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擁抱
擁抱
聞唐沒想到陽臺連着郭嘉煜的房間，即使現在這個空間裏只有他一個人，也感到有點局促不安。
郭嘉煜大概從骨子裏就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只要想到這是他的領地，再簡單的房間陳設也會透着一股暖意。
他聽着外面郭嘉煜有點惱怒抱怨的聲音。
心道所有人都會在父母面前變成一個小孩。
聞唐想。
如果他父母在的話，是不是也會這樣，笑着熱情招待自己的朋友，然後關心自己。
是什麽時候呢。
他準确地記得日期，卻不記得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一個人。
三年就這樣看似輕飄飄地過去了，他從未停止對父母的思念，那份感情一直克制溫柔，此時卻像決堤的大壩，沖垮了他最後的防線。
他手指發抖，可又有什麽用呢，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人，在家用一桌飯菜等着他，脫下他的書包聽他講述一天的煩惱。
……
“咔噠”一聲，門被打開了。
來人沒有進來，他背手把門扣上，然後倚在了上面。眼裏銜着一絲擔心，“怎麽了，是不開心嗎？”
聞唐低頭笑了一聲，自己又被看破了。
聞唐是有軟刺的，他看似明朗外表下覆着一層隐形的殼，總是能悄無聲息把人拒之以外。不然他的追求者們不可能連他的喜好都摸不到一點。
可他此時看着郭嘉煜，竟然有些想卸下防備。
他在想，要不算了，堅持那些有什麽用呢，可他又害怕，害怕自己再一次吓到他。
他站在陽臺，身後玻璃上是劈裏啪啦打着的雨珠。雨聲緩沖了他的嗓音，“沒有不開心，就是觸景生情，羨慕你。”
郭嘉煜靜靜站在那裏。
“我父母都去世了，他們在三年前的同一天離開了我。我連個抱怨的地方都沒有。”
聞唐吸了吸自己的鼻子，眼淚不争氣地流了下來。
他說得太平靜了。
郭嘉煜此時心上仿佛被開了個巨大的豁口，聞唐一字一句都牽扯得他劇痛無比。
他之前到底對他做了什麽啊。
又或者說，他到底錯過了多少聞唐一個人的日子。
“你父母太好了，對你的朋友——”說道朋友聞唐頓了一下，“也很好。”
“我沒有不好的意思，你知道的，我有些敏感。”
他只是有點羨慕，還有一點懷念。因為他的父母也這麽好，也曾在聞唐受傷時溫暖過他無數個瞬間。
他悄悄一個人長大，對這些記憶的依賴此時全都赤裸裸地通過短短幾句話展示給了郭嘉煜。
郭嘉煜心疼的厲害。
明明就隔着幾步路，他卻不敢向前。
他想讓聞唐好受一些，出口安慰道：“別看我父母現在這樣，以前可倔得很。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們每天和我對峙，甚至不願意和我說一句話。有時候飯都不給我做。”
那段時光就是郭嘉煜出櫃的時候，父母的體諒哪能來的那麽容易，況且當時郭嘉煜都沒法給父母解釋自己根本連聯系都聯系不上聞唐。
他魯莽地向父母坦白了自己的喜歡，卻連喜歡的人在哪都不知道。
但他好在挨過了那些時光，也挨到了再遇到聞唐。
家庭矛盾常有，郭嘉煜不說，聞唐自然就不知道這輕描淡寫的背後藏得是什麽。
“不一樣的，”聞唐抹去了下巴上凝聚的淚珠，“你這人怎麽這麽不知足，我想吵都沒有機會。”
“你有的。”郭嘉煜從門上站起來，“你還有我。”
“嗯？”
聞唐背在背後的手指不由自主攥緊。
“我是說，你還有我，你的舍友，同事，這群朋友。”郭嘉煜覺得自己剛才說的過了，“我們都可以陪你吵架，如果你想的話。”
“我們會一直陪着你。”
他想把那個“們”字去掉。
他此刻多麽想把聞唐占為己有，可看着聞唐試探着透露出的柔軟的一面，就像小貓露出了肚皮，他心裏軟的一塌糊塗，狠不下這個心。
他這話前後沒什麽邏輯，但聞唐聽出來了，郭嘉煜是在安慰他，他笑了笑，“我為什麽要和你吵，我和任延山吵得夠多了。吵架沒意思。”
他今天失态太多次了，都怪這破天氣，搞得他多愁善感。正當他打算收拾心情時，看到郭嘉煜沖他張開手。
“要抱一下嗎？”郭嘉煜問。
聞唐愣在了原地，此時郭嘉煜的眉眼有點灼人，他的視線如有實質環繞在了聞唐周圍。
他是喜歡郭嘉煜的。
青春期的懵懂就像播在心裏的種子，歷經三年寒冬，已經開始肆意生長。看着郭嘉煜他更沒辦法隐藏這個事實。
傷痛被心動淹沒。
他想控制住，卻也控制不住。
他想放縱一次，卻又怕有千千萬萬個下次。
在他猶豫時——
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胸膛。
郭嘉煜主動抱住了他。
有什麽東西好像開始分崩瓦解。
他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委屈。
郭嘉煜把他的表情全部看在眼裏，他現在顧不得什麽害羞了，他只想做自己能做的。
這個擁抱無關任何情愛，輕輕的，聞唐甚至都沒掙紮，就這樣把下巴搭在了他的肩上。
他想靠着。
郭嘉煜一手攬住他的腰肢一手摁着他的後腦勺撸撸，他用了點力氣，頭發貼在聞唐耳朵上又紮人得不得了。
聞唐越想哭了。
郭嘉煜為什麽要抱他，他本來沒這麽委屈的。
他忍者自己糯糯的嗓音，維持着最後的一絲清醒，“郭嘉煜，我是男人，你也是。”
一切反倒是他這個彎的顧慮太多。
“那又怎麽樣。”郭嘉煜語氣認真。
聞唐心跳的好快，吸了吸鼻子，“哎，不好吧。”
随後他就聽到了更不可思議的事。
郭嘉煜抱他的力氣更大了一些，笑着說：“我是不是忘了告訴你了，我也喜歡男孩子。”
“！！！”
聞唐本以為剛才郭嘉煜母親那句“我們崽崽也沒有”，指的是沒有對象。他是有心猜測點別的，可也不敢多想。
而此時郭嘉煜這句話，說明了一切。
所以他之前和父母關系僵化的日子，是因為這些嗎？
郭嘉煜小心翼翼地向他透露了一點關于自己。
聞唐突然想，是郭嘉煜先主動抱他的，這個擁抱的“主動性”和自己沒有一點關系。郭嘉煜太強勢了，他根本掙脫不開。
而且，這個擁抱肯定是安慰他的，肯定是。
說服了自己之後，聞唐慢慢地把自己垂着的手環了上去。
他這次是有理由的，光明正大。
他可以放肆這一次，是郭嘉煜先抱他的。
郭嘉煜感覺到懷裏的人有點顫抖，他微不可察地用自己的下巴蹭了蹭對方的頭頂。
他想告訴聞唐，除了父母，還會有人心疼你。
聞唐似乎終于從想念父母或者是別的情緒中走出來一些，外面的雨聲也小了，他聽到了郭嘉煜父母發出來的動靜。
他輕輕推了一下郭嘉煜，“謝謝你安慰我，但一會被你爸媽看到……”
郭嘉煜揉了揉他的後腦勺，“怕什麽，我爸媽又不是不知道。”
聞唐不敢再問，他已經再次陷落在了這裏。
郭嘉煜剛才說的是“我們這群朋友會一直陪着你”，聞唐不敢輕易給這個擁抱別的定位。
因為如果答案不是他，他又要難以接受了。
他想起了自己和任延山打的賭，對方好像說的并不是沒有道理。
聞唐小心翼翼縮在郭嘉煜的懷裏，自私貪婪地享受着這暫時的溫暖。
郭嘉煜的溫柔，這次偏愛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