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有了小叔做外援,夏清清想要在校外住的事還是順他心意定了下來。
但考慮到時間太倉促,不管是買房還是租房,總會有這裏那裏不周到的情況發生,再加上沒有個信得過的大人照看實在放心不下,最後經過溝通,決定讓夏清清暫時住在俞深家裏。
對此,俞深自然是沒什麽意見,還表示很歡迎。
夏清清要搬出去的前一天晚上,夏家徹夜燈火通明,曲歌指揮着兩個兒子和一堆傭人,親自給寶貝小兒子打包行李。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裝上。”
“對,還有那個,那是清寶小時候每晚睡覺都要用到的安撫巾,也裝上。”
“他現在是不用了,萬一睡不着需要呢!”
“吹風機吹風機!清寶頭發那麽長,不好好吹頭發,睡覺肯定會着涼頭疼的!”
她插着腰,在一地雜物中身輕如燕,總能夠隔着老遠的距離就看清楚擺在地上的是什麽東西。
曲放使勁往行李箱裏塞東西,快累成狗了,耷拉着臉開嚎:“媽!你是不是太誇張了,清寶只是暫時住俞二叔家裏,周末還回來呢!”
“你至于嗎!把咱家都快搬人家裏了。知道的是你在打包行李,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嫁兒子,在一車一車的裝嫁妝!”
曲歌一巴掌抽他腦袋上:“你少在這裏瞎嚷嚷,這麽恨嫁,那你現在馬上嫁出去得了。”
“你看看小弛,怎麽就不像你這麽多嘴。”
她扭過頭看向曲弛,卻發現曲弛正在向傭人交代,讓人去把夏清清常用的水杯拿下來。
“清清一天要喝至少三杯水,那個杯子上有刻度,很方便他控制水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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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頭發太多了,皮筋用幾天就壞,你們去我房間多拿一點裝在行李裏。”
“等一下,把我衣帽間的那幾頂帽子一起拿下來,都是剛買的,清清還沒戴過,一起裝上吧。”
“還有……”
曲弛劃着平板,隐約能看見頁面上花花綠綠的Excel表格,正一項一項的查對。
顯然比曲歌還過分。
曲歌咽了咽口水,忽然理解了曲放。
她踮着腳繞過雜物,走到面色嚴肅的大兒子身邊,小聲說:“差不多就夠了吧……我們好像把家快搬空了。”
“清清第一次離開家人在外面住這麽久,一切都必須考慮周到。”曲弛不為所動。
他正色道,“工作日我會盡量抽出時間,去俞二叔那裏看他的,如果您想去,可以和我一起。”
正說着話,夏清清洗完澡下來了。
他穿了件寬松的T恤,長得連短褲都遮住了,頭發剛吹好,還帶着一點浴室裏的潮氣,随意的披在肩膀上。
夏清清打着哈欠,眼尾的睫毛上挂着一點眼淚,走動間帶起的風裏都充盈着濕濕的發香。
他下樓的時候沒注意看,等睜開濕蒙蒙的眼睛,才發現大廳裏的亂相,頓時停住了腳步。
夏清清在原地愣了一會兒,他揉揉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那一地行李。
“媽媽,你又要帶着我們回外公家了嗎?”
曲歌一年得回十幾次滬市,口頭禪就是“你們夏家除了清寶沒一個好東西,我們孤兒寡母的這就回他外公家去”。
“這些都是你一個人的,”曲歌向夏清清展示他們努力了一晚上的成果,“保證沒有任何遺漏!”
淡藍色的眼睛睜大了一些,夏清清慢慢的張開嘴巴:“——啊?”
他走近了細看,小到吹風機水杯發繩,大到床上四件套,甚至連小時候用過的安撫巾,全都給收拾好了,用十幾個行李箱裝得滿滿當當。
夏清清愣了愣,正要說話,曲弛先皺了眉:“你怎麽只穿了上衣就出來?”
“我穿了的。”夏清清撩起T恤下擺,露出裏面的白色睡褲,尾音不自覺的拖長了一些,藏着一點對哥哥的撒嬌。
“最近好熱,穿太長的睡褲很不舒服。”
陡然暴露在空氣中的一雙腿又長又直,大腿勻稱有肉,小腿纖細筆直,細膩的皮膚在吊燈輝煌的燈照下泛着晃眼的雪白,隐約能看到一點細腰上被褲子勒出的紅痕,不管哪裏一點體毛都沒有,幹幹淨淨得像是白玉雕出來的一樣。
曲弛臉色一變,一步就跨過去,把夏清清撩T恤的手按下。
他說得快,語氣聽起來就很急:“男孩子不能随便做這種動作。”
“在家裏不能這樣,在外面更不能這樣,明白了嗎?”
夏清清搖了搖頭。
“會被變态占便宜的。”曲弛強調。
夏清清似懂非懂。
“到了俞二叔那裏,最好也不要穿這麽短的睡褲。”曲弛壓低了聲音。
夏清清點了點頭。
“很好,男孩子出門在外,也要保護好自己。”曲弛面色稍霁。
曲放探頭:“你們嘀嘀咕咕拉拉扯扯的幹嘛呢?”
曲弛冷淡:“沒你事。”
他正在給寶貝弟弟上安全教育課。
曲放:……孤立我是吧。
他幹脆往地毯上一坐,直接就是開擺:“差不多得了,帶那麽多東西過去,不知道的還以為嫁女兒呢。”
夏清清也贊同:“帶一些常用的換洗衣物和洗漱用品就夠了,缺的話,我可以自己去買。”
誰勸都不松口的曲弛,因為弟弟一句話,瞬間就改口:“行李太多,你帶過去也不方便,那重新裝吧。”
夏清清眼睛微微彎了彎:“謝謝哥哥。”
雞飛狗跳的一晚過去後,第二天一早,夏燼生便帶着夏清清一起去了俞深家。
流線型的車子穿梭在鋪滿晨光的十車道上,清晨的京城也早已是車水馬龍,夏燼生握着方向盤,餘光看向副駕駛。
夏清清窩在座椅裏,身子斜斜的靠向車門一邊,額頭抵着冰涼的車窗,睡容安和靜谧。
暖融融的晨曦透過擋風玻璃打在他臉上,連輪廓上的細小絨毛都鍍上了一層金光,那麽的年輕,年輕得好像發着光。
他們只隔了一個手剎的距離,一伸手就能夠碰到,但血濃于水的至親間,卻好像相對站在人行道的兩邊,隔着洶湧的人群,看彼此的距離惶惶又陌生。
夏燼生清楚,他和夏清清之間的父子關系,似乎在某一個瞬間,悄然出現了細微的裂痕。
他本想說些什麽,但看到夏清清閉着眼在睡覺,欲言又止了好幾下後,最終還是沒有發出聲音。
等紅燈的時候,夏燼生偏過頭,看了一會兒,眼睛裏爬上幾根紅血絲。
車流重新啓動後,他收回視線,輕輕地呼出一口氣,聲音似有若無的,像是在問夏清清,也像是在問自己。
夏燼生說,小貓啊,該拿你怎麽辦呢。
少年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眼皮也随這句話動了動,但到底是沒睜開。
父親和孩子都裝着各自的心事,一個沒有繼續說下去,一個裝作沒有聽到,裂痕并未縫補好,依舊能聽到時不時傳來的清脆瓷裂聲。
兩人間的安靜一直持續到下車,夏燼生停好車,溫聲喊夏清清的名字:“我們到了,下車吧。”
夏清清似乎剛醒,含糊不清的應了一聲。
夏燼生幫他解開安全帶,随後下車去後備箱拿行李。
“我來吧。”
俞深邁下臺階,走在夏燼生前面。
夏清清随後下車,粗略掃了一圈周圍。
是幢獨棟別墅,沒有大的很誇張,帶了獨立的小院子,環境很清幽,打掃的也很幹淨。
進門的左右兩邊栽了兩棵中華木繡球,碩大的雪白花球密密匝匝擠在一起,風一吹就簌簌的往下飄雪白花瓣,紛紛揚揚像下雪似的。
夏清清喜歡花,中華木繡球他自己也有種,但沒俞深家這兩棵這麽大,雪白的樹冠挨在一起,幾乎快遮住了整個院子,樹蔭底下的溫度都要比外面涼快很多。
夏燼生打開後備箱,注意到小兒子的動向後,對俞深笑道:“好巧,清清最喜歡繡球花,尤其是這種白色的木繡球。”
“是嗎,這麽巧。”
俞深揚了揚眉毛:“那看來,小朋友會很喜歡這裏。”
他接過行李,走在前面,夏燼生轉過頭喊了一聲:“清清,我們先進去。”
“哦。”
“來了。”
夏清清這才回過神似的,應了一聲,跟上兩個大人的腳步。
要進門的時候,顧忌到主人的潔癖,夏清清本來想往自動鞋套機裏踩,俞深卻彎腰從鞋櫃裏取出一雙家用拖鞋給他。
“沒關系,穿這個吧。”
“啊……好哦。”
夏清清扶着門框彎腰換鞋,随着身體往下傾,留在耳邊的幾縷栗色卷發也跟着垂落,傳來微微的癢意。
臉頰邊忽然就被輕輕的蹭了一下。
他警敏的擡起頭,俞深卻正彎着腰,一起一低之間,誰都沒反應過來,距離忽然就拉得很近,鼻尖都差點挨在一起。
視線避無可避的正正對上,連風都在這一刻停留了片刻,耳畔什麽聲音都聽不見,只剩下彼此間交纏在一起的鼻息。
“砰砰”。
怦怦。
是兩顆心跳的聲音。
夏清清的藍眼裏倒映着俞深的身影,俞深的黑眸裏也只剩下他,兩個人的瞳孔竟保持着同一頻率的轉動。
但一個人表達出來的情緒是訝異,另一個人表達出來的情緒卻是……
有些緊張。
俞深甚至不太敢呼吸,反應過來後,屏着氣迅速的站回原來的位置,緩解了兩人之間危險的距離。
他心髒猛的跳了幾下,激烈得像是巨浪拍打着涯壁。
襯衫下緊繃的胸膛起起伏伏,但很快,這份洶湧就平複下來。
年長者有着極好的情緒控制能力,也有着極好的借口。
“幫你拿掉花瓣。”
俞深說着,攤開修長的手掌,裏面是兩片雪白的繡球花瓣。
剛剛夏清清彎腰的時候,很顯眼的夾在他松卷的長發裏。
夏清清得到答案,自然将年輕長輩剛剛的暧昧舉動合理化,不甚在意的點點頭。
“你的繡球種得很好。”
“你喜歡嗎?”
“喜歡。”
俞深笑了笑:“我種了很多繡球。”
夏清清擡起手,往後攏了攏頭發,日光給他的輪廓打上一層光影:“那我就可以喜歡很多次了。”
他清清淺淺的一笑,頰邊兩只梨渦淡淡漾開,俞深的心跟着微風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