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

高考完的第二天,是索涼城的生日。我瞞着他趕了下午的飛機回雲城,在他家門口給他打電話。

裏面傳來幾個熟悉的聲音,他們在給他慶祝18歲的生日,我還聽見時江在吵吵着讓他拆禮物。

電話接通時,他已經出現在二樓的陽臺。

十八歲的少年,蕭蕭肅肅,爽朗清舉。我躲在樹下,看着他的身影不自覺的笑彎了眉眼。

“小鎖子,生日快樂。”

“就這樣?”他單手撐在欄杆上,食指在欄杆上有節奏的開始敲擊。

這是在打壞主意了。

“那你猜猜,我給你準備了什麽禮物?應該是你很想要的。”我晃了晃手裏的禮物,提了一路趕回來,怎麽着他也得給我猜出來。

“葉芷。”他的聲音帶着些沙沙的聲音,從手機那邊傳了過來。

“嗯?”我以為他發現了我,擡頭看去,他依舊撐着欄杆,看向遠處的天空。

“我說,我想要葉芷。”他的聲音沉了下來,帶了些明顯的電流聲。

燈光從他身後撲出來,劈開了一片耀眼的空間。我盯着他在燈光裏的身影,有些移不開眼。

六月的風帶着了些燥熱,從四面八方撲進我的心口。

“索涼城,你再說一遍。”我壓低了聲音,生怕驚動了什麽。

我的心在狂跳,酥麻的感覺從指尖開始傳到全身,我甚至往前走了一小步,差點暴露在路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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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涼城喜歡葉芷。”他側了側身,下颌線在燈光下崩得有些緊,“芷芷,聽到了嗎?”

我聽到了,也聽清了那已經極其明顯的電流聲。我想張口回答他,卻根本開不了口。

那不是電流聲。

在我瞪大的瞳孔裏,一片巨大的陰影籠罩了那片耀眼的空間,甚至燈光都無法将其穿透。

它即将吞噬那個少年的身影,那個,我的少年。

“啪”的一聲,整個片區在一瞬間陷入了黑暗。

“芷芷?”

沙沙的聲音已經蓋過了索涼城的聲音。

我扔掉了手裏的禮物,摁掉了電話,從衣兜裏掏出了符紙。

沾了我血的符紙發出熒熒的光,剛才還燥熱的風像是一瞬間冷卻了下來,在我身邊盤旋,激起了一層層的雞皮疙瘩。我沿着黑暗的街一步步的遠離了那片區域,燈光也在我背後一盞盞的亮起來。

我只是不想讓我的少年在黑暗裏呆太久,我還想回來給他過生日的。

可是我終究太弱了。

我拼了命的往回跑,也沒有跑過它們。

那大片的陰影撲過來時,我甚至見到了它扭曲的面容上帶着嗜血的興奮,森冷的獠牙劃破夜風,跟我手裏的符紙撞在了一起。

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強大的靈體,符紙上蹦出的火焰都只能讓它退了兩步,然後再一次撲上來。

我一次次的從手掌的傷口擠出血來應戰。每一滴血都能化作一道道火焰,刺破那冒着陣陣黑氣的靈體。

靈體有打散的時候,血,也有流盡的時候。

那團黑霧在一聲清脆的叮咛聲裏散去,我已經不能分辨那是什麽聲音。失血過多讓我的手腳開始抽搐,短暫的清明過後,我在手機的熒光裏徹底陷入了黑暗。

我的少年十八歲那天,我死在了離他家只有兩條街的醫院裏。

我的父母尊重了我撐着最後一口氣發出的遺書,安安靜靜的将我葬在了墓園與外婆為伴,并且跟索家斷了聯系。

我只是想在走之前再去看一眼索涼城,就這一眼,再也走不開了。

他一直在打我的電話,直到手機沒電。

他不笑了,眉眼裏全都是沉積的郁氣,仿佛又變回了那個躲在卧室裏的索涼城。

他沉默了幾天之後,跑到了林城,依舊找不到我,甚至找不到我的父母。

十七歲的葉芷,從十八歲的索涼城的世界消失了。

我跟在他身邊,跟他一起上課,一起吃飯,看着他越來越沉默,在學校和林城之間往返。

生日快樂。

畢業快樂。

恭喜找到一個好工作。

恭喜拿到獎金。

我叽叽喳喳的在他耳邊絮絮叨叨,他再也聽不到。

他仿佛變成了一個香饽饽,那些魑魅魍魉不停的在打他的主意。我越來越兇,後來有小鬼遠遠的看見我都得躲起來。

可是我還是摸不到他。當年送給他的護身符,現在倒像是專門只為防我自己,其他兇一點的鬼都已經防不住了,但是無論我多兇,都被死死的防住,甚至會灼燒我的手指。我成了他看不見的護身符,他成了我摸不着的執念。

守着索涼城的第五年,他百忙之中又抽空去了一趟林城,在那裏偶遇了我的媽媽。

她依舊是那副精英女強人的模樣,冷淡的面色都一成不變。

兩人坐在咖啡館沉默相對,我撐着頭沒有形象的趴在桌子上,彈出一股一股的風去推他們咖啡裏的拉花。

“我沒有太多的時間。”媽媽開口打破沉默,她後背挺直,端正的坐着,甚至手都還擺在腿上左右搭着,像是在面對工作一樣。

索涼城曲着手指抵在咖啡杯的底盤上,聽着這話像是被驚醒,不自覺的用了些力道,那杯沒有動過的咖啡輕輕的搖晃,幅度比我弄出風吹的大了那麽一點點,也就一點點。

“阿姨,芷芷……葉芷還好嗎?”

媽媽放在腿上的手相互抓了抓,然後稍稍側頭認真的又打量了索涼城一番,“你是來找她的?”

索涼城的喉結上下動了動,擠出一個低啞的音節,勉強能聽得出是一聲,“是。”

“我才從那裏出來,就不帶你過去了。”媽媽從包裏拿出一個小紅布包放在桌子上,往前推了推,然後站起來要走,不知想到什麽又停下來,盯着索涼城衣領間的露出半個角的護身符,“我一直覺得你們很像,固執,孤僻,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想法。但是有時候你們的獨立,真的很傷人。”

我跟着媽媽的背影走到咖啡館門邊,看着她腰背挺直的推門走出去,門邊的鈴铛叮鈴鈴的響。我們這一輩子,就這樣在相互不理解中陰陽相隔。

她無數次走進了無數人的心理世界,卻從來沒走進過她女兒那個封閉的世界。我的死被認定為自殺,光是這兩個字,足以給她帶來不小的打擊。

我動了動腳想追出去,一聲短暫的低泣讓我猝然回頭。

索涼城死死握着從小紅布包裏倒出來的小鑰匙,眼眶紅得不像樣。他喉結滾動,看起來像是在極力壓制情緒。

除了那一聲,他再沒發出任何聲響,我卻看到了他本就破敗的內心加速坍塌。

在那秋風蕭瑟的日子裏,二十三歲的索涼城找到了永遠停留在十七歲的葉芷的墳墓。

我站在枯敗的綠植裏,看着他一遍遍的去描摹墓碑上那張照片的輪廓,看着他一遍遍的撫摸那個生卒年,看着他泣不成聲。

他永遠不會知道真相,但是他意識到了,當初的那個被挂斷的表白,不是決絕的拒絕。

在他十八歲的那一天,他的女孩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天黑了下來,他将小鑰匙和護身符挂在了一起,臨走的時候,轉頭對着墓碑罵了一句,“葉芷,你混蛋。”

我看着他大步,那個背影跟媽媽挺直的腰背重合在了一起。

從那個時候起,我就成了他口中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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