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這時節來往清雲山多有不便,故而受邀的賓客并不算多,到了夜裏,山莊裏寂然一片。

屋裏的炭火時而發出一兩聲燃燒的噼啪響,夾雜着窗外簌簌的下雪聲,催着人入睡。章盈在榻上輾轉反側,依舊毫無睡意,素手撩開床簾,問碧桃:“什麽時辰了?”

碧桃:“亥時末了,娘子怎麽還沒睡?”

“換了床有些睡不着。”章盈随口說了一句,猶豫頓刻,又問:“他還在外面嗎?”

碧桃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娘子指的是誰,點了點頭。

“你讓他回去吧,否則若是凍出了病,還要花錢請大夫。”

碧桃道:“方才我已經說過了,是大殿下執意要守着您的。”

章盈看了一眼屋裏的火,翻身向內,悶悶道:“屋裏太熱了,你撤一盆火出去。”

不安穩地睡了一夜,第二日,便是錢老夫人的壽辰了。

午膳用過,錢家的仆從引着衆人前往後山腰的觀景園賞景。因前往的客人不少,又大多是女眷,章盈也不便攜帶護衛,就讓護衛守在園外,只有碧桃随行。

直至薄暮冥冥,章盈才帶着碧桃準備出園。

還未走出幾步,身後追上來一個小丫鬟,焦急道:“易夫人留步。”

章盈回過頭,認出她似乎是俞婉身邊的丫鬟,“有何事?”

丫鬟急巴巴地答道:“方才咱們夫人在青松崖邊崴了腳,現在連走路都吃力,請易夫人去看看吧。”

章盈回想起俞婉适才的确是說要留下來多瞧一會兒梅林,所以才沒與自己一同下山。她擡頭望了逐漸昏暗的天色,開口問她:“去問過園裏的管事沒有?可有暖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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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搖頭回道:“問過了,管事說轎子已經全部下山去了。”

這大冷天,在這山上尤其危險,章盈随即對碧桃道:“碧桃,你去門口讓一名下山去擡座暖轎來,我先去看看婉娘。”

“那娘子小心,我待會兒就來尋你。”碧桃應下後飛快地往外去。

章盈跟着丫鬟折返回後園,穿過濃密的梅林後,到了青松崖邊上。這裏是一處石壁懸崖,上頭錯落長着幾株松樹,迎寒屹立。

章盈無暇賞景,左右看了一眼,沒有發現俞婉的身影,“你家夫人在哪?”

身後無人應答,她回過頭,發覺那個丫鬟早已不知蹤影,偌大的園子裏只有自己一人。

章盈立時警覺不安,後知後覺地懊悔起來。她一時只顧着俞婉的安危,竟沒有多存一個心眼,只身前來查看。那小丫鬟雖然确是俞婉的人,可未必不會被人收買,使假讓她來這兒。

她試探着揚聲喚道:“婉娘?”

話音剛落,從一旁的林子裏便竄出幾名陌生男子,個個面色不善地逼近。

章盈往後退了一步,穩着嗓音道:“你們是誰?”

為首那人朝青松崖擡了擡下巴,示意章盈:“夫人請吧,自己跳下去留個體面,省的我們動手了。”

章盈了然,有人刻意引她來這無人之處,或許是想要借此險境,制造出失足墜崖的假象。在這清雲山莊,除了錢傲,又還有誰有此心思?

只是她一人如何能與這麽多男子抗衡,為今之計只有拖延時間,等待碧桃帶人來。“你們是錢傲派來的?”

對方顯然不願與她多言,幾人目露兇光地面面相觑一番,一人上前,“夫人別怪我們,我們也是那人錢財,替人消災。你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要與旁人作對。”

章盈心下一沉,“他給你多少錢,我出雙倍。”

言畢,她目光掃過園門口,眸色亮了幾分,語氣驚喜道:“碧桃,我在這兒!”

幾名男子聞言驚異地齊齊回頭,警惕地四下搜尋,然而園裏空無一人。他們自覺上當,再回身,已然不見章盈。

為首的男子低聲咒罵了一句“上當”,而後吩咐其餘人,“追。”

章盈拼命地往前跑,迎面的寒風灌進衣領袖口,她絲毫感受不到冷,一心只想擺脫那些人。可她畢竟身子單薄,跑出一段距離後,步子不由得慢了下來,氣息急促地艱難前行。

厚厚的積雪上,留有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章盈聽着身後漸近的追趕,霍然停下腳步,思索片刻後往邊上走。這條路與青松崖接壤,越到邊上石頭越多,積雪也更淺,不易留下腳印。

只是石路難行,天又黑得快,章盈努力分辯,越走越吃力。

“腳步不見了,分頭找!”

林子裏忽然響起先前那名男子的聲音,章盈一分神,踩到一塊松動的岩石,腳上一空掉了下去。

相較青松崖,這是一處略為陡峭的斜坡,底下的石頭也沒那麽多。

章盈裹着雪往下滾動,直到最後手上一疼,才猛地停了下來。

她右臂劇痛,使不上一絲氣力,只能靠左手撐着發疼的身軀,緩緩坐起。她摸了摸下方,雪下是一塊巨石,擋着她繼續滾下。

借着晦暗的光線,她環顧四周,所及之處皆是披雪的樹木叢林,渺無人煙。

章盈仰起頭看了一眼上面,此時沿原路返回太難,況且回去後指不定會遇見那些人,自投羅網。

寂靜的幽谷偶有一兩聲鳥鳴,章盈壓下心底的恐懼,竭力站起身。趁着天還未黑,她需得先找到一處可庇護自身的地方,等天明再決定該如何。否則不等被人找到,她就先凍死在這兒了。

她抱着作痛的右手,一步步往前。

冬日裏的傍晚就如同夜裏吹熄蠟燭一般,唰的一下就黑了下來。地上的雪依稀映射着月光,于行路之人而言,聊勝于無。

章盈跌了一跤後便再也分不清路,無力地坐在地上,滾燙的淚落了下來,心中無限委屈。她沒有做過什麽壞事,為了越州百姓苦心經營,為何會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她鞋襪濕透,身上的披風也不足以抵擋寒氣,或許真要冷死在這兒了吧。

一陣寒風吹來,章盈裹緊了披風,淚眼朦胧地看着前方出神。腦中一會兒是阿娘,一會兒是碧桃,混亂的畫面中,夾雜着一張溫潤關切的臉。

如果她當真死在了這兒,宋長晏會為她難過嗎?

或許會,但并不會傷心很久吧。他還要回上京,繼續争奪皇位,分不出多餘的精力顧及別的。

風停了,窸窣的響聲卻未停歇。

章盈撇下傷春悲秋的心思,怵惕地看向聲音的來處。

黑暗中,有一點如星光般閃熠的光輝,搖曳着放大靠近。

章盈不敢出聲,屏住呼吸靜坐在原處。如若來的是錢傲的人,她絕無活路。

那點光倏地一頓,繼而章盈聽見一聲熟悉的,“盈盈?”

她渾身一怔,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情不自禁地低語:“長晏。”

光暈迅疾而來,如劃破黑夜的閃電,照亮了她的視野。

宋長晏快速走到她身前,擔憂地上下端量着她,喘息未定問:“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章盈心下轟然,所築的城牆瓦解崩毀。

“我沒事。”她嘴上冷靜地答複,兩頰的淚卻不知不覺流了下來。

宋長晏伸手攬住她,在她耳邊不停道:“都是我不好,沒有保護好你,是我不對。”

章盈理智随着體溫回攏,微微掙開他的懷抱,語帶哭音道:“你,你是怎麽找到這兒的?”

宋長晏松開手,“碧桃告訴我的,說你去了青松崖找袁夫人,然後便一直沒消息,袁夫人出來後卻說自己沒受傷,也不曾見到你。我進了青松崖,在崖邊看到許多淩亂的腳印,才一路找到這裏來。”

他解釋後,問她:“現在回去來不及了,我們先找個地方過夜,還走不走得動?”

章盈輕輕點了點頭,走了一步,牽扯間右臂發痛,不由得蹙起了眉。

宋長晏将燈籠給她,委身蹲在她跟前,“我來時在前面發現了一個山洞,路不好走,我背你。”

章盈左手拿着燈籠,遲疑着趴在了他背上,誠摯地說了一句:“多謝。”

宋長晏勾住她的腳彎,将人穩穩地背起來,“為你做一切都是應當的,不必言謝。”

約莫走了一刻鐘,兩人進了一間山洞。

宋長晏将她放下,看着她凍得煞白的臉,又反身出去。

“我去附近撿些柴火,你在這兒等我。”

章盈将燈籠遞給他,“你把燈帶去吧。”

“我有火折子,你留着。”

冬日裏的幹柴極難尋,宋長晏牽挂章盈,所以找到一捧便就回來了。費力地生好火,他才将身上的外衫解下,披在了章盈身上。

他本就穿得不多,再給她一件,更是薄薄一層。章盈別扭地用左手把衣服給他,“有火,我不冷了。”

宋長晏沒接,而是看着她一動不動的右手,“手怎麽了?”

章盈側身,讓披風蓋住右臂,搪塞道:“從山上摔下來,有些磕着了。”

宋長晏掀開她的披風,“讓我看看。”

章盈忍着痛,“不算嚴重,或許只是些皮外傷。”

“手能伸直嗎?”

宋長晏輕捏着她的手肘,只用了幾分力,章盈便咬着唇哼了出聲。

宋長晏擡眼瞧着她泛紅的眼尾,開口道:“盈盈,這傷可大可小,若是處理不當,可能整只手都會落下病症。我從前在西疆戰場,懂得一點醫術,我想仔細看看。”

章盈知曉個中輕重,啓唇問他:“要怎麽看?”

宋長晏沉默一瞬,話未言明:“冬衣厚重,隔着衣料不便查看。”

章盈抿唇,垂下眼道:“你先轉過去。”

熬夜傷身,以後不熬夜了,如果當晚十二點沒更,就隔日更新,大家也注意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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