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回到京都那天,正是春三月。

由于去歲的冬遲遲不肯走,今年的春不得不姍姍來遲。

以往三月,春暖花開,繁花似錦,如今冰初消雪才融,春寒料峭。

龔贛兩州貪腐赈災糧草案件經過禦史臺、刑部、大理寺三臺會審,在三月暮拉下帷幕。

所有貪墨赈災糧草案件涉事主犯官員當衆處斬,抄家。滅三族,其餘男丁刺配八百裏,女子均充作官|妓。

所有貪墨赈災糧草的豪商士族當衆處斬,抄家。家裏男丁刺配五百裏,女子充作官|妓。

龔贛兩州長期為惡之首的梅家,抄家,滅族。由于聖上頒布的鐵卷聖旨,梅家家主梅世免死,以七十歲的高齡發配充軍。

龔贛兩州長期為惡的李家、王家、楊家等士族,抄家,滅三族。

龔贛兩州長期助纣為虐的刺史成輝、鐘鴻才,抄家,滅一族!

龔贛兩地百姓遭遇了天災人禍,朝廷寬宥,此兩州百姓均免除賦稅五年,徭役三年。

有罰必有獎。

宣瑛宣瑜赈災有功,嘉和帝各賞賜了一塊富庶之地,劃分到兩人的封地裏,并賜若幹奇珍異寶。

祁丹椹赈災查案守城有功,賞賜百匹布、百兩黃金,領東閣大學士之銜。東閣大學士雖是散階,但在讀書人心中的地位頗高,薪俸也頗為可觀。

宣瑛對宣瑜的獎賞頗有意見,認為其就是一根攪屎棍,還拿了同他一樣的功勞。但他知道,嘉和帝一開始将宣瑜派往龔州,

不過是為了均衡朝局。若是這次有功的是宣瑜,他也會得到一樣的獎賞。

當初接下龔州之行的任務時,這個結果就已經注定了。

審判書下來時,朝廷上下對于鐘鴻才的判決展開了激烈的争吵。

有為他飲冰二十載,難涼忠魂血而震撼,有的為其孤注一擲、雖死無悔而折服……

但另一部分人認為他造成無數慘案,上百家庭因此支離破碎。

無論出發點如何,他害死了無數百姓,若不為此付出點代價,律法威嚴何在?若是人人都效仿鐘鴻才,用正義之名,行罪惡之實,那朝野豈不亂套了?

祁丹椹靜靜聽着,不置一詞。

他知道,就算朝廷饒恕了鐘鴻才,他也會自己懲罰自己,要求朝廷将其當衆斬首。

鐘鴻才必死無疑。

在幾番争吵後,最後的結果依然是按律法處置鐘鴻才。

祁丹椹早就料到此結果,他沒有為他求情,而是上書,鐘鴻才所犯之罪罪無可恕,但其也确實有功。

他建議朝廷将其功勞轉移到他的兒子身上,鐘鴻才的兒子雖犯過錯,但他手裏沒有沾染過人命,可以念在其父為龔贛兩州百姓拔除毒瘤的份上,饒其死罪。

百官中雖有不少人有異議,但大部分官員開始思考其可行性。

嘉和帝命人取來鐘鴻才之子鐘毅的案卷,發現鐘毅雖偶爾犯小錯,但都是些纨绔子弟常有的毛病,除此之外,并未幹過禍國殃民之事。

因此經過朝野上下的決策,免除鐘毅死刑,改為流放邊疆,永生永世不得離開。

鐘鴻才得知此事時,默然等死的人,終于有了些表情。

他坐在陰暗的天牢裏,面容在幽若的燭火中逐漸放松,眸中有了些許亮光,唇畔微揚,想扯出一抹笑意。

但他受過刑,唇角烏青血跡未幹,導致那抹笑扯得艱難又猙獰。

他索性不笑了:“這是我這段時間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父子一場,我虧欠他那麽多,臨死前還要他背負我的罪孽,着實不該。他能活着,就好了。”

他看着燭光中蒼青色身影,道:“你是來為我送行的嗎?我們或許見不到了吧。”

祁丹椹道:“嗯。”

鐘鴻才微笑:“之前你不是問我有遺言嗎?之前确實沒有,那時我一心想着我要做的事情,我只希望這一切塵埃落定,我覺得我的家人享受了我帶給他們的榮光,就應該承擔這份後果。”

“這些天塵埃落定後,我将我的一生來回想了無數遍,我忽然發現我其實對不起鐘毅,他沒有一個好父親做榜樣,他的父親,從他出生那一刻,就開始欺騙他。更沒有疼愛他的母親,圍繞在他身邊都是居心叵測之人……”

他嘆了口氣:“他總想做一些事,讓我為他感到驕傲。可是我如同戴着惡鬼面具的人類,他看到了我惡鬼的一面,總以為那是我的本性,所以本性并不壞的他,長成了小惡鬼,他想讓我為他驕傲。殊不知我最厭惡的就是這一張惡鬼面具。如果他的父親不是我,他一定會有美好的前途,幸福的一生。父親就是孩子的鏡子,是我毀了他,如果你能見到他,幫我同他說一聲對不起,以及,有我這麽個父親,他還沒有徹底長歪,他是我此生最大的驕傲。”

祁丹椹在鐘鴻才說“父親就是孩子的鏡子”時,蹙了一下眉。

等鐘鴻才說完,他點點頭表示答應了。

鐘鴻才注意到祁丹椹的表情,道:“你的父親對你的教育一定很好吧?否則你也不會在面對那麽多困境,照樣脫穎而出。”

祁丹椹眉宇間閃現幾絲譏諷,道:“他對我的教育确實不錯。唯利是圖、不折手段、爾虞我詐、忘恩負義、虛僞冷漠……都是從他身上學來的。我當初被龔州山匪劫掠,也是拜他所賜。”

鐘鴻才:“……”

鐘鴻才:“他還活着。”

祁丹椹點點頭。

鐘鴻才:“那你找到他了嗎?”

祁丹椹:“嗯。”

鐘鴻才:“你們相認了?”

祁丹椹頓了頓,半晌才道:“遲早的事兒。”

鐘鴻才想到祁丹椹當初在龔州與那個女人相認,願意同那個女人回家,若不是無家可歸,又怎會認一個不認識的女人當娘?

他想到他耗盡精力也要入京,若不是有執念,他為何踏入這個波雲詭谲的地方,過着爾虞我詐生死未蔔的日子?

再想到這些年來有關祁丹椹的傳聞。

他冥冥中覺得祁丹椹的出身并不簡單,但他沒有再問下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更何況他這個将死之人知道這麽多幹什麽呢?

他慢條斯理的吃完那頓豐盛的送行飯。

他不知祁丹椹是何時走的,等他享受完他人生最後一頓的美食時,夜幕沉沉罩了下來,梆子聲當當當連敲了好幾下。

子時已到,新的一天即将開始。

而這,興許是他的最後一天。

祁丹椹再次見到鐘鴻才時,是在亂葬崗。

那裏淺淺的土坑裏埋藏着數具屍首,禿鹫野狗輕輕一刨,屍體就被刨出來,任由鳥雀蚊蠅蝼蟻野狗禿鹫等一一瓜分。

地上都是些支離破碎的肢體,他辨別不出那些是鐘鴻才,只能辨別出那個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腦袋。

他只能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收斂屍體的盒子,将那顆頭顱帶回去,找個墓地葬下,也算是入土為安,讓魂魄有了歸處。

回去的路上,他坐在馬車裏,聽了一路百姓們對這場行刑的感嘆。

有人說他們好久沒見過殺這麽多人了,這些人都是些貪官,死有餘辜……

有人感慨行刑場景的血腥與刺激,繪聲繪色的同那些膽小的人展現自己的膽量……

有人道聽途說這些人是誰,做過哪些惡事,添油加醋講給別人聽,很快得到一批忠實的觀衆。替天行道、惡有惡報的故事總能引起人們的喜愛……

而穿插在這一幕幕場景中的,是一行衙役,他們押着戴着鐐铐穿着囚服的犯人,在市井人群裏走過,往流放這些犯人的地方而去。

百姓聽故事之餘,沒忘記往犯人身上扔臭雞蛋爛蔬菜或小石子。

祁丹椹掀開車簾時,看到了被一顆臭雞蛋砸中的鐘毅。

他神色麻木的行走在被流放的犯人中間,一條厚重鏽跡斑駁的鎖鏈将這些犯人拴在一起。

祁丹椹叫停了馬車,南星知道主人想做什麽,便喊停了那些衙役。

衙役們聽聞少卿大人有事要問鐘毅,便畢恭畢敬答應,解開鐘毅的鎖鏈,将人帶到祁丹椹面前。

之後,恭敬同祁丹椹行了個禮,退到一邊。

祁丹椹走到鐘毅身邊,鐘毅錯愕看着他一眼,不明白他要做什麽。

除此之外,他麻木的沒有更多的表情。

人生重大悲怆發生在這個青年身上,別說此時是看到了祁丹椹,就算是看到了百鬼夜行,他怕是也不會露出更多的表情。

祁丹椹開門見山道:“你恨你的父親嗎?”

是他父親做的一切,讓他全家受到連累。

鐘毅沒有吭聲。

他從小就很崇拜他的父親,他覺得他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是龔州的大官,掌控着龔州的財政大權,所以他按照他的行為方式來要求自己。

到了現在,他才發現他被他父親騙了。

所有的人都被他騙了。

他毀了他的家,害死了那麽多親人。

可是,他的意識裏知道,他是個英雄。

祁丹椹道:“他臨死前最記挂的是你,他要我轉告你,他對不起你,以及你是他的驕傲。”

鐘毅有些許動容,眸子裏泛起淚光。

祁丹椹見此,繼續道:“他是個好官。因為他想做一個好官,迫使他無法成為一個好丈夫、兒子、族親、學生、師兄……甚至無法成為一個好人。但他對你的愛是真的,他想做你的榜樣也是真的,你以他為榮或以他為恥也好,你愛他或恨他也罷,他都希望你能好好的,去了邊疆就在那邊好好生活,他無論在哪兒,都将以你為榮。”

說完,祁丹椹轉身,朝着馬車的方向而去。

鐘毅望着祁丹椹的背景,視線逐漸被霧氣模糊,乃至最後嚎啕大哭。

他往日那麽努力的去學他,想要他誇誇他,想得到他的認可,可他從來都對他板着臉。

如今,卻在他死後,從旁人嘴裏聽到,他以他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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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西大街,醉琉璃畫舫。

畫舫中歌女顫顫兢兢退出畫舫,沈雁行與雷鳴焦急得扶着宣瑛從畫舫裏走出。

剛走到門口,宣瑛沒忍住,跑到畫舫廊橋下的山茶花盆景處嘔了出來。

胃裏先前喝進去的酒水早就吐完了,這會兒只是幹嘔。

就這形式,讓人絲毫不懷疑他會不會将膽汁也吐出來。

他白皙如玉的手,以及裸露在外的頸脖處,都是米粒大小的紅疹子。

不用猜就知道,他除了臉以外,幾乎全身遍布這種紅疹子。

沈雁行不安自責道:“怎麽會這樣?殿下,您不是說您已經放下對斷袖的芥蒂,不會再出現任何過敏症狀嗎?現今怎會如此?”

他們在宣瑛的慶功宴上,聽宣瑛講起龔州的事。

他告訴他們他徹底對斷袖放下芥蒂,不會再出現任何心理與生理上的不适。

他們起先是不信的。

這麽多年,宣瑛雖說不再如同少年時,碰到斷袖渾身起紅疹子、嘔吐不止,但他會本能的抵觸,心理惡寒,時而反胃等。

這是心理毛病在身體上的本能反應,怎麽說好就好了呢?

但他們是宣瑛的伴讀,從小随着宣瑛一起長大,知曉他絕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就信了七八分。

為了測試宣瑛是否真的對斷袖放下芥蒂,沈雁行擺宴醉琉璃,特意請了悲畫扇千金難一求的頭牌來吟詩作賦。

最開始時,宣瑛心裏有點不适,但他并未在意。

誰知那頭牌太有眼力見,奏完一曲詩後,繞道宣瑛面前,攬住宣瑛的肩膀,拈起桌上的酒水,就要往宣瑛嘴裏遞。

他的聲音宛若天籁,酥軟入骨。

他的身段婀娜多姿,纖細嬌柔。

他的一颦一笑,恰到好處,是那最美的模板镌刻下來的一般……

這麽可心的小郎君,只怕不光是男人,就連貞烈的節婦也抵抗不了他的誘惑。

像雷鳴這樣的、九代單傳的鋼鐵男子漢看到他,都恨不得當場就斷袖。

可偏偏他遇到是宣瑛。

他不僅沒有折服在他的絕世容顏與絕妙身段下。

他甚至當場臉色難看,推開那頭牌,跑到牆腳撕心裂肺嘔吐起來……

仿佛要将自己五髒六腑吐出來般。

不一會兒,他的手上、頸脖爬滿了細小的紅疹……

宣瑛已經十年沒再出紅疹。

就算碰到讓他惡心反胃的斷袖,他也只是輕微反胃,強迫自己回家一遍遍洗澡,根本不會控制不住的嘔吐,更不會出紅疹。

因為他十五歲之後,面對斷袖時,表現得跟個沒事人似的。導致他們都以為他已經漸漸好了。

沒想到這次來勢洶洶,症狀比少年時任何一次都嚴重。

宣瑛漱了漱口,因劇烈幹嘔而臉色泛紅,他道:“本王也不知為何如此?”

明明他在山洞裏,還幫祁丹椹擦身體降溫,當時他什麽反應也沒有。

既沒有覺得惡心反胃,更沒有起紅疹。

連心底的那股惡寒也沒有。

今天是怎麽回事兒?

難不成當時是因為奔波逃命,導致他心理與生理上沒有反感祁丹椹?

但人的本能反應怎麽可能因為環境而變化呢?

他以往遇到比這還兇險的狀況,身體本能的反應也沒有改變。

他好像、似乎從一開始就沒有反感祁丹椹的靠近。

第一次祁丹椹摔在他懷裏,糊他一身屍液,他嫌棄的洗了十幾個澡。

其實那時候,他并沒有非常反感。

只是本能覺得,他碰到斷袖了,他需要多洗洗。

思來想去,真相只有一個

——祁丹椹太愛他了,那股濃濃的愛意導致他現在都不反感他。

或者,祁丹椹對他下降頭了。

雷鳴吓得臉色煞白,道:“現在怎麽辦?我爹如果知道我害得錦王殿下如此,八成會把我吊起來打。”

沈雁行當即拿主意道:“我送錦王殿下回府,你立刻騎馬去宮裏找禦醫,盡快将他帶到錦王府來。”

雷鳴說了聲好,如同矯健堂燕般,飛掠奔向醉琉璃的馬廄。

沈雁行命人牽來王府的馬車,宣瑛強忍住胃裏一陣陣反胃,登上馬車,往錦王府而去。

半個時辰不到,雷鳴就将禦醫從宮裏“請”出來了。

馬蹄噠噠噠作響,雷鳴氣勢若虹沖着大街兩旁的行人叫嚷着“讓開、讓開”。

到了錦王府門外,他才勒住馬。馬背上被颠得七葷八素眼冒金星的老禦醫,不是被人扶下馬車的,而是自己迫不及待摔下馬車。

他一邊哎呦慘叫着雷鳴要了他半條老命,一邊半刻鐘不敢耽誤,被沈雁行扶進錦王府。

兩刻鐘後,老禦醫看診完,說了一連串的注意事項,開了幾張方子交給王府長史,王府長史命人去宮裏拿藥。

拿藥的人驚動了賢妃,她聽聞宣瑛又犯了老毛病,這次比以往更嚴重,于是在太子妃的陪伴下,匆匆出宮探望。

這來來回回一直折騰到晚上。

祁丹椹到錦王府時,錦王府燈火通明,賢妃與太子妃的馬車剛走,王府長史站在門外恭敬望着馬車遠去的方向。

錦王府長史看到祁丹椹,拱手道:“祁少卿。”

親王府長史乃正四品下的職位,比祁丹椹這個次四品上的品級,還高一級。

所以他不用同祁丹椹行禮。

祁丹椹同他颔首,以示禮節:“長史,請問七殿下在府邸嗎?下官找他有些私事兒。”

龔州有個民俗,但凡遭遇過大兇之事的,在事态平息後,得去寺廟上一炷香。

盡管他這五年來,去佛廟上香的次數一個巴掌都能數的過來,捐的香火錢,還不如路邊的乞丐捐的多,但這不妨礙他此番遇難後,想去佛寺上一炷香。

祁丹椹與宣瑛從龔州回來已經快三月中旬,審理完龔州案件,幫鐘鴻才處理身後之事,已經到了三月末。

直到四月初,他才得閑。

他有了空閑時間,可佛沒有空閑時間。

再過兩日,就是四月初八佛誕日,又名浴佛節。

嘉和帝信奉佛教,在其登基之初,命工部戶部将京都最大的佛寺華恩寺重新修葺一番,每年浴佛節,都會親自到華恩寺聽主持講佛法。

因此,華恩寺成了佛家聖地。

每年浴佛節,會有其他的寺廟的得道高僧趕來參加,又名萬佛會。

華恩寺為了準備浴佛節當日的萬佛會,一到三月底就封禁寺廟。

除了皇親宗室或一品勳爵外,華恩寺只接待那些虔誠忠實的信徒,允許他們在後院上香,聆聽佛音,被給予祝福。

興許佛知道祁丹椹不夠虔誠,連去佛廟上一炷香,洗清滿身塵埃污穢的機會都不給他。

他沒有資格進入華恩寺,但身為王室宗親的宣瑛有資格。

所以,祁丹椹想邀請宣瑛一同去華恩寺上一炷香。

王府長史難以置信,滿目狐疑。

這兩人還能有私事兒?

既然涉及私事兒,他不方便過問,便如實相告:“錦王殿下舊疾犯了,此刻不方便見客,你的事情緊急嗎?若不緊急,可改日再來。若是緊急,我現在就去通報。”

祁丹椹狐疑:“舊疾?”

宣瑛能有什麽舊疾?

他整日陰陽怪氣,趾高氣揚,沒事找事,完全看不出有半點舊疾的樣子。

這時,王府內傳來宣瑛的貼身內侍、黃橙子憤憤的聲音。

“我可憐的殿下,好端端的怎麽就被一個變态斷袖招惹了呢?若是讓我碰到那個斷袖,定然饒不了他。殿下都多少年沒有出紅疹子了,現今這般嚴重,可怎麽得了……”

在黃橙子憤憤聲中,祁丹椹才知道長史所說的舊疾是什麽。

宣瑛唯一的舊疾不就是對斷袖過敏嗎?

想到自己在宣瑛眼裏也是斷袖,還是個被宣瑛親口告知他厭惡斷袖的斷袖。

說不定見到自己會讓他病上加病呢。

雖然他與宣瑛沒什麽情誼,但好歹那人在危難時刻沒丢下他。

更何況,這種時刻,他還是離他遠點,免得他出事怪在自己的頭上。

他連忙回長史道:“也沒什麽事兒,就是些小事,既然錦王殿下病了,那下官就不打攪,下官告辭。”

說着,他轉身準備上自己的馬車。

這時,一位小厮模樣的人來到祁丹椹的馬車前,遞給他一張貼花名帖道:“小人是肅王府的,奉命給少卿大人遞上名帖,肅王殿下說在龔州幾次三番涉險,特邀少卿大人明日一起去華恩寺看桃花,洗滌沾染的晦氣。”

人間三月桃花開遍,但華恩寺的那片桃林到了四月才競相開放,仿佛是為了慶賀佛誕似的。

祁丹椹收下名帖,道:“請轉告六殿下,微臣會準時赴約。”

小厮領命而去。

祁丹椹回頭見長史愣在原地,沖他颔首行禮,便登上馬車揚長而去。

錦王府長史怔楞看着祁丹椹揚長而去,一時摸不清狀況。

祁丹椹如今好歹也屬于太子黨,怎會同肅王殿下走得這麽近?

難不成他想倒戈?

他滿臉不解的進入錦王府內寝殿。

宣瑛正在喝藥,心裏悱恻自己這次出疹子都怪祁丹椹,若不是觸碰他不過敏,他也不會作死去見其他的斷袖,反正不管怎麽說,都怪祁丹椹。

一擡頭,就見王府長史迷茫神色道:“你怎麽了?”

王府長史不敢隐瞞,道:“祁少卿來了,說找殿下有點私事兒。”

宣瑛聽到祁丹椹來了,心裏莫名的像春風拂過,嘴裏卻不屑嘀咕:“本王跟他有什麽私事兒?讓他進來吧。”

王府長史道:“他聽聞殿下生病就走了。”

宣瑛:“……”

他心情莫名的糟。

但轉念一想,是不是他知道自己因為斷袖而生病,故而不敢靠近。

思及此,他不由得心疼祁丹椹。

他明明那麽愛他,聽到他生病肯定心急如焚,卻因為自己是斷袖,怕引起他再度重病,故而遠離……

這需要多麽大的勇氣。

這是多深的愛意。

王府長史:“後來,肅王府來人了,說肅王邀請祁少卿一起去華恩寺看桃花,他答應了,之後他就走了。”

宣瑛:“……”

他答應了?

他竟然答應了?

他喜歡的人生病了,他卻同他兄弟一起去看桃花?

難道是他太難過,所以退而求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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