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梅城的梅取自“寶劍鋒從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來”這句詩，是希望修士能夠勤奮參悟和磨砺自己的道，而不是單純地疊加修為。

随後不知道來參加第一屆試劍大會的人是被它的名字所惑，還是被滿山上的梅花迷了眼，他們在同他人談起這段經歷的時候都說自己是去看梅花的。

有一屆的第一摘了山頂的梅花做成了簪子送予自己的心上人，兩位最終成為了月穹界少有的一同飛升的眷侶。自那以後，無論是有心上人的男修，還是心懷粉夢的女修，來梅城都一定要買一只梅花簪。

久而久之，梅城除了是試劍大會的舉辦場所之外，更為出名的居然是首飾工藝。

“本少爺不是來聽故事的，我姐也不嫁人。”傅子諾合上手裏的冊子，不滿地說，“我要見匠人師傅，親自給我姐定做首飾。”

自從南海回來他便開始着手做一些生意，囤了不少上好的珠寶原料，就等着給他姐做幾套頭面。

琳琅閣的掌櫃見沒有唬住他，尴尬又滿含歉意地說：“嚴老先生今日有故人來訪，恐怕一時抽不出身來。”

傅子諾早先預約了琳琅閣最好的師傅，誰想到他過來的時候居然被別人插了隊，這也就罷了，店主居然見他年紀小還試圖拖住他。

他當即就要發火，被傅容姝安撫地拍了拍肩。

她平淡地看了看掌櫃，築基中期之後她身上的冷氣是越發的足了：“故事是很好的故事，故人來訪也是很好的事情，美中不足的是掌櫃你卻不太坦誠。”

已經金丹期多年的掌櫃被她這一眼看得有些發涼，聽見她的話之後又罕見地感到了羞愧。

傅子諾拿出從堂哥那裏坑來的折扇，學着對方的樣子敲桌子：“誰還不是個做生意的，掌櫃的，你這個做派讓我感到很不高興。”

梅城裏多是些慕名而來的客人，他們很可能一生都不會再來第二次，所以這裏所有的商戶都是盡可能地招攬着每一位客人。時間久了，便忘了行商一途最重要的就是一個“誠”字。

掌櫃瞥見那扇子上的傅家家徽，心裏的羞愧又多了兩分。

千葉城是全月穹界商人的聖地，傅家是全月穹界商人的榜樣。他居然丢臉丢到了傅家人的面前。

“此事是我做得不對。但嚴老先生只是我們店裏挂單，我們是無法左右他的意願的，方才我已經派人去問老先生何時有空見客人您。不如這樣，您二位稍等一下，等一個回複。先生今日若是見你們，一應費用都由小店承擔，若是不見，我去請另一位休業的大師為這位仙子設計頭面。”

傅子諾勉強答應了：“你這樣才像點樣子嘛，有問題就解決，拖住和蒙騙客人算什麽。”

掌櫃又是連連道歉，小意地賠着不是。

不消片刻，店裏的跑腿帶着一黃衫少女走了過來。

那少女瞧着比傅容姝還要小一些，卻是築基大圓滿的修為，那修為瀕臨結丹又十分穩定，顯然是被大能鎖住了修為。

如今的梅城，果真是聚集了全月穹界的英年才俊。

“耽誤了你們的事情真是不好意思啦，我的劍匣出了點兒問題，正請嚴爺爺幫我修着呢。他讓我先帶你們去參觀他的珍藏，修好了就來見你們。”

少女用極為澄澈的琥珀色的眼睛看人的時候，很難有人能夠拒絕她。

因為她的眼神和氣息都太過純淨，讓人不忍令其蒙塵。

他們被帶着進去了內閣。

“這位大師還會修理劍匣？”相比起美麗的首飾，傅容姝還是對與劍相關的東西更感興趣。

“嚴爺爺是很厲害的煉器大師，我的劍匣是他親自設計和煉制的，雖然請了另外一位陣法大師繪制陣法，但刻畫的也是他，所以我的劍匣可以算作是他的作品。那是地階上品的法寶哦。”

法寶分為天地玄黃四階，其下有不算法寶的凡品，其上有超越法寶的仙器。

地階上品的法寶已經是非常珍貴的存在了。天階的法寶基本都是保存于各勢力的寶庫，特殊情況才會動用。

“地階上品的劍匣……這麽誇張的事情我好像在哪裏聽說過。”傅子諾咬了咬自己的扇子，努力回憶。

“哦哦哦，我想起來了，你師父是紅沉對不對？”

“嗯嗯。我叫寧清清，是師父唯一的弟子。”寧清清很自然地應着。

他興奮起來：“聽說你師父是天下第一美人，真有那麽美嗎？她會來梅城嗎？”

他爹提到對方的時候只是簡單地帶過了，他去問娘的時候也什麽都沒有問出來。

但是這個“天下第一”實在是太令人好奇了，特別是在千機閣的月穹時刊上都沒有對方的身影的情況下。

不蹭天下第一美的熱度，簡直不像他們的作風。

“是你無法想象的美哦，師父她喜歡四處游玩，也不知道會不會來梅城。”她有些失落地說，但又很快打起精神來。“不管師父來不來，我都會取得第十名，拿到那塊嫣紅石給師父打簪子的！”

“我姐也可以進前十的！”傅子諾不服輸地說。

寧清清笑彎了眼：“嗯嗯！你姐姐的劍超級漂亮！她的劍術一定很棒的~”

傅容姝聽不懂他們兩個人的邏輯，但還是跟着他們一起笑了起來。

不論結果，能夠和青年一輩的出色修士交手，本就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穿過回廊，他們走進了一間屋子，寧清清打開機關帶着他們進了收藏室。

收藏室裏一半陳列着法寶，一半擺放着各種首飾。放法寶的架子是黑色的，首飾的是紅木，從深紅的顏色來看，年代有些久遠了，但被擦得很亮，顯然是經過很好的包養。

“雖然很多法寶被做成了首飾的樣子，但嚴爺爺做的首飾都僅僅只是首飾，和他的道侶一樣。”

在他們兩個人望着這些或美輪美奂或精巧絕倫的藏品的時候，寧清清講着一個有些久遠的故事。

煉器大師嚴澤年輕的時候來梅城參加試劍大會，他在這裏認識了自己一生最愛的人。盡管對方只是一個天賦平凡的首飾匠人，但他們還是在親人朋友的祝福下成婚了。

大約是受到了梅城城靈的祝福，兩個人成婚之後各自的名聲越來越廣，每日上門請他們煉器和定制首飾的人快要踏碎了他們家的門檻。他們婚後的每一日都充實又愉快。

但嚴夫人只是一個天賦平凡的首飾匠人，她突破不了元嬰，只活了三百餘歲就去世了。自那以後，煉器大師嚴澤接手了妻子的工作，在單日的時候接煉器的單子，雙日的時候接首飾的單子。以此悼念亡妻。

如今已是四百年後，兩人的名氣仿佛随着時光一同去了。

傅容姝隐約地領悟到了秋雅儀希望她晚些考慮成婚的好意。年少最易心動，但修者的一生中最短的時日便是年少，她不希望她日後悲傷或是後悔。

收藏室的機關被打開，有人用蒼老的聲音說：“修好了。”

七百歲對于一個出竅修士而言，是很年輕的年紀，但嚴澤的外表已經垂垂老矣，像凡間七十歲的老人。

作為講故事的那個人，寧清清一直用着講故事的語氣，在見到當事人的時候，還歡快地跑到了對方身邊接過巨大的劍匣。

“謝謝嚴爺爺！”

“下次不要信你師父的鬼話，天階的寶劍都是有脾氣的，在收服之前，不要把它和其他的劍一起關在劍匣裏。”嚴澤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額頭，數落她，“不過也就是你，喜歡收集和使用那麽多劍，還每一把都用的得心應手。”

寧清清吐了吐舌頭：“我現在的修為不能使用天階的劍，師父給了我，我也不好意思拒絕的嘛。”

嚴澤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你是根本不想拒絕。”

她：“嘿嘿。”

懶得再和她多說，他看向傅容姝：“好久沒有見到這樣标致的娃娃，是你要定制首飾嗎？”

傅容姝點頭：“是的，前輩。”

“你這樣的好顏色，是該添些合适的首飾，不過不要輕易接別人的梅花簪知道嗎？”

她有些好笑，又覺得溫暖，遂點頭：“我不常接受別人的東西。”

嚴澤的工作間裏随意地散落着各色價值連城的寶石原石，放在盤子裏的每一件都是令人贊嘆的藝術品。

他一邊接過傅子諾遞給他乾坤袋，倒出裏頭的珠寶，一邊問她：“想要什麽樣的？”

“晚輩初習劍，希望不要影響行動。”她說着自己樸實的想法。

倒也不是不愛首飾，女孩子總歸還是有些愛美的，但她并不希望這會影響到她的劍道。

“瞧你這話說的，多戴幾件首飾就能影響你出劍的話，就不是首飾的問題，而是你的心不定，你的道不穩。清清的師父有一把劍，随她出入紅塵中，若是有幸，你可以見上一見。”

嚴澤把那幾顆滄海珠放到眼前查看：“這樣好成色的滄海珠也少見咯 ，看年齡，這男孩是傅嚴家的娃娃？”

傅子諾眨眨眼：“您認識我爹？”

他沒好氣地說：“我當然記得那個混賬東西，我做首飾這麽多年，他是頭一個說我做得不好看的。就因為他請我做梅花簪，拿去跟你娘表白的時候被拒絕了，明明就是他沒用，還怪我的簪子。”

“可是我爹還是娶到我娘了呀。”

“那是因為我後來給秋丫頭打了一整套頭面作為聘禮。”

傅子諾皺了皺鼻子，發現了不對：“這要是一套頭面就能把媳婦娶回家，那我們家也不至于那麽多娶不到老婆的呀。”

“因為他們不夠不要臉。”也沒有願意為之放下身段的人。

年僅十歲的少年依然不太明白對方的話，明明他的那些堂哥堂叔在做生意的時候就挺不要臉的。

然而他再追問的時候，就被說“小孩子家家不要問那麽多”了。

飽經風霜的江意站在梅城的街道上的時候，眼前似乎還有煌煌的刀影。

出雲州的那群刀修着實變态又好戰，他有時候睡到一半了還被人拖出去打架，要不是命大，他可能就不能活着離開那個見鬼的“刀修速成班”了。

騙他去報班的江朝風揣着袖子說風涼話：“但是你确實速成了呀。”

江意扯了扯嘴角：“呵呵。”

江朝風這個家夥絕對是因為自己太狗了才被人殺了的。

“你覺得自己現在很強嗎？你看看這個大街上，随處可見二十歲以下的築基期。你那個未婚妻現在搞不好也築基後期了，而你，練氣九層，啧啧啧。”

江意關注了錯誤的重點：“什麽未婚妻，她現在不是了。”

“你想人家還不想嘞。”江朝風甩了甩自己并不是實體的袖子，大開嘲諷，“你不要以為你在出雲州學了點兒本事，就能夠順利地走到人家面前。你确實可以借助功法和刀術進行越階戰鬥，但這裏是梅城，聚集了年輕一輩中最優秀的人，能進行越階戰鬥的，在那一千五百個名額裏，至少有三百個。三十歲之下的金丹期，也有那麽二十幾個呢~”

“哦，但是這又不是一局定勝負，積分制的。我不覺得自己很差。”

“我是想告訴你，你很差啊。即使那二十幾個金丹期前期不下場，你在其他同齡的人裏也相當差了。”

江意：“……”

“來，讓我們去到千機閣，先買它一份前五十熱門人選名冊，我在仔細和你叨叨。”

盡管對方語氣讓他很生氣，但為了了解對手，他還是老實地去搞了一份名冊。

當然不是買的，那太貴了，他拿糖葫蘆和一個十歲的女孩子換的。

他一邊走一邊看，江朝風在一邊給他講解。

“我當初聽到他們吹你是未來劍神的時候還吓了一跳，以為自己瞎了，幸好後來發現只是他們在做夢。來讓我給你講講什麽叫做贏在起跑線上~”

江意在熱門人選的末尾裏看見了傅容姝，上面寫着“十六歲，傅家嫡系，天生劍心，築基後期，其餘信息暫缺”。

他有些在意地說：“你說的贏在起跑線上，是指這種前邊帶了天生兩個字的嗎？”

“對，你往前邊兒翻，前邊應該還有。”

他依言往前面翻，途中看見了“鳳凰血脈”“天生劍骨”等等奇異的詞彙，大約翻到了前五的地方，他的手停頓了。

只因這是前二十裏唯一的築基期。

“寧清清：十五歲，天下第一美人紅沉之徒，天生劍心，天生劍骨，天生道體（無垢），築基大圓滿。”

“看見了沒有，若說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可能會是未來的劍神，大家也只會覺得是她。她才是真正的天之驕子，連千年前，只花了一百餘年便從凡人到飛升的無人君也不及她的天賦，哪怕是躺着，靈氣也會争先恐後地往她身體裏鑽。若不是修為被鎖住了，她絕對會超出這個修為很多。”

至于為什麽要鎖住她的修為，是因為月穹界已經一千多年沒有人飛升了。無人君，是月穹界最後一個飛升的修士。

“這也太**離譜了吧？”他低聲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