。

好比飛傘起步時,即将離地騰空的那一秒,風蓄意驟停,他連人帶傘滾下山坡,摔得狼狽不堪。

簡翛一口氣哽住,半晌沒緩過來。

他緊緊盯着月時寧,到底看不透這究竟是高手游刃有餘的婉拒,還是因為高燒遲鈍的不解風情。

“我臉上有東西?”那人茫然摸自己的臉,手指碰到酸奶,恍然大悟,趕忙拿剛剛擦眼淚的紙巾抹過嘴唇。

是遲鈍吧。

簡翛自我安慰。

“那個……打擾了……”聲音幽幽從一排地中海松背後傳來。

看清來人,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歡歡姐?你怎麽來了!”

“剛剛不是讓你不要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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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歡歡走近他們,滿臉怨念地問簡翛:“說好見到他之後立刻讓他聯絡我,為什麽連你也不接電話了……”

簡翛一怔,掏出手機,果然有兩通戴歡歡的未接來電,他習慣調成震動模式,剛剛興許太緊張,壓根沒感覺到:“抱歉……”

“我約了輛uber。運氣好,附近就有。”戴歡歡轉身一指,不遠處的停車點停着一輛白色阿爾法羅密歐,“剛剛沒想起來,該讓你叫輛車來的,三分鐘就到了,我也不至于這麽擔心。”女孩的目光掃過簡翛手裏的舒芙蕾,又游移到月時寧的領口,不看他眼睛,“那個,你們慶祝完了沒,沒有的話,我去車裏等你……”

“不用,已經好了。”月時寧幫他重新封好盒子,與他道別,“你上樓吧,我也該回去睡了。”

簡翛點頭:“我先送你上車。”

戴歡歡三步并兩步,刻意要甩開他們似的,一頭鑽進了uber的副駕。

接近十二點,零星路人,車子也少,城市終于回歸安靜,展露出一座古城該有的面貌。

月亮不高,貼在不知什麽年代興建的街邊教堂屋頂上,月時寧低頭打哈欠,眼睛依舊沒有完全恢複正常,時不時擡手按眼角。

簡翛送他到車邊跟他道別:“巴黎……”

他一張嘴,只見月時寧目光一凜,忽就沉下臉來,伸手越過他用力一拽,猝不及防拖了個路人到眼前來。

是個年紀不大的陌生面孔,身材偏瘦小,穿着普通,握着手機,不過一副正常路過的樣子。

簡翛正匪夷所思,驀地發現他的手機極其眼熟,連劃痕和充電口附近磕出的缺損都似曾相識。他後知後覺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屁股口袋,方才這賊不只手法娴熟,神色與腳步也毫無心虛異樣,若不是月時寧反應夠快,他是決計意識不到的。

這年頭怕也沒什麽比只身海外丢手機更誤事的了。

月時寧近距離俯視鬼鬼祟祟的扒手,利落地從他手中抽回手機,同時口中低喝了一句什麽。

扒手一激靈,但靠豐富的經驗穩住陣腳,仿佛料定自己不會有事,還反罵了一句什麽,罵完拔腿就跑,眨眼消失在最近的街角。

“諾。給。”月時寧将手機塞進他手心裏,“在這邊手機一定不要放在後口袋。米蘭的賊很煩,第一次來的時候,鄒一澔還查地圖呢,手機直接從手裏被搶走了,報警也沒什麽大用,耽誤事。”

“你剛剛跟他說的什麽?”簡翛問。

“……你猜。”他欲蓋彌彰地用指關節蹭了蹭鼻尖,“反正,不是什麽好話。”

簡翛猜到是意語髒話,可聽不懂,只覺得刻意壓低的腔調和獨特的發音方式性感又可愛。

“歡歡姐……你怎麽了?”月時寧下意識擦了擦嘴角。

從他一上車,副駕的女孩就扭着臉瞪她。

說瞪不确切,沒有憤怒,更多是震驚,以及試圖看穿他的執着。

“你們倆的事要跟公司報備吧……”

“我們倆?跟簡翛嗎?”月時寧莫名其妙,“好好的又沒出事,報什麽?”

“……雖然圈子裏這種事也不算少見,可萬一被拍到還是不太好吧,得讓公關有個預案啊。就是……怎麽說呢。”戴歡歡遲疑,左右調了調口罩才繼續,“就目前環境來說,普羅大衆還是沒那麽開放,同性戀什麽的,心裏不接受的人其實占多數。”

……

空氣安靜了幾秒,月時寧靜靜看着她,覺得他們倆之間一定有一個人腦子燒壞掉了:“嗯?”

“……還瞞着我啊,我又不會說出去……”戴歡歡悻悻,雖然司機是本地人聽不懂中文,可她還是壓低了聲音跟他說小話,“他剛剛吻你的時候我看到了……不是故意的啊!趕巧撞上,所以我趕快躲到松樹後面了。”

畫面回溯,月時寧一愣,心跳瞬間飙升,讓人喘不過氣,仿佛流感病毒侵蝕到心髒,又荼毒思緒,他腦海中倏而閃現出一個極其荒唐的念頭。

目送車子在夜色中消失不見,簡翛獨自回到酒店房間,拆包裝取出舒芙蕾。

看得出月時寧的确不擅長做甜品,室外昏暗的燈下并不明顯,舒芙蕾以輕盈空氣感著稱,出爐後以分鐘為單位塌縮,剛剛還略高出碗邊,眼下卻已經淺陷出窪地。

可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那人烹饪天賦凜然,即使錯過了最佳品鑒時間,味道卻依舊在水準之上,不只有雞蛋砂糖黃油的香甜,內部有淡淡果香,像葡萄。

自有清晰記憶以來,他不缺甜品,卻幾乎沒吃過生日蛋糕,包括孩童時期在內。

彼時Jane初創,父母卯足力氣打拼,日日早出晚歸,不比家裏保姆與保潔阿姨與他更熟。

每年他生日,也只有大他十歲的哥哥聞熠不忘詢問他想要什麽禮物。

吃喝穿戴,他應有盡有。若說有什麽願望,他偶爾會希望自己的父母能夠勻出一點點時間給他,就像哥哥幼時的相冊裏那樣,一家人一起逛街,或是去海灘和公園,跟傻乎乎的玩偶合影,拍下第一次學會騎車或浮潛的視頻,生日時,在自家廚房忙一頓簡餐,中間放一只蛋糕,小壽星吹蠟燭許願,頭上戴紙質皇冠。

可惜,這些為人父母的珍貴瞬間,他們已全無興趣體驗第二次。

七歲,他央求哥哥:“今年我生日是周末,我們全家一起去游樂園好不好,幸運星裏可以看白鯨唱歌的!班上所有同學都去過了,你能不能幫我求求爸爸媽媽……”

這當然只是個奢望。當天父母依舊不在家,他收到聞熠送給他的樂高游樂場套裝,鬼屋跳樓機,豪華旋轉木馬,摩天輪,過山車以及海盜船。每一樣都是同齡人夢寐以求的玩具,他一次性全部擁有。

他一個人默默拼了很久,而後用幾個樂高小人自己玩游樂園過家家。

十四歲,他陪朋友一起報名了青少年游泳比賽,原本是替朋友壯膽,不想他一路過關斬将闖入決賽。餐桌上,他不抱希望提了一句:“我生日那天剛好是決賽,你們要去看嗎?”

“重在參與,快期末考試了,收收心。”媽媽的回答果然跟他設想中一樣,“晚上我要飛一趟菲律賓。一周之後回來。”

爸爸的手機又響了,內容無非是公司的事,直到他背上書包走出家門,電話也沒挂斷。

生日當天,他在游泳館更衣室收到遠在美國讀博的哥哥發來的祝福。站在賽場上,他精準定位到看臺上好朋友的家長,他們準備好為自己的孩子搖旗吶喊,滿臉自豪。

同樣的笑容,爸爸媽媽也展露過,只是從不因為他。

媽媽與小舅媽感嘆,聞熠這個名字起得真好,生來就奪目。

“簡翛也好。”

“嗯,其實我跟他爸也沒什麽別的要求,就希望他健康快樂。”

雖然嘴上這麽說,可簡翛依舊被送去聞熠去過的精英幼兒園,小學,初中,繼承他用過的書房和電腦,拜同樣的老師學他學過的鋼琴和國際象棋,課餘試着參加他參加過的各類比賽。

她大概以為只要複制這條路線,就能培養出另一個出類拔萃的兒子,很可惜,簡翛跟哥哥不同,他功課平平,沒有多高的藝術天賦,絕大部分時間都被排除在決賽圈外。

剛開始他帶着愧疚回家,甚至不好意思擡眼看媽媽,可對方卻好似沒那麽在意,只點點頭繼續忙工作,仿佛從一開始就不寄希望。

初三的時候,他短暫地叛逆過小半年,翹課,染發,打架,像無數試圖吸引家長注意的小孩一樣,他也得償所願聽到老師那一句:讓你父母抽空過來一趟。

可即使是這樣,他的父母也沒有明顯的觸動,甚至不肯纡尊降貴去一趟學校親自見見他的班主任,只百忙之中通過電話聯絡,替他道歉檢讨。事後也并沒有責罵,媽媽只扔給他一句:“大多數小孩青春期都有這樣的反叛情緒,我們可以理解,畢竟像你哥哥那樣省心的是少數。但是我們還是希望你不要做出格的事傷害自己,因為很多結果日後你是要自己承受的,誰都代替不了你。”

這種時候,她居然說出了代替不了。

于是簡翛幡然醒悟,不再愧疚,也不再刻意讨好或與誰作對。他心平氣和接受了自己永遠不會成為哥哥,不能讓父母滿意的現實。

十六歲,媽媽提供給他去澳洲的選擇,反正他沒有競争力,留在國內也進不去一流院校,還不如出去歷練歷練,畢業之後回國,家裏的公司總能安排他。

他欣然答應,也終于從籠罩他長達十六年的聞熠的陰影中逃離。

在大洋彼岸的蔚藍中,他出乎意料地找到了自己。

這次回國,重新面對父母,面對安排好的前路,他原先以為是再一次沉入泥沼,不想命運卻給了他一個驚喜。

舒芙蕾嚼在口中,蓬松如雲,可雲朵看似輕浮散漫,事實上卻很有重量。

他滑開手機,配合月時寧發來的微信一同食用。

——晚安,巴黎見。

作者有話說:

簡翛:擦,就差一點……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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