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經幢

04經幢

“那這個路過……要路過多久?”肖樹問,垂在一側的手指捏了捏衣料。

趙莳慢條斯理又端起酒杯,抿了小口,淡紅的唇印落上去,回視他,清冷雙眸波瀾不驚,但語氣又隐約帶點揶揄,“你想我路過多久?”

肖樹一愣,沒反應過來該怎麽回答。

趙莳率先抿唇笑了笑。

旋即又道:“肖先生唱歌一直這樣好聽嗎?”

這會靜下來,那股淡淡草木香又萦繞在他周圍,不沉重,很輕飄飄的,像一根無形的絲在勾。

肖樹視線在酒杯上盯了眼,笑笑,笑得很謙遜,眼眸微轉,而後不答反問,一臉好奇:“趙小姐有未婚夫了啊?”

但他認真的雙眸又莫名添了幾分緊張感。

趙莳斂眸不動聲色扯了下嘴角,恍然般,音調拖長:“啊,那個啊,我騙他的。”

肖樹毫不掩飾地翹起嘴角。

趙莳不着痕跡掃過他唇角那抹笑,一時半會竟然分不清真假。

但是,她喜歡他的這個表情,很像那個人,很美。

肖樹恍然想起那天狗子說趙莳脾氣不好,是出了名的難搞。

肖樹不以為然。

面前之人,雖瞧着像那天上的仙,但明明私下很是親和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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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李立能知道他所想,可能會冷笑出聲。

趙莳親和随性?

大約是世界末日前都不可能看見這樣一幕。

歌臺上的歌手已然換了一位在唱,是一位女士。

不同于肖樹的嗓音,她的嗓音更為嘶啞低沉,煙嗓特有的冰涼質感,共鳴腔被聲帶帶動放大。

“說起來,我們倆還沒有聯系方式。”

“加個聯系方式怎麽樣?”

趙莳自然而然地拿出手機,切到微信界面添加好友界面。

肖樹微怔,微彎的眼尾頓呈直線,有一瞬他周身氣息也跟着驟變。

但很快,他就微笑着拿出手機掃二維碼。

肖樹在人際交往中,常以貧瘠來形容他的社交圈,比起狗子手機裏一大堆認識或不認識的,有聯系或沒聯系的朋友。

肖樹永遠穩定在一個小圈子裏。

可能說出去都沒人信,他的微信裏只有二十個聯系人。

而趙莳會是他的第二十一個。

“你知道我是哪個莳嗎?”

肖樹眨了眨眼,搖頭,然後擡眼看她。

因着距離近,趙莳能清晰看見他睫毛顫動。

如同他的那頭頭發一樣,濃密刺黑。

微凸的卧蠶,澄澈烏亮的眸,濃黑的眉,明明像一只不谙世事的狗狗。

但趙莳深知他是豹——野豹,兇狠、野性難馴、會咬碎你。

“草字頭,時間的時,這就是我的名,要記住。”趙莳沒忍住擡手揉了揉他細密黑茂的頭。

可是,馴服這頭可能會撕碎你的野豹,是不是會更好玩?

這次肖樹是真的愣住了,身體都僵得不成樣。

只能呆呆看着趙莳倏地湊近的手,和鼻腔裏灌入的稍稍濃郁的草木香。

心髒在胸腔裏怦然。

加過微信後,趙莳沒多留,與之再交談幾句後,就要離開。

肖樹送她到外面。

趙莳坐在車上,朝他輕輕揮手。

說期待下次再見。

肖樹也擡起手,在空中劃了劃。

車一溜煙走了,帶起的塵還在空中飛揚,肖樹摸了摸口袋,掏出煙盒,盯着空氣中那微小的埃,慢悠悠從煙盒裏磕出根煙,低頭、垂眼,攏火、燃煙。

煙霧一團團擴散,肖樹又低頭去看剛剛被捏過的衣角。

狗子總跟他說,讓他別浪費這張好臉。

他總不以為意,甚至是不屑。

不是沒有人想養他,但那些他都瞧不上,瞧不上她們的臉,也厭惡她們身上那股俗氣的劣質味道。

高高在上的谪仙麽?

那拉下神壇會是什麽樣?

肖樹壓着眼輕笑,眸中的乖戾興奮被煙霧彌蓋。

*

跑車駛入山中公路,車燈打入樹林,黑漆和驟亮同存,趙莳超跑敞着蓬,風吹起她的發,沒聽過的怪異鳥鳴在樹林裏幽暗回蕩,這一幕像某個恐怖電影裏的場景。

手機鈴聲一直在響。

車爬過坡和彎道,穩穩停在山腰處的別墅門口,門衛過來幫她開門。

她把車停在車庫,通過電梯上到一樓,李立也适時從廚房走出,“小姐,飯已經好了。”

“嗯,端上來吧。”

趙莳略顯疲意地靠坐在沙發上,包裏的手機又響了起來,她眉梢聚了幾分不耐煩伸手拿出。

屏幕上赫然顯示三個字——周峪延。

趙莳擰着眉看着,手機鈴聲還在大響。

“不接嗎?”李立小心翼翼問。

趙莳冷淡地撩起眼皮,觑他,“你接?”

李立怔住,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趙莳直接把手機遞給他,起身往餐桌上走,邊走邊說:“就說我很忙,讓他有事聯系秘書室那邊。”

“可是……”他話音剛出,又急忙收回去,接通電話。

兀一接通李立就沉着他渾厚的嗓音道:“周先生您好,我是趙小姐的保镖,她正在處理私事不方便接電話,您要是有什麽事直接聯系秘書室就行。”

電話被擴音,周峪延說話的聲音清晰回響在大廳。

“小莳最近很忙嗎?”

“她現在在哪啊?聽說是在外出差,在哪出差啊?她回北澤了我們一起吃個飯怎麽樣?”

這問題不好答,況且這位情況特殊,李立求助地看向趙莳。

趙莳拿勺舀起一口湯,垂眸吹了吹,語氣淡淡:“挂了。”

李立立即手忙腳亂挂掉。

“私事,什麽私事?”趙莳放下勺,冷睨着他。

李立長了副極為高大威猛的面龐,看着很不好惹,平日裏也都很穩重兇悍的樣子,但跟趙莳說話,他總不自覺帶了幾分緊張,但他面上看不出來,說出的話卻每每總有種出乎意料的相悖的誠懇和純真。

就比如此時,“吃飯不算嗎?”他看着她,神色認真。

趙莳沒忍住笑了起來,“李立,看來我爺爺喜歡你不是沒有道理的。”

李立有些摸不着頭腦,但也适時扯出幾分笑,但他一笑就顯得很怪異。

像那種兇神惡煞的人突然朝人露出善意,但看起來卻像是不懷好意的笑。

趙莳忽而冷下臉。

“李立。”

“小姐。”李立立馬站直身體,不太懂為什麽趙莳總那麽陰晴不定。

“幫我處理個人。”

同一時間,酒吧街上,冷潮門口,肖樹抽完煙後,并沒有急着離開,而是在門口站了許久。

在等了将近一個小時後,他才等到穿黑T戴銀鏈子的男人走出。

他似乎喝了很多酒,出來時,是被身邊的女伴扶着的。

肖樹從一旁繞過走近,才發現這人已經喝得爛醉如泥。

旁邊女伴一看肖樹那張陰沉的臉就不受控制地瑟縮着,她很清楚剛剛清吧裏發生的那些事,自然也知道肖樹此時的目的。

女伴瞪大眼,縮着身子往後躲,一下子就撒開了身旁的男人,“你要幹什麽?你要找就找他,這和我沒關系!”

說完就踩着高跟鞋跑了。

肖樹右手成拳又張開,随即又握緊,反複張握,像在活動筋骨。

随即低頭看着癱軟在地上的男人,低沉着音冷笑道:“倒不用我再浪費時間。”

*

連日的綿綿細雨,天漸漸放了晴,陽光刺破雲層。

是個天清氣朗的日子。

趙莳驅車再次來到肖樹所在的那個小區門口。

這邊車道限時段停車,晚上九點到早上十點,而此時,剛好是九點。

趙莳今天開的是大衆,在一衆車中并不顯眼,她随便開進一個車位裏停着,看了眼時間,計算着人什麽時候出來。

剛這樣想着,那道人影就晃晃悠悠從小區裏走了出來。

依舊是那雙拖鞋,黑色外套,又戴着帽子,下半身一條黑色的運動短褲,露出的小腿細長,肌肉線條流暢好看。

他雙手插在外套兜裏,臉被黑色襯得更為冷白,細碎的發從帽檐上刺出。

抿着唇壓着眼的樣子,看起來很淡漠。

只見他徑直走到便利店裏,透明玻璃可以看出他的行動軌跡,他只在櫥櫃中走了一圈就折返到收銀臺。

付了錢後,他走出便利店,站在便利店的臺階上,開始拆他買的東西。

透明薄膜被撕裂,他從煙盒裏倒出根煙,打火機點燃。

他邊走邊吐煙圈,眼眸還是朦胧又莫名的淡。

趙莳下意識想起昨晚,明明當時靠得那麽近,為什麽她沒有在他身上聞到煙味,只有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甚至有點好聞。

買了煙後他走到一旁的早餐店,買了幾個包子,和一杯豆漿,又提着慢悠悠走進了小區。

背影勁瘦颀長。

直至那道身影消失在小區拐角。

趙莳手指輕輕敲擊着方向盤,思索片刻,驅車前往另一個地點。

她要去的那個地點位于川江市的南郊,那裏較為偏僻,多是一些污染較小的小工廠以及一些廢棄居民樓。

這裏許是荒廢許久,四處幾乎看不見什麽人煙,只有遠處傳來的幾聲狗叫,很寂靜。

繞過幾棟危房,那所牆壁栅欄都被青苔藤蔓侵蝕過的大院子呈現出來。

鐵門右邊的豎牌上有幾個大字。

從遠處看并不清晰,待車駛近後,才看清大字是——“川江市兒童福利院”。

鐵門沒有上鎖,應該是有人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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