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次日,每日早起的周矜羽居然睡到快中午才起,繞是如此,起床後仍是一副精神不濟的樣子。

其實昨晚隔壁的動靜并沒有持續很久,捂住他耳朵的手沒多久也放開了,但他就是輾轉反複睡不着,将各種有的沒的、重要不重要的事情統統胡亂想了個遍,後來天快蒙蒙亮的時候才抵不過困意睡去。

餐桌上,昨晚與他同床的人似乎也沒睡好,撐着下巴懶洋洋的,時不時打上兩個哈欠。

兩人的目光隔着半米寬的木桌幽幽碰上,俞墭平靜無波的眼眸裏暈出一點亮色,對着桌對面的周矜羽微笑了下。

不知怎地,昨夜昏黃夜燈下說不清道不明的那絲怪異感又襲上心頭,周矜羽逃避似的下意識移開了視線。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躲,大抵是昨晚一同聽見某種暧昧聲音的尴尬感還殘留在心上。

想起這茬,周矜羽頓時朝廚房方向正在膩歪的小情侶看去,苗壯壯笑得好似一朵花,那張本就白淨的小臉似乎比平時還要紅潤,一舉一動也充滿了春日蕩漾的韻味,可見昨晚過得相當滋潤。

男生和男生,那種事到底有什麽意思?

對于兩輩子都沒談過戀愛的周矜羽來說,擁抱、親吻,乃至社交負距離,始終難以想象,更不消說和同性做這些事,單是想起就要冒出一身的雞皮疙瘩。

之後的午飯吃得還算平靜,當然這得忽略苗壯壯每隔一會兒就要遞過來的探尋目光,周矜羽佯裝沒瞧見,低頭沉默吃飯。

倒是俞墭被打量好幾次後,終于沒忍住朝苗壯壯淡淡地笑了笑,笑容可謂謙和又坦蕩。

苗壯壯莫名其妙地悟了,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裏面布滿怒其不争的激動光芒。

兩人眼神你來我往。

苗壯壯:咱家寶貝都送你懷裏了,俞隊你是不是不行?

俞墭:吓壞小朋友怎麽辦?再等等吧。

Advertisement

苗壯壯:別說了,你就是不行!

俞墭:額……

專心吃飯的周矜羽根本不知道餐桌上鬼鬼祟祟的交流場面,他正要擡頭夾菜,交流戛然而止,同時一碗芙蓉蛋羹遞到他面前。

一擡眸,入眼的仍是昨晚那張清俊和善的笑臉,俞墭對他說:“嘗嘗,這是我做的。”

“你做的?”周矜羽語氣遲疑,手卻率先不聽使喚端起了小碗,舀一勺放入口中,滑嫩香軟,滿口醇香。

美食似乎能夠撫慰混亂的思緒,大腦變得清明幾分,他禁不住贊嘆:“好吃!俞墭你做的東西都好好吃,吃了你做的,以後食堂的飯菜都沒法下咽了。”

俞墭很謙虛地說:“我也就這幾道菜做得還行,多吃幾次就膩了。”

“是麽。”周矜羽流露出些許遺憾惋惜的神态,過會兒,擡起載滿小星星的柔亮眼眸,“可是我還沒吃膩呢,以後有機會的話你能再做嗎?”

俞墭毫不猶豫:“好,有機會的話。”

苗壯壯深表同情地注視着這一幕,自家崽兒果然是個小傻子。

啧,你以為飯是白吃的麽?要肉償的懂不懂!

美好的周末過去,俞墭的扭傷基本痊愈,不再需要周矜羽給他帶飯,但兩人的每日三餐卻都是一起吃的,晚上還會一同前往圖書館。

整日形影不離,看起來宛如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苗壯壯對此調侃過兩次,但周矜羽不以為意,因為他與白月光的相處再正常不過了,彼此之間根本沒有任何暧昧因子存在。

況且有白月光在,就不會再發生他被俞天銘派來的人帶走的意外情況,簡直好處多多。

只需再等三個月,他就可以離開這裏遠走高飛,再也不用擔驚受怕。

不過俞天銘那邊不知發了什麽瘋,雖然沒有派人來帶走他,卻每隔兩三天會在微信裏噓寒問暖兩句,問問他近來的生活學業情況,還會動不動給他打錢。

短短一段時間,周矜羽的錢包裏就有了小六位數的存款,再這麽發展下去,留學的學費恐怕都夠了。

看在對方給自己提供跑路盤纏的份上,周矜羽心情好的時候,會偶爾和俞天銘閑聊兩句,态度不冷不熱的。反而俞天銘似乎轉了性子,不怎麽咆哮發脾氣了,廢話也多了不少。

還有一點不同,他總會時不時提起白月光。

【聽說他前不久扭傷了腳,你一直照顧他?】

【嗯。】

【你們周末一起去了古鎮,好玩嗎?】

【還行吧。】

【你倆最近形影不離的,關系倒是越來越好了。】

周矜羽知道俞天銘有派人監視自己,又或者是監視白月光,但被查戶口似的盤問,仍然心生煩躁。

他一改之前愛搭不理的态度,怼回去:【關你屁事!你要想知道他的事,自己去問,別整天想着從我這裏套話。】

俞天銘:【吃醋了?】

周矜羽表情猙獰地咬了咬牙,手指狠狠地敲擊屏幕:【吃你的頭!】

随即把手機朝下擱在桌上,發出一聲“啪”的脆響。

這聲音不算大,在靜谧的圖書館裏卻顯得尤為突兀,被周圍略帶不滿的視線瞅了兩眼,周矜羽登時紅了臉。

一時憤怒,竟然忘了自己還身處圖書館裏,而他的旁邊座位上,便是微信聊天中被談論的當事人。

察覺動靜,俞墭轉眸望着他,小聲詢問:“怎麽了?”

“沒,沒怎麽。”周矜羽轉轉眸子,撇着嘴說,“被普信男騷擾了,有點生氣。”

“普信男?”俞墭微微歪頭,饒有興致地勾了勾唇,“河童那樣的嗎?”

“對!”周矜羽連連點頭,“就是河童!老惡心人了!”

聞言,俞墭不知聯想到什麽,笑意更盛,然後握着筆敲了敲周矜羽面前攤開的純英文資料書,“好了,沒必要為了不相幹的人生氣,一會我帶你去吃好吃的。”

最近俞墭總帶着自己環游整個城市品嘗美食,周矜羽感覺自己的胃都被養叼了,不僅僅是美食,每到一處,他還會講述街頭巷尾曾經發生過的趣事。在清潤的嗓音襯托下,口中的美味似乎蒙上一層時間沉澱過的別樣滋味。

周矜羽愈發欣賞喜歡白月光這個人,與他相處真的特別舒心,他對人總是謙和有度,從不給人帶去煩擾。

倘若自己喜歡男生的話,說不定真的會喜歡上他。

這個念頭從腦海中驚掠而過,周矜羽震驚地睜大眼睛,慌忙低頭搓臉,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悶聲悶氣地“嗯”了一聲。

另一邊,俞墭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

小傻子不知道又瞎想些什麽,不過看他盯着自己的側臉瞅了老半天,莫不是動心了?

俞墭越想心情越好,以至于笑容淺淺,周身那股惬意的愉悅一直沒消散過,然而兩人剛出圖書館沒過久,他就垮了臉。

只見關大勇捧着一束火紅得近乎刺眼的玫瑰,站在人來人往的林蔭路旁,一看見周矜羽的身影,立馬大步走了過來。

這人長得人高馬大的,又捧着束紅豔豔的玫瑰花,格外吸引眼球,等他走到周矜羽面前時,周圍已經圍攏了一圈看熱鬧起哄的學生。

俞墭的面色肉眼可見地迅速陰沉下去。

關大勇直挺挺地站在周矜羽面前,憨厚的臉龐漲紅得快要滴血。

“我……” 他磕磕絆絆的,舌頭似乎打了結,卻仍然固執地把花遞出去,深吸了好長一口氣,才大聲說:“小羽,我喜歡你,特別特別喜歡!你能和我交往嗎!”

周矜羽的大腦出現了短暫的空白,或者說在看見大高個抱着玫瑰花的瞬間,他的腦袋就宕了機。

被表白這種事,從來沒遇見過。

自然是要拒絕的,但他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這時候,人群中不知是誰嚷了一嗓子“答應他”,其他人也跟着瞎起哄,頓時此起彼伏的“答應他”如浪潮一般撲面而來。

周矜羽被吵得頭疼,下意識往身旁瞥了一眼,一瞬間原本還算平緩的心髒竟然驚跳了兩下。

他被冷冽眼眸中透出的一抹濃郁黑色死死地盯着,盯得快要透不過氣,周遭的哄鬧聲猶如被一層厚重的罩子隔絕了,悶悶的,再也不能左右他的心緒。

然後,他仿佛看見面前的人,對他緩緩地張了張唇。

他說:“不許答應他。”

下一刻,罩子豁然消失,無數嘈雜聲音再次席卷身體,而眼前的清俊男生緊抿着薄唇,眉目淡然平靜,一切似乎只是一場迷離幻覺。

混沌的大腦如同生鏽的齒輪無法轉動,過了好幾秒,周矜羽憑借本能慢慢地轉過身。

對上高大男生寫滿期待的目光,他堅定地搖了搖頭:“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你。”

人群裏霎時發出遺憾的聲音,卻又不是那麽遺憾,混合着些許克制的嘲諷笑聲。

拒絕這種事,總是無情的,在感情這件事上,更容不得絲毫同情猶豫,不喜歡就不該給予任何希望。

周矜羽沒有說半句安慰的話,後撤一步,低着頭走出人群。

他渾渾噩噩地走了很長一段路,快要走到校門口時,才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來不及轉身,微涼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腕,再松開,往他腦袋上輕柔地揉了揉。

俞墭放柔聲音,說道:“只是拒絕別人,就這麽難受?”

周矜羽垂着眼眸,讷讷地搖了搖頭:“不是別人,是朋友。”

小傻子。

別人可沒只把你當朋友。

俞墭輕笑了下,調侃道:“那要不答應他得了,這樣就不會內疚了。”

聞言周矜羽刷地擡起頭,眼中氤氲着一抹淡淡的霧氣,眼圈并不紅,卻仍然顯得可憐兮兮的。

“你又拿我打趣!”

這副既委屈又兇巴巴的模樣,太過可愛,俞墭的心口早已柔軟得一塌糊塗。

他沒抵擋住往前邁了半步,擡起雙手,宛如對待一件易碎的寶貝,輕輕地抱了抱身前的人。

“不喜歡就不要勉強,乖,別難過了。”

擁抱很短暫,短到來不及覺察其中不尋常的意味。

周矜羽回過神來時,面前的男生已經嬉皮笑臉地咧嘴笑了:“快走吧,那家串串去晚了可就沒位置了!都怪關大勇這小子,早不表白晚不表白偏挑飯點,耽誤大家吃飯。”

周矜羽任由高大的男生拉着自己往前走,走出校園,走上天橋,很乖順聽話的樣子。

兩人和諧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餘晖之中,殊不知,剛才所有的畫面都被悄然記錄,幾分鐘後,傳送到某人手中。

轉眼過去一個月,曾經瘦小乖巧的小橘貓吹氣球似的長成了胖橘,窩在俞墭懷裏的時候,好大一坨。

周矜羽每次瞧見俞墭抱貓的畫面,都會忍不住發笑,這日又見,俯身揉了揉貓貓腦袋,笑道:“怎麽有種清秀少年長成油膩大叔的感覺?”

俞墭把貓整個舉起來,瞅着人家肥嘟嘟的胖圓臉,“好像是有點,連眼神都滄桑了。”頓了頓,又感慨,“還好貓不會禿頂。”

“噗。”周矜羽笑出聲。

過會兒,俞墭把貓放下來,想了想說:“這個周日我要回趟家,要麻煩你照顧一下小橘。”

“回家?”

這話讓周矜羽驚訝了下,疑惑道:“你不是……許久都不回去了?”

俞墭輕輕颔首:“嗯,是不想回去,但爺爺辦壽宴,必須參加。”說着扯出個半戲谑半幹澀的笑容,“不去的話,恐怕要被打斷腿。”

看着他眉宇間的一縷憂緒,周矜羽忽然覺得這個“打斷腿”并不是開玩笑。

俞家的家規竟然這麽嚴格嗎?

還是說,那位身為家主的父親對他格外嚴格。

周矜羽不免再次想起白月光的身世,從前他認為揭開身世之謎的同時也能消除主角攻受在一起的障礙,然而今時今日,他的心态不知不覺間早已悄然轉變。

倘若白月光知曉身世真相,會不會真如原書中所描寫的那樣,頹廢放縱,一蹶不振。

會嗎?

那時又該如何?

所謂主角攻給予的愛,真的能将他拉出偏執晦暗的世界嗎?

另一邊,俞墭被他充滿同情和憂慮的眼神凝視着,略感幾分不自在,語氣淡淡:“你怎麽一副我要去赴刑場的樣子,放心,老家夥不可能再像小時候拿鞭子抽我了。”

周矜羽一聽,一顆心也仿如被鞭子抽過兩下似的,抽抽地疼了疼,他試探性地輕聲問:“那你小時候……過得好嗎?”

俞墭一向不喜歡與人談及小時候的事情,但若是眼前的人詢問,那他可以揭開過往不願示人的恐懼和懦弱。

“其實我小時候特別怕我爸,他看我的眼神就像要殺了我一樣,那時總會想,是不是因為我不夠優秀,所以總是拼命讓自己變得更好,以此獲得他一丁點的父愛,後來……”

話語在這裏停頓,周矜羽好奇地追問:“後來?”

俞墭輕嗤一聲,眉宇間的陰霾散去,多了幾許莫名的快意,“後來他似乎認可了我,開始發瘋似的培養我,每天排滿各種課程,一個接一個的私教老師上門,文的武的,甚至一些見不得臺面的東西,他也教我。終于在高考那年,我無法繼續忍受,和他大吵一架,然後他走向另一個極端,徹底不管我了。”

說到這裏,俞墭似乎很高興,眉梢眼角俱是少年般的得意,仰靠在枕頭上說:“那天老家夥吃癟的表情,每次想起來都忍不住想笑,沒氣死他真是有點遺憾啊。”

他的話裏看似全是對于父親的不滿,周矜羽卻沒聽出絲毫的厭惡,反而有種潛藏的不願承認的崇拜。

周矜羽沉默片刻,說:“伯父是個怎樣的人?在你心裏。”

“在我心裏?”俞墭翻了個身,靜靜地凝視着問話的人,猶帶笑意一字一頓地說:“變态,瘋子,神經病。”

停頓兩秒,驀地凝固了笑容,轉開臉,嗓音低沉而飄渺:“其實我也是。”

最後一句話太輕太淡,周矜羽沒聽清,皺着眉頭一臉呆傻模樣,還沉浸在這番擾亂心緒的談論當中。

俞墭蹭地起身,猝不及防将胖橘塞進他懷裏,“你抱一會兒,我去洗個澡。”

“哦。”周矜羽悶悶地應聲,直到浴室門關上的聲音響起,他才驚詫地回過神。

對了,既然俞家老爺子的壽宴,那麽俞家人定然都要到場,俞天銘也會去。

主角攻受終于要見面了?

不知怎麽回事,他心間纏纏繞繞,竟生出一絲莫名的不适。

轉眼來到周日這天,俞墭磨蹭到中午才坐上俞家老爺子派來接他的車,一路上沉着臉,毫不掩飾內心的不愉快。

管家見狀,笑着說:“少爺有好些日子回沒本宅了吧,老太爺總是念叨起你。老太爺近來身子骨不如從前,有空的話,多回來陪陪他吧。”

比起整日板起臉的老爹,爺爺那張不太愛笑的面孔就要慈祥許多,爺孫倆的關系談不上特別親密,卻也不算差,兒時的俞墭從老太爺那裏多少得到了一些慈愛關心。

“爺爺的身體怎麽了?”俞墭微蹙了眉。

管家說:“老毛病了,陰雨天氣時總會咳嗽一陣子,不礙事。”

俞墭斂下神色,稍稍放了心。這時管家又從後視鏡裏不動聲色地打量他,幾番欲言又止,到底還是沒有提及另一個人。

父子倆的關系,哪是三言兩句就能夠調和的。

俞墭抵達本宅,先向老太爺問了好,又同前來祝壽的親戚朋友們寒暄了一陣,臨到傍晚時,大家才移步壽宴會場。

有意思的是,這期間于他而言比較特別的兩個人,居然都沒見着。

一個是但凡見面就氣氛對峙的老爹,另一個人,則是那位頗具能力手段的表叔,也是那個人的前男友。

得知那兩人的關系之後,俞墭再也無法用平常心看待這位小叔的各種風流韻事,每每想起,都少不得鄙夷一番。

不過既然兩人已經分手,那他也沒必要自讨煩擾,只要兩人今後不再來往就是。

俞墭想着這些,往賓客雲集的宴會場中掃視兩眼,随即給在家帶孩子的好室友發去信息:

【小橘乖不乖,有沒有鬧你?】

一道純黑色的奔馳行駛于夜幕霓虹中,周矜羽抱着胖橘,滿臉戒備地望着身旁的男人。

“你到底要幹什麽?放我下去!”

俞天銘噙着淡笑,脾氣很好地溫聲說:“我又不會吃了你,何必這麽緊張。”轉眸瞥見周矜羽懷裏胖成一坨的橘貓,随口問:“這是你養的貓?”

周矜羽:“不關你事!”

接連被嗆了兩句,俞天銘總算露出一絲不悅,眼神泛起點點冷意,“近來你的脾氣倒是見長了,一張口就要咬人似的。”說着他突然手臂一伸,把周矜羽整個擁入懷抱,緊緊禁锢,不讓獵物掙脫分毫。

語氣卻很溫柔,“今天帶你去見見長輩,把咱倆的關系定下來。”

什麽胡話!

周矜羽緊繃的身體禁不住哆嗦,不敢置信地扭臉看去,又給俞天銘深沉眼眸中透出的深情吓了一大跳。

這人瘋了。

這副吓到近乎茫然的神态,落在俞天銘眼裏則是另一番解讀,他寵溺地刮了下周矜羽的鼻尖,“怎麽傻愣愣的,是不是太高興了?”

周矜羽頂着滿腦袋疑問,把人推開,冷聲道:“我們已經分手了。”

俞天銘嗤笑一聲,靠回座椅,低沉的嗓音帶着不容拒絕的威懾力:“我不同意。”

“不需要你的同意。”

周矜羽嗆回去,還想表明态度,這時他的手機短促地振動了兩下,剛要點開微信查看信息,手機竟被一把拿了過去。

俞天銘沉沉的眸光落到屏幕上,一邊看一邊喃喃出聲:“小橘……那是這只肥貓了。”說罷,轉臉眯起眸子,審視地望着周矜羽:“他是關心貓,還是……”

話到嘴邊,又未完全說明。

哪怕有幾張看似親密的照片作為證據,卻不足以證實兩人之間存在不尋常的關系,而且……

俞天銘左看右看,實在沒從眼前的身上看出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更何況,這人從前無比厭惡那個人,又怎麽可能生出別的心思呢。

恐怕又是演戲,以退為進,用分手做威脅罷了。

俞天銘越思索越篤定,身體又往旁邊挪了挪,企圖把人重新摟入懷裏。這次周矜羽早有防備,一把搶回手機,同時把肥橘抛了過去。

車廂內霎時一陣貓飛狗跳,周矜羽趁機查看信息并回複道:【小橘非常乖,正在幫忙抓大老鼠。】

俞墭:【宿舍有老鼠?】

周矜羽望着“大老鼠”被肥橘抓撓的狼狽樣子,得意地挑了下眉,正打算繼續回複,驀地,渾身僵硬地定住了。

狗男人說要帶他去見長輩,該不是去……俞家老太爺的壽宴?

那麽,他、渣攻、白月光,要碰頭了!

畫面太美,不敢想。

周矜羽瞪圓了眼睛,忍不住大喊一聲:“我要下車!”

可惜他的掙紮拒絕統統無效,最終還是被迫來到俞家隆重非凡的壽宴會場,還被帶去化妝間換了一套純白色的精致西裝。

本就不俗的俊俏相貌,在高定西裝的襯托下更顯惹眼,他剛出現在宴會廳,就引得周圍人側目打量。

待見到那位以風流著稱的俞家表少爺出現在他身旁後,大家相視一笑,又露出了然鄙夷的神色。

本以為是某位大佬家的少爺,原來……真的是“少爺”。

周矜羽并不在意落在身上的不友善目光,他只想盡快離開,但是俞天銘這狗男人居然以胖橘的貓命作為威脅,說什麽他要是趕跑,就拿胖橘做湯。

他不敢拿胖橘的小命去賭,況且在車上的時候胖橘還撓了狗男人兩下,萬一這人發瘋,指不定真會做出可怕的事情。

周矜羽不情不願地站在俞天銘旁邊,心不在焉地掃視着宴會中的人群,那股憂心忐忑萦繞在眉眼間,一絲一毫都掩不去。

“找什麽?”俞天銘冷聲問他。

周矜羽翻了個白眼,沒搭理,灼灼視線依然逡巡不斷,他內心極為矛盾,既希望盡早尋到白月光的身影,又唯恐他發現自己。

倘若白月光看到自己和他親愛的小叔在一起,真不知道會怎麽想。

會震驚,還是鄙夷,又或者怪他欺騙了他。

周矜羽愈發無地自容,只得縮着腦袋,竭力降低存在感。這時端着紅酒的服務生路過,他順勢要了一杯,低着頭,用酒杯自欺欺人遮住半張臉。

見此情景,俞天銘輕扯唇角,嘲諷地冷哼一聲。

俞家老太爺的壽宴進行到一半,俞墭總算從各種寒暄中脫身,他尋到宴會中相對清淨的角落,向服務生要了一本冰水潤嗓子。

即便他和自家老子關系不和,但作為俞家現任家主的兒子,對外的言行舉止都代表着俞家,所以在這樣的場合中,他不會表現出一分一毫任性妄為的舉動。

謙和有禮,青年才俊,是這次宴會近乎所有賓客對俞家大少爺的良好印象。

不過在他們看來,比起那位威懾力十足的當家人,這當兒子的,還是太嫩了。

宴會上,除卻一些懷有別樣心思的年輕公子小姐們,大部分人都把注意力放在幾位攀談的大佬身上。

俞墭遙遙地看了眼宴會中間那道冷峻的背影,不屑地輕嗤一聲。

宴會開始到現在已有一個多小時,父子倆怎會沒看見對方,但偏生兩人就是看見也作不見,連眼神都懶得停留分毫。

不喜歡就不喜歡呗,反正他也不待見老家夥。

俞墭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又扯扯過緊的襯衫領口,打算去外面的花園透透氣。

不料,視線稍轉,整個人竟如木頭似的怔住了。

難以言喻的震驚目光越過觥籌交錯的宴會大廳,直直地定在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纖瘦身影上,若非太過銘記于心,他險些沒有認出來。

一身精致純白的西裝,與人相得益彰,不得不說,穿起來很好看,純真又矜貴。

就是那一會兒埋頭一會兒擡頭怯生生的模樣,過于鬼祟,不像來參加宴會,倒像去做賊。

過會兒,他身旁的男人稍微低頭對他說了句什麽,臉上的表情頓時變了,氣鼓鼓地瞪了男人一眼。

俞墭冷冷一笑。

不是口口聲聲說分手了嗎?

又為何出現在這裏,還與人……打情罵俏!

俞墭感覺渾身血液激昂難抑,如若畫面再刺眼一點,他恐怕會當場吐出血來。

不久前,小傻子竟然還對他說,和小橘在宿舍抓老鼠。

貓呢?就為了約會野男人,貓也不要了,還學會撒謊了!

胸膛鼓動着,俞墭實在難抵心間怒意,不由地攥緊了拳頭。此刻的他,就像突然發現老婆出軌的男人,滿腔滿心都是酸楚的怒火。

他被怒氣或者是嫉妒沖昏了頭,什麽都不管,一步一步,踏出冰冷駭人的氣息,徑直朝兩人走去。

“把手拿開。”另一邊,周矜羽重重揮開搭在肩膀上的手臂。

這樣動手動腳的情況,今天已經發生了好幾次,周矜羽拒絕無效,反而狗男人像是故意作弄他,每隔一會兒就要和他來個不大不小的肢體接觸。

搭肩,揉腦袋,掐臉,摟腰,任何一種都讓周矜羽惡心倒胃口,有時提前防備擋住了,虛驚一場,有時沒擋住,便要起一身疙瘩惡心老半天。

他快熬不下去了,要再來兩次,他恐怕會不顧小橘的性命直接跑路。

對他接二連三的拒絕,俞天銘也有些不滿,面色一冷,忽然強橫地摟住了周矜羽的肩膀,低着嗓音如同魔鬼說:“再使性子,晚上就狠狠要你。”

周矜羽霎時吓到失語,打了個重重的寒噤。

又因為這句話其中的羞恥含義,不受控制地紅了臉頰。

必須趕緊逃跑。

他不再權衡利弊,開始不管不顧地掙紮起來,就在場面快要引起周圍人側目看熱鬧的時候,禁锢全身的力道猝不及防地消失了。

他松了一口氣,略微擡眸,那口放松的氣息又堵住嗓子眼。

窒息感充斥大腦,簡直險些暈厥。

倘若真能暈厥也好,那他就不必親眼看着白月光一步步走來,用他看不懂的冷冽眼神掃視他全身。

仿佛撥開了他這些日子的欺瞞和僞裝,露出最赤.裸卑鄙的一面。

他利用了白月光的善良,抱有不純粹的真心與之成為朋友,他确實很卑鄙。

周矜羽無言以對,如同抽離魂魄的木偶,啞然地看着白月光一步步走到面前,而那些乍看之下的震驚和怒氣也在堅定的步伐中削減,直至完全消散。

“小叔。”俞墭從容地站在兩人面前,一如往常謙和淡然。

周矜羽顫了顫眼睫,眼眶莫名酸澀。

他設想過無數次三人見面的場景,卻沒料到真實情況竟是如此平淡。

平淡到彼此陌生的程度。

俞天銘這邊點了點頭,算作回應。

周矜羽無暇顧及渣攻對白月光是何态度,以及兩人之間是否有所謂戀愛的火花,他癡癡地凝視白月光漠然的臉龐,試圖從中尋到一點自己存在過的痕跡。

不是朋友嗎?

你為什麽對我視而不見。

許是聽見了他低落的心聲,俞墭調轉視線,幽幽地睨了他一眼。

可惜,僅此一眼罷了。

随後兩位共同姓氏的男人客套地寒暄起來,長輩關心小輩,小輩禮貌應答,确如一副不見異常的和諧畫面。

陡然,俞天銘一下子把失魂的周矜羽拉到身邊,向小輩介紹:“小墭,一直沒機會給你說,其實我和小羽在一起很久了。”

“他臉皮薄,沒好意思跟你說,你不要介意。”

聽着這番話,俞墭故作淡然的面龐上出現一絲裂痕,一閃而過,很快又恢複從容鎮定。

他微笑道:“是嗎?我怎麽聽小羽說,你們已經分手了。”

俞天銘同樣端着一張虛假笑臉,“他鬧脾氣說胡話而已。”

兩人的話語鑽進耳朵,周矜羽心間的酸楚得以散去幾分,他總算找回混沌的心神,身體後撤,毫不畏懼地直視俞天銘:“我們分手了,不是說胡話。”

這話一出,他能看見俞天銘眼中掠過暴戾的底色,手也擡了起來,他趕緊本能地後退兩步,還緊緊閉上了眼睛。

同一時間,一個高大的身軀擋在他的面前。

俞墭勾起笑意,這一刻終于撤下所有的謙和僞裝,冷聲道:“小叔,動手可不好。”

俞天銘沒想動手,更沒想打人,只是心中煩悶混亂,打算把人抓回來而已。

然而如今,兩人之間橫亘了別的東西,抓不回來了。

懷柔不行,暴力也不行。

俞天銘不禁再次想起那些偷拍照片上的親密畫面,先前的篤定正在一點點瓦解。

他撥開心中迷霧,瞳孔緊縮,驟然抓住一絲難以置信的可能。

俞墭毫無所懼地迎上他探尋的眼神,下一瞬,兩個男人間擦出互相審視的火花。

确實是火花,只不過和周矜羽設想的完全不同。

對于眼前的情況,他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愛意呢?嫉妒呢?怎麽都沒有?

渣攻該不會改拿追妻劇本了吧!

這個念頭剛起,周矜羽忙不疊搖頭。

搖過了,他面色微沉下去,忍不住想:會不會怪他和白月光的友誼太深了,這人才會為自己打抱不平。

然後厭烏及烏,看渣攻也不順眼。

其實這才是正常人該有的反應,白月光這般善良正直的人,本就不該喜歡管不住褲.裆的壞男人,渣攻根本配不上他。

周矜羽思索着,對于曾經希望兩人在一起以此自己解脫的念想逐漸崩塌,莫名其妙地釋然了。

或許俞天銘真的發神經拿了追妻劇本,那自己親手送他去火葬場就是。

想通後,他不想繼續待下去,輕輕地扯了扯身前男生的衣袖:“俞墭,我們走吧。”

他的話打破了兩個男人間僵持不下的氣氛,兩人同時望向他,一道視線溫暖欣慰,一道視線冰冷駭人。

周矜羽一時激動,主動去拉俞墭的手,恨不得馬上離開。

見狀,俞天銘也不相讓,大步一邁擋在周矜羽面前,握緊了他的另一只手。

畫面終于向奇怪的方向發展,周矜羽正要奮力掙紮,就在這時,賓客中傳來一陣騷亂驚呼的聲音。

只見一只炸毛的胖橘以漏氣氣球的速度在整個大廳亂竄,後面還跟着一位撲騰抓它的彪形大漢。

漢子抓不住它,還被“嗷嗚”亂叫的胖橘撓了好幾下,漢子發了狠,一臉橫肉猙獰顫抖不已。

許是察覺到危機,胖橘抓瞎似的越竄越瘋。

終于它似乎看到了什麽,幽藍色的玻璃眼珠緊緊盯着某處,随後嗖嗖地飛奔而去。

周矜羽瞧見胖橘向自己跑來,絲毫不懼,反而亮了眼睛,貓質都脫險了,他就更沒有必要留下來了。

然而出乎他預料的是,胖橘并沒有直奔他這個二爸爸,而是在臨近三人的瞬間,猛地騰空跳起,朝着某人的面門飛撲過去。

剎那間,伴随一聲悶哼的痛叫,攥緊周矜羽手腕的手松開了。

周矜羽挑挑眉,甚至不看某人被抓臉的慘烈畫面,不再耽擱一秒,拉着好友的手快速離開混亂的宴會大廳。

庭院幽幽,清淨怡然。

得以逃離紛擾的兩人站在靜谧悠然的夜色中,相視幾秒,俱是沒忍住“噗”地笑出了聲。

星辰點綴着夜空,盛滿星輝的笑顏,在彼此眼中顯得格外明亮耀眼。

此時他們真摯的眼眸凝望着對方。

周矜羽默默地想:“沒有因為狗男人失去朋友,真是太好了!”

他并不知,對面的男人笑容如明月清泉,幹淨暖心,腦中的小惡魔卻舉着三叉戟,撅着傲嬌的嘴說:

“哼,看在你主動承認分手的份上,可以晚兩天再欺負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