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41
第28章 41
(41)
原本李鳴遠想過年的時候帶蔣茸回家,可後來想想到底不是太合适,他們的關系還沒确定,而且蔣茸家裏過年應該也有很多安排,并不一定方便出門。
于是他們約了元旦節假期回去一趟。
蔣茸聖誕節過完就跑去把頭發染黑了。其實也不是黑色,是茶色,不過李鳴遠分辨不太清楚這中間的細微差別。
“怎麽染成這個顏色了?”
蔣茸也不喜歡這個新發色,但是他覺得去見人父母,頂着一頭金發實在不太好,于是解釋說:“我怕你爸媽覺得我是那種洗剪吹,對我印象不好。”
李鳴遠無所謂地笑笑,“都會說你是我校友了,怎麽會當你是社會青年。不過黑色也好看的。”李鳴遠沒說,他甚至覺得蔣茸的黑發看起來更清純,帶着一股禁欲的誘惑,讓他很有沖動。
蔣茸打開手機前置鏡頭,又忍不住看了幾眼,表情還是對深色頭發充滿了嫌棄。
他們錯開了元旦節出行高峰,在舊年的最後一天出發,蔣茸開車,四百公裏他都沒休息就一口氣開到了。李鳴遠想想,覺得自己還是應該抓緊時間去考一個駕照。
蔣茸這種從小在一線城市長大的有錢人家的孩子對富裕和貧窮的概念是很抽象的,他們知道窮的地方也知道富的地方,可是要讓他們說說具體的情況,他們又只會支支吾吾。蔣茸對貧富最大的真實理解不過是城市裏的百層高樓、金融中心與郊區的延遲開發、房價折半而已。他自己專業也有那種領貧困補助的同學,可蔣茸和他們的接觸實在很少,他也不住宿舍,對這些人的了解實在貧乏。如果非要說,也只能籠統的說“舊”、“矮”、“不幹淨”等等字眼。
于是在蔣茸的想象中,李鳴遠家裏應該是房子修在田坎旁邊,每天還要下地種菜,後院裏養着豬和雞,甚至可能都不關起來,讓這些動物們亂跑、亂拉屎。
然而等他到達定位的地址後,眼前卻是一棟七層樓的普通平房。單元門口的鐵門刷着深綠色的油漆,看起來是比較落後的款式,蔣茸只在電視劇裏見過。他側頭從車窗看出去,打量這個小鎮,發現其實比他想象中的幹淨、發達一些,只是缺乏城市那種高樓林立的氛圍。
“你家住幾樓?”這房子的年紀看起來就是不會有電梯的樣子。
“頂樓。”
蔣茸舔了一下下唇,不想爬樓,但是他不好意思說出來,畢竟老房子也只能走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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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鳴遠手裏拎着大包小包,蔣茸也是。
他剛掏出鑰匙準備開門,家門就從裏面開了,是後母給他開的。
蔣茸從李鳴遠後面伸出個腦袋,乖巧地打招呼,“杜阿姨好!我是蔣茸。”
杜燕萍看他們倆拎着那麽多東西回來,臉上的笑容十分燦爛,給蔣茸拿了一雙酒店裏的一次性拖鞋,蔣茸半句話也沒多說,就換上了進屋。
“去看看你弟弟?”蔣茸并不經常去同學家裏,所以并沒有什麽同類的經驗,他也有點緊張。
“我弟弟叫陳冬,你喊他名字就行了,他不喜歡別人喊他冬冬或者小冬。”
“嗯,知道了,走吧走吧。”
李鳴遠領着蔣茸走到一間最靠近陽臺的房間門口,他沒有直接推門進去,反而是站在門口先敲了門,蔣茸就算不怎麽敏感,也能從李鳴遠的肢體動作中判斷得出他很緊張,或者說不安。
他很不理解,自己弟弟,就算不是親的也好歹生活在一起十年了,有這麽不熟嗎?
“陳冬,我回來了,能進去嗎?”敲門沒得到回應,李鳴遠只能出聲。
裏面“嗯”了一聲,聽起來很不耐煩。
陳冬有殘疾,一般需要人進出幫助他日常生活,所以他其實沒有鎖門的習慣,家裏人也都是随便進屋的,只有李鳴遠例外,他讨厭李鳴遠随便進他的房間。甚至李鳴遠去讀書以後,他也不願意搬進李鳴遠原先住的那個稍微大一點的卧室,而是堅持要住在這個後來隔斷出來的小房間裏。
看了跟在李鳴遠身邊的蔣茸,陳冬第一反應是皺了皺眉,他讨厭任何打量,即使蔣茸的目光是充滿善意的。
“這是我學校的朋友,叫蔣茸。”
陳冬這才正眼看了看“他哥的朋友”。
“叫人。”
陳冬不說話,黑框眼鏡下面的目光犀利,他看蔣茸的樣子可沒有那麽友善了。
見弟弟像是叛逆期還沒過完一樣的表現,李鳴遠也很尴尬。
“你好,我是你哥的校友,你喊我名字就行了。”
“他不是我哥!你們出去!我沒什麽好看的!”
李鳴遠似乎是習慣了這樣的惡言惡語,蔣茸側目,他也沒辦法當着陳冬的面多說什麽,萬一哪一句話不順着他心意了,他又要爆發情緒。
其實陳冬已經确診躁郁症兩年多了,只是後媽很怕鄰裏說閑話,一直不肯承認,只說他是青春期。
蔣茸只能跳過寒暄直接進入送禮物流程,拿出他給李鳴遠弟弟買的新手機,是三星的折疊屏款式,很多小孩兒都喜歡,想來應該不會出錯。
果然,看到手機包裝盒的時候,陳冬對蔣茸的表情稍微緩和一點,少年的眼神微微發亮。
陳冬長這麽大,從未接受過這麽貴重的禮物,就算他不願意還是下意識看了他哥一眼,那意思是尋求同意,他不敢随意收下。
蔣茸看得懂那種眼神,立刻按住陳冬的手,說道:“拿着吧,新年快樂。也是我們認識第一次的見面禮。”
李鳴遠原本就不同意蔣茸買這麽多貴重的東西上門,可是他攔不住,蔣茸熱情得像是要上門提親。
門外李家的父母也不可避免地在談論蔣茸。
李鳴遠他爸坐在廚房門口處理鴨子,準備晚上給蔣茸做啤酒鴨吃。他手上動作麻利,一看就是經常做飯的樣子,杜燕萍則站在廚房水池前洗小蔥,她手沒停,嘴也沒停,“小遠這個同學不得了哇,我看他拿來的那些禮物,光蟲草就好大幾紮,看着值上萬塊錢。”
“也不知道怎麽上門怎麽客氣成這樣,搞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在樓上看到他開的車了,奔馳那種大越野,看輪胎那麽寬,就知道是個有錢的。人家看小遠面子,我們客客氣氣地待客就行了,有啥不好意思收的。說不定在外面他欠着小遠什麽人情呢?這誰知道。”
“也是,這大老遠的能來咱們家做客,不是關系特別鐵,就是有別的人情關系,要不這年頭哪裏有同學、朋友這麽走動的……”
“就是,我看小蔣那個手表,也不便宜。可惜我們這些人見識少,認不出來牌子。”
“我說你少去打聽。”
“沒打聽啥,就他那個車停在咱們樓下,明天肯定好多人上門來問,我能打聽啥,我就等着別人上門來打聽了。”
兩人說了幾句,忽然聽見門響,知道李鳴遠和蔣茸從陳冬房間出來了,便都閉嘴了。
杜燕萍三兩步從廚房裏出來,毛衣外面還套着一個做飯的花背心,看起來年紀雖然不過四十多歲,但是操勞的痕跡還是很重。她體形優越,到這個年紀還沒發福,頭發梳得體體面面,夾雜着一些白頭發。
她招呼蔣茸在客廳坐下,端着果盤出來,只是這個季節除了金橘其他的水果都不太好。蔣茸伸手揪了一顆金橘拿着,禮貌地表示接受了熱情款待。
随便問了幾句學校的事,了解了蔣茸的年紀、哪兒人、學什麽專業,眼看就要打聽他家是做什麽的了,李鳴遠及時打斷了後母的話頭。
後來問到蔣茸準備玩幾天,還去不去周邊的小鎮玩,蔣茸只說沒想好,他都聽李鳴遠安排。
聽到說蔣茸住的酒店居然離這裏二十幾公裏,杜燕萍立刻熱情的表示家裏房間夠用,李鳴遠的卧室一直沒人住,雖然是一米五的床,但是兩個人住也沒問題。李鳴遠他爸聽到這個話題也加入進來,十分熱情地拉着蔣茸要他住下來,蔣茸覺得不合适,但是拒絕不來長輩的好意。
最終他還是打電話去把酒店退了,想想能睡一下李鳴遠從小長大的那張床,還是挺激動的。
晚飯所有人圍坐在圓桌邊吃,陳冬也坐着輪椅出來,吃飯的時候一句話也不說,但是能看得出大家都很讓着他。鴨腿一只給了蔣茸,一只給了陳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