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章

林琳将所有的積蓄取出,給母親在醫院的帳戶裏續了錢,父親向單位告了假照顧母親。吳未本來勸林琳留下,但是林琳考慮到不能做手術的話,她留下也無益,于是在第二天就跟着吳未一起返回北京。

回京後,林琳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聯系趙學農,她要簽約,拿下那筆安家費。吳未答應過要幫她,在那種絕望的境地無疑給她打了一劑強心針,可是他沒說會怎麽幫,她也沒問,她和他充其量是老鄉關系,連同學都算不上,他能說出幫忙的話已經讓她感激萬分,在這種情況下,她還是要先自救。

她猶豫是否告訴江一鳴母親的病,可是如果告訴他病情,就勢必要透露自己即将簽約,她有些擔心江一鳴的情緒,可是轉眼一想,如果這種情況下江一鳴還阻止她簽約,那麽他們的關系她真要慎重考慮了,再者,此時此刻,趙學農真要是對她有什麽想法,為了母親的病,她也不會顧忌太多,此刻救媽媽的命才是第一要務。

林琳腦子裏千回百轉,最後還是決定打電話說出一部分事實,江一鳴得知手術費不夠時,立刻說道:“錢的事你不用操心,我來籌,現在當務之急是找□□。”

這個結果讓林琳有些意外:“你剛剛工作不滿一年,哪裏能湊出這麽多錢。”

江一鳴頗為不耐:“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這邊的事情一處理好就回去看伯母,你別着急。”

看來錢的問題是真不用操心了,林琳開始通過各種渠道尋找□□,在老家,丁逸也發動醫院裏的一幹親戚幫忙,可是急用之下,合适的捐腎者并不好找,即使配型成功,非親非故的,人家也絕對不會主動捐腎。

焦頭爛額地找了一個禮拜,仍然沒有消息,林琳面色枯黃,整夜睡不着覺,頭發開始大把大把地掉,看得同宿舍的人驚心動魄,陳麗娜苦勸:“你一定要鎮靜下來,你得先保證了自己的健康,你媽媽才能有救。”然後又試探着:“要不,咱們發動一下同學捐點款?”

林琳無力地搖搖頭:“現在不是錢的問題。”

趙學農給林琳送來錢和簽好的協議書,等他見到林琳的面後,吓上一大跳:“才幾天不見,你怎麽成了這個樣子?”林琳沒有心情過多解釋,只是簡單說了母親病情。

趙學農撫着下巴想了想,慢慢開口:“我想說些安慰你的話,可是現實就是那麽殘酷,即使是骨髓移植,都比這個好弄,因為骨髓移植不影響捐獻者的身體健康,但少了一個腎,那是正常人都無法忍受的,除非是至親,活人很難答應。”

他說的林琳何嘗不知道,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一般人都會慢慢等待,可是母親已經等不起。

趙學農繼續說道:“活人不答應,有沒有考慮過死人?”知道他指的是遺體捐獻,這些天林琳也在各大醫院跑着打聽,只是這個概率更加地小。

“現在這個季節是處決死刑犯的高峰期,如果在監獄或者警方有人,可能還有些希望。”趙學農似乎懂的很多。

林琳一下子擡起頭來,看着趙學農,她怎麽忘了,吳未是可以幫她的!借了手機撥通吳未的電話,想不到吳未在那邊搶先開口:“我正要去學校找你,趕緊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給伯母做手術!”

再見到吳未,林琳看出他也瘦了很多,兩人對視苦笑——這一周來,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過。

據說有好幾個□□配型成功,手術時醫生選擇了最合适的那個,如果不出意外,成功的希望很大。

林琳焦急地等待着手術進行,不忘向吳未道謝,吳未擺擺手:“誰讓我答應了你呢。”他這一個星期,幾乎動用了一切可以動用的關系,合法的,合乎規則但不合法的,還有既不合規則也不合法的,不過這些,似乎沒有必要說給林琳聽。

林琳現在滿心滿眼裏就只有母親的病情,努力把其它的一切抛在腦後。手術前夜,她徹夜跪在家裏的觀音像下祈禱,無神論并且已經入黨的她,祈求觀音娘娘幫助母親度過難關,也幫她度過難關。

或者母親是善有善報,或者是林琳的祈禱真的發揮了作用,林母的手術非常成功,連排斥反應都不太明顯,大家一下子都松了口氣。吳未因為此事已經耽誤了很多工作,需要馬上趕回去,林琳送他到門外,千言萬語無從說起,沒辦法,這次真的是欠下了天大的人情。吳未不僅在短時間內幫他找到了□□,連手術費也一并替她交了,她提出要還,吳未道:“算我借給你的吧,以後慢慢還,伯母手術後需要護理,還要服藥,花錢的時候還在後面呢。”他說的句句屬實,林琳人窮氣短,再也沒辦法和他争執。

可氣的是江一鳴,自從那次打電話後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她倒不是抱希望能靠他籌多少錢,只是在她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候,他這個最理所當然的依靠對象卻不在眼前,讓她情何以堪?如果當時吳未多嘴問上一句:“你男朋友呢?”她想自己可能會無地自容。

母親出院回家,林琳把手裏所有的錢都留給父母,反正簽約生效後,就會每月有工資領,債多不愁,她現在已經沒有不願欠人情的資格了,最多工作後加倍幹,把欠的再還回去。

臨走前,林琳還是拜訪了一下江一鳴家,現在江家已經不住在隔壁,而是在住宅區買了樓房,生活條件改善了很多。

江家幾個兒女除了江一鳴都已經成家,可是林琳在登門的時候卻沒看到江家父母,只有江麗霞,江一鳴那個據說去了特區就沒再回家的姐姐,她正在慌慌張張的收拾東西,見到林琳似乎吓了一跳,一再确定她後面沒有跟着人後才放她進去。

來不及疑惑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林琳趕緊問道:“出了什麽事?伯父伯母都去哪裏了?”

江麗霞受驚似的示意她小聲一些,然後拉着林琳坐下:“琳琳,你乖,以後要是有人問到,千萬不要說我來過這裏。”

林琳更加疑惑,再也不遮掩:“到底出了什麽事?江一鳴呢,他很久沒消息了!”

江麗霞似乎沒有在意她為什麽關心江一鳴的行蹤,只是嘆口氣道:“別提了,這幾年生意一直很順利,可是不知為什麽,一鳴那小子一加入就事故不斷,這次又是他提議要幹一票大的,結果就出事了,他和劉勁都進去了!”

林琳聽的心驚肉跳,原來江麗霞居然是跟劉勁一起做買賣的,而且這個買賣顯然還不合法。

看着林琳呆愣的表情,江麗霞似乎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馬上打哈哈道:“其實也沒什麽,我現在就是回來幫爸媽取些東西,他們年紀大了,想回鄉下住幾天。”看着空蕩蕩的四周,又幹笑道:“這些東西擱在這裏也不安全,招賊,我就先都處理了,将來需要的話再買新的。”

她的話漏洞百出,可是林琳也沒有功夫跟她計較,她現在比較關心的是,江一鳴究竟進哪裏了!

再次提出疑問,江麗霞吸了吸鼻子:“想不到你這丫頭還挺有情有義的,一鳴小時候老欺負你,現在出事了你還能惦記着他,他這回算是完了,進去後少說也得十年八年。”

林琳急火攻心,喊道:“麗霞姐,他到底犯的什麽罪?”

江麗霞嘴動了幾動,才擠出一句:“販賣文物,現在在特區看守所關押着呢,還沒判,等着抓住其他同夥。”接着又擺手搖頭:“我可不是同夥,我從來沒有參與過,你對誰都別說見到我了,知道嗎?”

江麗霞仍然是小時候教訓她的口吻,林琳下意識的就點點頭,江麗霞看到後終于松了一口氣,馬上她就要離開這個地方,而林琳這丫頭向來說話算數,她答應不透露,應該就不會說出來,即使說出來也不知道她到底去哪裏,問題不太大。

第一次撥通了吳未留給她的在特區的號碼,那邊吳未似乎很忙,說稍後再打給她,半小時過後,吳未打回來問道:“什麽事?伯母身體還好吧。”

林琳咬着嘴唇道:“我知道這很冒昧,可是可不可以請你再幫個忙。”

只聽吳未爽朗一笑:“這麽客氣還真不适應,什麽事,只要我能辦到就沒問題。”

“我想讓你幫忙查查一個人,可能被你們當地警方關押了,我想了解一下他的情況,他叫江一鳴。”盡管在心裏一遍遍地鄙視自己,林琳還是掙紮着開了口。

吳未沉默了一會兒,他沒有想到林琳提的會是這類的要求,林琳馬上說道:“要是不方便就算了。”說完就想趕緊把電話挂上,在挂斷的前一刻,吳未開口道:“別着急,我查到後給你電話。”

等電話的過程是焦急磨人的,好在吳未要她等的時間并不長。

“是有這麽個人,但是具體情況不方便向外界透露,這是工作職責,希望你能理解,現在他處于謝絕探視狀态,不過在可控制範圍內,我可以安排你和他通電話。”

見過林琳的信,吳未自然知道江一鳴是她什麽人,做出這種安排也是給了她很大面子吧,林琳心思複雜地接起了江一鳴的電話。知道電話有別人在聽,林琳盡量維持聲音的平和,問道:“怎麽會這樣?”

江一鳴回答:“我不知道你是通過什麽渠道聯系到我的,總之我很高興能聽到你的聲音,同時也想跟你說一聲,算了吧,我完了,咱們之間也完了,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聽完這話,林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忍不住喊道:“我問你為什麽!你怎麽會為了錢幹這種事!是不是為我母親籌手術費的事?你怎麽這麽傻?我都說了自己可以籌到錢……”林琳忍不住痛哭起來。

江一鳴沉默了一會兒,接着冷笑道:“別自作多情了,我是想飛黃騰達,關你什麽事?”

等到林琳哭過,再次開口時,對面傳來吳未的聲音:“對不起,他說不願意再跟你講話。”

盡管彷徨、疑惑、傷心、痛苦等種種情緒在內心深處狂嘯,林琳仍然不得不打疊起精神踏上北上的列車,生活還在繼續,她已經缺了太多課不得不盡快返校。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太大,以至于讓她練就了快速從負面情緒中逃離的本領,回到學校後她很快就融入了學習生活,将其它一切抛在腦後。

或許自己真的是天性涼薄,某個剎那,林琳這樣定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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