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夜正濃。

寧王斜倚在欄杆上,借着月色翻看右手。

朦胧月光下,依稀可見手背淤青斑駁,可想而知當時的朱厚照用力之大,心中又是如何的忐忑與彷徨。

這倒叫他安了心。

自他成年在天下漸漸得到“俠王”之名後,與朱厚照漸行漸遠,不再如年少那般親厚。印象中的孩子被時光拉長成學識淵博的少年,但大約是唯一一名成年皇子的緣故,宮中所有人對他的态度,一直是分外敬畏以及谄媚的。甚至連朱佑樘都懼怕在這個好不容易成年的孩子,是否就莫名其妙比他先走一步,因而也縱容地過了分。

以至于朱厚照長成了只懂得紙上談兵、完全不懂何為腳踏實地的庸才。無論是河南學習管制之道時的碌碌無為,抑或大水方起時胡作非為,都完美诠釋了草包二字的涵義。

然後,他又發現這個草包似乎看上了一個民間女子。

這個女子雖不符合他的愛好,不過既然是為了朱厚照,便也無所謂了。正打算發揮個人魅力,他的侄兒卻又像是突然變了一個人般斂去對那女子的全部愛意,準備離開。

令他頗有些措手不及。

是少年的不定性,還是朱厚照發現了什麽呢?

寧王自然有所懷疑。但今夜朱厚照的一番真情流露,又無疑令他打消了這點微不足道的懷疑。

他緩緩收攏手指握拳收到胸口,微仰頭,對着明月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微笑。

朱厚照啊,朱厚照。但願你此生永遠如此天真單蠢。

吹花歸來之時,瞧見的便是如此光景。

——每次回府彙報工作都看到王爺在給自己加油神馬的,心情好複雜腫麽破_(:3J∠)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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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朱厚照在這個陽光燦爛的日子裏,同前來送行的同學們告了別。縱使原身與這些同學交情一般,見着他們隐含不舍的臉,也生出些許離別之情。

不懂嘆了一聲,而後灑然拍拍朱厚照肩膀道:“行了,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我有預感,我們不久後說不定就會再相見,到時候你小子可別再像從前那樣沒自信了!”

朱厚照心念微動。

他鄭重地對不懂行了一禮,平穩道:“一日為師,終生為師。不懂老師,希望下一次再見,我們之間還如同在這觀自在書院裏一般,我永遠是你的學生。”

他也有預感,他們很快,就将再見。

此去河南,朱厚照與寧王走的是水路。

為防止朱厚照身份暴露,寧王先行上了船。待朱厚照走上甲板時,寧王正在眺望前方。

大概是聽到了朱厚照的腳步聲,寧王側頭,回眸一笑。害的朱厚照登時心跳加速,差點就掩飾不下激動了。

他走到寧王身邊,陪他一起看山河風光。瞧見寧王不經意般放在欄杆上的右手,驚呼:“寧王,你的右手怎麽了?昨日明明還……”說到此處,又像是想起了什麽,面上驚訝立即轉變為赧然與歉疚。“對不起寧王……我昨夜,昨夜太激動了,竟然還害得你受了傷。”

“不礙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寧王負手而立,灑然一笑,“行走天下時受過的傷大多比這嚴重的多,這點淤青過些時間也就褪了。”

他越是這般風淡雲輕,朱厚照眼中愧疚愈是濃郁:“這樣吧寧王,我幫你用藥酒揉化這些淤青,你和我說說你行走江湖遇到的趣事,可好?”

寧王自是微笑颔首。

回到船艙,葉子已取了上等藥酒。朱厚照一邊揉着寧王的手背,一邊柔聲道:“疼嗎?”

“不疼。你的力道還可以重一些,不然化不開藥力。”

“啊……這樣啊。這樣呢?寧王疼嗎?”

“……不。”

“那這樣呢?”

“……”

朱厚照很哈皮,寧王很後悔。

整整半個時辰,朱厚照一直在仆人們詭異的眼神裏翻來覆去地揉搓他的右手,美其名曰幫他揉散淤青。直把他的右手揉的灼熱通紅,方才罷休。

罷了,他在寧王糾結的表情裏拉住這只右手,開心道:“寧王,你說的那些都好新奇,比話本故事還有趣呢。再說一些給我聽聽罷,可好?”

寧王盯着自己通紅的、被眼前之人狀似不自知的、親密握着的右手,心中猛地生出把眼前之人拖出去打死一百遍的沖動。

再等等,再等等。他這般告訴自己,現在還不是時候。等到以後,有的是機會!

漫長的船行旅途,總是無聊的。不過朱厚照整日纏着寧王聽他的事跡,絲毫不覺得苦悶。船上仆役侍衛們圍觀此景,也并不覺乏味。唯有寧王蛋疼的一比那啥。

因為他從不知道,這個草包侄兒居然是這麽粘人的人!

這三日來,他清晨起床開門見到的第一個人必然是朱厚照,然後一起吃早飯聊天看書吃中飯聊天賞景釣魚……直至夜深了他實在困了想要睡個覺,朱厚照方才磨磨蹭蹭一步三回頭的回房歇息。

然後他才有屬于自己的一丁點兒時間,能交代手下辦點兒事。

寧王簡直要懷疑他的侄兒是不是上次逃離河南的時候腦子進水了。

是以寧王決定想個辦法,既能刷滿好感度,又能暫時讓這個聒噪的熊孩子離他遠一些。

他很快就想到了一個完美的辦法。

是夜,月黑風高。

這是行船的第四個晚上。如無意外的話,再過三四天一行人便能順利抵達河南。

但俗話說的好,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之禍福。朱厚照遇到了他穿越以來最大的困境:前方出現一群刺客。

說是刺客,因為他們一身黑衣蒙面,打扮行事絕非水盜。瞧見他們的大船,一停不停便飛身而上,舉刀直奔主角朱厚照。

寧王作為俠王,武功自然是不差的。他上前擋住三人攻擊,動作有如游龍行雲,很快奪下一人手中武器,反制三人。

但刺客顯然更有預謀,除了三人專門牽制寧王,更有專門一人直奔手無寸鐵的朱厚照。

寧王大喝一聲“小心”,一劍刺退那三刺客,正準備在千鈞一發之際撲上來,用身體為朱厚照擋住那一劍——說時遲,那時快!朱厚照不知從哪兒掏出根鐵制魚竿,掄圓了“啪”一聲抽在刺客臉上,然後飛起一腳,“嘩啦”就将刺客踹進水裏,翻起好大一個漣漪!

寧王和他的小夥伴都驚呆了。

……是誰辣麽調皮,居然把魚竿放到這種地方!

許是被朱厚照這完全不按劇本走的一棍子打懵了,場面甚至出現了一瞬間的停頓,刺客與侍衛甚至都忘記了厮殺搏鬥,都在怔怔的看着朱厚照。

朱厚照心下暗自鄙視,這群人的演技未免也太渣了點吧。雖然寧王欲以苦肉計博取他信任的這一企圖令他十分愉快……開玩笑,萬一握劍的兄弟一個沒拿穩不小心戳中寧王心窩,媳婦兒粗大事了腫麽辦辦?!

況且苦肉計神馬的,像他醬紫皮粗肉厚的人才适合玩嘛╮(╯▽╰)╭。

不知是否是上天聽到了朱厚照的心聲,場上陡生異變。

背對着寧王、與的侍衛搏鬥的某個刺客突然轉身,猛地朝寧王沖去,朱厚照甚至被火光之下長刀一閃而的光芒刺痛了眼。

寧王正面對着朱厚照,還沒有意識到手下已有人反水。朱厚照當機丢掉木棍,也朝寧王撲去。

寧王回首之際,便感覺自身被人強制旋轉了半圈。伴随悶哼傳入耳中,鼻翼間也迅速盈滿了血腥味。他的心忽地一緊,下意識就單手圈住了懷中之人,反手遞出一劍,狠狠捅進刺客心窩。

他甚至忘記了要捉活口,只餘滿眼見到朱厚照奮不顧身朝他撲來的震撼。

一人早有預謀,一人卻是下意識的臨場反應,當下高低立判。人活在世上總有那麽多難于預計的意外發生,于是有人自行其是有人随波逐流,又怎知,皆不是作繭自縛呢?

寧王心中極亂。

他甚至想不起叫随行的大夫來為朱厚照醫治,就這麽圈着這個人,怔怔立在風中。

朱厚照緊緊抱着寧王的細腰,正大光明地将臉埋在他的肩窩裏,深吸一大口屬于寧王獨有的淡香,留下了感動的眼淚:這一刀真太他媽疼了……嗷!

但感覺到寧王此刻正緊緊摟着他,又小心避開了他的傷口,以及他擡首時準确捕捉到寧王眼中無法掩飾的震驚,恍惚,以及擔憂,甜蜜又難放心地暈了過去。

我叫朱厚照,正在和媳婦前往河南治水的甜蜜旅途上。

我遇到了一點事情,差點小命難保。

但我相信不用多久,我媳婦就能被英明神武的窩打動,丢掉心防,滿懷愛意,放棄造反,自動躺平求窩推倒。

這麽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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