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神上星流說話時,并未有意壓低聲音,因此他剛說完,周圍人便是一片嘩然。
有人關心地詢問:“是什麽人的葬禮?”
還有人在問神上星流本身:“神上君你沒事吧?”
赤田老板更是大手一揮,做出決定:“神上君既然家中有急事,就先回去吧!店裏的事有我,還有安室君!我們應付得過來!”
神上星流搖搖頭,同時回答電話那頭的菅田真奈美:“轉告佐藤長老,我一定準時參加,剩下的事你看着準備。”
“教主,”菅田真奈美的聲音裏滿是無奈,“你真的要去嗎?我感覺佐藤長老來者不善啊。聽他的意思,他好像認定,是您殺了佐藤真理。”
“所以,我更應該去。”神上星流沉痛不已,“無論是佐藤小姐還是她的父親,都是我們中重要的一份子。我去了,既能撫慰佐藤小姐的在天之靈,也能寬慰她父親的心,解除彼此之間的誤會。”
“……好吧,既然教主你這麽堅持的話。”菅田真奈美頓了頓,又問,“那麽,會帶上伏黑先生吧?”
“這個自然。”
菅田真奈美這才挂斷電話,看來她是認定佐藤長老會在葬禮上作妖。
神上星流也有相同的看法,所以就算真奈美不提,他也會把伏黑甚爾捎上。
他還是很惜命的!
目标是一命通關,順利飛升!
放下手機,神上星流才發現,周圍人都在看着他,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差不多,連在一起就能寫出“憐憫同情”四個大字。
“節哀。”
“神上君,節哀。”
“抱歉……”
“神上君,憂思傷神,保重好你自己。”
神上星流撓撓臉,沒好意思說自己一點都不悲哀,因為就連安室透都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而後挪開視線,嘴裏吐出兩個字:“節哀。”
他是不是該身體力行地哀一下,免得辜負這麽多人的期待?
神上星流很認真地思考着這個問題。
但沒等他付諸行動,圍住他的人都散開了。
他們似乎認為神上星流的沉默是悲痛到不想說話,故而統一體貼地,為他留下獨自一人哀悼的空間。
神上星流:“……”
行吧!
這就算他哀過了!
神上星流謝絕安室透讓他休息一會兒的提議,繼續端着托盤,全身心投入工作!
他就知道安室透在這裏等着他呢!
想讓他休息,自己在那兒拼命幹活,好在赤田老板眼皮子底下表現?
做夢!
安室透休想用這種小手段,奪得本月最佳員工之位!
神上星流幹勁滿滿,幹起活來健步如飛,全神貫注。
此情此景落在旁人眼中,卻有了另一種解讀。
居然這樣悲傷嗎?都到了需要用工作麻痹自己的地步。
安室透用眼角餘光暗暗注視着這一幕,心中五味雜陳。
初次見面時,他認為神上星流是個謊話連篇的騙子,而後這層印象不斷加深。
直到方才,安室透為神上星流的目光所攝,再加上後者神乎其技的“占蔔”能力,安室透險些要以為神上星流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怪物。
沒想到,神上星流還會為他人的離去而悲痛——他還是一個有血有淚有同理心的普通人。
至于安室透之前感覺到的那些,大概真的是宗教對一個人産生的影響吧。
盤星教,是嗎?
有空可以去查查這個教派,到底是怎樣一個宗教團體。
佐藤真理的葬禮定在周二,上午是遺體告別儀式,下午則會正式葬入墓園。
神上星流到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已經提前到了,這些人都跟他還有他身邊的真奈美一樣,穿着莊重大方的黑色套裝。
神上星流估計這些任應該都是盤星教的成員,因為當他的姓名被司儀唱念響起時,靈堂內所有人都朝他投來注目。
沐浴着數十道各色目光,他感覺十分良好——
神上星流手執一朵白玫瑰,邁着輕快的步伐,走到棺材前,停住,低頭俯視。
躺在白花白布中的佐藤真理雙目緊閉,雙手交叉在胸前,臉上的表情已變得祥和平靜,不再像那晚那樣錯愕猙獰。
眼下她在入殓師的巧手裝扮下,衣物外裸露的肌膚透着自然的粉白,身上的血漬全無,喉嚨處的割傷也被很好地縫合——看上去不像死亡,倒像是睡着了。
棺木上并未覆蓋玻璃,方便來訪賓客将手中花朵放到逝者身旁。
神上星流就将手裏的白玫瑰,插到佐藤真理的左側鬓發上。
紅色頭發與白色花朵形成鮮明對比,濃烈又純淨的色澤碰撞,搭配上佐藤真理的芙蓉美人面,形成一幅異樣美麗的畫面。
神上星流正要離開的手指便是一頓,指尖停在半空數秒,最終還是緩緩落在佐藤真理的左側臉頰上。
屍體冰冷僵硬,而神上星流的手指柔軟卻冰冷。
兩種冷意疊加在一起,不知是誰的陰寒更徹骨。
同樣地,神上星流缺乏血色的手掌,在佐藤真理面部肌膚的襯托下,顯得更加蒼白。
神上星流注意到這一點,不由笑了一聲,小聲對佐藤真理道:“我們兩之間,反倒是我更像死掉的人呢。”
此時他另一只手撐在棺材的另一側,整個人都俯下|身,乍一看上去,大半個人都埋在棺木裏。
神上星流說話時的音量并不高,再加上有棺木的隔絕,其他人根本聽不見。他們只看到,這位新上任的教主送花完畢以後,并未急着離開,反而俯下|身,像是在親吻新娘一樣,親吻棺材中的女屍。
那一刻,所有人都感覺到一股惡寒!
所以說,那份流言是真的了?
佐藤小姐真的是因為跟教主談戀愛,被父親反對,兩人在私奔途中出了意外?
啊這……
真是意想不到的發展啊。
無論是教主跟佐藤真理走到了一起,還是他們私奔出事,都是出人意料的事件走向。
或許,這就是命運的無常吧。
弱小無力的人類被命運的巨掌來回撥弄,心生絕望,又無力反抗,還有比這更殘忍的悲劇嗎。
旁觀者中,有人就忍不住站起身,走上前勸慰:“教主,請您節哀。菅田小姐呢?快将教主扶到一邊,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別再繼續睹人傷情了。”
知曉大部分真相的菅田真奈美:“……”
她敢保證,教主絕對不是在傷心,倒不如說,他笑出聲更有可能。
為了避免這種亵渎死者、激怒生者的情況出現,菅田真奈美趕緊依言上前,拉開俯低身體的金發青年:
“教主!請您冷靜一點!”
佐藤長老正面色陰沉地盯着這個方向呢!
同樣一身黑的老人較之前蒼老了許多,整個人的氣質也變得陰郁深沉。每個從他面前走過,捧着他的手請他節哀的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想要盡可能遠離這個老人。
盤星教內,誰都知道佐藤真理是佐藤長老的獨女,還是備受寵愛,堪稱掌上明珠的存在。
現在白發人送黑發人,佐藤長老怎麽發瘋都有可能。
在這種情況下,明眼人自然會加倍小心,恨不能有多遠躲多遠,就怕血濺三尺的時候濺到自己身上。或者更慘點,被佐藤長老的無差別攻擊掃中,成為血泊中的那個倒黴鬼。
還有更聰明的人也看了出來,自從神上小教主出現以後,佐藤長老的視線就一直凝固在這位年輕教主身上——
看來,佐藤長老已替自己的怒火找到了發洩方向。
其他人只需要在這個時候,繞着這兩人走,就能極大程度避免被誤傷。
佐藤長老的陰鸷視線是如此刺眼,就連菅田真奈美都感到一陣不安。
她将神上星流從棺材上拉開以後,并未退下,而是就這扶住青年小臂的姿勢,墊腳在他耳邊低語:“教主,請小心。佐藤長老的眼神表情,都不太正常。”
“哦!”
神上星流不知是聽懂還是沒聽懂,面上還是有些懵懂的樣子,走過去,拉起佐藤長老垂在身體側邊的右手,雙手攏住。
兩行清淚突兀地從他眼中流下:“長老,真理她,真的死了啊!”
佐藤長老:“……”
菅田真奈美:“……”
教主!你在說什麽啊教主!
都說了讓你小心,你怎麽上來就在人家雷區瘋狂蹦迪!是生怕自己不會被機|槍掃射嗎?!!!
菅田真奈美一陣窒息,扶住神上星流的手,在佐藤長老越發銳利的目光下,不由自主松開了。
而在這個時候,無論是佐藤長老,還是神上星流,都沒再關注她。
這兩人彼此對視,視線相交、重疊。
神上星流被淚水浸潤過的雙眸,越發璀璨如星。
“長老。”他張開雙手,在周圍人大驚失色的臉孔中,一把抱住一動不動的佐藤長老。
一只手輕撫在老人僵硬的後背肌肉上,神上星流稍稍側過臉,在佐藤長老耳邊低語:“我剛才摸到了,來自佐藤小姐的、她留下的死亡氣息。”
“看”到了,她臨死前所看見的景象。
她是被她的情人所殺,那個銀發綠眼的男人,佐藤真理親切地稱他為“陣”。
在佐藤小姐劇烈晃動的視線中,她正在大聲逼問“陣”是不是有了別的女人。
在銀發男人面露不耐時,她突然拔出藏在枕頭下的水果刀,刺向她的情人。
當然最後結果是,佐藤真理被銀發男反殺,咒靈暴走,将銀發男步步逼入衛生間。
佐藤真理的視野到這裏便戛然而止。
神上星流知道接下來便是自己推門而入,只是那個時候,佐藤真理已經死了,所以她沒能看到他。
話說回來,佐藤小姐作為情人是有點瘋,但作為信徒真是十分合格——不光給他送來“觸碰的力量”,甚至幫他将注視之力和觸碰之力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全新的能力。
神上星流後退一步,主動拉開與佐藤長老之間的距離。
他凝視着老人頭頂那根黑線,真心實意道:“佐藤長老,請務必保重自身啊。”
你的死線,都快走到盡頭了。
再不想辦法續一下命,接下來的一個月內,他恐怕要參加第二場葬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