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自從驗血結果出來, 科室裏來了好幾撥人。

有專門負責采血的人,有血庫的負責人,有急需輸血的病人家屬。

頓時亂了套。

護士長是護犢子的, 科室裏的前輩也向着朱曼玥,他們的實習團更是團結一心。

分明沒幾個人, 硬是擺出了人多勢衆的架勢。

吵吵嚷嚷, 推推搡搡,吸引來了不明真相的吃瓜群衆,圍成一圈看熱鬧。

還有人光看覺得不夠刺激,唯恐天下不亂地拿出手機來拍。

事情一下鬧大了。

掀起了軒然大波後,院長立刻出面, 将相關人員通通叫進了醫院的會議室。

朱曼玥本以為只不過是轉移了陣地,沒想到在會議室一坐下來,氣氛就變了。

剛才和她同仇敵忾的人在嚴肅凝重的氣氛下都失了聲,到底是怕為她強出頭丢了自己飯碗。

就連素來笑臉相迎、與人為善的崔至洺都不說話了。

人冷靜下來, 總會認清現狀,為自己的前途考慮很多。

真理與正義也就這樣屈從于殘酷冰冷的現實。

現場有醫院外其他機構的人在, 八成還是這小破醫院的頭號金主,院長一開口就把矛頭指向了當事人朱曼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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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學校的老師難道沒教過你為醫先立德嗎?為了救人性命,獻點血怎麽了?至于放下手頭的工作,棄其他患者于不顧, 和勸你獻血的同志發生這麽大的争執嗎?給醫院造成這麽惡劣的影響, 你打算怎麽負責?”

這番話的每個字都在樹立朱曼玥的罪人形象。

怪她道德品質不好。

不本分工作, 挑起事端。

不該得罪采血的人和背後的勢力。

在衆目睽睽之下給醫院的名聲又添了一抹敗筆。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罄竹難書。

實際上呢?不過是偷換概念,意圖混淆視聽, 讓她稀裏糊塗認罪,忽略掉流程不合規的事實和獻血本該出自自願的人權。

根本不是朱曼玥自私自利, 見死不救。

自她幼年給蕭宗延獻血後,她這個從前從來不發燒的人連燒了三天,不僅身體不适,免疫力還下降了很多,她不知道自己這次獻血以後身體素質會不會一落千丈。

在救人一命這麽大的功德上,讓她犧牲小我,積累福報,她也不是那麽抵觸,可血液的流向并不透明,來找她的家屬也不一定是真的家屬。

人心這麽髒,她很難想象能險惡到什麽程度。

她不知道她的血液會不會高價賣出去,轉個三四五六手。

試問哪個正規組織會繞過流程?

他們想幹什麽,必須打個大大的問號。

那天在蕭宗延父母那兒,當她在飯桌上聽王淑華說要為她換家醫院、某個好差事時,還在為自己享有特權感到羞愧,一心想要憑借自己力量讨口飯吃。

現在只覺得慶幸。

要不是她親身經歷,絕不敢相信這麽離譜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這不是靠努力能擺平的事。

她不敢想象自己如果只是一介草民,遇到這種事會是什麽樣的結果。

或許不僅讨不到公道,還會被倒打一耙,上行業黑名單。

落魄潦倒之下,只得賣血為生,逃不過被抽血的命運。

不管怎麽樣,在三甲醫院,至少人身安全能得到保障。

朱曼玥有背景,有底氣,且年輕氣盛,正打算不管不顧反抗到底,誰知道她的心理活動太多,影響了她拔劍的速度,讓一直站在她這邊的李樂穎又力排衆議,布局權威地挺了她一把。

李樂穎像鶴立雞群的高大勇士,在鴉雀無聲的會議室裏顯得格格不入。

她有和睦幸福的家庭和愛她的男友,沒有太大的膽量,像之前在科室裏痛罵外人那樣直言忤逆。

但她挺身而出,做了她唯一能做的。

“院長,這件事是我帶頭挑起的,也是我堅持不讓朱曼玥獻血,慫恿她鬧的。如果說有責任,我難辭其咎。更何況她從進醫院就是我帶的,算是我的徒弟,不能說學校沒有教好她,是我沒有教好。”

朱曼玥萬萬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她一臉震驚地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李樂穎,伸手抓李樂穎的手,被李樂穎甩掉了。

意思是說就這樣息事寧人,是目前最好的處理辦法。

他們折騰得這麽狠,對方不會再打朱曼玥身上的血的主意,也不會再打電話威脅和騷擾。

打官司的話,戰線就拉得太長了,時間拖久了勞心費力,也不能保證他們現在的安全。

輿論也利用不了。要是頭部的醫院出問題肯定鬧得沸沸揚揚,他們醫院屁大點地方,別人都懶得關注,大有仗糊行兇的意思。

朱曼玥萬分憤慨卻無能為力。

她不知道她現在把桌子掀了,有沒有人給她收拾這個爛攤子。

她不确定蕭宗延在不在她身後,以及聽說這件事以後是什麽态度,是批評她不該惹事,還是義無反顧為她撐腰。

她和蕭宗延的感情進展得是不錯,但是他願不願意出面是另一碼事。

畢竟他是搞金融的,和醫療領域八竿子打不着,這方面的人脈也不多。

會不會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讓她忍氣吞聲得了。

這一猶豫,院長已經做出了裁決:“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這件事就由你負主要責任吧,降薪百分之三十,扣半年獎金和年終獎。讓你帶的實習生回去寫封深刻的檢讨,這事就算了了。有意見嗎?”

李樂穎面無表情地說:“沒有。”

“那就這樣,散會吧。”

院長顯得很忙的樣子,一宣布散會就先行告退了。

這會開的也不是什麽好會,一結束,衆人紛紛如鳥獸散,只剩朱曼玥和李樂穎還在會議室裏逗留。

朱曼玥平時看着張牙舞爪貌似厲害,其實就是只紙老虎,身上沒有過硬的本事,關鍵時刻她比誰都慫,不仗人勢壓根不是惹事的主兒。

說她沒心眼,心裏邊門兒清。

這些年就是靠着“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的風騷操作避開了風浪,平安無事地活到這麽大的。

這回讓李樂穎幫她擋了槍,她心裏怪過意不去的,心虛地對李樂穎說:“穎姐,我今天在你身後躲這一回,你就是我親姐,以後有什麽好處我都想着你。你工資多少?我賠給你吧。”

李樂穎灑脫地一笑,拍拍她的肩膀:“你剛實習,手裏頭哪有錢?我也是從你這時候過來的,哪能不知道你兜裏窮得叮當響。還好保住了你一條小命,沒讓你的血被這幫人吸幹,舍點錢算什麽?你啊,不要把院長的話放在心上,就算是在這座小廟裏,也把能救的病人給照顧好了。他就是個不下地只動嘴皮子的商人罷了,咱們的醫德還用得着他說?”

朱曼玥的眼淚止不住地掉,當着李樂穎的面堅強地抹了一把,卻在李樂穎離開後哇哇大哭。

小姑娘回到家後,眼睛已經哭成了兩個腫核桃。

蕭宗延如約在家裏等她。

朱曼玥藏了小心機,就是要讓自己楚楚可憐的樣子被他看到。

在他過問時,又欲擒故縱地搖頭不說,一反常态地不吃不喝,關起門來拿出紙筆寫檢讨。

明面上寫的是檢讨,實則是訴狀。

她把自己在醫院受到的不公遭遇和心酸遭遇,都白紙黑字地記錄下來,寫得比她口述還要詳盡清楚。

坦白說,她就是怕自己在情緒影響下說得語無倫次,蕭宗延不能從她的敘述裏得知事件的來龍去脈和清晰的原貌。

這樣反倒能讓他了解更多真相。

寫完“檢讨”以後,朱曼玥從房間裏出來,專程給門留了一條縫,失魂落魄地進了洗手間。

她就是賭蕭宗延會關心她,會忍不住進她的房間看她剛才在裏面幹什麽。

朱曼玥進了洗手間後,馬上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激靈勁兒,探出腦袋偷窺蕭宗延的動向。

果不其然,他當真進去了。

而且進去的時候滿臉擔心,出來的時候臉色鐵青。

朱曼玥激動一捶手。

這事兒十有八///九是成了。

她等着看好戲。

朱曼玥可不想自己的眼睛一直這樣腫着,醜死了,洗了毛巾擰幹,冷敷處理了片刻。

過了一會兒,朱曼玥愁眉苦臉地從洗手間出來,蕭宗延已經在餐廳裏等她了。

桌上擺滿了他親手熱過一遍的菜。

見她蔫頭耷腦地從洗手間裏出來,蕭宗延朝她招招手,召喚道:“過來,坐我腿上。”

朱曼玥我見猶憐地擡眼,茶裏茶氣地問:“這個位置是我能坐的嗎?”

蕭宗延笑起來:“今日你最大。心情再不好也不能虧待自己不是?飯還是要吃的。”

朱曼玥當即化作手無縛雞之力的尤物,依言坐上他的大腿,還扭着屁股調整成了舒服的姿勢,嬌嗔地說道:“那我要你喂我吃。”

蕭宗延當真對她百依百順,不厭其煩地剝了蝦殼把蝦仁喂給她吃,把手擦淨後又用筷子戳下一塊魚肉送到她嘴邊:“嘗嘗這道清蒸鲈魚,沒刺,肉也鮮,就點兒醋吃就很可口。”

朱曼玥乖巧地咽下後,用一灣春水似的柔情眼望着他,別具深意地旁敲側擊道:“看來這陣子,很是宜殺生啊。”

這枕邊風,溫柔刀,她吹得順口,舞得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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