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章
五月癸末,朱厚照登基,改年號正德。
比起朱佑樘的最後幾個月,因有心無力而顯得死氣沉沉的朝廷都因新帝的一系列新政策而生機勃□□來,一切新政也都因衆人鬥志昂揚,飛快進入軌道。
各路藩王見狀,縱使咬牙切齒也無話可說。
比起登基前,朱厚照這些日子倒有些悠閑起來,至少每日總能擠出點時間陪寧王一同逛逛這個皇宮。雖然皇宮是他家早就熟門熟路,但好在各處風景皆細膩別致,不同心情時看,倒也有不同感覺。
逛着逛着,寧王突然提起去可以去瞧瞧內閣辦事,朱厚照自然不會反對。方才走到門口,他便聽得有宮女嬌嗔道:“他們怎麽還不來呀!”
朱厚照自然好奇了:“誰沒來?”
瞧見朱厚照與寧王,不懂起身先行了個禮,然後問道:“皇上怎麽來了?”
“朕難得有些悠閑,就與寧王來看看老師你。”
不懂聳了聳肩:“唉,結果要讓你看笑話咯。”
朱厚照不置可否一笑。他在上位坐下,“無礙,朕陪着老師等一等便是了。”
這一等便是許久。直到小半個時辰,才有侍衛入門跪地道:“禀報皇上王爺太傅大人。”
不懂豁然擡頭:“六部尚書呢?”
侍衛道:“方才六部尚書家人來報,說洛尚書因突感風寒不能議事,特送來回春堂大夫紙一張。”
“哦?”
“巫大人嚴大人馬大人昨夜打秋風,疑食材不新鮮,今日都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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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颔首:“好啊,病的很齊心呀。嗯,還有兩個呢?農大人和戴大人是風寒呢,還是吃壞了?”
“額……都不是。”
“他們入宮時,因為下雨路滑,導致他們乘坐的轎子相撞,造成多人受傷……現在兩位大人已經回府養傷去了。”
啊……全部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身體不适缺席了。
明明早朝時候個個吹胡子瞪眼生龍活虎的。
不懂呵呵笑起來。
笑完,一躍而起對朱厚照道,“行了,我出去一下,想辦法讓他們三天內回來。”
“老師是想要請你的朋友們散播謠言,令他們自投羅網嗎?”
不懂鼓掌:“聰明!”
朱厚照搖了搖頭:“其實不必那麽麻煩的,老師。”
他見不懂挑了左眉,轉頭便對侍衛道:“你們先傳李東陽謝遷等閣老入六部來商議大事,再去告訴六位尚書們。他們為國為民辛勞這麽多年都未曾缺席過一次會議,今日六人因機緣巧合盡數缺席,恐怕他們的身體真的是不太好了。朕體恤他們,便準他們短則一個月,長則無限期的帶俸祿休沐假。啊,對了,今晚命各侍郎去他們家中,還請他們先将諸事移交侍郎,免得贻誤軍機大事。”
待侍衛出了們,不懂方才哈哈大笑起來,豎起大拇指對朱厚照道:“我本以為我的計策已經夠毒了,想不到你居然比我還狠吶!”
朱厚照也彎了眼睛:“正因為老師夠毒,所以你的學生才夠狠。”
一旁寧王哼笑了聲,鄙視這對狼狽為奸的師徒。
朱厚照飛快轉頭凝視寧王,就連不懂都聽出了他的聲音裏有些詭異的委屈:“你不喜歡嗎?”
寧王:“……”
朱厚照想了想,支起右手撐着下颚,對寧王俏皮地眨了眨左眼:“其實窩也只是順着不懂老師的話,突然想到的啦~一看窩就是個特別善良特別軟萌的人!快看窩真誠的眼神!”
寧王緊攥了拳頭,手背青筋浮現:“……”忍住!等他奪了皇位,把朱厚照吊起來整天抽死一零零八六遍都可以!!
不懂死死瞪眼:“……”卧槽神馬情況為啥連哥都聽不懂寧王卻好像聽懂了皇上你他喵能好好說人話嗎?!
六部尚書們接到朱厚照口谕時,整個人都風中淩亂了。六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換上朝服狂奔進皇宮,終于在六部門前彙合。衆人喘着粗氣大汗淋漓地整了整衣物,要命人通報面聖,便見得令他們咬牙切齒的不懂,正拿着根甘蔗施施然走了出來。
瞧見六人狼狽的模樣,不懂感嘆道:“哇,六部尚書果然愛國愛民,病的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還要進宮來和我商議大事。”
語罷,“呼”一聲用甘蔗堪堪滑過他們眼簾,微笑道:“不過呢,大事我們已經商量完了。你們還是聽皇上的話,回去好好養病吧啊——記得千萬別忘記将軍機、大事、權利什麽的,都交給你們的侍郎哦。”
語罷,就無視他們阻攔,神神氣氣地啃着甘蔗走人了。
六人頓感焦頭爛額。
他們先是請求面聖請罪,得到的卻是朱厚照與寧王正在用膳的消息。好不容易待他們用完午膳,又聽聞朱厚照與寧王因吃太撐而有些困,于是果斷洗洗睡了。
——蒙誰呢!
能睡龍床的除了皇帝,只有他的女人了好嗎?說出這種謊話,是當他們都傻了吧唧不懂常識呢?
得,皇上這是心中有怨不肯聽他們解釋呢,好好在禦書房前等着吧。
六人面面相觑,最後得出了一個精辟的結論:都是不懂的錯!
朱厚照心裏有沒有怨,誰也不知道。事實上他确實是吃撐了,正一邊舒舒服服地躺在榻上哼哼,一邊硬拉着寧王的手放在他的胃上輕揉。
他并不完全是裝的。自上次背部中刀,因為趴着不方便,他吃得東西就少了些。再加上朱佑樘病重時他要處理大多事情,飲食更有些不規律。而朱佑樘駕崩後,他有些失魂落魄,也就無視了身體的虛弱。
他畢竟才十五歲,正是少年長身體的時候。先前整個人都似緊繃的弓弦,自然感覺不出什麽。如今松懈下來,渾身都有些不對勁了。
朱厚照裝可憐時,寧王本不想鳥他。但見他面色有些白,便想着應當喚太醫揭穿他。結果等太醫來了,寧王得到“陛下大病初愈又操勞過度如今的确需要好生修養否則必将落下病根”的答案,心又迅速軟了下去。
見朱厚照閉着眼,睫毛輕顫莫名有些脆弱,他忍不住伸了手,替揉了揉難受的胃。
許是吃飽了真的有些困,寧王揉着揉着也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然後就被朱厚照硬拉着上了軟塌,露出勉勉強強的表情飛快入睡了。
六部尚書終于見到朱厚照,已是未時三刻之後的事情了。
朱厚照命人給他們看了座,見他們連凳邊都不敢坐,心中暗爽面上惆悵,沉痛感慨:“諸位無法起身參加內閣大會,卻願帶病來見朕,實在太令朕感動了!這樣吧,諸位今日就回去好生歇息吧,等歇息一晚上,肯定會有更多力氣的。朕想你們明天一定能拿出見朕的毅力去和老師商量國事的,對嗎?”
六部尚書眼淚往心裏流:“是,皇上英明,皇上說的對極了!”
朱厚照滿意了。
他揮退衆人,獨獨留下了巫大勇,留下一句模棱兩可的話:“朕知道,有些事情旁人說的話根本沒有意義。但事實上很多時候耳朵聽到的不一定是實話。想要知道真相,還是自己去尋找的好。千萬別讓假象蒙蔽了你的心。”
語罷,還拍了拍驟然變色的巫大勇的肩膀,微笑着出門。
朱厚照之所以說這句話,主要是因為無休大師。
先前提過,原身逃避在觀自在書院時,承無休大師不少人情。無休大師此人有個毛病,那就是健忘。很多時候早上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晚上就忘記了。毫不懷疑,這種毛病一旦發展下去,終将導致他連不懂和回家的路都不認得。朱厚照曾打算尋神醫為無休大師治好這個毛病當作報答,怎知此次前來京城,無休大師想起了一些事。
他出家前,曾有過一個妻子,還有一個兒子。
于是不懂與應籽言陪着他尋找他的妻兒,且在前不久,終于找到了他妻子的墳墓,還有他長大了改名換姓的兒子。
巫大勇就是他的兒子。
但巫大勇不肯認無休。因為他以為,很多年前一次戰役中無休當了逃兵,使得他的上司大将軍壯烈犧牲。他寧願當他的父親已經死了,也不願意認一個懦夫當爹。
朱厚照嘆了口氣。
老師,朕只能幫你到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