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勤政親賢殿內,肅穆莊嚴,雍正坐在禦案之後,本就不茍言笑的臉,令屋內的空氣都凝固了幾分。
弘晝依舊一幅愛誰誰的欠揍樣,邬安安不敢學他,面對着傳說中冷酷無情的帝王雍正,把畢生所學的規矩都用上了,屏住呼吸低眉斂目,上前恭敬地磕頭請安。
邬安安跪在地上,似乎察覺到一道銳利的視線,直接劈向腦門兒,頭皮瞬間繃緊,手指緊緊扣在地上,差點很沒出息地全身趴地上了。
片刻後,一道清冷,還尚算溫和的聲音說道:“起吧。吳劄庫氏起來,弘晝先跪着。”
邬安安松了口氣,雖說弘晝還沒被允許起來,死道友不死貧道,她管他個瘋子呢。
謝恩後起了身,邬安安正垂首肅立,跪在她身邊的弘晝,蹭一下跳了起來,她驚了一跳,擡頭看去,弘晝已經竄到了禦案前。
雍正惱怒異常,拿起書作勢要捶他:“你個小混賬,誰讓你起來了?”
弘晝怪叫起來:“汗阿瑪,您可不能這樣,在......”他朝邬安安努嘴擠眼,含糊着說:“總得給我留些臉面,您可是我親老子,胳膊肘不能外拐。”
雍正快被他氣笑了,不客氣地說道:“你哪來的臉面,出息,以為帶着人來,我就會由着你胡鬧。”
弘晝臉皮厚得很,笑嘻嘻地說道:“汗阿瑪都看出來了,反正瞞不過您,咱就明人不說暗話了。汗阿瑪,先前我跟您說的宅子,您考慮好了沒有,日子眨眼就過去了,還得修葺粉刷,不然到大婚時,府裏還亂糟糟的,我可是您的親兒子,若是實在不像樣,丢的可是您的臉面吶!”
“滾蛋!”雍正罵完他,轉頭問邬安安:“吳劄庫氏,你可會騎射?”
邬安安把父子倆的你來我往瞧在眼裏,腦子轉得飛快。
雍正雖說嘴裏在罵弘晝,卻并沒有真動怒,看來弘晝這個瘌痢頭兒子,雍正還是很寶貝他。
弘晝帶她來,原來是要宅子。不過,這跟她有什麽關系?
她正聽得糊裏糊塗,被雍正突然點名,邬安安馬上收起心思,全神貫注思考雍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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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會騎馬,卻不會射箭,邬安安想了想,老實回答了。
胤禛冷笑了幾聲,橫了弘晝一眼,然後和顏悅色對邬安安說道:“旗人兒女不可忘了祖宗規矩,你會騎馬,該再去學會射箭。弘晝說,他想要開府住到外面去,不然你活動不開。”
聽雍正話裏的意思,弘晝這個混賬,以前就已經打着她的旗號要過宅子了,估計雍正沒答應,然後,他幹脆把她本人帶了來,當面再要一次。
圓明園的天地一家春,屋子是不大,後妃們住在一起,好似在過集體生活,裏面還沒有花草,看上去跟雪洞一樣。
圓明園再美,規矩多如牛毛,沒有自由,居住環境還不好,邬安安肯定不想住在這裏。
可是,要是雍正以為是她慫恿的,她一個還沒進門的準福晉,居然敢挑三揀四,她是不是太嚣張了?
再說,說活動不開是幾個意思?
她又不是大象!
邬安安心裏已經烏雲密布,電閃雷鳴。
弘晝飛快看了邬安安一眼,急着說道:“對啊,吳劄庫氏應該學射箭,不管是宮裏還是圓明園,屋子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哪兒有射箭的地方?汗阿瑪,您是我親老子,我可不管,不給宅子,我就不走了,天天跟着您。”
說完,他跟牛皮糖一樣巴在了禦書案上:“汗阿瑪,您就是不給我,吳劄庫氏可是第一次來,您總得拿出些像樣的見面禮,比如宅子啥的,對吧?”
雍正看得眼疼,想要揍他,對着他那張跟花兒一樣的臉,又下不去手。
眼神不經意從邬安安身上掃過,她看上去手足無措,似乎受了驚吓,卻始終規規矩矩站着。
雍正心下滿意了幾分,揉了揉額頭,不耐煩地說道:“你住在外面去,要是沒人管着,還不得把天都捅出個窟窿來。”
弘晝聽到有戲,馬上舉着雙手保證:“那可不會,我沒那麽高,捅不到天。汗阿瑪,您放心,我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老成得很。”
雍正被弘晝不要臉的自誇快逗笑了,哦了聲,淡淡說道:“先生說,最近可很少在學堂上見到你。真是奇了怪,你交上去的功課,居然跟弘歷的字跡差不離。”
弘晝不以為意,甚至振振有詞說道:“先生肯定是眼花了,四哥的字寫得比我好一百倍,我知道自己的斤兩,哪能那麽快趕上他的字。汗阿瑪,您政事繁忙,當保重身體,不要在意這些小事體。”
雍正明顯不會聽弘晝的詭辯,只不緊不慢說道:“你再讓弘歷給你寫功課,你們兩個,都等着挨收拾吧。”
弘晝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說道:“汗阿瑪才舍不得打我,四哥就是愛護弟弟,汗阿瑪該嘉獎他才對。對了,汗阿瑪,四哥呢,他怎麽沒在?”
雍正聽得哭笑不得,問道:“你問他做什麽?他哪像你這般,成天無所事事閑得慌。”
弘晝一臉無辜,說道:“汗阿瑪要給我宅子了,我要馬上告訴四哥,請他吃酒,提醒他準備好賀禮,慶賀我開府。”
雍正無語至極,盯着弘晝半晌,罵道:“真真是厚臉皮。罷了,你成天跟猴兒一樣,哪裏都關不住你,住出去就住出去吧,我好落得個清淨。你既然要開府,總得好生尋一座宅子,省得你以後又要吵,說是宅子不好,你睡不着吃不下飯,拿吳劄庫氏出來說事。人家好好的姑娘,被你掰扯成啥樣了。吳劄庫氏。”
邬安安見雍正沒有怪罪她的意思,剛松了口氣,聽到雍正突然叫她,神色一凜,忙恭敬地應了。
雍正說道:“以後弘晝若是欺負了你,你就去向他額涅告狀,讓他額涅收拾他。他額涅收拾不了的話,我親自來,保管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這句話值得邬安安吐槽琢磨一本書。
呵,真是有意思,要她告狀。
邬安安實在不知該怎麽回答,低垂着頭,看上去誠惶誠恐,局促不安絞着手指。
弘晝偷瞄了邬安安一眼,跳起來笑着說道:“汗阿瑪真是,哪有這樣說您親兒子的,汗阿瑪,我先走了啊,您多保重,宅子的事呢,就勞您費心了,記得快些啊,不然來不及了......”
雍正拿起手邊的書砸向弘晝,罵道:“滾。”
弘晝靈活地一躲,抄手接住書,雙手恭敬地将書放回禦書案上,拉着邬安安跪安,忙不疊溜了。
走出勤政親賢殿,外面陽光明媚,邬安安總算能自在呼吸了。
冷靜下來,前後一深思,再看着前面步伐潇灑輕快的弘晝,邬安安眼裏冒火,死死盯着他,恨不得把他的背盯出個窟窿。
弘晝似乎若有所感,倏地一下轉過了身,眼眸微垂,恢複了以前的斯文君子樣,溫聲說道:“想必姑娘不想留在這裏,我先送姑娘回去。”
呵,小樣,還有好幾副面孔呢。
先前在裕妃面前,他是混世魔王,在雍正面前,變成了混不吝。兩個混之間,尺度不一樣,後者多了分寸。
在她面前,變回了斯文敗類。邬安安都弄不清楚,究竟哪一種,才是他原本的模樣。
不管哪一種,邬安安都氣得很。
弘晝拿她去做筏子,其心可誅!
憋着氣,待出了圓明園上了馬車,邬安安揮舞着雙臂,無聲抓狂大叫。
綠翹唬得緊貼在車壁上,眨巴着眼睛不解看着她。
邬安安鼻子裏冒着粗氣,臉都漲紅了,發洩了一通,總算好過了些,輕撫着胸口,朝着綠翹笑眯眯說道:“你什麽都沒看見。”
綠翹怔怔點點頭,哦了一聲。
邬安安想起裕妃給的荷包,興致勃勃拿出來打開一看,裏面放着個通體透着水色的碧玉镯子,看上去很是值錢。她舉起镯子對着光線,仔細看來看去。
綠翹不懂,湊上前跟着看,問道:“姑娘,您在看什麽,上面沒有花啊。”
邬安安聽說宮裏的東西都有标記,只能平時戴着過過幹瘾,很不好出手。
碧玉镯子矜貴,輕輕一碰就會碎掉,她小人得很,一是看裏面有沒有裂縫,二是看标記。
幸好,玉镯很完美,上面沒有任何标記。發了財,邬安安喜滋滋的,正準備把玉镯放回荷包,這時馬車停了下來。
車門一下被拉開,弘晝出現在門邊,朝綠翹擡了擡下巴,不客氣說道:“你下去,坐後面的馬車。”
綠翹看了眼邬安安,沒有動。邬安安咬牙,冷冰冰說道:“五阿哥這又是要做什麽?”
弘晝眯縫起眼睛,眼神停留在邬安安手上的碧玉镯子上,說道:“有些話,我要與你說清楚。”
邬安安斟酌片刻,讓綠翹下了馬車,弘晝上車後,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順手拿走了她的碧玉镯子。
有三樣東西,邬安安不能與外人分享。
一是錢,二是食,三是牙刷。
本來牙刷這項是男人,經過她慎重思考之後,男人沒有牙刷重要,最終把排名換了。
邬安安瞬間暴起,如同惡狗撲食般撲向弘晝,張牙舞爪要去把镯子搶回來。
弘晝一個不察,被邬安安一撞,後背咚一下撞在車壁上,手上的镯子飛了出去,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弘晝垂下眼簾,看着懷裏的邬安安,全身酥麻癢,心醉了。
邬安安看着地上碎掉的镯子,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