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 57 章
端陽過後,即便諸事纏身,宋長晏也常抽空來景明院,只是章盈見他的次數并不多。她時常将自己關在屋裏,他來時,便上床躺着,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兩人相隔咫尺,卻猶如間距天涯,空餘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
這般渾渾噩噩地過了一段時日,臨近六月,上京連着下了好幾場大雨。這個時節,即使是陰雨,也談不上冷,可章盈卻不知怎的受涼染病。
這可急壞了楊管事,生怕擔上個照顧不周的罪名,趕忙請來了大夫問診。幸而只是普通風寒,幾貼藥下去消了大半,只要好生将養着便無大礙。
一早,楊管事打點好一切,估摸着章盈已經用過早膳,才去見她。
他将一碗藥穩妥地放在桌上,道:“盈娘子,這是殿下特意派人送來的藥,說是治療風寒最管用了。”
章盈沒有喝下的打算,看也不看一眼,語氣冷淡道:“我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不必喝藥了。”
楊管事知曉她的性子,定然是還在與殿下置氣,悻悻地道了一聲是。眼見章盈要回房,他出聲止道:“娘子留步,外面馬車已經備好了,今日您便能離開景明院了。”
章盈驀地一愣,眼神戒備,“去哪兒?”
楊管事答道:“殿下已經入住承乾殿,方才差人來接您入宮。”
章盈愕然詫異,旋即冷聲道:“他是皇子,住在皇宮理之當然,我與他了無幹系,入宮只怕會惹人非議,污了皇家清譽。你去告訴他,我不去。”
在景明院想要逃出去已是難上加難,入了宮,哪裏還會有機會離開?何況那樣便要日日面對他,只此一想,她便滿是煩悶。
楊管事像是料到她會這樣說,面不改色道:“殿下說了,娘子不必擔憂,他自有安排。”
章盈啞口無言,看着屋裏林立的下人,明白她別無選擇。
承乾殿曾是聖上入住東宮之前所居住的宮殿,金碧熒煌,玲珑鑿就,足以表明聖上對這位大皇子的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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撥到承乾殿的宮人也都個個聰慧伶俐,見章盈住進了殿裏,無人多嘴。收拾好她的物品,大宮女香蘭上前道:“盈娘子,殿下今日興許要晚上才回來,奴婢先帶您熟悉這承乾殿吧。”
一個“不”字到嘴邊,最後被章盈生生忍了回去。她還不知要在這住多久,多了解這裏的構造,總比成天憋在屋裏好。她點頭道:“好,多謝。”
“娘子言重了,這是奴婢應做的。”
等逛完了整座殿,香蘭又給她大致講解了些宮裏的規矩,照此看來,宋長晏似乎是打算讓她在宮中長住了。
靜下來後,天色已經暗了。宮門落鎖,偌大的皇宮像一頭沉睡的巨獸,恢弘而又寧靜。
章盈面對眼前煙霧缭繞的浴池,蛾眉微皺着問:“這是什麽?”
裏頭的水并不清澈,還散發着股古怪的氣味。
香蘭道:“是藥浴。殿下吩咐了,說您身子抱病,需得調養,這藥浴最能驅寒養身了。”
章盈當即沒了興致,神情恹恹道:“我不用了,你打一桶熱水來就是。”
香蘭聞言立即跪下請罪:“不知是奴婢哪裏做得不好,才惹得娘子不高興?”
“我沒有不高興,只是不想泡藥浴。”
香蘭俯下身,“今夜您若不泡這藥浴,殿下回來定會責罰奴婢的。”
她言辭可憐,章盈又是個慣來心軟之人,也就不再推拒。
繁冗的衣飾遮蓋身段,褪去衣物,香蘭方才殿下這般上心是為何。大紅色的方寸布料下,一身細皮白肉錯落有致,配上這張顧盼生姿的臉,連她一個姑娘家見了都不免心動,更何況是血氣方剛的男子了。
章盈擡手解開頸上的細帶,擡腳邁入了浴池,瞬時被溫熱的池水包裹。她周身暖乎乎的,積攢已久的憂煩似融于水中,暫得一時平靜。
她靠在池壁上,輕輕閉上了眼。
處理完雜事,宋長晏并未着急回宮,而是去見了一趟榮堯。
“舅舅,如今榮家冤情已結,不如我找個機會,給您恢複身份?”
當初除了宋長晏的母親被救外,與榮家親近的幾位舊臣合力,于萬難之中救下了榮堯。雖折了一條腿,可到底保住了性命,也給了他翻身的機會。
二十餘載過去,榮堯已不複當年意氣風發的少年,歲月帶走他一身傲氣,留下沉重的滄桑。他搖了搖頭道:“恢複了又如何,倒不如一直做這個華掌櫃。”
宋長晏知他心中所想,不再多勸,“章泉不易對付,要報仇,還需慢慢籌謀。”
榮堯道:“到了這一步,不必急于求成,眼下要緊的是東宮太子之位。咱們與章泉已是水火不容,他若扶持七皇子上位,絕不會容你。因此越在關鍵時刻,越不能掉以輕心,讓他有機可乘。”
“我明白。”宋長晏凝神道,“皇帝忌憚章泉,所以不會輕易立七皇子為太子,現下我們只需慢慢等,等我在朝中立足。”
榮堯贊許地颔首,遂又道:“我只是怕章泉會早一步下手。”
宋長晏擡眼看他:“你是說···”
榮堯神情一凜,“是,他手上有不少兵力,無論是對你,還是對皇帝,都是不小的威脅。你手上的人,加上周将軍和徐家的,恐怕還不足以與之抗衡。”
“所以我想,”他話音一轉,“下個月我要回一趟泾州,祭奠你外祖父,順便就留在南邊,在那暗中招兵買馬,以備不時之需。”
宋長晏眸色微動,須臾後道:“辛苦舅舅了。”
“我不在上京,你一定要小心,顧好自己。”榮堯嘆一口氣,妥協般地道:“章家那女子,你若當真喜歡,留她在身邊也無妨。只是輕重有別,你要有數,切不可因她一人壞了大局。”
宋長晏沉默地聽他說完,道:“舅舅此行也千萬保重。”
“有事便飛鴿傳書,或是讓譚齊來尋我。”
與榮堯敘談完畢,宋長晏才乘着馬車回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