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斯人若彩虹(四)
斯人若彩虹(四)
伊漫早年上大學的時候也是住過宿舍的,那邊的宿舍和國內的上下鋪或者上床下桌不太一樣,大家注重個人隐私,所以一般都是一套居室幾個房間。
至少她當初住的宿舍是這樣。
所以其實和她現在跟南珂同居沒什麽區別,大家只是同進同出,別的私生活還是在自己房間裏。
但是——
南珂似乎和她以前遇到的那些室友不太一樣。
比如現在。
晚上十一點。
擱平時,伊漫是要在客廳打游戲看電視的,雖說大多數時候電視播放的畫面到底是什麽她不關注,但耳朵前必須要有點聲音。
自從南珂搬進來以後,為了不打擾這位高中生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伊漫不管做什麽都鑽卧室處理。
今天也是。
天氣入了冬,幾場大風大雨帶走了秋意,溫度大幅度下降,學校緊跟着便調整了下晚自習的時間。
伊漫以前懶,一般沒課就溜了。
今天溜得也挺早,晚上找陶周周吃了一頓心不在焉的飯,從白米飯挑剔到水果沙拉。
陶周周聽的耳朵長繭,拿指骨敲打桌面,提醒道:“您差不多行了啊,正宗澳大利亞的牛排不好吃你還想吃什麽?別的我就不說了,單說這水果沙拉,請問水果沙拉的技術含量在哪?家家區別不就在擺盤?”
伊漫丢了叉子往沙發椅上一靠,挑眉:“沒見識了吧,沙拉醬是精髓好麽,我們家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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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螺做的那個沙拉醬就很好吃,又酸又甜還爽口不油膩。
“南什麽?”陶周周問。
“難吃。難吃得一批。”
陶周周面帶微笑,唇角一掀,“現在,結賬,滾蛋。”
伊漫沒有半分猶豫,起身理了理裙子,轉身走了。
離開餐廳時外面刮起了大風,伊漫下意識看了眼時間,九點多了。
快下晚自習了。
她吃飯的地方距離學校有點遠,伊漫在車裏瞧這方向盤思忖了片刻,還是調轉車頭開去了家的方向。
到家時空氣裏已經飄了霧蒙蒙的小雨,棉針又細又密,像陡然升起的霧。
頭頂月亮前像擋了一層灰塵,人群奔赴回家,趁着大家不注意,它也悄無聲息鑽進了角落。
伊漫雙手抄進大衣口袋,邁着不急不緩的步子走進雨簾,回到家時頭發上沾了一層小水珠。
大衣外套随便往玄關樹杈衣架上一挂,脫了鞋徑直走進浴室。
美美地泡了個澡,再出來已經将近晚上十一點。
南珂還沒有回來。
夜色沉重,大雨傾盆,玻璃窗噼裏啪啦作響,路燈光線搖晃。
伊漫從窗邊收了視線,扭頭看向牆上的時鐘。她心不在焉地擦頭發,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直到耐心全然耗盡,伊漫裹着睡袍往沙發上一癱,給南珂打電話。
電話接通得倒不慢,“喂。”
聲音平靜的好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
伊漫滿腔的擔憂頓時轉化成了無聲的氣憤,她唇角一壓,桃花眼斂去常染的笑意,目光盯着時鐘,問:“你在哪?”
南珂答:“在學校。”
“幾點了?你別告訴我你在班裏加晚自習呢。”伊漫語氣不善。
往日對伊漫情緒捕捉得十分精準的南珂今天好像對伊漫的微憤毫無察覺,她淡淡說:“躲雨。”
伊漫一愣,想起來從南珂搬進來到現在已經一個多月了,這一個多月氣溫升升降降,好像确實沒有下雨天,所以家裏沒有傘。
南珂平時沒有背包的習慣,只有偶爾周末才會裝幾本書在單肩包裏,周內就兩手空空,試卷随手往口袋裏一塞。
印象裏,她确實不像別的學生一樣,在班裏有放備用傘。
怒氣頓時被撫平消散,伊漫無語了好一陣兒,才說:“你給我打電話啊,家裏車當擺設的?”
“你不是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住一起麽。”南珂微沉低落的聲音卷着雨聲一起落入伊漫耳朵裏。
伊漫一滞,沒了話。
緊盯着時鐘的目光收回,眉眼不由自主低垂,頭頂光線清亮,落在濃密眼睫上在眼睑處落了一層灰色陰影。
女人臉上似乎還留有浴室的霧氣,薄薄一層粉色。
她手指輕輕摳了下浴袍扣子,無聲嘆了口氣。
還是沒能瞞過去啊。
這小孩兒太敏感了。
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伊漫抓了抓頭發,支支吾吾半天,撂下一句:“在學校門口——算了,在教學樓大廳——艹!在教室裏等着!”
南珂低笑,“到底在哪?”
伊漫咬牙:“哪兒暖活在哪待着!”
南珂挂了電話,慢悠悠把做完的試卷往抽屜裏一塞,起身時不小心碰倒了桌子旁邊立着的一把透明雨傘。
這是放學的時候丁眠星給她的。
南珂從小就沒有備傘的習慣,在她意識裏,小雨不用躲,大雨坐公交,大不了淋一下,簡單省事。
這個習慣丁眠星知道,之前初三複讀的時候,遇到下雨天丁眠星會把雨傘讓給她,反正丁延晝這個好哥哥會來接妹妹。
今天晚上丁延晝大概也來了,所以丁眠星專門跑到他們班把雨傘給她。
沒有親自給,而是托鄭小乖給的。
大概是怕她拒絕。
南珂猜,應該丁延晝給丁眠星說了什麽。
至于到底說了什麽……不重要。
南珂掀了掀唇角,拿起雨傘離開了教室。
丁眠星教室和她同樓層,教室裏也有人還沒回去,應該是住校的。
南珂敲了敲後門示意,“丁眠星坐哪兒。”
同學指了個位置,南珂進去把傘挂到桌邊的粘鈎上,轉身離開。
一路走到樓梯口,地上突如其來落了一層影子,南珂一頓,未來得及側身,就被來人撞了個滿懷。
撲面而來的除了夜裏大雨翻出的泥土味,還有淡淡的青檸味道。
是家裏的熏香和精油。
南珂本想背到身後的手停下,定睛一看。
外套應該是随便拿的,上面沾了一層濕意,懷裏抱着一件黑色棉外套。
女人喘了口氣,“不好意思——”
擡頭,愣了下,“南——”
南珂手虛虛放在伊漫腰間,摸了一掌心水,她皺眉,“怎麽不打傘?”
“打個屁。”伊漫第一反應就是伸手摸南珂臉。
很涼。
伊漫二話不說把外套攤開往南珂身上罩,南珂笑着後退了一步,這才看清伊漫居然光着腿。
笑意頓時全無,陰陽怪氣,“伊老師是覺得現在天氣不配穿褲子麽?”
伊漫莫名其妙低頭,這才注意到自己慌的連褲子都沒穿。
她滿不在乎地“啧”了一聲,“車裏開了空調。”
南珂還是盯着她,擡手捏了下她濕淋淋的頭發,諷刺:“車裏是開空調還是下雨了?”
“嘶!”伊漫氣的打她,“怎麽說話呢!什麽态度!”
女人水靈靈的眼眸瞪圓,臉上先被空調吹又被冷風吹,肌膚泛出微紅痕跡。
像被雨打濕的粉色玫瑰。
嬌滴滴的花瓣嬌豔卻不脆弱。
南珂抿了抿唇,不再“口出狂言”,一把搶過外套,想也沒想往伊漫頭上一套。
眼前頓時一黑。
伊漫“哎呀”了一聲,下意識擡手抱頭,南珂抓住伊漫的手腕,半摟半拖地把伊漫拽出了教學樓。
“松開!南珂!南珂!卧槽南珂你是不是想死!淋感冒了你爹要來抄我家的!”
“吵死了。”南珂根本不回答,“不都說眼睛看不見話就少麽,你怎麽還那麽多話。”
伊漫“嘶”了一聲,“你信不信我抽你。”
“到車上再抽。”南珂問,“車停哪兒了。”
“你不是能耐,自己找!”伊漫破罐子破摔。
南珂一點也不在乎地說了句,“行,反正我不怕感冒。”
伊漫:“………………艹。”
一把推開身邊的人,面無表情拽下頭上的外套,再面無表情把南珂拽到自己懷裏,外套一擡,撐在二人頭上。
南珂很滿意她的做法,主動給臺階,“車在哪?伊老師。”
伊漫翻了個白眼,擡步往門口走。
南珂低頭看了眼伊漫身上被風吹開的外套,想也沒想伸手臂摟住了她的腰。
盈盈一握,細得要命。
南珂不動聲色皺了皺眉,恰時門口保安出門,看到這愣了下,“伊老師?”
伊漫萬萬沒想到這還能撞面,看了看保安又看了看摟着自己腰的南珂,輕咳一聲,“學生沒帶傘,來接學生。”
保安非常驚訝,連連誇贊伊漫是位好老師。
南珂緊了緊腮,看着伊漫,“伊老師,可以走了麽,我着急回家。”
“走走走走……”
一路拖拽到車裏,暖氣席卷全身,南珂伸手去摸伊漫的頭發,再順手蓋住她的後腦勺,一片涼。
她皺眉:“回去。”
伊漫知道南珂擔心自己,這小孩兒雖然平時嘴上不說,但該做的一樣不少。
不出意外,明早醒了她床頭肯定放着一杯姜水。
“知道了南田螺。”伊漫擡手欲把外套扒了,南珂瞥了眼,“穿着吧。”
伊漫:“倒也不必。”
南珂不說話。
伊漫:“……行行行。”
服了服了真他娘的服了。
也不知道是和未成年學生同居還是和護工阿姨同居。
這他媽和想象中的同居生活一點也不一樣。
伊漫默默翻了個白眼,腳踩油門沖進雨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