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與蛇同行

與蛇同行

四九不常在人前露面了。每日裏,他做完了差事就是回自己屋裏。偶爾上人間辦差事,也不再四處溜達,小倌館的那些朋友,他都很少去看了。

他在地府這麽一躲就是一個季節。待他再上陽間查賬時,赫然發現時序已是白雪皚皚的三九嚴冬了。他辦完差事,又順道在酒鋪裏買了三兩老酒,打算回去喝酒暖身子。

一個人過冬,總是會格外寂寞格外寒冷,酒雖生愁,但總好過一人獨對西窗寥寥寒冬聽雪的凄苦傷懷。這種日子他過了八百年,不想再過了。

四九回到屋裏,把酒放在桌上。此時他掃了一眼床鋪,不禁愣住了。他走的時候,明明已将棉被折好放在床頭,這時卻不知有誰動過,棉被都攤開在床上。

他走過去,伸出有些顫抖的手掀開棉被。棉被下面,是……一條滑溜溜的小蛇。

此時小蛇被奪走棉被,立時被寒風刺激得彈跳起來,吐着蛇信,十分憤怒地罵道:“死四九,你想凍死我嗎!快把被子還給我!”

四九無言地拎起小蛇,扔出門外,把被子重新折好。

小蛇,也就是郁離子,在雪地裏滾了兩滾,噗地一聲變成了小孩童。郁離子氣憤地從雪地裏爬起來,哆哆嗦嗦拍掉身上的雪,跑進屋子裏。

他伸出小手死命捶打四九,罵道:“混蛋四九!把被子還給我!我要凍僵了!”

四九無奈地按住郁離子不斷撲騰的小手,把他抱起來,問道:“小梨子,你不在氣候溫暖的紫薇山冬眠,到我這裏來做什麽?”

“你以為我很想來嗎?還不是那個小鳥讓我過來的。”郁離子說着,雙手摟住四九的脖頸,團起手腳往他懷裏鑽。

四九抱着郁離子在桌邊坐下,倒了酒喝了一口,問道:“松鶴子讓你來這裏做什麽?”

“他讓我來給你送信。”郁離子說着,從懷裏翻出一封皺巴巴的信箋交給四九。

四九松開郁離子,接過信打開,裏面還有一封信。信上是他四師弟重華子的筆跡。

郁離子從四九懷裏跳下來,跑到床上将棉被打開裹在身上,佛陀似的團坐在那裏看着四九,問道:“小鳥在信裏說了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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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啊……”四九看看松鶴子的那封信,念出聲來:“找個地方把郁離子那個搗蛋鬼解決掉,別讓師父知道。三師弟敬上。”

郁離子聽完,眯起眼睛嘿嘿嘿哼笑起來。

四九又拿起重華子的信,仔細看了看。

這封信,原來是向他求助的。重華子近年一直在蓬萊島,協助搖光星君一同管理島上事物。近段時間出了件怪事,島上時常出現奇怪的卦陣,住民走進去,便再也沒有出來過。紫微星君一門以精于陰陽蔔爻,周易推演聞名,紫微星君前往西天聽佛祖講禪了,因此重華子便想到請師兄弟中最為精通八卦推演的四九前去幫忙。

四九想了想,自己近日也無事要做,不如便去蓬萊島一趟,也順便看看重華子。他收好信,回頭看了郁離子一眼,那小孩同正皺着眉頭歪着腦袋,不知在琢磨什麽對付松鶴子的鬼點子。

四九向他問道:“松鶴子不想讓你回去,要不你就跟我去蓬萊島玩一玩,也看看你四師兄?”

“四師兄?”郁離子想了想,問道:“重華子嗎?他長得怎麽樣?有小鳥漂亮嗎?”

“你見到就知道了。”四九把酒喝完,開始收拾東西。

第二日他在判官那裏告了假,便抱着郁離子上路了。

蓬萊島在極南方,需要走很遠的路。因為沒有冥道可通,四九只得取道陽界,在漫天飛雪間前行。郁離子極為畏寒,即使變成小蛇縮在四九懷裏,也仍然冷得不停哆嗦。

夜間寒氣重,四九沒有辦法,只得帶着小蛇在客棧內投宿。因為地處頗為繁華的城郡,客棧很大,客房多,環境也較舒适。四九用木盆裝了熱水,把小蛇放進去。郁離子立刻恢複生氣,在盆裏歡快地甩動尾巴游來游去,使勁撲騰。

四九早早洗漱過,鑽進被子裏。不一會兒郁離子也出了水盆,鑽進四九的被窩裏。他将四九擠開了,躺在四九焐熱的地方,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緊緊粘着四九睡下了。

四九摸摸他柔軟的發頂,吹掉蠟燭睡下。

第二日四九一早醒來,身旁卻沒有郁離子的影子。他不禁疑惑,在屋裏環視一周,叫着郁離子的名字,卻仍舊沒有回應。

此時樓下傳來喧嘩吵鬧之聲。四九連忙穿上衣服鞋子,開門走進去。樓下一夥夫模樣的中年漢子手裏正提着一個髒兮兮的小孩童,孩童咬牙切齒怒目瞪着夥夫。一邊有幾位客人正在圍觀,不時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四九咦了一聲。那小孩童不是郁離子又是誰?他趕緊走下樓去,撥開圍觀的人群。郁離子見了他,立時撤下方才惡狠狠的表情,苦巴巴地朝四九伸出手,叫道:“爹爹——!”

四九被他這麽一叫,頓時渾身一個激靈,暗道這小子肯定又沒幹好事。

那中年夥夫見孩子的“爹”來了,立時向四九怒斥道:“娘的,你怎麽當爹的!放着自家娃子到處亂跑,這娃子調皮搗蛋,把廚房都給掀翻天了!”

四九連忙接過郁離子,一個勁向夥夫賠不是。他細問之下,才明白郁離子原本在廚房的大竈下取暖,結果被發現了。他慌忙之下在廚房四處亂竄,攪得廚房人仰馬翻。

四九見那夥夫仍不依不饒,圍觀衆人亦指責他不會教養孩子,他不禁愁眉苦臉起來,抱着郁離子哀聲嘆氣道:“平日裏這孩子都是他娘帶着,我甚少管教,他娘驕縱他,因此養出這麽個頑皮性子來。現如今他娘不在,我更沒法子治他了。”

郁離子聽見,險些昏倒了。他暗道我若不是為了脫身怎麽會叫你一聲爹,你演戲倒演上瘾來了,還什麽娘?這滿嘴扯謊的四九,老子哪裏來得什麽娘啊!

衆人見這男人沒有了老婆,不禁生出幾分同情來。有人開口問四九道:“那這孩子的娘上哪裏去了?”

四九愁容滿面,悲悲啼啼道:“他娘是大戶人家的孩子,我不過是個窮差吏,岳母大人嫌我配不上他,強行把他抓走了。”

衆人一時恍然,可憐者有之,同情者有之,幸災樂禍者亦有之。郁離子則瞪大了眼睛,暗道多日不見,這四九扯謊賴皮的本事又上了一層樓啊!

四九摸摸郁離子的面頰,一臉悲怆道:“我這次帶着孩子出門,就是去岳母家,想把我老婆帶回來,誰知我岳母非但不讓我們見面,還把我們父子倆亂棍打了出來,說日後我去一次打我一次,我一沒銀錢二沒靠山,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窮途末路了!”

衆人聽見,皆唏噓不已。那夥夫見他如此,也不好再說什麽,随便說了四九兩句便離開了。

郁離子窩在四九懷裏,聽得直翻白眼。四九吸吸鼻子,待衆人散盡,他方收了慘兮兮的表情,抱着郁離子轉身往樓上走。

便在此時,客棧外一人走了進來。他來得很急,仿佛把風雪都卷了進來,俊俏清貴的面容上布滿疲憊風霜之色。此時他一腳踏進客棧的門檻,擡眼看到四九,便愣在那裏了。

四九亦看到了他,一時間也站在那裏沒有動,他想上前去打個招呼,但是想起這個人上回的冷淡樣子,又不好意思了。

此時這個卻大步走了過來,拉住了四九的手,道:“風流子哥哥,我可算趕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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