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簡桀，你給我坐好。”
高一2班第三節是班主任的歷史課，總是一襲西裝、溫文爾雅的劉傳承忍了大半節課終于是忍不下去了。
他挑了幾根粉筆在手中折斷，然後跟開了加特林掃射般朝着後排某個“坐沒坐相”的問題學生嘩啦啦投去。
“老師，形象、形象，”簡桀輕松躲過散彈一樣的粉筆頭攻擊，熟練程度令人咋舌，“您是人民教師，不是什麽豌豆射手，請時刻保持形象。”
少年歪理說得一本正經，教室裏瞬間響起一片刻意壓抑後的偷笑聲。
“趕緊給我把腿從椅子上放下去，袖子穿好，”老劉不想和這嘴貧廢話，揮着卷成一個筒的歷史書直朝簡桀而來，不像是豌豆射手，倒像是進擊的僵屍了。
“你把校服當什麽了？龍袍嗎？你是皇帝嗎？校服都可以穿成個龍袍加身的模樣，那麽狂，你把老師當了什麽了？太監嗎？”
劉傳承忍這個小子很久了，這會兒逮準了機會總算是親自駕臨。
他神情嚴肅地朝着對方發射連珠炮攻擊：
“快要考試了，你就長點心吧，好好讀書，認真聽講。我在上面看你扭好幾回了，說過多少次不要在歷史人物的圖片上亂畫。
還有你那姿勢是想怎麽樣？痞裏痞氣的，像個學生嗎？一節課也就四十分鐘，怎麽就這麽坐不住呢？長痔瘡了，啊？非得蹲椅子上？椅子是用來坐人的，要拉屎去茅坑蹲着去。
你說你一個長得挺正經的小夥怎麽就那麽就不聽勸呢，馬上就升高二了，你現在這個樣子我真的不知道拿你怎麽辦……”
衆學生：來了！老劉BB式唠叨教育法！
學生欠管教？一B就見效！
——衆所周知，5班老班劉傳承，是自華高中裏出了名的話痨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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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爆發過一小波的老劉非但嘴上沒停，手裏攥着的那書還一下一下富有節奏地敲着簡桀的腦袋，唠一下，敲一下，如此反複。
看着大型鬼畜現場在眼前上演，惹得圍觀的那些想笑又不敢笑的學生幾乎憋出內傷。
“我靠……還是老師您牛逼，我錯了，”簡桀看他這躲也躲不過，叨也叨不贏，只好抱頭求饒，“我真的錯了，別敲了，您當和尚念經呢？還敲？”
直到看見他們班一向“潇灑如風，常伴其身”的校霸在班主任這裏吃癟，臺下才終于是忍不住一片“噗噗噗”的破功之聲。
“敲的就是是這顆木魚腦袋！”
老劉沒收住手，簡桀頭上又多挨了一下：“啪！”
平日裏春風得意慣了的校霸哪裏受到過這等委屈，被這現實版的标準爆頭一擊之後顯得還有點懵，不敢置信似的，仰起臉既委屈又迷茫地和劉傳承雙雙對視着。
接受到簡桀變得有些慘兮兮的眼神，劉傳承這才驚覺自己下手好像有點重。
剛剛那一聲脆響和他每次挑選西瓜時聽到的相差無幾。
他有些懊惱，學生可能真的受了委屈了，于是他只好也蒙蒙地、不經腦子地用誇贊的語氣安慰道：
“聲音不錯，是顆好頭”。
惹得全班又是一陣哄堂大笑，連簡桀也是無奈地直搖頭甩淚。
劉傳承這個班主任雖然有時候暴跳如雷起來會給上手給那些死皮死皮的問題學生一些致命打擊，但其實很受5班同學愛戴的。
因為在他們眼裏看來，老劉有種反差萌的感覺：明明外表看起來是一個20來歲的社會精英，着裝打扮總是一絲不茍，就連上個課也必須穿個西裝、蹬個皮鞋、鞋上抹油。
但實際上，相處久了，你就會逐漸發現，他有一顆40歲老媽子的心和一張80歲老娭毑的嘴……
平常在對5班這群問題學生的管理上，也是操碎了心。
聽到那邊挺大的動靜，原本還直着身板端端正正抄板書的單純此時也忍不住擱下筆，扭頭往騷動的中心瞄了兩眼。
簡桀挨打歸挨打，餘光可一早就鎖定住了他這邊呢，瞥見單純朝自己看過來了，忍不住一陣暗喜。
“偷笑什麽呢？別是被打傻了，”老劉見狀又皺起了眉頭，他放下了手上的武器，“去，站在走廊上吹吹風醒下腦，下課前不準回來。”
還能笑出來？這小子一看就是還不知悔改！他想。
簡桀：“……”
全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5班再次躁動起來，就連劉傳承也崩不住牽動了一下嘴角，這簡桀怕是他老劉帶過的最慘一屆校霸……
正值六月中旬，室外熱浪灼人，蟬聲似鼓。
“哎呀，桀哥，好巧啊，你也出來透氣？”
“陽光真不錯啊，是吧？”
一出教室，簡桀就撞見了隔壁6班同樣被轟出來罰站的難友倪姜。
這貨臉上都是汗的，看着快跟要融了一樣，此時看見終于有人出來陪他曬太陽，甚是開心。
簡桀正回味着單純看他的那一幕，唇角笑意未消。
“嗯。”
随口應了聲這邊歡樂多多的智障兒童以後，他挨着牆上稍微還有點涼意的瓷片就地坐下。
剛剛小男孩回過頭來笑着的樣子還在他腦袋裏面不停的轉啊轉的。
卷翹的睫毛微微地垂下，在眼下冷白色的皮膚處投下一片陰影。
嘴輕輕地抿着，笑的時候眼睛也亮亮的，跟嵌着星那樣。
真是讨他喜歡。
“你今天發揮不夠穩啊，怎麽這就乖乖出來面壁了呢？”倪姜從褲兜裏摸出一片葡萄味的比巴蔔湊過來遞給簡桀。
簡桀心說小男孩笑起來殺傷力實在太大，我出來吹風冷靜冷靜。
“而且，以哥你的威嚴，應該不會有老師那麽沒眼力勁敢把你攆出來吧？”那邊寂寞已久的倪姜嘴上沒停，還在抓緊時間bla，“我剛在門口聽好半天了，你們班還挺熱鬧，發生了啥，說出來解解乏呗？”
簡桀還想再多回味回味他的男孩呢，一擡眼就見着倪姜那欠打的嬉皮笑臉不由分說地擠進了視線。
“……”
被弄得煩了，直接一個肘擊把對方揍遠。
“行了行了，你在外面呆多久了，話那麽多？”他刷地一下抽走倪姜那片攥在手心的泡泡糖，“我今天心情好，給我們班暴躁的老家夥一次面子，不行？”
天氣很是燥熱，這會兒已經出了點汗，長袖穿不住。
簡桀于是直了直身子，将本就搖搖欲墜挂身上的校服外套抖在了地上，跟對待抹布一樣。
“哎，行行行，非常行，”倪姜替他把衣服拾起來疊好，笑成了一朵燦爛的菊花，繼續制造着可以和蟬媲美的噪音。
“你不知道我在這外面有多凄慘，又是挨熱又是喂蚊子的，從1班看到5班，都快望眼欲穿了，老早盼望着有哪個和我一樣的倒黴蛋……”
簡桀聽都懶得聽，擡手就是一巴掌。
看着那張剝下來的花裏胡哨的糖紙被自己精準無誤地糊這話痨的腦門上後，他這才随手将紫色的糖塊扔進嘴裏。
嚼了幾下，感受甜絲絲的味道從舌尖傳至至整個口腔，葡萄濃厚的果香在空氣裏蔓延開來，簡桀這才心滿意足地眯起了眼睛。
真甜啊……
“我靠啊，桀哥，你當貼符紙呢，就往我腦門上怼，”倪姜扣了半天，也沒把糖紙給扣下來，“你以前哪個道上的，這麽熟練，也忒牢固了吧，啊……”
轉身看到簡桀臉上的表情時卻是吓了一跳。
“不是，有那麽好吃麽，區區比巴蔔，您嚼那麽陶醉？”
“閉嘴好嗎？”
簡桀看起來心情真的非常不錯，連罵人的語氣裏都帶上了點笑意，這讓倪姜感到既納悶又驚悚。
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倪姜偏頭回憶，他分明記得上課前撞見他桀哥那會，對方簡直完美诠釋了什麽樣的氣場才有資格被稱作“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那時出現在走廊的簡桀，身上依舊是挂着硬是給穿出了風格穿出了特色的“龍袍加身版”校服，腳底生風，兇神惡煞。
不僅如此，此人還在源源不斷地朝四周空氣中散發着的危險信號，就差在臉上寫着“莫挨老子”四個大字了。
搞得路過的學生都只敢貼着牆角走，偶爾一兩個抱着教案經過的老師看了也搖搖頭，遠遠繞道。
倪姜那時已經從小賣部轉一圈回來，手裏拿着重新買好的榴蓮味的牛奶，順便還幫簡桀捎了一盒。
他還在想恰好把牛奶交給簡桀，怎料後者全程根本沒拿正眼看他，直接擦肩而過，轉進了教室。
“怎麽回事？目不斜視的，這麽大火氣？？”
畢竟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好哥們，倪姜很了解簡桀。
別看簡桀這個人平常看起來笑吟吟的很親民，甚至和班裏同學打成一片的，完全不像個校霸。
但實際上他只是很懂得隐藏鋒芒，相較一般的刺頭來說沒有那麽愛出風頭罷了。
但如果簡桀身上一旦散發出那種符合大佬身份的、極其可怕的低壓氣場時，就意味着這家夥很有可能被惹怒了。
可是除了要炸天的火藥味，他怎麽還隐隐約約地聞到一股酸味？
倪姜一腦殼問號地撓撓頭，四下看了看。
當他看見那道熟悉的小小身影的瞬間，立刻便明白了讓簡桀生氣的根源。
他桀哥最近看上的那個“小娘炮”，此時正和一個看着四肢發達的傻大個走在一起，兩個人有說有笑。
倪姜默不作聲地看着兩人從眼前走過，猛吸了一口手中榴蓮奶，故意喝出了震天的響聲。
在線演繹“如何自己和自己有說有笑”的單純聽到這雜音後，肩膀不由地一抖。
單純：“……”這家夥幹嘛呢。
還不快走，再演下去他臉都快笑僵了。
倪姜站在他們身後，眼睛滴溜溜地轉。轉着轉着，他突然就鬧明白了一件事。
——沒準這一次，簡桀對這個小男孩是真的上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